摘要:春花留了少半碗给二玍,二玍三筷两筷就把面条儿扒拉进肚子里。一仰脖儿,把面条儿汤喝了,还意犹未慊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碗底儿。春花拍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二玍一缩脖儿,把空碗送到了外屋的锅台上。
春花道:“不知道,送公社卫生院了。”
沈桂珍道:“啧啧,怎恁不加小心!”
春花叹气,道:“唉,今儿个要不是帮凤艳缝粉碎机口袋,队长就叫我去入草了。”
沈桂珍道:“哎呀妈呀,那真闹悬哪!”
春花道:“可不是呗,差一点儿。”
沈桂珍道:“这就是该应,怎么可可儿的今儿个粉碎机口袋就漏了?”
春花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到现在心还突突。”
二玍在一旁听了,心也跟着突突。
沈桂珍给春花擀了一碗“喜面”,让春花吃了压压惊。
春花留了少半碗给二玍,二玍三筷两筷就把面条儿扒拉进肚子里。一仰脖儿,把面条儿汤喝了,还意犹未慊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碗底儿。春花拍了一下弟弟的后脑勺。二玍一缩脖儿,把空碗送到了外屋的锅台上。
春花去了一趟姚雪清家。跟姚雪清唠扯了近俩钟头,回来就收拾收拾睡了。
二玍躺在炕上,不知怎么的睡不着。窗外若隐若现的树影,越看越像鬼魅的爪子,在窗外肆意舞动。突然,打屯里传来几声狗叫。“大灰”蹿到街门口儿,汪汪汪地跟着叫起来。二玍屏气慑息,瞪大了眼睛,瞅着窗户。
猝尔,窗外传来“当当当当”的敲击声。随即有人嘶喊道:“着火了,救火呀!”
吠声四起。
二玍推摇母亲,道:“妈,着火了!妈。”
春花一个激灵爬起来,道:“着火了?”
二玍道:“着火了!”
看见窗外闪烁的红光,春花一边儿穿衣服一边儿喊道:“妈,着火了,队里着火了!”
沈桂珍被春花喊醒,迷迷瞪瞪地问了一句:“什么玩意儿着火了?”
春花道:“八成是队里的草垛子着了。”
顷刻,火光盈天,喊叫声不绝入耳。
春艳和春香也醒了,搓揉着眼睛。忽见窗外通亮的火光,春艳瞪眼惊呼道:“哎呀妈呀,着火了!”
沈文臣从西屋出来,跟春花一起跑到磨屋。绰起铁锨,奔生产队去了。
二玍跑到街门口儿,搂着“大灰”的脖子,低语道:“哎,咱俩去看看哪?”
“大灰”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说:那敢情好!
沈桂珍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望着火光冲天的生产队。自语道:“完喽,都着喽,大牲口啖什么呀倷说,啧啧。”
春艳道:“怎么能着了呢?”
春香断然道:“叫人给点着了呗。”
沈桂珍扒拉了一下春香,道:“别瞎说!”
二玍说了一声“俺去看看”,就领着“大灰”朝生产队跑去。沈桂珍在二玍身后喊道:“别靠边儿啊!丧门玩意儿,净外路精神。”
二玍跑到铁匠铺西沟的坝沿儿上,那里已经站了一小群人。丛振贤指着草垛子,道:“哎,倷看倷看,我操,又一堆苞米秸子塌下去了!唉,就照这么下去,没个救。”
丛振贤家的“大黑”瞅着“噼噼啪啪”燃烧的草垛子,间或汪叫几声。“大灰”跑过去,咬了一下“大黑”的脖颈。“大黑”猛地转过头,见是熟悉的“大灰”,便回咬了一下。转头冲着火海汪汪了两声,似乎在说:兄弟,离远点儿,别燎着!
吵闹声此起彼伏,火光一阵亮似一阵。嘈杂声中,有两个人的声音最大,一个是队长沈文鹏,一个是会计沈志恒。火光中,沈志恒一次一次地扑向火海,救出一捆捆还没有燃尽的苞米秸子。头发焦了,眉毛燎了,白色“的确良”汗衫也看不出模样儿了。这一切,沈志恒都置之度外,拼了命地与火神搏斗。
骤然,草垛子轰然坍塌。火光四溅,火老鸦腾起几丈高。滚烫的气浪,推逼着救火的社员们节节后退。
刍秣炀,燿穹隆,更阑宛若昼炅。人喧呶,马咴咴,鼎沸破夜空。
熛火烈,焮波影,星颤月抖声弪。牛恂哞,驴恇鸣,方圆似炼笼。
沈志恒跌坐在地上,应时就爬了起来,再次冲向火海。队长沈文鹏一把拽住沈志恒,大喊道:“志恒,不能去!”
沈志恒涟洏顿足,道:“完啦,国家财产就这么完了啊!”
姚家沟小队草垛子失火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本大队的二小队、三小队、四小队以及兄弟大队的吴家沟小队、林家洼小队和杜家冲小队送来了一车车苞米秸子。
望着大牲口的救命草,沈文鹏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第三天,公社调查组进驻姚家沟。梁福安家的几个儿子是最大的怀疑对象,相继被调查组传去问话。可是,经过审问,调查组排除了梁洪民、梁洪平等作案的可能。
队长沈文鹏想到了丛贵昌家的傻六子,于是对调查组的于专员道:“头前还有一个人来偷苞米秸子,叫老饲养员哈呼过,还能是他?不过这个人哪,不大正常,傻乎乎的。”
于专员道:“这点火跟傻不傻没有关系,就是划一根火柴嘛,再傻的人也会。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弄来审一审,审了才知道是不是。”
傻六子被“请”到了小队部。
于专员问傻六子,道:“你姓什么?”
傻六子“嘿嘿”一笑,道:“大队那个,拖拉机,把俺老叔家的狗爪子轧,轧掉了。那狗哇,还,还跑,嘿嘿嘿。”傻六子说完,瘸着腿儿,学狗跑。
调查组的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差点儿乐出声儿来。沈文鹏在一旁说道:“他姓丛,叫丛什么,我也不知道,俺们都叫他六子。”
于专员道:“那个,六子,前天晚上,队里草垛子着火,你知道吗?”
傻六子一听,来了精神。瞪着眼睛,比比划划,道:“哎呀妈呀,那大火呀,烧,烧到后半夜,把树都,都烧秃噜皮了。那火呀,烤,烤腚。”
于专员问道:“那你离草垛子很近咯?”
傻六子嘻笑道:“嗯呢,哎呀妈呀,烤,烤腚,嘿嘿。”
于专员道:“那谁把草垛子点着了,是你吗?”
傻六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儿,道:“嗯呢,是我,是,是我。”
调查组的三个人和队长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还真是他干的!
于专员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是怎么把草垛子点着的?”
傻六子诡异地一笑,道:“就,就一撅,一撅腚,‘噗,噗,噗,噗’,放了几个大屁,嘿嘿嘿,就把,就把草垛子崩着了,嘿嘿嘿。”
一屁两屁三四屁,五屁六屁七八屁。九屁十屁十一屁,崩得草垛焱火起。
傻六子的河汉之言把调查组的三个人给逗乐了,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草垛子是这么被点着的。
傻六子屁股冲着队长沈文鹏,做了一个撅腚的动作。沈文鹏踢了一脚,呵斥道:“你好好说话。”
傻六子抹了一把鼻子,吸溜了两下。道:“大屁还能崩,崩苞米花。”
沈文鹏又踢了傻六子一脚,道:“好好说话,再崩啊崩的我踢死你。”
傻六子白了白眼珠子,反手护着后腚,不吭声。沈文鹏一扬手,喝叱道:“听见没有?”
傻六子一咧嘴,护腚的手立马改捂脑袋,缩脖儿扭脸,小声儿道:“崩给狗啖不行吗?”
来源:李澍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