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端着酒杯，听着同事们一句又一句的“恭喜”，嘴角的弧度都快僵硬了。
那天的灯光，特别亮。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个小太阳，晃得人眼睛疼。
我端着酒杯，听着同事们一句又一句的“恭喜”，嘴角的弧度都快僵硬了。
但心里，是飘的。
像踩着云。
这是我应得的。
从一个小小的实习生，爬到今天项目总监的位置，我用了整整五年。
五年啊。
一个女孩能有几个五年。
我把最好的青春，都埋在了这个叫“前程”的地方。
今晚，我请全公司的人吃饭。
就在公司对面最贵的那家餐厅，我特意包了最大的一个厅。
花了我差不多三个月的工资。
同事们都说我太大方。
我说，应该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看见我，没有他，过得有多好。
我把请客的群发邮件设置了群组，市场部、技术部、行政部……一个个勾选过去。
在“陈言”那个名字上，我的鼠标悬停了很久。
轻轻地，点了一下那个小小的“×”。
把他从名单里删掉了。
是的，我没请他。
陈言，我的前男友。
我们一起进的公司，曾经是大家眼里的金童玉女。
分手一年了。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
可是在删除他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
很轻，但很疼。
算了。
都过去了。
今晚是我的主场，不想看见任何让我不开心的人。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烈。
市场部的王姐举着杯子，非要跟我喝一个。
她嗓门大，人也热情。
“小林啊，不对，现在是林总了！你真是我们女人的榜样！来，姐敬你！”
我笑着跟她碰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暖洋洋的。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瘦了点。
头发剪短了，显得更精神。
穿着我从没见过的深灰色西装，很挺括，把他衬得像个成功人士。
他确实也是。
技术部最年轻的组长，公司的红人。
他来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他站在那里的画面。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
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
是行政部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叫什么来着？
哦，安琪。
长得很甜，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公司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她。
原来，她就是他的新欢。
真好。
郎才女貌。
热闹的包厢，因为他们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三个人之间来回扫射。
尴尬。
窒息。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好像没看见我的脸色。
或者说，他看见了，但假装没看见。
他牵着安琪的手，径直向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林总，恭喜。”
他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好听。
只是，那声“林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进我心里。
我们在一起三年。
他叫过我“溪溪”，叫过我“宝贝”，叫过我“老婆”。
就是没叫过我“林总”。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的微笑。
“谢谢陈组长。”
我说。
“不知道你也要来，没给你准备位置，真不好意思。”
我的声音很平静，连我自己都佩服。
他愣了一下。
शायद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他身边的安琪，脸色有点白。
她轻轻拽了拽陈言的袖子，小声说：“阿言，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陈言没理她。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愧疚，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没关系，我们站一会儿就行。”
他说。
“主要是，想当面跟你说声恭喜。”
呵。
当面说恭喜？
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看我这个被他甩了的女人，是不是还在为他要死要活。
我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心意我领了。不过今天我请客，你们来了就是客，站着算怎么回事。”
我转头对旁边的服务员说：“你好，麻烦再加两个座位。”
我要让他们留下来。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我有多风光，多不在乎。
我要让他知道，离开他，我过得更好。
服务员很快搬来了椅子，就在我这一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
安琪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陈言倒是很镇定。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举起来，对着我。
“这一杯，我敬你。”
他说。
“祝你，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
我想起一年前，我们分手的那天。
也是在这里，不过是在楼下的卡座。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
他坐在我对面，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溪溪，我们分手吧。”
他说。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问他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努力，在这个城市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升职了，就结婚吗？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说：“我们不合适。”
“你太要强了，我压力很大。”
“我爸妈，想让我找一个本地的，工作稳定一点的，能顾家的女孩。”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没哭。
我只是看着他，把那张银行卡推了回去。
“陈言，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说。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外面的雨都小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是。”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站起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我没有拿他的钱。
我也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一个人，走在雨里。
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在公司里，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加班，我熬夜，我拼命地做项目。
同事们都说我疯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不能停下来。
我一停下来，脑子里就全是他。
是他温柔的笑，是他温暖的怀抱，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情话。
那些东西，像毒药一样，侵蚀着我的神经。
我必须赢。
我必须站得比他高。
我必须让他后悔。
现在，我做到了。
我成了他的上司。
我可以决定他的项目，他的绩效，甚至他的去留。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
看着他坐在我对面，和另一个女孩谈笑风生。
我的心，还是会痛。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喘不过气来。
“林总？林总？”
王姐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陈组长敬你酒呢，你怎么走神了？”
我回过神来，看见陈言还举着杯子，定定地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谢谢。”
我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把杯子倒过来，一滴不剩。
“我干了，你随意。”
我说。
所有人都看出来我的不痛快。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还是王姐会打圆场。
她哈哈一笑，说：“哎呀，林总就是豪爽！来来来，我们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假装很投入地吃东西。
只有陈言，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一杯，又一杯。
他喝酒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实习生，工资很低。
每个月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
我们最奢侈的事情，就是去楼下的小饭馆，点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然后喝两瓶啤酒。
他酒量不好，两瓶啤酒下肚，脸就红得像关公。
然后就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梦想。
他说，他要成为最厉害的程序员，写出改变世界的代码。
他说，他要挣很多很多钱，给我买大房子，买漂亮衣服。
他说，他要一辈子对我好。
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光。
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我相信了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那样走下去。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了。
他开始变得沉默，开始唉声叹气。
他开始抱怨工作累，抱怨领导傻，抱怨这个城市房价太高。
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从诗和远方，变成了柴米油盐。
我跟他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他只是苦笑着摇头。
他说，溪溪，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不是光靠努力就行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不靠努力”，指的是什么。
是靠他爸妈给他介绍的，那个本地的、家里有几套房的女孩。
只可惜，那个女孩后来出国了，没看上他。
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公司里。
投向了那个年轻漂亮，天真好哄的实习生，安琪。
真是可笑。
我算什么？
他通往成功之路的一块垫脚石吗？
用完了，就一脚踢开？
我越想越气，心里的火苗“噌噌”地往上冒。
我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我站起来，走到陈言面前。
“陈组长。”
我故意把“组长”两个字咬得很重。
“刚才你敬我，现在，轮到我敬你了。”
陈言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有点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敬你。”
我说。
“敬你，教会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这个世界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我举起杯子，对着他，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也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操作惊呆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知道，我今晚失态了。
我没有做到云淡风轻，我没有做到毫不在乎。
我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我的伤口。
可是，我不在乎。
有些事，憋在心里太久了，会发霉的。
说出来，反而痛快。
接下来的时间，我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断有人过来给我敬酒。
有真心祝福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我都一一接着。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我好像看见陈言站了起来，想要走过来。
但是被安琪拉住了。
安琪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还是坐下了。
真好。
有个人管着他了。
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喝多了就耍酒疯，拉着我聊一晚上的理想了。
散场的时候，我已经站不稳了。
是王姐扶着我，把我送上了出租车。
上车前，我好像看见陈言站在餐厅门口，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深，很沉。
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
我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看错了。
车子开动了。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以为我赢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痛？
第二天，我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宿醉的感觉，真难受。
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冰箱里找水喝。
一打开冰箱门，我就愣住了。
冰箱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瓶孤零零的矿泉水。
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逛过超市了。
以前，这个冰箱，总是被塞得满满的。
都是陈言的手笔。
他总说我懒，不会照顾自己。
所以他每个周末都会去超市大采购，把冰箱塞满我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
他还学会了做饭。
他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他要做给我吃。
他做的可乐鸡翅，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他还说，要一辈子给我做饭。
可是，现在。
给他做饭，和吃他做饭的人，都换了。
我关上冰箱门，靠在墙上，感觉一阵无力。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王姐打来的。
“林总，你醒了吗？身体怎么样？”
“没事，王姐，谢谢你昨晚送我回来。”
“嗨，跟我客气什么。对了，你今天还来公司吗？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一天？”
“不用了，我马上就过去。”
我不能请假。
我今天升职第一天，我不能让别人看扁我。
尤其是，不能让他看扁我。
我洗漱完毕，化了一个精致的妆，遮住了脸上的憔悴。
我挑了一件最新款的套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出门了。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很好。
我精神抖擞，我光彩照人。
我，无坚不摧。
到了公司，一进办公室，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欲言又止，还带着一丝同情。
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的助理小李，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
“林总，陈组长他……他辞职了。”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谁辞职了？”
“陈言，陈组长。今天一早，就递了辞职信。”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他辞职了？
为什么？
就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他这么玻璃心吗？
我不过是敬了他一杯酒，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他就受不了了？
还是说，他觉得没脸再待下去了？
毕竟，前女友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可是，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他那么有野心，那么想往上爬。
他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现在的位置？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林总？林总？”小李又叫了我两声。
我回过神来，对他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我走进自己的新办公室。
独立办公室，落地窗，视野开阔。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心里，空落落的。
像被人挖走了一块。
他走了。
就这么走了。
没有跟我打一声招呼。
就像一年前，他离开我的时候一样。
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可是，屏幕上的文件，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辞职的消息。
他为什么要走？
他要去哪里？
他以后，会做什么？
我发现，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关于他的一切。
我真是没救了。
这时，我的微信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头像。
点开一看，是安琪。
她申请添加我为好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
我倒想看看，她想跟我说什么。
“林总，你好，我是安琪。”
“有事吗？”我回了两个字，冷冰冰的。
“我知道，您可能不想理我。但是我有些话，还是想跟您说。”
“关于阿言辞职的事。”
看到“阿言”两个字，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叫得真亲热。
“我不想听。”我回。
“林总，求求您了，就给我五分钟，好吗？”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我回了一个字。
“说。”
“阿言他，不是因为您才辞职的。”
“他早就想走了。”
“他拿到了一家国外公司的，职位比现在高，薪水也比现在多好几倍。”
“他本来打算，做完手头这个项目就走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以为，我的升职，我的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原来，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早就想飞了，只不过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真是可笑啊，林溪。
你还在为他伤神。
人家早就把你当成过去式了。
“林总，昨晚的事，对不起。”
安琪又发来一条消息。
“阿言他，不是故意要去让您难堪的。”
“他只是……他只是听说您升了职，想去为您庆祝一下。”
“他给您准备了礼物，但是后来，没好意思拿出来。”
礼物？
我冷笑一声。
什么礼物？
是那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吗？
还是，又准备了什么分手费？
“林总，我知道，您和阿言以前……有过一段过去。”
“但是，那都过去了，不是吗？”
“他人真的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我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祝福？
我凭什么要祝福你们？
祝福那个背叛我的男人，和那个抢走我男人的女人吗？
我真是要被气笑了。
我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想骂她，我想骂她不要脸，我想骂她绿茶婊。
可是，打了一大段话，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算了。
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她也是个可怜人。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成为下一个我。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想再理会。
可是，心里那股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要去国外了。
他要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而我呢？
我还留在这个充满我们回忆的城市，守着这个破公司，当着这个所谓的“林总”。
有什么意思？
我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
是为了证明给他看吗？
可是现在，他都要走了。
我的这些证明，还有什么意义？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中午，我去茶水间倒水。
听见几个同事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陈言辞职了。”
“听说了，太突然了。他可是咱们公司的技术大牛啊。”
“还不是因为林总。昨晚那个场面，啧啧，太尴尬了。”
“要我说，陈言也是活该。当初是他对不起林总在先。”
“话是这么说，但林总昨晚也确实有点过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
“可不是嘛。你看，这下好了，把人气走了吧。我看她这个总监，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端着水杯，站在门口，手脚冰凉。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是这样的。
是一个靠着打压前男友，才上位的女人。
是一个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的女人。
我没有进去。
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委屈，愤怒，不甘……
各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活出个人样来。
我只是想，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为我骄傲。
我做错了什么？
我哭得撕心裂肺。
好像要把这几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到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灰蒙蒙的，像我的心情。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我以为又是安琪。
看都没看，就想挂掉。
可是，当我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陈言。
他竟然，给我打电话了。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五味杂陈。
接，还是不接？
接了，我该跟他说什么？
骂他？质问他？还是求他不要走？
不接？
那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我可能会一辈子都在想，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最终，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也一片沉默。
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很轻，很浅。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带着一丝疲惫。
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我很好。”
我说。
“你呢？听说，你要走了？”
“嗯。”
“去哪儿？”
“美国。硅谷。”
“……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美国，硅。
那是所有程序员的梦想之地。
他终于，要实现他的梦想了。
我应该，为他高兴的。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什么时候走？”我又问。
“下周的飞机。”
这么快。
“是吗？那……祝你一路顺风。”
我说。
声音干巴巴的，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以为，他要挂电话了。
可是，他却突然说：
“溪溪。”
他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林总”，也不是“喂”。
是“溪溪”。
那个，曾经专属于他的称呼。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对不起。”
他说。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
“但是，我还是要说。”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我混蛋，我懦弱，我伤害了你。”
“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也很难过吧。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我心底的问题。
“是因为，我不够好吗？还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他才说：
“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我怕了。”
“怕？”
“嗯。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我怕看着你那么努力，那么辛苦，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怕我们的爱情，最后会被现实，消磨得一干二净。”
“所以，你就选择了一个，你认为的捷径？”
“是。”
他承认了。
“我以为，找一个有钱的，或者家里有背景的女孩，我就可以少奋斗很多年。”
“我就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伤害了你，也迷失了自己。”
“溪溪，你知道吗？”
“和你分手的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每天都在后悔。”
“我甚至，想过回来找你。”
“可是，我没有脸。”
“我看到你那么努力，一步步地往上走，我为你高兴，也为你心疼。”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再打扰你。”
“我配不上你。”
“所以，我就更拼命地工作，我想追上你的脚步。”
“我想，等我足够优秀了，再重新站在你面前。”
“可是，我没想到，你升职升得这么快。”
“快到，我措手不及。”
“昨晚，看到你站在台上，那么耀眼，那么自信。”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永远都追不上你了。”
“我所有的努力，在你面前，都像一个笑话。”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很疼，很疼。
原来，他不是不爱我。
他是，爱得太自卑。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我。
他是，太在乎我。
原来，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不爱。
而是，那该死的自尊心，和现实的压力。
我们都太年轻了。
我们都太想，证明自己了。
结果，却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
“那你和安琪呢？”
我问。
“你们……”
“我和她，没什么。”
他打断了我。
“她是个好女孩，很单纯。”
“我对她，只是……同事之间的照顾。”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在一起。”
“昨晚带她去，只是想，让你死心。”
“也是想，让我自己死心。”
“没想到，却让你更难过了。”
“对不起，溪溪。”
“真的，对不起。”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们之间，隔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我们都好像，听懂了彼此的心声。
那些年的爱恨纠葛，那些年的不甘和怨恨。
在这一刻，好像，都释然了。
“陈言。”
我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送我的那个钥匙扣。”
电话那头，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
“是一个很丑的，蓝胖子。”
“嗯。”我笑了，带着泪。
“你当时说，你就是我的蓝胖子，会一直陪着我，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是啊。”
“那个钥匙扣，我一直都留着。”
“我知道。”他说。
“昨晚，我看见了。”
“它就挂在你的包上。”
我的心，又是一颤。
原来，他看见了。
“陈言。”
“嗯？”
“你……可以不走吗？”
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我知道，这很自私。
我知道，我不应该，阻碍他的前程。
可是，我还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电话已经断线了。
“溪溪。”
他终于开口。
“我已经，签了合同了。”
“违约金，很高。”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哦。”
“对不起。”
“没关系。”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是我，太任性了。”
“你去吧，去追求你的梦想。”
“我会，在这里，为你加油的。”
“溪溪……”
“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工作了。”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怕再听下去，我会更舍不得。
“你……保重。”
说完，我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时间和距离。
还有，那份无法违约的合同，和那份，再也找不回来的，当初的勇气。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他会去美国，开始他的新人生。
而我，会留在这里，继续我的总监之路。
我们会像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交汇之后，渐行渐远。
直到，成为彼此生命里，一个模糊的符号。
可是，我没想到。
生活，永远比小说，更戏剧化。
一周后。
我正在开会。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总，我是安琪。”
“我想，我应该把这个东西，给您。”
下面，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机票。
是陈言的。
飞往旧金山的机票。
日期，就是今天。
起飞时间，是下午三点。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我的心，猛地一跳。
她把这个发给我，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
第二条短信，又进来了。
“阿言他，把房子卖了。”
“他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赔偿公司的违约金了。”
什么？
我整个人，都懵了。
他把房子卖了？
赔偿违约金？
他疯了吗？
那是他爸妈，给他买的婚房！
是他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颤抖着手，打字问她。
“他说，他不想走了。”
“他说，他想留下来，重新追您。”
“他说，他不能再错过您了。”
“林总，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您。”
“你们，不应该就这么错过的。”
“去机场吧，去见他最后一面。”
“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好好地，做个告别。”
看着安琪发来的短信。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个傻瓜。
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他怎么可以，这么傻？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他们的女上司，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什么总监的威严。
我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跑。
“对不起，这个会，我不开了！”
我冲出会议室，冲向电梯，冲向停车场。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机场。
我一定要，见到他。
我把车子，开得飞快。
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灯，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终于，在两点四十分，赶到了机场。
我把车子，随便往路边一停，就冲进了航站楼。
我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我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
找到了。
飞往旧金山的航班。
正在登机。
我疯了一样，冲向登机口。
可是，我被拦住了。
“女士，对不起，您没有登机牌，不能进去。”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
我哭着哀求地勤人员。
“我找人，我找我男朋友！”
“他就在里面，他马上就要走了！”
“对不起，女士，这是规定。”
地勤人员一脸为难。
我绝望了。
我看着那条长长的通道。
我知道，他就在那头的某个地方。
可是，我却过不去。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这道冰冷的，安检门。
就像我们的人生。
永远，都隔着那么一点点。
我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周围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可是，我不在乎了。
什么面子，什么尊严。
在即将失去他的恐惧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就在我哭得快要断气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溪溪？”
我猛地抬起头。
看见他，就站在我面前。
穿着一件简单的白恤，牛仔裤。
背着一个双肩包。
风尘仆仆。
但是，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陈言……”
我哽咽着，叫出他的名字。
他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来送你。”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我差点就来不了了。”
我们两个，像傻子一样，对视着。
都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这个傻瓜。”
我捶着他的胸口。
“你为什么要卖房子？”
“你为什么要赔违约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心疼！”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因为，房子没了，可以再买。”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
“可是，你没了，就真的没了。”
“溪溪，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他把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肥皂香味。
我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敲打着我的心房。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催促登机的声音。
他松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戒指。
款式很简单，但是，很亮。
“这个，本来是想，在你升职那天，送给你的。”
他说。
“但是，我没敢。”
“现在，我敢了。”
他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林溪女士。”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你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吗？”
我看着他，又哭又笑。
“我愿意。”
我伸出手。
他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大小，刚刚好。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都笑了。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能，还会有争吵，还会有误会，还会有现实的考验。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为你，翻山越岭。
总有一个人，会为你，放弃所有。
而我，很幸运。
我找到了。
后来的故事，很长。
他没有去美国。
他留在了这座城市。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薪水，比以前更高。
我们用他卖房子的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
我们一起，把它，布置成了我们喜欢的样子。
我们养了一只猫，叫“可乐”。
因为，他做的可乐鸡翅，还是那么好吃。
我的工作，也越来越顺利。
我带领我的团队，做出了很多出色的项目。
我不再需要，用工作，来证明自己。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份工作。
我们还是会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我们学会了，沟通和妥协。
我们会在睡前，给对方一个拥抱。
然后说，晚安，我爱你。
生活，平淡，且幸福。
有一天，我们去逛街。
路过一家精品店。
我看到，橱窗里，摆着一个蓝胖子的钥匙扣。
和当年，他送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拉着他，走了进去。
“老板，这个怎么卖？”
“二十块。”
我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他却拦住了我。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甚至有点破旧的，蓝胖子钥匙扣。
“不用买了。”
他笑着说。
“我这个，还能用。”
我看着他手里的钥匙扣，又看了看我自己包上的那个。
我们相视一笑。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比如，我们之间的，那份，最初的爱。
就像这个小小的钥匙扣。
虽然，它很丑，很便宜。
但是，它承载了我们所有的，青春和回忆。
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也是我们，永远的，护身符。
谢谢你，陈言。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也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我的，蓝胖子先生。
来源：在牧场照料牛羊的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