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战战兢兢踏入靖王府,却见那传闻中的活阎王,正捧着一本《女诫》,看得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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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活阎王”之称的靖王殿下赵景渊,于边境遇袭,伤了脑袋。
醒来之后判若两人,眼中戾气全无,温顺得像只小猫。
连太傅家最顽劣的小孙子,都能扯着他的衣角要糖吃。
昔日百官闻风丧胆,如今人人啧啧称奇。
我,作为他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被爹娘打包送去探望。
临行前千叮万嘱,万不可失了礼数,更不能流露半分窃喜。
我战战兢兢踏入靖王府,却见那传闻中的活阎王,正捧着一本《女诫》,看得一脸茫然。
他抬头看我,眼神清澈干净,带着几分怯意。
“你……你是谁?为何他们说,你是我的妻子?”
“……”
1、
靖王赵景渊遇袭重伤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我正在自家后花园里,指挥着丫鬟们放风筝。
那只绘着粉色牡丹的“美人醉”飞得最高最远,引得满园欢声笑语。
贴身丫鬟碧桃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小姐,不好了!靖王殿下……靖王殿下他……”
我心头一跳,手里的风筝线险些脱手。靖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能有什么不好?难道是……终于遭报应了?
“他怎么了?打了败仗?还是被皇上斥责了?”我故作镇定,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碧桃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都不是!听说是……在回京途中遭遇伏击,坠马伤了头,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我追问,心跳莫名加速。
“怕是……伤了神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碧桃斟酌着词句,似乎难以形容。
“不一样了?”我眼睛倏地亮了。怎么个不一样法?是变得更凶残了,还是……
“听说醒来后,忘了前尘旧事,性子也……温顺了许多。”碧桃补充道,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温顺?这两个字用在赵景渊身上,简直比母猪会上树还要离奇。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如冰,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总是淬着寒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据说他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便能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手上沾的血,怕是比我喝过的茶水还多。
京中贵女,哪个不是谈“靖”色变?偏偏这桩婚事,是先帝在世时定下的,我爹又是出了名的忠君耿直,任凭我如何撒泼打滚,也未能撼动这门亲事半分。
如今,这活阎王摔坏了脑子,变得温顺了?
我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一把将风筝线塞给旁边的丫鬟,“走!碧桃,备车!咱们去靖王府探望殿下!”
碧桃愕然,“小姐,您不是一直……”
“此一时彼一时!”我打断她,脸上绽放出无比真诚的关切笑容,“殿下为国负伤,我身为未婚妻,理应前去慰问。快去!”
看着碧桃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温顺的赵景渊?呵,这可太有意思了!我倒要亲眼去瞧瞧,这阎王爷拔了獠牙,究竟是何等光景!
2、
靖王府门前,依旧是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子,朱红大门紧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看热闹的小雀跃,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递上拜帖,通报了身份,没过多久,王府的老管家福伯亲自迎了出来。
福伯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沈小姐有心了,殿下他……正在书房。”
我随着福伯穿过回廊庭院,靖王府的景致大气磅礴,却处处透着冷硬,不像寻常王侯府邸那般讲究精巧。可见其主人,确实是个不解风情的铁血硬汉。
书房外,两个侍卫如门神般站立,见到我,也只是微微颔首,面无表情。
福伯在门外轻声禀报:“殿下,沈小姐来看您了。”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清朗悦耳,却少了往日的冷硬和威压,“……沈小姐?让她进来吧。”
我心头一震。这声音……确实和传闻中那个活阎王不太一样。
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合着药味传来。书房极大,陈设简单,四壁皆是书架,堆满了各种兵书典籍。
而那个传说中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褪去了往日象征身份与杀伐的玄色锦袍,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依旧是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脸,只是……
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眉头微蹙,眼神茫然,像个遇到了难题的学子。
我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那本书,赫然是《女诫》!
赵景渊,堂堂靖王,战场上的活阎王,居然在看《女诫》?!
这画面太过冲击,我一时忘了行礼,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依旧深邃,却没了往日的锐利和冰冷,像两潭被日光晒暖的深泉,清澈见底,甚至……带着几分无措和怯意。
“你……”他看着我,似乎在努力辨认,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谁?为何他们说,你是我的妻子?”
“……”
我彻底懵了。
不是装的,是真的。
他……真的不认识我了?连自己未婚妻的身份都忘了?
3、
短暂的震惊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几乎要冲破我的伪装。
忘了好!忘得妙!
我连忙收敛心神,屈膝行礼,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和缓:“臣女沈未晚,见过靖王殿下。殿下千金之躯,为国负伤,臣女心中甚是忧虑,特来探望。至于婚约之事……殿下如今大病初愈,不记得也是常情,不必介怀。”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关切,又体贴地为他的“失忆”开脱。
他听完,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那点紧张也消散了些。
“沈小姐……请坐。”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依旧有些拘谨。
我依言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赵景渊,和记忆中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气场迫人的活阎王,反而像个……嗯,像个刚刚涉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和不安的少年郎。
虽然他的年纪,已经二十有四了。
“殿下……感觉身体如何?太医怎么说?”我柔声问道,努力扮演一个温柔贤淑的未婚妻。
他放下手里的《女诫》,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太医说……只是撞到了头,静养便好。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他们都说我是靖王,战功赫赫……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茫然和无助,听得我……心里那点幸灾乐祸,居然悄悄溜走了一半。
“殿下不必忧心。”我安慰道,“太医说了静养便好,那记忆之事,或许慢慢就能想起来了。就算……就算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过去的事情,忘了便忘了,重要的是以后。”
这话半真半假。忘了最好,千万别想起来那个冷酷无情的活阎王!
他似乎被我的话安慰到了,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
“谢谢你,沈小姐。”
这声“谢谢”,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真是……奇妙。
我看着他干净澄澈的眼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既然他什么都忘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稍微“引导”一下他对我的认知?
比如说,让他以为,我们从前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不行不行,万一他以后恢复记忆,发现我骗他,以他从前的性子,怕是会把我挫骨扬灰。
还是稳妥点好。
“殿下客气了。”我微微一笑,“你我……毕竟有婚约在身,关心殿下是应该的。”
我特意强调了“婚约”二字。
他听到这两个字,果然又露出了那种困惑又有点抗拒的表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嘀咕:“婚约……定要成婚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是……想反悔?
也对,他现在心智如同少年,恐怕对成婚之事一无所知,甚至还有些抵触。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盼到他“转性”,这要是婚事黄了,那我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殿下,”我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这门婚事,是先帝亲自赐下。君无戏言,岂能儿戏?”
我搬出了先帝。
果然,他听到“先帝”,身体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一丝敬畏,不再说话了。
看来,就算失忆了,皇权天威还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4、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绞尽脑汁想找些轻松的话题,但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陌生和警惕,问一句,答一句,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
我问他平日都做些什么,他说看书,练字,偶尔在院子里走走。
我问他对什么感兴趣,他茫然地摇头。
我又试探着问起边境遇袭之事,想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
“殿下……还记得遇袭时的情况吗?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您下手?”
他闻言,眉头蹙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迷茫。
“不记得……头很痛……好像有很多人……很多血……”他喃喃自语,脸色微微发白。
“殿下!”我见状,连忙打断他,“想不起来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看来是真的伤得不轻,连那么惊险的事情都忘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情绪,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我腰间的玉佩上。
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暖玉,雕刻成并蒂莲的模样,是我娘给我的及笄礼。
“这玉……”他忽然开口,眼神有些直愣愣地盯着那块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心里一动,“殿下见过?”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脸上满是挣扎,“不确定……就是觉得……很熟悉……”
熟悉?
我心头疑窦丛生。赵景渊以前是个冷冰冰的石头人,别说我的玉佩,怕是连我这个人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他怎么会觉得熟悉?
难道……是这玉佩和他丢失的某段记忆有关?
还是说……他失忆是装的?!
这个念头让我瞬间警惕起来。
我面上不动声色,拿起那块玉佩,递到他面前,“殿下若觉得熟悉,不妨仔细看看。”
他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过玉佩。
温润的玉石躺在他宽大的手掌中,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并蒂莲的花瓣,眼神专注而迷茫。
阳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多余。
装失忆?赵景渊是何等骄傲的人物,岂会用这种手段?而且,装失忆对他有什么好处?放弃手中的权势,任人宰割?
不像他的作风。
“想不起来。”半晌,他把玉佩还给我,脸上带着一丝失落,“许是我记错了。”
我接过玉佩,重新系好,心中疑虑未消,却也不好再追问。
又闲坐片刻,眼看天色不早,我便起身告辞。
“殿下好生休养,臣女改日再来看您。”
他站起身,竟一直将我送到书房门口。
“沈小姐……慢走。”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我走出书房,回头望去,他还站在门口,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眼神清澈地望着我离去的方向,像个……目送亲人远行的孩子。
我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赵景渊,实在太奇怪了。
5、
回到家中,我立刻被爹娘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怎么样怎么样?靖王殿下他……真的性情大变了?”娘亲一脸紧张。
“嗯。”我点点头,斟酌着措辞,“确实……温和了许多,似乎……也忘了不少事。”
“忘了好,忘了好!”爹爹捻着胡须,脸上竟露出一丝欣慰,“以前那性子,忒吓人!如今这样,倒是……让人放心些。”
我看着爹娘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看来,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活阎王变成小白兔。
“不过……”我话锋一转,“女儿总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哪里蹊跷?”娘亲追问。
我便将他在书房看《女诫》,以及对我的玉佩表示“熟悉”的事情说了出来。
爹娘听完,面面相觑。
“看《女诫》?”娘亲瞪大了眼睛,“他一个大男人,看那书做什么?”
“或许……是想了解女子?”爹爹猜测道,“毕竟快成婚了,提前做做功课?”
这个解释……也太牵强了吧!
“至于玉佩……”爹爹沉吟道,“许是巧合?或是他以前在宫中宴会上无意瞥见过?”
“但愿是女儿多心了。”我叹了口气。
虽然心里疑虑重重,但赵景渊此刻的“温顺无害”对我而言,终究是利大于弊。
至少,我不用再嫁给一个令人恐惧的活阎王了。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6、
接下来的日子,我奉爹娘之命,隔三差五便去靖王府“探望”。
起初,我还抱着几分看戏和试探的心思,但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对这个“新版”赵景渊,竟然生出了几分……同情?
他真的像一张白纸。
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对人情世故懵懵懂懂,甚至连基本的常识都有些匮乏。
福伯和其他下人对他毕恭毕敬,却也小心翼翼,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而他,似乎也只对我这个“未婚妻”稍微熟悉和信任一些。
每次我去,他都会显得很高兴,虽然话不多,但眼神总是亮晶晶的。
他会笨拙地给我沏茶,会认真地听我讲京城里的趣闻轶事,会在我提到某些他不理解的词语时,虚心地请教。
有一次,我给他带去了几本时下流行的话本子,想看看他会不会感兴趣。
他接过书,翻了几页,看到里面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俊脸竟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了书。
“这……这写的都是真的吗?”他小声问我。
“自然是编的。”我忍着笑,“不过,世间男女情爱,大抵如此吧。”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飘忽,不敢再看那书。
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我实在无法将他和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活阎王联系起来。
难道,失忆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这天,我照例去靖王府。
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我要找景渊哥哥!”一个稚嫩的童声尖叫着。
我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侍卫正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孩子穿着锦衣华服,粉雕玉琢,却一脸倔强,拼命想往里冲。
“小公子,殿下正在休息,您不能进去!”侍卫耐着性子解释。
“我不管!我就要找景渊哥哥!他答应了给我买糖画的!”小男孩不依不饶,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我认出这孩子,是太傅家的小孙子,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平日里无法无天,连太子都敢捉弄。
他怎么会跑到靖王府来撒野?还口口声声叫赵景渊“景渊哥哥”?
正疑惑间,书房的门开了。
赵景渊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微微一愣。
“景渊哥哥!”小男孩看到他,立刻像找到了救星,挣脱侍卫的阻拦,一把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们不让我进去!你快让他们走开!”
侍卫们一脸惶恐,齐齐跪下,“殿下恕罪!”
我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吗?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缠着叫哥哥?
赵景渊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家伙,脸上并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
他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好了,别闹了。哥哥不是说了,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带你出去玩,嗯?”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小男孩瘪了瘪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那糖画呢?”
“下次一定给你买,双份的。”赵景渊耐心地哄着。
“好吧。”小男孩这才松开手,但还是不肯走,拉着他的衣角,“那你陪我玩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赵景渊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为难。
“景渊哥哥……”小男孩开始撒娇。
“好吧,就一会儿。”赵景渊最终还是妥协了,牵起小男孩的手,朝我歉意地笑了笑,“沈小姐,让你见笑了。”
我看着他牵着那个小霸王,一大一小走向花园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怀疑,那么此刻,我几乎可以肯定。
赵景渊,是真的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
7、
自那天起,太傅家的小孙子就成了靖王府的常客。
每次我去,十有八九都能看到那小家伙缠着赵景渊。
而赵景渊,也总是好脾气地陪着他,给他讲故事(虽然讲得颠三倒四),陪他下棋(虽然总是输),甚至……允许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爬上爬下。
这画面,若是传出去,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炸开锅了。
我看着赵景渊和小霸王“和谐相处”的模样,心里那点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装的?谁能装得这么彻底?连小孩子都能骗过?
他就是真的失忆了,性情也真的变了。
这个认知,让我彻底放松了下来。
面对一个温和、无害,甚至有点可爱的赵景渊,我不再需要伪装和试探,相处起来也自然了许多。
我们会一起在花园里散步,他会好奇地问我各种花草的名字。
我们会在书房里看书,虽然他看的还是那些兵法谋略,但眼神不再锐利,更像是在学习一门全新的知识。
偶尔,我也会故意逗他。
比如,指着天边的云彩,说那是棉花糖变的。
他会信以为真,仰着头,一脸认真地问我:“那……能吃吗?”
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笑出声。
他也跟着我笑,笑容干净纯粹,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这样的赵景渊,让我觉得陌生,却又……不讨厌。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不不不!我甩甩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
我只是觉得他现在这样比较有趣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8、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关于靖王“性情大变”的传闻,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好奇,有人观望,自然也有人……动了心思。
靖王手握重兵,镇守北疆多年,威名赫赫,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树敌颇多。
如今他“失忆变傻”,无疑是某些人眼中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天,二皇子和五皇子联袂前来探望。
二皇子赵景礼,素有贤名,但野心勃勃。五皇子赵景佑,是皇后嫡子,骄纵跋扈。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在偏厅透过屏风,悄悄观察着。
赵景渊坐在主位,神色平静,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二皇子率先开口,语气关切:“七弟,听说你受了伤,身体可好些了?为兄一直挂念着。”
“多谢二哥关心,已无大碍。”赵景渊回答得中规中矩。
五皇子则直接得多,上下打量着赵景渊,嗤笑一声:“七哥,听说你把什么都忘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啧啧,真是可怜啊!”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嘲讽。
我心头一紧,替赵景渊捏了把汗。
若是从前的活阎王,怕是早就眼神一冷,怼得五皇子下不来台了。
可现在……
出乎意料的是,赵景渊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五皇子一眼,语气平静无波:“五哥说笑了。过去之事,忘了便忘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他的反应,不卑不亢,既没有示弱,也没有硬刚,反而让五皇子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憋了回去,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七弟说的是。你能如此想得开,甚好。对了,父皇也十分挂念你,只是近日国事繁忙,未能亲自前来。特意命我二人代为探望,还带来了一些上好的补品。”
说着,他示意随从将礼品呈上。
赵景渊微微颔首,“有劳二哥五哥,替我谢过父皇。”
接下来的谈话,基本是二皇子在主导。他旁敲侧击地询问边境军务,试探赵景渊对朝中局势的看法。
赵景渊皆以“不记得”、“不清楚”回应,态度坦诚得近乎……愚钝。
五皇子在一旁看得直撇嘴,显然觉得这个七哥是真的傻了。
二皇子虽然笑容温和,但我看得出,他眼底的审视和算计,从未消失。
送走两位皇子,赵景渊明显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
“殿下,辛苦了。”
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我摇摇头,走到他身边,“殿下应对得很好。”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是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看着他澄澈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样“坦诚”,真的能应付得了那些豺狼虎豹吗?
“殿下,”我忍不住提醒道,“二皇子和五皇子,看似前来探望,实则……怕是各有目的。以后,您还是要多加小心。”
他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
“以前……我是不是很讨人厌?”他忽然问我。
我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实话?告诉他以前的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人人都怕他?
这未免太残忍了。
“不是讨人厌。”我斟酌着说道,“只是……殿下以前身居高位,手握重兵,难免引人忌惮。而且……殿下性子比较……嗯,不苟言笑,所以旁人会觉得有些距离感。”
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他听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认真,“那……沈小姐以前,也怕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我……怕他吗?
当然怕!怕得要死!
每次想到要嫁给他,我都夜不能寐,生怕哪天惹他不高兴,就被他咔嚓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干净、甚至有些脆弱的赵景渊,我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怕”字。
“不怕。”我听到自己轻声说道,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闻言,眼睛倏地亮了,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
“那就好。”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9、
和两位皇子的“交锋”,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陆续有各方势力前来“探望”,虚情假意的关怀,不动声色的试探,甚至……暗藏杀机的算计。
赵景渊依旧是那副温和懵懂的样子,对所有试探都“坦诚”回应,对所有刁难都“浑然不觉”。
他就像一个闯入了狼群的兔子,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几次三番下来,那些想从他身上占便宜的人,却都无功而返。
他的“傻”,反而成了一种武器。
你说东,他扯西。你设陷阱,他根本看不懂,直接绕道走。
几次下来,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反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憋屈得不行。
连我爹都私下感叹:“靖王殿下这……莫非是傻人有傻福?”
我却隐隐觉得,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赵景渊是真的忘了过去,变得温和。但他骨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强者的本能和直觉。
他或许不懂权谋算计,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和恶意。
他或许不记得兵法谋略,但他面对挑衅时的那种平静和淡然,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这种感觉,在我又一次撞见他和太傅家的小孙子下棋时,变得更加清晰。
小霸王棋艺不精,却喜欢悔棋。
连悔了三次,赵景渊都好脾气地由着他。
第四次,小霸王又要拿起棋子往回放。
赵景渊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落子无悔,大丈夫行事,当一诺千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
小霸王愣住了,看看赵景渊的手,又看看他的眼睛,瘪瘪嘴,最终还是悻悻地放下了棋子。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说一不二的靖王的影子。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夏末。
距离我和赵景渊的大婚之日,也越来越近了。
随着婚期临近,我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一方面,现在的赵景渊温和无害,相处起来轻松愉快,甚至让我生出了一点点期待。
但另一方面,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万一……万一他某天突然恢复记忆,变回那个活阎王怎么办?
到那时,他会不会记得我这段时间对他的“不敬”?会不会清算我曾经那些幸灾乐祸的小心思?
这个隐忧,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这天,我在靖王府陪他看书。
他看的是一本前朝的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我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上。
“在想什么?”他忽然开口问我,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他放下书,侧过头看我,眼神专注,“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
“是不是……因为快要成婚了?”他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我沉默了。
他似乎误会了我的沉默,眼神黯淡了几分,“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对吗?”
“不是!”我急忙否认,“我没有不愿意。”
“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他看着我的眼睛,像个固执的孩子,非要寻求一个答案。
我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殿下,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他不解,“怕什么?”
“我怕……”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怕你有一天,会恢复记忆。”
他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恢复记忆……不好吗?”
“不是不好。”我摇摇头,“只是……我不知道恢复记忆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我怕……你会变回从前那个……让我害怕的靖王。”
我说得很直白。
他听完,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沈未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清晰而坚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但我保证,我不会变回从前那个样子,你……还会怕我吗?”
我愣住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保证?他拿什么保证?
而且,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
一个惊人的猜测,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我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他,“赵景渊,你……”
他看着我震惊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虽然他的眼神依旧温和,但我却分明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锐利和深沉。
“看来,你猜到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坦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他果然是装的!
11、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浑身冰冷,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咬着牙,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坠马是真,受伤是真,最初的几天,也确实有些神智不清。”他看着我,语气平静地解释,“但没过多久,我就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装?!”我厉声质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演戏,很好玩吗?!”
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我的故作关切,我的小心试探,我的暗自窃喜,我的同情怜悯……
原来,全都是他眼中的一场笑话!
他看着我愤怒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对不起,未晚。”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却被我猛地挥开。
“别碰我!”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眼中满是戒备和……失望。
“我装失忆,并非是为了戏耍你。”他收回手,声音低沉,“遇袭之事,疑点重重,我需要时间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失忆变傻’,是最好的伪装。”
“所以,你就利用我?!”我冷笑,“利用我对你的‘同情’,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来帮你演这场戏?!”
“我没有利用你。”他急忙辩解,“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而且,我很喜欢……你这段时间,待我的样子。”
喜欢?
听到这两个字,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喜欢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喜欢我对着一个虚假的你,付出真心?”我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热。
“不是的!”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未晚,你听我解释……”
“够了!”我打断他,不想再听任何解释,“赵景渊,你真是好手段!把我,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愧是活阎王!”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听到“活阎王”三个字,身体明显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痛苦。
“在你心里……我始终是那个活阎王,对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那股愤怒,却莫名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事实如此,不是吗?”
他沉默了。
书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12、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
“幕后主使,我已经查到了。是二皇子和五皇子联手。”
我闻言一惊,猛地转过头看他。
“他们?”
“嗯。”他点点头,“他们忌惮我手中的兵权,更怕我将来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所以才铤而走险,想要除掉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下意识地问。
他看着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和锐利,“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靖王。
只是,这一次,我心里却没有了恐惧,反而……生出了一丝担忧。
“他们毕竟是皇子……”
“我知道。”他打断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分寸。”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眼神变得柔和了些。
“未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但我还是要说,我对你,从未有过半分利用之心。”
“装失忆是权宜之计,但对你的感情……”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鼓起勇气,“……是真的。”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心悦你,沈未晚。”
轰!
我的大脑,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他说什么?
他心悦我?!
这……这怎么可能?!
13、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我心悦你。”他重复道,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紧张?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玩笑或者欺骗的痕迹。
但是没有。
他的眼神,真诚得让我心慌。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在我印象里,赵景渊就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冰疙瘩。他的世界里,只有权谋、战争和杀戮。
喜欢?这个词,和他根本不沾边!
更何况,他喜欢的对象,居然是我?这个曾经怕他怕得要死,甚至在他“落难”时还暗自窃喜过的我?
“为什么不可能?”他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受伤,“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
“不是不堪……”我语塞,“只是……太突然了,我……”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
“不突然。”他打断我,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你了。”
“注意到我?”我更加 bewildered,“什么时候?”
“大概……五年前?上元灯节,护城河边。”他低声说,“你和几个小姐妹猜灯谜,笑得……很开心。”
五年前?上元灯节?
我努力回忆,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年我刚及笄不久,第一次被允许和朋友们晚上出去玩,兴奋得不行。
可是……他怎么会记得?而且,他当时不是应该在边境打仗吗?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释道:“那年我正好回京述职。”
原来如此。
“你当时……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手里提着一盏兔子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儿,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他继续说道,语气温柔,仿佛在描绘一幅珍藏已久的画卷。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连我穿什么衣服,提什么灯笼都记得?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你和京城里其他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很……鲜活。”
鲜活?这是什么形容词?
“后来,我知道了先帝赐婚的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我很……意外,也很……矛盾。”
“矛盾?”
“嗯。”他点点头,“我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性子也冷硬,怕你会……不愿意。”
我撇撇嘴,心想:你何止是怕我不愿意,简直是笃定我不愿意吧!
“所以……这些年,我虽然知道有你这个未婚妻,却一直……刻意回避。”他坦诚道,“我怕离得近了,你会更讨厌我。”
听到这里,我心里那点愤怒和委屈,竟然又消散了不少。
原来……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这门婚事,甚至……还为此苦恼过?
“这次受伤,装失忆,虽然是无奈之举,但也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他看着我,眼神温柔,“你不再怕我,会关心我,会逗我笑……这样的你,让我更加……”
他没有说下去,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也越来越烫。
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消化一下。
14、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路,“你早就喜欢我,但因为怕我讨厌你,所以一直没说。这次装失忆,反而让你有机会接近我,然后……你就假戏真做了?”
这个总结,好像……也挺狗血的。
他听完我的“总结”,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差不多……是这样吧。”
“那你之前对我那个玉佩说‘熟悉’,也是装的?”我又想起那件事。
他点点头,“嗯。我想试探一下你的反应。”
“还有……你跟太傅家那小屁孩那么好,也是装的?”
“那个……”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尴尬,“那个倒不是装的。那孩子……挺有意思的。”
“……”
好吧,看来活阎王内心深处,可能真的藏着一颗……童心?
“未晚,”他收起那丝尴尬,神色重新变得认真,“我知道,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
“停!”我打断他,抬手示意他暂停。
我需要静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被欺骗的愤怒,得知真相的震惊,被告白的慌乱……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赵景渊……喜欢我?
那个活阎王……居然喜欢我?
这感觉,就像话本子里最离奇的情节,真实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我该怎么办?
接受他?原谅他的欺骗,然后……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真的能忘记他曾经的“恶名”,真的能相信他会为了我而改变吗?
拒绝他?那我们的婚约怎么办?先帝赐婚,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而且……
我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底深处,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诉我:
其实,你对那个“新版”的赵景渊,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怎么办?怎么办?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15、
身后,赵景渊一直安静地站着,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专注和温柔。
过了许久,我终于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视线。
“赵景渊,”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欺骗就是欺骗,无论你有什么理由,这都是错的。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闻言,眼神黯淡下去,低下头,“我知道。”
“但是……”我话锋一转,“看在你……嗯,‘病情特殊’,又情有可原的份上,这次……我就暂且原谅你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未晚,你……”
“别高兴得太早!”我瞪了他一眼,“原谅你的欺骗,不代表我就接受你的……那个什么心意!”
我还是没办法坦然地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他脸上的惊喜僵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期待,“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顿了顿,脸上有些不自在,“婚约……照旧吧。毕竟是先帝赐婚。”
我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眼睛里的光芒,瞬间又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烟火。
“至于……我们之间……”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以后……再说吧。给我点时间。”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也需要时间,来看清他,更需要时间,来看清我自己的心。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好!多久我都等!”
看着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喜不自胜的样子,我心里那最后一点点芥蒂,也悄然融化了。
罢了罢了,谁让我……好像也有点栽了呢?
16、
解开了心结,我和赵景渊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他不再伪装,恢复了靖王本色。
虽然在我面前,他依旧努力保持着温和,但偶尔流露出的锐利和威严,还是会提醒我,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说一不二的铁血王侯。
而我,也不再需要刻意扮演温柔贤淑的未婚妻。
我会对他发脾气,会吐槽他以前的“恶行”,甚至……会在他处理公务时,跑去捣乱。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此……甘之如饴。
无论我怎么“作”,他都好脾气地受着,看着我的眼神,永远带着纵容和……宠溺?
这个认知,让我很不习惯,但也……莫名地享受。
几天后,宫里传来消息。
二皇子和五皇子因为“构陷忠良”、“意图谋反”的罪名,被皇上圈禁宗人府,削去一切爵位。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谁也没想到,靖王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那些原本蠢蠢欲动,想趁着靖王“失忆”捞好处的人,瞬间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靖王府,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让人敬畏。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赵景渊的手笔。
他用雷霆手段,清除了威胁,也再次向世人宣告:
那个活阎王,回来了。
而且,比以前……更加深不可测。
17、
处理完二皇子和五皇子的事情,赵景渊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开始有更多的时间……缠着我。
是的,缠着我。
他会一大早就跑到沈府来,美其名曰“探望岳父岳母”,实则赖在我院子里不走。
他会想方设法地给我送各种礼物,奇珍异宝,绫罗绸缎,甚至……还有他亲手做的(虽然歪歪扭扭的)木簪子。
他会在我出门时,坚持要亲自护送,赶走所有试图接近我的狂蜂浪蝶(虽然京城里也没几个人敢招惹我)。
他的种种行为,肉麻得让我头皮发麻,却又……无法拒绝。
因为,每次我试图拒绝,他就会用一种极其无辜、极其委屈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比如此刻。
“未晚,尝尝这个,西域进贡的蜜瓜,很甜。”他殷勤地把切好的瓜递到我嘴边。
“我不吃。”我别过头。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
他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不好吃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吃?”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太甜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他默默地收回手,低头看着那盘蜜瓜,小声嘀咕,“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看着他那副失落的样子,我心里又开始不争气地……软了。
“……拿来吧。”我叹了口气。
他眼睛瞬间又亮了,连忙把瓜递过来。
我认命地咬了一口。
嗯,确实很甜。
甜到了心里。
18、
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喧天的锣鼓和喜庆的唢呐
没有了当初的恐惧和抗拒,也没有了中间的窃喜和忐忑。
好像,嫁给赵景渊,变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拜堂,入洞房。
繁复的礼节走完,喜娘和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我和他。
红烛高燃,映照着满室的喜庆。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褪去了平日的冷硬,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傻气?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想要揭我的盖头,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我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我没经验。”
废话,谁成亲有经验啊!
我抬手,自己掀开了盖头。
四目相对,他的呼吸明显一滞,眼中瞬间盛满了惊艳。
“未晚……你今天……真好看。”他由衷地赞叹道。
我的脸颊,又不争气地红了。
“就今天好看?”我故意挑眉。
“不不不!”他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你每天都好看!只是今天……特别好看!”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洞房花烛夜。
红烛摇曳,帐暖生香。
他小心翼翼地拥着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未晚……”他吻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或许,从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活阎王,而是愿意为我“柔情似水”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沦陷了吧。
19、
婚后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却又蜜里调油。
赵景渊似乎是想把过去缺失的“温柔”全都弥补给我。
他依旧位高权重,处理起政务军务雷厉风行,但在我面前,却越来越像个……粘人精。
他会亲自为我描眉,虽然画出来的眉毛总是歪歪扭扭。
他会笨拙地学着下厨,结果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他会在我生气时,可怜巴巴地跟在我身后,一声声地叫“娘子”,直到我心软为止。
靖王府的下人们,每天都生活在“王爷今天又...”的震惊中,渐渐地,也习以为常了。
而关于“活阎王变成妻管严”的传闻,也悄然在京城流传开来。
对此,我表示:传得好!再多传点!
偶尔,我也会想起他“装失忆”的那段日子。
“喂,赵景渊,”我戳了戳正在认真看兵书的他,“你老实交代,当初装失忆的时候,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扮可怜,博取同情?”
他放下书,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没有啊。”
“真没有?”我眯起眼睛,表示怀疑。
“……好吧,”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承认,“……有一点点。”
“我就知道!”我气得拍了他一下。
他立刻顺势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是娘子,”他看着我,语气认真,“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么能知道,原来卸下所有防备和冷硬的我,也能被你……温柔以待呢?”
他的话,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我的心尖。
是啊,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如果不是那段“失忆”的经历,我和他,或许永远都只能是相敬如“冰”的怨偶吧。
命运的齿轮,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20、
这天,天气晴好。
我靠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小憩,赵景渊坐在一旁,给我念话本子。
念到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桥段,他一个大男人,居然眼眶红红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我被他逗笑了,“行了行了,别念了,一个大男人,看个话本子还哭鼻子,像什么样子!”
他放下书,委屈地看着我,“可是……他们好可怜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傻子。”
他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忽然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问我:
“娘子,我们……也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小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英俊的脸上,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柔软。
“会的。”我微微一笑,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只要你不变回那个活阎王,我们就会。”
他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坚定而温柔:
“不会了。”
“那个活阎王,早就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是沈未晚的夫君,赵景渊。”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岁月静好,有他相伴。
或许,嫁给一个“柔情似水”的阎王爷,也……挺不错的。
完
来源:楠有青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