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2013年夏末,十六岁的我追着掉进海里的蝴蝶发卡,跟着同学跑到外海礁石区。潮水涨得急,我踩上松动礁石的刹那,整个人被水流往深海拖去。咸水灌进鼻腔时,一件白衬衫裹着阳光扑过来——是个清瘦少年,像只振翅的海鸟,精准扣住我的手腕。
我摩挲着泛黄照片里少年的眉眼,咸涩的海风仿佛穿透相纸,十年前的记忆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那是2013年夏末,十六岁的我追着掉进海里的蝴蝶发卡,跟着同学跑到外海礁石区。潮水涨得急,我踩上松动礁石的刹那,整个人被水流往深海拖去。咸水灌进鼻腔时,一件白衬衫裹着阳光扑过来——是个清瘦少年,像只振翅的海鸟,精准扣住我的手腕。
后来才知道,那是大我五岁的表哥谢修寒。他救起我后被暗流卷走,等渔民捞上来时,嘴唇乌青,手指还攥着那枚粉色发卡。"这孩子命硬。"姑姑抹着泪说,"在水里泡了快十分钟,换旁人早没了。"
从那以后,谢修寒成了家族"痴傻"的代名词。他不再上学,整天蹲在院角逗猫,对着墙根发呆。我偷翻他的日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阿昭的发卡要还她,可阿昭怕黑,我得守着她。"
三年后爷爷临终,枯瘦的手攥着我:"阿昭,修寒是被海里的邪祟吓着了。他救你那天,我让人查过,那片海底有沉船,常年泛磷火。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几年,谢家不能没主心骨。你嫁给他,替我看着他,成吗?"
我望向病房外的梧桐,谢修寒正蹲在树影里,用瓷碗喂流浪猫鱼粥——那是我今早特意煮的。浅灰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皮肤白得透光,和十年前救我时一模一样。
"好。"我听见自己说。
婚礼那天,谢修寒被堂哥架着站在礼堂中央。他盯着我发间的珍珠簪,突然笑出虎牙:"阿昭的发卡..."宾客哄笑,说表哥还是孩子气。我攥着捧花的手沁出冷汗,却笑着应:"等会儿给你看。"
婚后第三个月,我在书房翻出一沓旧病历。最上面那张是2013年8月15日的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伴随选择性失语"。主治医生批注刺得我眼疼:"患者对深海、水流极度敏感,需长期药物干预。"
原来他不是傻,是病了。
我攥着病历冲进客厅。谢修寒正趴在地毯上拼乐高,半座歪歪扭扭的城堡快完工了。听见动静抬头,眼睛弯成月牙:"阿昭,城堡...好看吗?"
我喉咙发紧,蹲下来摸他的脸。皮肤凉丝丝的,像十年前刚被捞上岸时那样。"好看,"我轻声说,"拼完放卧室飘窗。"
他眼睛亮起来,指尖灵活地捏着乐高块——哪像痴傻的人?我想起上周在他枕头下翻到的素描本,里面全是我的侧影:厨房煮面时的侧脸,花园喂猫时的背影,连我睡着时颤动的睫毛都画得清清楚楚。
日子在这些细碎里流淌。我学会在他听见水声时轻轻捂耳,在他盯着电视海景发抖时搂住肩膀。他慢慢认路了,有次我加班晚归,推开门见他站在玄关,端着温牛奶眼睛亮晶晶:"阿昭...饿?"
"不饿。"我接过杯子逗他,"表哥今天真乖。"
他歪头笑,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直到那天在储物间,听见张妈压低声音:"谢太太,修少爷的药费涨了三倍,说是进口的...上回王小姐介绍的医生,条件多好..."
"够了!"我打断她,"修寒是我丈夫,我照顾他天经地义。"
门"吱呀"开了条缝。谢修寒站在门口,攥着半块饼干,眼神像被雨淋湿的猫。他走过来把饼干塞我手里:"甜的。"
我蹲下平视他:"刚才张妈说什么了?"
他盯着地砖缝:"阿昭...别生气。"
我鼻子一酸,把他搂进怀里。他身子僵了僵,慢慢放松,像只终于找到窝的小兽。
那晚我翻来覆去,谢修寒背对着我,呼吸均匀。月光下,我摸到他后颈淡粉的疤——是救我时被礁石划的。他睫毛突然颤动,我鬼使神差凑到他耳边:"修寒,记得十年前的海吗?"
他猛地翻身抱住我,心跳快得要蹦出来。带着鼻音的呢喃撞进我耳朵:"阿昭...别离开我。"
次日清晨,我在厨房煮燕麦粥,谢修寒站旁边剥鸡蛋。他手指被蛋壳划破渗血,却像没知觉似的继续剥。
"修寒!"我夺过鸡蛋,"手破了不知道?"
他盯着鸡蛋突然笑:"阿昭怕疼...上次切菜划破手指,哭了好久。"
我愣住。那是去年冬天,我切菜划了手,他蹲在脚边用棉签涂碘伏,念叨着"阿昭别哭",像哄小孩。
"你记得?"我轻声问。
他低头看泛白的指甲:"都记得。"
鸡蛋"啪"掉在地上,蛋清混着蛋黄流了一地。谢修寒慌了要去擦,被我拉住:"修寒,你...什么时候..."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从你嫁过来那天。"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我五点起来熬药,知道我推掉应酬陪他复健,知道我替他挡下所有嘲笑。他装傻,只因为觉得这样我能轻松些。
"阿昭,"他声音发颤,"我不傻。只是...怕你看见我害怕的样子。"
我埋在他肩窝哭出声。他拍着我背,像十年前在海里托住我那样轻。
"傻瓜,"我抽噎着说,"我早知道你不傻。翻过病历,看过素描本,连张妈都看出来了。"
他猛地抬头:"张妈?"
"她上周说药费涨了,"我吸吸鼻子,"其实是心疼你。"
谢修寒笑了,眼角泛着水光:"阿昭...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踮脚吻他额头:"这样很好。你让我觉得被需要,你也能慢慢好起来。"
他突然抱起我转圈,我笑着捶他:"轻点!粥要糊了!"
"不碍事。"他把我放操作台上,"今天我煮,你指挥。"
那天的粥有点焦,却甜得像加了蜜。谢修寒把焦边全扒拉进碗里:"阿昭做的,都好吃。"
傍晚去海边散步,十年前的礁石区建了防护栏,潮水温柔拍打着栏杆。谢修寒脱了鞋站在浪花里,海水漫过脚踝。
"不害怕吗?"我问。
他回头望我,眼睛亮得像星子:"有阿昭在,不怕。"
海风掀起裙角,我望着他被打湿的裤脚,想起爷爷临终的话。原来他早知道,谢修寒的"痴傻"是病,而我的"报恩",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牺牲。
我们沿着海岸线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谢修寒突然攥紧我的手,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和十年前托住我时一样温暖。
"阿昭,"他说,"以后换我护着你。"
我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橘色夕阳下沉,却把整片天空染成暖色调。原来最美好的报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牺牲,而是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走向有光的地方。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