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抬眼瞧她,心里直犯嘀咕。这郭梦,平日里抠门得厉害,手机破旧得不行,安俩软件都能卡死机,却天天热衷于收快递,也不知图啥。
夜幕笼罩,宿舍里一片昏暗,只有郭梦推门而入时带进来的那一丝光亮。
郭梦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个快递,脚步匆匆就直奔我的位置。
“桑然,借下剪刀,我拆个快递。”她的声音打破了宿舍的寂静。
我抬眼瞧她,心里直犯嘀咕。这郭梦,平日里抠门得厉害,手机破旧得不行,安俩软件都能卡死机,却天天热衷于收快递,也不知图啥。
直到有一回,她拆完快递随手把包装袋扔我桌上,我定睛一看,收件人压根不是她!
我质问她,她却满不在乎,翻了个白眼:“她们有钱,天天买东西,丢了再买呗,你管得着?”
我耐着性子劝:“偷拿快递可是犯法的,万一里面是贵重物品,出了事你咋办?”
她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个讥讽的弧度:“得了,别装,大不了下次有好粉底液给你。”
我气得够呛,甩下一句:“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有你后悔的。”
郭梦哪懂,我右眼尾那块浅红色胎记,能瞧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刚搬进宿舍,郭梦就刺我:“你晚上可别乱跑,别吓人。”
多亏于倩打圆场:“我觉得桑然的胎记挺特别,像天边晚霞。”我感激地冲于倩笑笑,把手工护身红绳送她。
宿舍一共四人,除郭梦、于倩,还有个常住院的汪雅雅。
开学我扫了眼汪雅雅床位,心里暗忖,汪字属水,她八字又轻,床还正朝南,这可不太妙,只是当时没好意思开口。
郭梦把拆开的快递盒扔我脚边,我一瞅,收件人竟是她自己,稀奇了,她舍得花钱买东西了?
那盒子包得严实,看着就不便宜。我忍不住问:“买啥了?瞅着不错。”
郭梦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一脸得意:“不知道,别人寄的,说不定余晓阳开窍了。”
余晓阳是她同乡,她成天围着人家转,可人家压根不领情,还跟我们吐槽她烦人。
“哎呀,好痛!”郭梦拆包装时叫了一嗓子,紧接着又欢呼起来,“哇,桑然你看。”
她从盒里抖出条暗红色短裙,我右眼瞬间狂跳。
这裙子,脏得要命!我说的脏,可不是表面污渍,而是上面缭绕的浓郁黑雾,几乎把裙子全覆盖了,可郭梦看不到,美滋滋地往身上比划。
我赶忙拦住她,捡起快递盒:“寄件人地址不详,没名字,要不问问余晓阳?拒收算了,不明不白的快递。”
郭梦脸色骤变,把裙子护在怀里,冷笑道:“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人丑心还黑。”
得,好心被当驴肝肺,我也懒得管了。
郭梦穿上裙子站镜子前臭美,这时于倩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陌生姑娘。
于倩介绍:“这是汪雅雅,总生病住院。”
我开学晚,之前没见过汪雅雅。还没说几句,郭梦又开始阴阳怪气:“你病好利索没?别传染我们。”
汪雅雅没精打采,懒得搭理,径直掀开窗帘上床。
于倩气不过,回怼几句。这两人早不对付,之前郭梦还“错拿”过于倩快递,那次于倩气得眼眶通红,大骂郭梦缺德,迟早遭报应,郭梦死不承认,最后只能算了。
就在汪雅雅爬床瞬间,我的右眼又剧烈跳动。
汪雅雅床上咋会有那东西?正常人谁会带这玩意儿上学?
正疑惑,于倩悄悄凑过来,脸色发白,小声说:“桑然,我咋觉得郭梦不对劲?”
我问咋回事,于倩悄声解释:“之前借汪雅雅指甲油,郭梦说过敏,不准用,可你瞧现在,她正对着镜子涂大红指甲油呢。”
我扭头望去,灯光下,郭梦白得渗人的手指涂着鲜艳红甲油,配上那诡异暗红裙,咋看咋别扭。
我心里一团乱麻,没啥头绪,就算说出来,她们估计也不信。
我只能安慰于倩别多想,又旁敲侧击打听汪雅雅情况。
于倩皱着眉:“我跟她不熟,就知道她外地的,家里就她和奶奶,身体差,总生病,别的我不清楚。”
于倩说完那些话,便转身去洗漱了。
郭梦不知何时已褪去衣衫,悄然爬上了床。
我伫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汪雅雅的床帘,心底骤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在方才,我分明瞧见汪雅雅的床上竟有个灵位。虽说她藏得极为隐秘,可在我这双能洞察阴阳的眼眸之下,它无所遁形。那灵位上缠绕的鬼气,比起郭梦那件诡异衣服,竟还要浓烈几分。
第二日,天还没亮,我就被郭梦的叫嚷声硬生生吵醒。只见她浑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红疹,那模样,活脱脱像裹了层癞蛤蟆的皮。她怒目圆睁,气势汹汹地指责我们居心叵测,趁她熟睡给她涂指甲油,害她过敏成这副惨样。
于倩见势不妙,赶忙辩解:“是你自己昨晚涂的呀!”
“你放屁!我自己过敏还会涂?我看就是你们几个串通一气来害我,这指甲油是你的吧,汪雅雅,你自己一身病秧子,还想来祸害我,真不要脸!”汪雅雅被这无端指责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两人差点就动起手来。
好在于倩费尽口舌,连拉带拽,总算把汪雅雅拖了出去,这才让一场战火暂时熄灭。
郭梦呢,像只趾高气昂的母鸡,换上那条透着森森鬼气的裙子,扬言要去找余晓阳。一夜过去,裙子上的鬼气非但没散,反而愈发浓重,此刻仿若一个黑色的巨大茧子,将她紧紧裹住。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郭梦不耐烦地吼道:“能不能别拿你那张脸瞧我,我怕我中午都吃不下饭!”
我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把到嘴边的劝告又咽了回去。哼,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待所有人都离开,我大步迈向汪雅雅的床边,猛地掀开帘子。然而,床上仅有一床素被,还有寥寥几件衣物,哪有我昨日所见的灵位踪影。
难不成真是我眼花了?可转瞬,我便否定了这荒唐念头。床头那丝丝缕缕的鬼气还在缭绕,根本逃不过我的眼睛。是她把东西拿走了?莫不是起了疑心?
正思索间,手机“叮咚”一声,来了条短信。我依着上面的地址寻去,果不其然,身着西装的师兄青竹正等着我。
“师兄,找我何事?”我天生阴阳眼,父母觉得这能瞧见脏东西不吉利,八岁便将我送上山,进了九虚观。师父心善,没让我荒废学业,还供我考上大学。
“瞧你这话说的,我奉师父之命外出办事,路过你这大学,顺道来瞅瞅你。咦?师妹,你咋沾上鬼气了?”青竹师兄在观里学艺最久,本事也是出类拔萃,一眼就瞧出我不对劲。
我轻叹一声,把宿舍的事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你怀疑那汪雅雅想借命?”他听罢,沉思片刻,让我抽空去汪雅雅家里摸摸底,再下定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镇灵符递给我。师兄不仅术法精湛,还得了师父画符的真传。
“这东西你留着,指定有用。我还得出趟远门,这次全靠你自个儿了,记住,尽力而为。”他低头瞅手机上新消息,嘴角不自觉上扬,笑意更深。
我眼角余光一扫,那号码竟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师兄,你谈恋爱了?笑得这般开心。”
青竹师兄手忙脚乱收起手机,敛了笑容,斥道:“去,别瞎打听。”我撇撇嘴,心下明白,看样子真得去探探汪雅雅的底细了。
等我回学校,发现宿舍楼下乱成一锅粥。诸多女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此起彼伏。嘴里不停嚷嚷:“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她居然真跳下来了!”
我心底“咯噔”一下,不祥之感愈发浓烈,匆忙挤入人群定睛一瞧。地上那脑浆迸裂、七窍流血的女尸,不是郭梦又是谁?
此刻,她双眼圆睁,直勾勾瞪着天空,显然死不瞑目。身上还穿着那条暗红色连衣裙。
“好吓人,你都不知道,我正给网恋对象拍视频呢,突然她就跳下来了,像中了邪!”
“你别瞎说,咱们刚看过,就是她自己跳的,上面也没别人。”身后两个女孩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其中一个对郭梦的死似有疑惑。
“你好,同学,能给我看看你拍的视频吗?”见我对视频感兴趣,女孩爽快分享一份。
果不其然!视频里,郭梦仿若提线木偶,四肢僵硬地爬上天台边缘,双眼空洞无神,毫不犹豫纵身一跃。我几乎能断定,真正的郭梦早没了神智,是被那鬼气缠身的连衣裙操控着跳楼。
回到宿舍,于倩正哭哭啼啼给辅导员打电话,说要换宿舍。而我的桌上,竟搁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快递盒,寄件人不详,收件人是我——桑然。
我闷声不响找来剪刀,准备拆快递,于倩却一把夺过剪刀,慌乱抹着泪,央求我别拆。
“别拆,不知为啥,我心里直发慌。”
“我记得郭梦就是收了个匿名快递,才变得奇奇怪怪的。”
虽说我不惧这些,可感受到她的善意关怀,心头还是一暖。我把快递搁到一旁,告知她我或许得请假几天。
听我这么说,于倩立马攥紧我袖子,问我去哪儿。她说汪雅雅昨天又请假了,这几天都不回来,我要是再走,她一人太害怕。
我好言安抚,让她去朋友那儿凑合几日,我很快就回。我已从辅导员那儿套出汪雅雅家的地址,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汪雅雅家着实偏远。我一路辗转,高铁转大巴,大巴转中巴,再换乘小三轮,耗费一整天,才抵达那个小村庄。可当我刚提起汪雅雅的名字,村里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刚迈进那扇门,就见一位老太太怒目圆睁,抡起拐杖直直朝我挥来,嘴里还不停咒骂:“跟那家害人精沾边的都没个好!她们一家作孽,害人性命,那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纯粹是报应,活该!”
我侧身一闪,躲了过去,心里却犯起嘀咕,暗自揣摩老太太这话的深意。听这意思,郭梦怕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这汪雅雅一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我满脸堆笑,好说歹说,总算把老太太的火气给劝消了。接着,我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她嘴里撬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十年前,
汪雅雅突患重病,医生都断言她活不过一个月。诡异的是,汪家人得知消息,非但没哀伤落泪,反倒要大摆宴席,美其名曰给孩子冲喜,这在农村倒也常见,想借喜事冲散灾厄。
宴席之上,汪家人不吃不喝,只顾一个劲儿劝宾客开怀畅饮。众人虽满心疑惑,可来都来了,也便吃喝个痛快。谁能料到,变故接踵而至!村子里开始死人,而且死得离奇,有走夜路失足坠湖的,有上山劳作不慎落崖的。虽说这些人并非食物中毒致死,可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实在蹊跷。
老太太气得拐杖咚咚戳地:“怎么不是她们害人?那些人前脚刚走,后脚汪雅雅那丫头就活蹦乱跳了,你说怪不怪!”得知汪雅雅如今又病了,老太太大笑拍掌,直呼报应:“活该啊!打那以后,村里人都躲着他们家,借不到旁人的命,老太太的儿子媳妇,最后都为这孩子搭上了性命。”
笑着笑着,老太太戛然而止,喃喃自语:“不对啊,那孩子前段时间回来,明明还好好的。”我心头一紧,忙追问汪雅雅回来的时间。老太太挠挠头,想了片刻说:“大概个把多月前吧,具体哪天,我这记性,实在记不清咯。”
正寻思汪雅雅回村的目的,手机骤然响起,于倩带着惊恐的声音传来:“桑然,我收到个匿名快递,吓死我了,你快回来吧!”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遇事沉稳的性子,于倩怕是摸得透透的,一遇事儿,自然就向我求助。
我在电话里温言安抚,让她今晚按我说的出去住,保证明天一定赶回去,又把青竹的电话给了她,叮嘱遇危险就找青竹帮忙。“嗯,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师兄的,你也小心。”
老太太眼巴巴瞅着我接电话,听到汪雅雅的名字,撇了撇嘴,眼神迷茫,小声嘟囔:“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我无暇多想,让老太太指了路,匆匆奔向汪雅雅家。
推开门,屋檐下一口漆黑棺材赫然入目,更怪异的是,棺盖敞开,撂在一旁,里面空空荡荡,不见尸首,唯有一床棉被。这是啥古怪习俗?放着床不睡,睡棺材里?
我扯着嗓子呼喊,屋里屋外却无人应答,堆积的破棉被,像是长时间被人压着,已隐隐显出个人形。无奈之下,我转向棺材,寻思说不定里头藏着线索。伸手翻开棉被,竟发现一条牛仔裤,正是郭梦前些日子丢的,为这裤子,她在宿舍骂了好几天,咬定是我们偷的,谁能想到,竟在汪雅雅老家棺材里现身。
师父曾提点过,有些阴毒的借命法子,需依托衣物、头发之类做媒介。同处一室,这些东西对汪雅雅而言,伸手可得。
一念及此,我顿感不妙,倘若汪雅雅一直靠借命存活,借不到我的,于倩岂不危险?师兄远在外地,真要于倩有难,找师兄肯定来不及。
刚抬脚要走,我又猛地折回,目光扫向那堆破棉被,脑袋仿若一道电流划过,瞬间清醒。刚摸棉被时,是热的!也就是说,不久前还有人躺在这儿,从凹陷痕迹看,应是个小个子,没准就是汪雅雅的奶奶,可就这一会儿,老太太能跑哪去?
我赶忙发动村里的伯伯婶婶帮忙找人,起初他们老大不乐意,还有人趁机伸手要钱,一听是汪家的事,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个个积极踊跃,八成是都盼着除掉“害人精”,保村子安宁。
几十号人迅速散开,从村里搜到村外,沿着山坳、山脊四下搜寻。先前和我搭话的老太太许是累了,出去转一圈就折返回来。我边和她闲聊,边在脑海里复盘今日细节,漏了啥?
想到于倩的电话,我猛地惊觉,从头到尾,我可没提过青竹是师兄,她咋就知道?又想起和师兄碰面时,师兄手机来电显示的号码,尾数竟和于倩另一个手机号一模一样。难不成,师兄和于倩早就认识?
我看向老太太,脑海中灵光一闪,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相册,将于倩的照片递过去:“奶奶,您认得这人不?”
“哟,这小姑娘啊?雅雅病好那会儿,她跟着回来玩过,后来汪家一走,就再没见过咯。”老太太说着,言语间满是感慨,“说起来,汪家以前人还不错,唉,生死关头,人呐,真就变了。”
老太太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醒了我。以前不错?那后来咋就变得这么狠?这背后,究竟藏着多少隐情?
我满心狐疑,如今甚至觉得,于倩是蓄意拿汪家的事儿来引我入歧途,搅乱我的判断。她图啥?想支开我?这结果让我愈发摸不着头脑。她把我支开,能有啥好处?难不成,她要做的事儿,我定会千方百计阻拦!念及此,我归校的念头愈发急切。
正欲抽身离开,却见一大群人押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朝这边走来。
“走快点,你这祸害乡亲的老家伙,磨蹭啥呢!”吆喝声此起彼伏。
眨眼间,两个村民跑到我跟前邀功。
“这老太婆贼会藏,居然躲到汪家祖坟里去了,好在被咱发现,给揪回来了,不然还不知她要咋祸害人呢。”
我抬眼望向老婆婆,只一眼,便觉出异样。汪雅雅的奶奶福德宫高耸,这般面相,一生大多与善结缘,怎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说她害人,我是一万个不信。可她明明该是长寿之相,如今却暮气沉沉,好似风烛残年。我掐指一算,心中推演出唯一的可能。
“奶奶,您是不是把自己的命,换给了汪雅雅?”
这话一出,汪雅雅奶奶缓缓抬头,周遭村民也惊得瞪大了眼。他们纷纷质问我是不是算岔了,若汪雅雅奶奶真把命借给孙女,那死去的村民又该咋解释?
面对这群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汪奶奶活埋的村民,我幽幽叹了口气。
“咱们都错了,你们光想着她害人,咋不想想她往日的好呢?像她这么善良的人,怎会忍心作恶?”
“要是我没猜错,不止她,汪雅雅的爸妈,怕也是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续汪雅雅的命。”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纠结。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嘀咕:“二愣子那天从河里捞上来时浑身酒气,说不定是自己掉进去的。”
“这么说来,倒也有理……”
这便意味着,郭梦的死,和汪雅雅应是毫无瓜葛。
听完我的话,早已油尽灯枯的汪奶奶冲我勉强扯出个笑,接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我赶忙上前扶住,又愧疚又心疼地问:
“奶奶,您是大善之人,又懂些玄法,为何要逆天行事,折损自身福德呢?”
天道无情,功过不能相抵。她这般为汪雅雅逆天改命,不光福德耗尽,寿元也大损。换来的,至多给汪雅雅延寿十年。因是夺来的阳寿,这十年汪雅雅运势平平,不会有啥好运降临。逆天改命,谈何容易。我师父和师祖,道法那般高深,若真想改命,又怎会做不到?无非是付出与回报太过悬殊罢了。
已至弥留之际的汪奶奶望向远方,咳嗽两声,喉咙里涌出一股股黑血。
“她,是,是……我的孙女,啊……”
为汪雅雅奶奶做完超度,我踏上返校之路。不得不承认,于倩得逞了。她把我拖在汪雅雅老家,而她……想必是在谋划对汪雅雅不利之事!
回校的车上,我头疼欲裂。这下总算理清,于倩为何一直误导我,师兄又为何引我来汪雅雅老家。师兄啊师兄,真是个痴情种。前些日子在观里,我就发觉师兄频繁往外跑。从不碰网络的他,竟莫名开了个淘宝账号。底下师弟妹都在悄悄议论,说师兄在网上买名牌护肤品,指定是送给姑娘的。当时我还寻思,师兄能有个好姻缘不易,毕竟打小他就孤身一人。我依稀记得那牌子,于倩就有一套。郭梦初见时,还酸溜溜地说八成是假货。想到这儿,我懊恼万分,要是当初再细心些,如今也不会这般被动。
满腔怒火中,我临时改了行程。没去学校,转而奔赴我最初拜师学艺之地。
白鹿山上九虚观,九虚观中隐神仙。祖师出身道门,自立一派,在白鹿山上建了九虚观,自号九虚道人。传到师父这儿,已是第二十三代。当年祖师留下谶语——道观后继观主皆以节气为名,节气至尽,则道观气运尽也。我们这代刚好是第二十四代,也就是,大寒!
踏上那条熟悉的山间小道,我望着云雾笼罩的白鹿山。山上雾气氤氲,其间还隐隐透着丝丝黑雾。看来,师祖他老人家的话应验了。历代观主都想尽办法避开这结局,可惜,有些事,越躲越躲不开,只能直面。
走了两个多小时,我登上山顶。望着眼前饱经沧桑的道观,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道观大门。
“师父,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师父枯瘦衰败的身形映入眼帘。他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复杂难辨。
“桑然,你到底还是回来了,为师多希望,你没回来……”
是啊,您肯定不愿我回来。毕竟您向来偏爱师兄,而非我。您不想师兄沦为九虚观罪人,所以选择牺牲诸多,只为成全师兄,帮道观逆天改运,打破祖师临终谶言。
我从师父身旁走过,再度踏入这苦修多年的道观。如今的道观不复往昔,满墙皆是黄符。每一面墙上都绑着人,他们被掺了朱砂的红线缚着。地面刻着九宫八卦,鲜血顺着刻痕,一路流向最里,灌满阴阳两鱼。阳眼上躺着的,正是汪雅雅。而阴眼处,搁着个小黑瓶,上面绘满朱砂符咒,想必装的就是郭梦的魂魄。
于倩与师兄从一旁现身,他俩瞧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戒备。哼,这般模样,显然是不欢迎我来。但我既已到此,便没打算退缩。我睨向青竹师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
“截了汪雅雅逆天改命的命数,拿有道行之人的鲜血去祭奠,再用郭梦的横死之魂挡灾,就为把汪雅雅的命数改写成道观气运,师兄啊,您这手段,可真高明。”我冷冷开口。
“若你没回来,一切自是圆满。”青竹师兄回以十足的冷意。
早在奔赴此地的途中,我便将这其中的关窍琢磨透彻。打我上大学起,不,或许更早,在我下山之前,师兄与于倩怕是就已相识。于倩想改命,师兄不愿做九虚观末代观主,妄图续接后路、留存盛名,两人一合计,蛊惑师父送我下山。名义上是让我读书,实则是调离我,好让他们的计划顺遂施行。
不得不说,他们起初的计划推进得极为顺利。先是通过推演,寻到了数次借命的汪雅雅。这汪雅雅天生短命、早有夭相,父母先后为她丧命,给她续了二十年寿。可师兄手段了得,遮蔽了汪雅雅的命数,让她再度显露出早夭模样。汪雅雅的奶奶不过略通道法,哪能识破?只当孙女大限将至,无奈之下,把自己的寿命续给了孙女。与此同时,奶奶一身气运也随之转移。
然而,一旦汪雅雅横死,奶奶给的气运便会消散。但在消散前,这气运尚有大用。师兄觊觎的正是这份气运,只要今日接掌师父之位,必遭劫难,有这气运傍身,他方可渡劫,九虚观的命运也会彻底改写。
于倩呢,她图的是汪雅雅那三十年寿命。她本就短命,时日无多,青竹师兄钟情于她,自是乐意将汪雅雅续的寿转嫁到她身上。
只是,说起来轻巧,做起来谈何容易。天道有眼,想遮蔽天机,非得靠阵法蒙混。于是,九虚观的一众弟子,都沦为他们的垫脚石,以自身血肉化作养料,加持九宫八卦阵。八卦染血,乃大凶之兆!天道会错以为九虚观气数已尽,即刻降下劫难,抹除道观。汪雅雅的气运便能派上用场。只不过,还缺个阵眼,得是大凶之物。就这样,郭梦送了命。
“不过,我倒好奇,郭梦虽有偷快递、偷外卖的恶习,总归算不上大奸大恶,怎就凭她的魂魄能成阵眼?”我直言不讳,事已至此,没必要兜圈子。
青竹师兄刚要开口,于倩抢先一步,莲步轻移走向我,脸上笑意癫狂又残忍。
“郭梦不是大凶大恶?我家重金给我妈买的药,她偷了快递,转手就拆了扔垃圾桶,害我妈断药身亡,这还不算?她就活该,就该当阵眼,就该遭天雷劈!”
听闻此言,我沉默不语。想起于倩和郭梦那一架,难怪他们选中郭梦。为偷快递把命搭进去,郭梦若泉下有知,怕是悔不当初。只可惜,这世上从无后悔药。
这时,青竹师兄开了口:“师妹,此刻离开,我既往不咎,你若执迷不悟,非要阻拦,那便是不死不休。”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我却满心不解:“你们害了这许多人,不该受罚?汪雅雅两代人的命,要成你们的嫁衣,你觉得我会应允?”
“桑然!”年迈的师父扯住我,“你怎就不明白?九虚观如今已是难以为继,想保住道观,唯有此法。你也不愿看到道观在你们这代没落吧?”
“师父,您老糊涂了?”我顶嘴回去,随即指向高悬的对联,“祖师的警示还不够明晰?那句教诲,不就是告诫咱们莫要逆天,否则,九虚观唯有难堪收场!”
二十余代九虚门人辛苦积攒的声名,难道临了要付之一炬?
可惜,我的苦劝毫无用处。青竹师兄与于倩双双围来,手里攥着绳索。
“桑然,既然你不答应,那便只能将你绑了,让你死前,瞧瞧我九虚观的辉煌。”
我不挣扎,任由他们把我绑在石柱上。来的路上,我早已报警,任他们什么来头,法律的制裁都逃不掉。
逆天改命?多荒唐的念头。真能改,秦始皇怎不活个千百年?连百八十岁都没熬到!我学道法,却也信科学,万物生灭皆有定数,强扭的瓜不甜,逆天行事,必遭反噬!
很快,师兄与师父开始行动。师父取出祖师留下的观主令牌,雷击百年枣木制成,传承数百年,如今红得发黑,仿若预示着九虚观的末路。
“今上表天庭,下鸣地府,诸天祖师见证,吾九虚观第二十三代观主小寒,传令于第二十三代弟子青竹,任其为九虚观第二十四代观主!”
青竹一脸肃穆接过令牌,披上道袍,对着祖师爷雕像叩拜。
拜着拜着,只听轰隆一声雷鸣乍响。祖师爷雕像从中裂开,一分为二,一页黄纸飘落。历经数百年,上头字迹依旧清晰。我抻长脖子张望,看清那几个大字,不禁笑出声。
黄纸上赫然写着——须知天命难违,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畅快,仰头大笑起来:“哈哈,果不其然,祖师爷定是留了后招。”眼角余光瞥见青竹师兄那难看至极、仿若铁青生铁的脸色,笑意更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恰在此时,道观之外,突兀地响起一阵扩音器的声响,声音透过墙壁,清晰传入耳中:“里面的人听好了,放弃抵抗,马上投降!”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静谧的道观上空回荡。
没等众人缓过神,几个矫健的身影翻墙而入,动作敏捷迅速,不过眨眼工夫,就将妄图反抗的他们制得服服帖帖。青竹师兄像是陡然间失了心智,双眼通红,朝着警察疯狂嘶吼:“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九虚观的观主,我完成了逆天改命的壮举,我……”
我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疯言疯语:“你就是个杀人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于倩站在一旁,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呆若木鸡。她定是做梦都想不到,我所谓的反抗,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道术较量,而是搬来了警察这尊大佛。看着她那懵懂又惊惶的模样,我踱步上前,此时的我已然脱困,没了束缚。
“有警察在,放着不用,偏要用那劳什子道法?还妄称什么一代宗师,真是可笑至极。”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这个混蛋,无耻之徒!”于倩彻底崩溃了,续命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我无情掐灭,此刻的她,披头散发,状若癫狂。我无奈地耸耸肩,心下暗道:我又怎会告诉她,咱们所学之物,除了那点卦象推演还能勉强派上用场,其余的不过是些唬人的假把式罢了。什么逆天改命,什么捉鬼擒妖,若真有那般神通,我何苦还去读大学?真有那通天彻地的本事,还上哪门子学哟。
师父瘫坐在地,仿若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目光空洞,满是绝望之色。他如何能料到,自己一个邪念之差,竟让九虚观数百年的传承毁于一旦。
不多时,他抬起头,眼中忽又燃起一丝光亮,直直地望向我:“桑然,你可愿接手九虚观?只要你点头,你便是这九虚观第二十五代观主,九虚观的传承便能延续,祖师的谶语亦可破解……”
“不行。”我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你……你说什么?”师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颤抖。
“我说,不行。”我望着眼前这个将我养大、倾囊相授的师父,心中百般滋味翻涌。
“师父,您还不明白吗?出了这等丑事,道观怎还可能留存于世?其实,只要咱们安分守己,不触碰律法红线,不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九虚观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是你们,被恶念蒙蔽心智,杀人夺命,亲手将九虚观送上绝路。”
“我不会继承九虚观,我要回学校,继续做个平凡人,过普通人的日子,而非整日神神叨叨,妄言逆天改命。”言罢,我静静伫立,目送师父他们被警察带走。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法律公正严明的审判。
而我,轻轻拾起装有郭梦魂魄的小黑瓶,心中默念,定要将它安然送回地府。待重回校园,我再次融入那茫茫人海,成为芸芸众生里毫不起眼的一员。只是偶尔,在他人需要之际,我会悄然施展所学,默默助人,不图回报。
来源:认真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