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家叫「晚风」的私房菜馆,藏在一条老巷子的尽头,姜川选的地方。
那家叫「晚风」的私房菜馆,藏在一条老巷子的尽头,姜川选的地方。
他说,为了庆祝我们结婚六周年。
我看着菜单上不算亲民的价格,心里盘算着这顿饭AA下来,我那份大概要四百出头。
服务员上第一道菜,松鼠鳜鱼,造型别致,酸甜的香气悠悠飘过来。
姜川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动作娴熟,眼神温柔。
“小唯,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
我点点头,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结婚六年,我们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近乎刻板的相处模式。在外人面前,我们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条清晰的分割线,从我们领证那天起,就划在了生活的每一处。
那条线,叫AA制。
“小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姜川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姿态斯文。
我心里“咯噔”一下。
姜川这个人,但凡用上“商量”这个词,通常意味着他有一个不容我拒绝的“通知”。
“你说。”我喝了口茶,茶水温热,正好暖了暖我有些发凉的指尖。
“我弟,姜河,准备结婚了。”
“是吗?那挺好的,女方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女孩?”我记得那个叫小雅的女孩,文静秀气,看着很讨人喜欢。
“嗯,就是她。”姜川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他们家那边提出个要求,说结婚必须得有套婚房,不然就再等等。”
我没做声,静静地听着。
这种家庭内部的事务,按照我们之间的“协议”,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姜川看着我,似乎在斟酌用词,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存的钱,大部分都投在基金里了,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爸妈那边,养老钱就那么点,更指望不上。”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小唯,你这几年不是做得挺好吗?都已经是设计总监了,一个月两万多,比我高不少。”
来了。
我心想,铺垫了这么久,重点终于来了。
我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想着……你看,姜河也是你弟弟。他这婚事,你这个做嫂子的,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我忍住了,只是淡淡地问:“怎么表示?”
姜...
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手头不是还有些积蓄吗?你看,能不能……先给姜河买套小户型的婚房,就当是……你送他的结婚礼物。”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餐馆里舒缓的音乐,邻桌的谈笑声,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的丈夫,姜川。
他长得不错,白净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在我们单位那些阿姨眼里,是顶顶好的女婿人选。
可此刻,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们六年婚姻那层光鲜的外壳,露出里面早已泾渭分明的脉络。
一套婚房。
他让我送他弟一套婚房。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眼神里却是理所当然。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脸上的从容开始变得有些挂不住。
“姜川。”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AA制。”
“我没忘。”他立刻接话,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AA制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但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一家人之间,互相帮衬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一家人?”我重复着这三个字,觉得有些讽刺。
“当然是一家人!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家人?”他提高了音量,好像这样就能更有底气。
我放下筷子,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那我们来算算这‘一家人’的账。”
“六年前,我们结婚。你说为了公平,婚前财产各自所有,婚后开销一人一半。我同意了。”
“婚房首付,你家出了二十万,我家也出了二十万,房本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每个月房贷六千,你还三千,我还三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家里的水电燃气物业费,每个月账单出来,你准时会把一半的钱转给我。”
“甚至连去超市买一卷卫生纸,你都会记得让我把账单拍给你,然后转我三块五毛钱。”
我每说一条,姜川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不都是你当初同意的吗?你说这样好,账目分明,谁也不占谁便宜,可以避免很多家庭矛盾。”他辩解道。
“是,我同意了。”我点点头,“因为我觉得,婚姻的基础是尊重和平等。既然你提出了这种模式,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是,”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AA制的意思是,我们是两个独立的经济体。我的收入,是我的。你的收入,是你的。我们共同承担家庭的必要开销,除此之外,互不相干。”
“现在,你的弟弟结婚需要婚房,这是你的家庭事务,或者说是你个人的事务。你凭什么认为,我有义务动用我的个人积蓄,去为你弟弟的人生买单?”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
姜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小唯,你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为他的人生买单?那是我亲弟弟!也是你法律上的小叔子!”
“法律上的小叔子,需要我送他一套房子?”我反问,“那法律上的丈夫,是不是也该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而不是在需要用钱的时候,才想起我们是‘一家人’,在平时算计一瓶酱油钱的时候,就强调‘AA制’?”
这顿所谓的“结婚纪念日”晚餐,最后不欢而散。
那道昂贵的松鼠鳜鱼,我们谁也没再动过第二筷。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
姜川紧绷着脸开车,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思绪万千。
我想起六年前,我为什么会同意这样堪称奇葩的AA制婚姻。
那时候,我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五年的恋情,前男友劈腿了他的女同事,理由是我太独立,让他感觉不到被需要。
身心俱疲的我,通过相亲认识了姜川。
他温文尔雅,工作稳定,对我提出的要求是:“我希望我的伴侣,是一个精神和经济都独立的女性。我觉得婚姻最好的状态,是两个人结伴而行,而不是一方成为另一方的依附。”
当时的我,觉得这话简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怕了那种毫无保留的付出,最后换来一句“你给的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当姜川提出婚后AA制时,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我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现代的婚姻模式。清晰,公平,没有糊涂账。
我们像两个合伙人,共同经营着一个名为“家庭”的项目。
可我忘了,合伙人之间,谈的是利益,是契约。
而家人之间,本该谈的是爱,是情分。
当姜川把这两者混为一谈,试图用“家人”的情分为他的“利益”服务时,这段关系的根基,就开始动摇了。
回到家,姜川摔门进了书房。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这个我们共同出资购买,共同偿还贷款的房子,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陌生和寒冷。
这个家里,每一件物品,似乎都能算出清晰的归属。
这套沙发,是我买的。那个电视柜,是他买的。墙上的挂画,是我们一人一半凑钱在艺术展上淘的。
一切都那么分明,就像楚河汉汉界,清清楚楚。
可人心呢?人心也能这么算吗?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我是个景观设计师,最近手头正好有一个棘手的项目,忙起来也能暂时忘记烦心事。
下午,我正在跟施工方通电话,我妈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挂了施工方的电话,给我妈回了过去。
“喂,妈。”
“小唯啊,你婆婆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凝重。
我心里一沉,猜到是什么事了。
果然,我妈接着说:“她说,姜河要结婚了,女方要婚房。她说……姜川想让你帮衬一下,你没同意,还跟他吵了一架?”
“妈,这不是帮衬一下的问题。”我试图解释,“他让我给姜河买一套房。”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我妈此刻脸上惊讶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买……买一套房?这……这姜川和他妈是怎么想的?你凭什么给他弟买房啊?”
听到我妈这么说,我心里那点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
“他们觉得我工资高,觉得我这个做嫂子的‘应该’出这个钱。”
“什么应该!你挣的钱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他们家!小唯,你听妈说,这事儿你绝对不能松口!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有无数个头等着你!”我妈的声调都高了八度。
“我知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同意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至少,我的家人是明事理的,是站在我这边的。
可我还是低估了姜川和他母亲的“战斗力”。
晚上我回到家,婆婆竟然坐在我家的沙发上。
她一见我,那双本就下垂的眼睛,更是耷拉了下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姜川坐在她旁边,脸色阴沉。
“小唯回来了。”婆婆幽幽地开口,“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换了鞋,把包放在玄关柜上,走到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妈,您想聊什么?”
“小唯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通情达理。”婆婆开始打感情牌,“姜川都跟我说了。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拿那么多钱出来,是为难你了。但是你想想,姜河是谁?他是姜川的亲弟弟,也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没说话。
“我们家就这两个儿子,姜川是你丈夫,以后我们老两口走了,他们兄弟俩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弟弟有难处,当哥哥嫂子的,能眼睁睁看着他婚事黄了吗?”
她说着,还用眼角瞥了我一眼,观察我的反应。
我依旧面无表情。
见我不为所动,婆婆换了策略,开始卖惨。
“我跟你叔,就是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一个月那点退休金,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哪有钱给他再买套房?我们老了,没用了,只能指望你们这些做儿女的了。”
说着,她竟然开始抹眼泪。
姜川立刻递上纸巾,一边拍着他妈的背,一边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我。
“妈,您别这样,身体要紧。”
然后他转向我,语气里满是责备:“林唯,你看你,把妈弄成什么样了?就为了一套房子,你至于吗?我们还是一家人吗?”
我看着眼前这对上演着苦情戏的母子,突然觉得很想笑。
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在压抑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姜川和他妈都愣住了。
“你笑什么?”姜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止住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姜川,在你要求我为你弟弟买房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结婚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账本。
这是我记的账,从我们结婚第一个月开始。
“啪”的一声,我把账本摔在茶几上。
“你自己看看!”
姜川愣愣地看着那个账本,没有动。
我翻开第一页。
“结婚第一个月,房贷六千,你转我三千。物业费二百,你转我一百。水电燃气合计一百八,你转我九十。”
“我们一起回你家,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三百块钱的水果,你特意提醒我,这是给你爸妈买的,应该你来付。我当时还觉得,你这人真分明,挺好。”
“后来我们回我家,同样买了三百块钱的水果,你也很自然地让我付了钱。因为,那是我爸妈。”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声音越来越冷。
“结婚第一年,我生日,你送了我一条一千块的项链。我很开心。然后你生日,我回赠了你一块一千二百块的手表。”
“后来我才知道,你送我项链的钱,是从我们共同的生活费里出的。而生活费,是我们一人一半存进去的。也就是说,我花了我自己的钱,给自己买了半条项链。”
“而我送你的手表,是我用我自己的工资买的。完完全全,属于我个人对你的赠与。”
“姜川,你管这个叫‘一家人’?”
姜川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婆婆也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她的儿子。
“结婚第三年,我爸生病住院,需要做手术,花了五万块。我当时手头紧,跟你商量,想让你先借我两万应急。你是怎么说的?”
我看着姜川,他的眼神开始躲闪。
“你说,‘小唯,这是你父亲,医药费理应由你们家承担。我们的钱是分开的,我借给你,性质就变了,以后不好算。’你建议我,去跟我哥借。”
“我没跟你哥借,我找我闺蜜借的。那两万块,我第二个月发了奖金,就立刻还给了她。”
“这件事,你忘了吗?”
姜川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你弟弟要结婚了,需要一套房。你找到我,理直气壮地让我出钱。姜川,我想问问你,你的脸呢?你的公平呢?你的AA制原则呢?”
“在你需要我付出的时候,我们就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在你应当承担责任的时候,我们就成了‘账目分明的合伙人’。”
“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和顺从的儿媳妇,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姜川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够了!别说了!”他终于爆发了,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林唯,你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非要把我们六年的感情,都用这些鸡毛蒜皮的烂账来衡量吗?”
“感情?”我看着他,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
“如果真的有感情,你就不会在我爸手术急需用钱的时候,跟我算得那么清楚。”
“如果真的有感情,你就不会在六年后的今天,逼着我给你弟买房。”
“姜川,不是我把感情当成了烂账。是你,从一开始,就把我们的婚姻,当成了一场精于计算的交易!”
那天晚上,婆婆是落荒而逃的。
姜川则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夜没出来。
我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应该会告一段落。
姜川就算再没有底线,被我当着他妈的面,把账本摔在他脸上,也该知道我的态度了。
但我又一次,高估了他。
或者说,我低估了他们一家人对那套房子的渴望。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姜河,我的小叔子,和他那个叫小雅的未婚妻。
他们约我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姜河比姜川年轻几岁,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姜川是斯文,而姜河,则带着几分社会气。
小雅还是那副文静的样子,坐在姜河身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嫂子。”姜河先开了口,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听说你跟我哥……闹了点不愉快?”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回答。
“嫂子,你别生气。我哥那个人,就是嘴笨,不会说话。但他心里,肯定是向着你的。”
我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
姜川心里向着我?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不想跟他们兜圈子。
姜河搓了搓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雅。
小雅接收到信号,怯生生地开了口:“嫂子……我们……我们是来求你帮忙的。”
她的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很可怜。
“我爸妈那边,条件就是那样,必须要有套房子才肯让我嫁。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我跟姜河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不想因为一套房子就分开。”
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还会心软,会同情。
但现在,我只觉得这是一出精心编排好的戏。
红脸唱完了,白脸登场。
“嫂子,我知道,让你一个人出钱买房,确实不合理。”姜河接过了话头,“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我商量一个天大的机密。
“你先出首付,大概三十万。房本上,可以写你的名字。就当是你……投资了。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们再慢慢把钱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写我的名字?当是我投资?
说得真好听。
“写我的名字,那房贷谁来还?”我问。
“我们还,我们还。”姜河拍着胸脯保证,“我们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有一万多,还个房贷还是没问题的。”
“是吗?”我笑了笑,“你确定你们还得起?”
“当然!”
“那好。”我点点头,“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为什么不自己去凑首付呢?三十万,对于两个真心相爱,又都有稳定工作的人来说,努力几年,总能攒够吧?”
姜河的表情僵住了。
“我们……我们这不是着急结婚吗……”他支吾着。
“着急结婚,就可以把压力转嫁给别人吗?着急结婚,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你的嫂子,去透支她的人生,来成全你们的爱情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咖啡馆里很安静,周围几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小雅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头埋得更低。
姜河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强撑着说:“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帮我们,不也是应该的吗?以后我们也会孝敬你的。”
又是“一家人”。
我真的听腻了这三个字。
“姜河,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看着他,“你哥跟你嫂子结婚六年,一直是AA制,你知道吗?”
姜河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觉得,在一个连买菜都要五五分的家庭里,突然要求其中一方,无偿赠与另一方的弟弟一套房子,这件事,合乎情理吗?”
姜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我再问你。”我转向一直沉默的小雅,“你作为即将嫁入姜家的媳 D 妇,你觉得这件事,公平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小雅的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帮助。”我下了最后的结论,“你们想要的,是我的钱。你们看中的,是我这几年拼死拼活攒下的积蓄。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可以被予取予求的‘家人’,一个可以被牺牲的‘冤大头’。”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姜河终于恼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不就是让你出点钱吗?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你一个月挣两万多,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对你来说算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
“我冷血无情?”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对!你就是冷血!我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咖啡,我请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嫂子的,最后一次请你们。”
说完,我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身后姜河的叫嚣。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郁结之气,终于消散了一些。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他们应该会死心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姜川,我的丈夫,做了一件让我彻底对他这个人,以及我们这段婚姻,完全绝望的事情。
他开始在我们的共同朋友圈里,散播我的“谣言”。
他说我心胸狭隘,斤斤计较。
他说我嫁给他,就是图他家的户口,现在翅膀硬了,就不把婆家人放在眼里了。
他说他弟弟婚事在即,我这个做嫂子的见死不救,冷血至极。
他还把他妈被我“气哭”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配文是:“家门不幸”。
一时间,我的微信炸了。
有不明真相的朋友发来信息,问我怎么回事。
有跟姜川关系好的,直接就开始指责我。
“林唯,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都是一家人,帮一把怎么了?”
“就是啊,姜川人多好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我看着那些信息,手脚冰凉。
我没想到,一个男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为了逼我就范,他竟然不惜败坏我的名声,试图用舆论的压力来压垮我。
我没有回复任何信息。
我关掉手机,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无力。
这六年,到底算什么?
我付出的青春,我小心翼翼维系的所谓“平等”,我为了这个家所做的一切妥协和努力,难道就是一场笑话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床上爬起来。
我走到书房门口,门依旧是锁着的。
这几天,姜川一直睡在书房。
我们已经进入了冷战的最高阶段,连呼吸同一片空间的空气,都觉得多余。
我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姜川,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们谈谈。”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姜川站在门口,一脸的疲惫和不耐烦。
“谈什么?你不是都决定了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指了指手机,“为什么要到外面去败坏我的名声?”
“我败坏你名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你难道没有拒绝给我弟买房?你难道没有把我妈气哭?”
“我拒绝,是因为你的要求无理且荒谬。你妈哭,是因为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我冷冷地看着他,“姜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们结婚这六年,我对你,对你家,到底怎么样?”
“你对我家怎么样?”他冷笑一声,“你除了每个月按时支付那一半的房贷和水电费,你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我妈生日,你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吗?过年回家,你给过我爸妈一分钱的红包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妈生日,我送的礼物,价格从来不低于你送我妈的。过年红包,是你亲口说的,各家管各家,免得有攀比。怎么现在,这些都成了我亏待你家的罪证?”
“那不一样!”他提高了音量,“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女人为家庭多付出一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天经地义。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心里,所谓的AA制,所谓的平等独立,都只是一个幌子。
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既能赚钱养活自己,又能无条件为他家付出的“免费保姆”和“提款机”。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跟一个从根子上就烂掉了的人,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好。”我点点头,出奇地平静,“我明白了。”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有些不安。
“你……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转身,回到卧室,拿出纸和笔,开始写东西。
姜川跟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我。
“你在写什么?”
“离婚协议。”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显然是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离婚?林唯,你疯了?就为这点事,你要跟我离婚?”
“这点事?”我抬起头,看着他,笑了,“姜川,这不是小事。这不是一套房子的事。这是你,和你一家人,对我的不尊重,是你们试图用亲情来绑架我的财产,是我在这段婚姻里,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未来的事。”
“房子,是我们的共同财产,首付我们一人一半,贷款也一人一半。装修的钱,大部分是我出的,有账单。分割起来,很简单。”
“车子是我的婚前财产,归我。”
“存款,我们各自名下的,归各自所有。”
“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找个时间,去把手续办了。”
我把写好的协议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不同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同意离婚!”
“这由不得你。”我说,“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见。我想,法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的。”
说完,我不再看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衣物,书籍,还有我那些宝贝的设计图纸。
姜川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我一件一件地把属于我的痕迹,从这个家里抹去。
他的脸色,从涨红,到铁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林唯,”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我们六年的夫妻,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你再好好想想,为了我弟,值得吗?”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
“不是为了你弟。”我说,“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那个曾经相信AA制能带来公平,却被现实打得遍体鳞伤的我自己。”
“为了那个在你父亲生病时,你袖手旁观,而我父亲生病时,你却理直气壮让我去借钱的我自己。”
“为了那个在你眼里,价值就等于一套房子的我自己。”
“姜川,我不是在赌气。我是真的,想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他没有拦我。
我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我生活了六年的家。
我暂时住到了我最好的闺蜜,苏晴家里。
苏晴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气得直接把抱枕砸在了地上。
“这个姜川,简直就不是个男人!我早就跟你说,这种算计到骨子里的男人不能要,你当初就是不听!”
我苦笑着摇摇头。
当初的我,被所谓的“独立”和“平等”冲昏了头,以为找到了一条通往幸福的捷径。
没想到,那是一条死胡同。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着手处理离婚的事。
我找了律师咨询,把离婚协议书发给了姜川。
姜川没有回复。
他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
我猜,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耗着。
他大概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等我气消了,就会自己回去。
他太不了解我了。
我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就在我准备走法律程序的时候,苏晴突然给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小唯,你猜我查到了什么?”苏晴举着手机,一脸的兴奋。
“什么?”
“我托我在银行的朋友,查了一下姜川的征信和流水。你绝对想不到!”
苏晴把手机递给我。
我看着上面的信息,瞳孔猛地一缩。
在姜川的名下,赫然有一笔五十万的消费贷款记录。
贷款时间,就在半年前。
而这笔钱的去向……显示是流入了一个股票账户。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姜川炒股?
我从来不知道。
我们虽然是AA制,但对于彼此大的财务状况,还是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姜川一直跟我说,他的钱,大部分都买了稳健的理财和基金。
他是个风险厌恶者,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可现在,这笔五十万的贷款,和这个股票账户,是怎么回事?
“不止这个!”苏晴又划了一下手机屏幕,“你看这个。这个股票账户,最近半年的交易记录。全是亏的!五十万,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万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原来,这才是真相。
姜川不是没钱,他是把钱都亏光了。
他所谓“投在基金里,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全都是谎言。
他之所以那么急切地想让我出钱给他弟弟买房,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兄弟情深。
而是因为,他自己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他需要用我的钱,去填补他家的窟窿,去维护他作为“好儿子”、“好哥哥”的形象。
而我,从头到尾,都是他计划里那个最完美的“冤大头”。
我突然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蠢。
我竟然跟这样一个充满了谎言和算计的男人,生活了六年。
“小唯,你打算怎么办?”苏晴担忧地看着我。
我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给姜川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如果你不来,我会直接向法院提起诉公。另外,关于你半年前那笔五十万的贷款和炒股亏损的事情,我想,我们也有必要好好谈谈。”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姜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我按了接听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姜川急促而慌乱的呼吸声。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在发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林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赚点钱,让我们以后的生活更好一点!”他急切地辩解着。
“我们?”我反问,“你炒股的钱,如果赚了,你会分我一半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姜川,别再演了,我累了。”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这是我最后的通知。”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提前到了民政局。
九点五十,姜川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斯文模样。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非要这样吗?”他哑着嗓子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和所有的证件。
他看着我决绝的样子,终于泄了气。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小唯,那笔贷款……是我的个人债务,跟我们没关系,你……你能不能不要在法庭上说出来?”
他怕了。
他怕这笔婚内产生的债务,会被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到时候,我也要承担一半。
更怕的,是这件事被他父母知道。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也很可悲。
一个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和面具下的男人。
“可以。”我点点头,“只要你今天,顺利地把字签了。”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走进民政局,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上时,我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六年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走出民政局,阳光正好。
姜川站在台阶下,看着我,欲言又止。
“林唯,我们……”
“再见,姜川。”我打断了他,“祝你,也祝你的家人,前程似锦。”
说完,我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或许,在他的人生里,会永远记得,有一个叫林唯的女人,曾经那么认真地,想要跟他经营好一段“公平”的婚姻。
而他,亲手毁了它。
离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房子的事情。
房子卖了,扣除贷款,剩下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我用这笔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
拿到新房钥匙的那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一个完全属于我,不需要跟任何人AA的家。
我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我的新家。
我买了喜欢的绿植,换了柔软的地毯,墙上挂满了我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拍下的照片。
苏晴来温居的时候,看着焕然一新的我,感慨万千。
“小唯,你现在,好像在发光。”
我笑了。
是啊,离开了那个消耗我、禁锢我的牢笼,我终于找回了自己。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我的才华和努力得到了回报,我被提拔为公司的设计副总监,薪水也翻了一番。
我开始重新拾起我的爱好,我去学了油画,报了瑜伽班,周末的时候,就一个人背着画板,去郊外写生。
我的生活,变得充实而丰盈。
偶尔,我也会听到一些关于姜川的消息。
听说,姜河的婚事,最后还是黄了。
女方家知道了姜川炒股亏空,还想算计我这个前嫂子的事情后,坚决不同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
听说,姜川的父母知道他亏了五十万后,大病了一场。
听说,姜川卖了房子后,剩下的钱,大部分都用来还了贷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再也不是那个衣着光鲜、姿态斯文的姜先生了。
对于这些,我只是听听,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人和事,与我无关了。
有一天,我在一个行业峰会上,竟然又遇见了姜川。
他不是参会者,而是会场的服务人员,负责给嘉宾端茶倒水。
他穿着不合身的制服,背有些佝偻,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满是躲闪和尴尬。
我只是朝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过去。
我们之间,隔着人群,隔着岁月,也隔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峰会结束,我走出大楼,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撑开伞,走进雨中。
雨水洗刷着这个城市,也仿佛洗去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尘埃。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润的男声。
“你好,是林唯女士吗?我是今天峰会的主讲人之一,我叫陈默。我看了你的作品集,非常欣赏。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啊。”
我抬起头,看着雨幕中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知道,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定义我的价值,来计算我的情感。
因为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也由我,全权买单。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