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与姐姐是相府一对双生花,但爹娘的心,就如一杆走了准星的秤,永远偏向姐姐那头。在家中,我与她的分量有云泥之别。
我与姐姐是相府一对双生花,但爹娘的心,就如一杆走了准星的秤,永远偏向姐姐那头。在家中,我与她的分量有云泥之别。
后来,天子微服私访,下榻相府。一场酒宴过后,他对姐姐起了兴致,共赴巫山云雨。
阖府上下都以为,宫里即将要添一位新主子。
谁料龙恩如流水,转瞬即逝。第二天,天子竟对昨夜风流之事矢口否认,反手一道圣旨,将长姐赐婚给了内官监的九千岁——那个没根儿的大太监汪相。
圣驾离去后,长姐扑在爹娘膝下,哭得肝肠寸断:
“娘,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一个阉人!让稚思替我,不然我宁可现在就一头撞死!”
1
“姐姐,你要我替你嫁给那个宦官?”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娘亲心疼地轻抚姐姐的秀发,抬起眼眸时,目光却像淬了冰:“稚思,你素来心宽,不在乎世俗眼光。这门亲事,就算给了九千岁,想必你也不会整日愁眉不展。”
姐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没错!我心思纤细,哪能比得上妹妹。今日即便我不死,将来也必定会因为旁人一句‘嫁了个没根的太监’而羞愤自尽!”
我浑身冰凉,怔在原地。
皇帝赐婚的大太监汪相,那可是个满朝皆知的……疯子!传闻他手段狠辣,性情冷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对皇帝言听计从,被朝臣暗地里讥讽为“御犬”。更因身体的残缺,他从不沾染女色,没人知道落到他手里的女人会是何种下场。
“你倒是说话啊!林稚思!你若不应,我这就死给你看——”姐姐猛地从母亲怀里挣脱,疯了似的朝厅中廊柱撞去!
爹一个箭步,死死抓住姐姐的衣袖,将她拽了回来:“稚娇,你这是要爹的命啊!”
娘也开始抹泪,声音里带着哀求与威胁:“稚思,你姐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绝不独活!”
望着泪水涟涟的母亲,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在满堂的逼视下,缓缓点了头。
钦天监择了吉日,下月初八,宜嫁娶。
我身着嫁衣,被塞进摇摇晃晃的喜轿,一路抬进了九千岁府邸。太监娶妻,这桩奇闻引得半个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汪相带着一身清冽的酒气推门而入。
隔着朦胧的红盖头,我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步步逼近。
“皇帝的滋味,尝起来如何?我亲爱的……夫人?”他的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阴柔,像一条在暗夜中吐信的蛇。
这个问题,本该由姐姐来回答。
我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摇头。
“我听闻,相府大小姐向来爱笑,性子活泼,今日为何这般缄默?”床沿微微下陷,他已坐到我的身侧,随手便挑开了我的盖头。
当我看清这位恶名在外的太监夫君时,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他怎么……能生得如此好看?
眉如墨画,眼若秋水,额间一点朱砂痣。这张妖异绝美的脸上,竟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悲悯之色,垂眸的瞬间,宛如低眉的菩萨。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物,会做出那等骇人听闻的酷烈之事——当年六王爷谋逆,皇帝命汪相处置。他竟连夜率人闯入王府,将府中上下百余口尽数剥皮,内里填满萱草。次日清晨,六王府门前,整整齐齐摆满了一排排稻草人皮!
他连三个月大的婴孩都未曾放过。
那场血腥的“杀鸡儆猴”之后,朝中再无任何亲王敢动一丝不臣之心。
看着眼前这个行事与容貌反差巨大的漂亮太监,我的心头竟莫名地悸动起来。
“夫君,你真好看。”我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汪相显然愣住了,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你不怕我?”
我摇摇头:“今日是夫君大喜之日,想必您也劳累了,妾身伺候您安歇吧。”
他拿起一旁的枕头,神情复又冷淡:“我不喜欢看人强颜欢笑。我去书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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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美人要走,我情急之下,竟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夫君留步!我自小有个毛病,夜里必须抱着个活物才能睡着!”
隔着衣料,我都能感受到他腰腹间结实有力的肌肉。他若是个完整的男人,不知会惹得多少京中贵女为之疯狂。
汪相侧过头看我,眉宇间带着一丝探究:“此话当真?”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夫君若不信,尽可去问我的陪嫁丫鬟染秋!未出阁时,夜夜都是她给我当人形抱枕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终究还是妥协了:“我留下便是。”
龙凤花烛彻夜通明,我在汪相怀中安然睡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昙花香,沁人心脾。
次日,晨光熹微。我刚睁开眼,便被一阵璀璨的光华晃了眼。
定睛一看,床边竟站着六名婢女,人人手中都捧着打开的宝盒,里面盛满了流光溢彩的珍珠、玛瑙与翡翠。
我的陪嫁丫鬟染秋走进来,福身道:“夫人醒了?这些都是老爷赏的,特意嘱咐了,要等夫人醒来,用这珠光宝气为您养养眼。”
这份奢侈,真是闻所未闻。
我随手拿起一颗东珠把玩,发现它竟比姐姐最珍爱的那支发簪上的还大上一圈。我愈发觉得,这桩替嫁,似乎不亏。
汪相府里只有他一位主子,这意味着我上无公婆需要伺候,下无庶子需要周旋,甚至连妯娌都没有。
而且他待我出奇地好,言谈间总是温声细语。我的吃穿用度,皆是京中贵妇的顶级配置。有时我甚至觉得,他是在用这些物质上的丰盈,来弥补某些夜里的缺憾。
“听闻你喜竹,我已命人将东苑的屋宇全数拆除,为你造一片竹林。待到明年开春,便可在林中抚琴饮酒了。”休沐日,汪相闲坐窗边,用一把玉梳,为我轻柔地梳理长发。
我在铜镜中对他莞尔一笑:“夫君如此用心,只是这般大兴土木,是否有些劳民伤财?”
“无妨,只要稚娇欢喜,一切都值得。区区一片竹林而已,我付给工匠的酬劳,是市价的两倍。”汪相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微微黯淡。
稚娇,是姐姐的名字。
我若想保住眼下拥有的一切,就必须将自己的名字彻底遗忘。
“再过些时日,府里要办一场家宴。来的贵客主要是左侍郎、右副都御史、镇北大将军以及五公主夫妇。走,为夫带你去书房认认画像,你记下他们的样貌,届时可别叫错了人。”汪相轻笑着,牵我起身。
父亲曾偶然提及宫中夺嫡之事,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诸位皇子暗中角力。
其中势力最盛的,便是荣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与皇后所出的三皇子。
我细细思量着汪相提及的这些官职,心中陡然一惊——原来,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竟是七皇子一党的人!
3
家宴当日,左侍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汪相笑道:“九千岁好福气,夫人当真是国色天香。”
五公主也掩唇轻笑:“以往来汪大人府上,总觉得冷清了些,如今总算有了个操持家事的女主人了。”
汪相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眼底却无半分暖意:“皆是君恩浩荡,陛下御赐的妻子,自然是最好的。”
酒过三巡,驸马爷忽然大笑起来:“前几日我进宫议事,正巧碰上三皇子在养心殿挨训!”
镇北将军来了兴致:“哦?不知三殿下所犯何事?”
驸马爷的表情颇为玩味:“三皇子扮作富家子弟,私下里流连花楼。这便罢了,他还荤素不忌,走了趟旱路!险些将南风馆的头牌男花魁给玩死。这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被言官捅到了陛下面前,这才触了龙颜。”
席间男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唯有我和五公主听得云里雾里。
汪相凑到我耳边,低声呢喃:“有什么不懂的,等散了席,为夫知无不言。”
我心头一暖,朝他轻轻颔首。
夜深人静,白日里那些让我好奇的问题,被我一个个抛出,汪相的解答也一个比一个让我面红耳赤。
说到最后,他白玉般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斜倚在软枕上望着我:“稚娇,你嫁给我,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我摇了摇头。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当真?一丁点儿都没有?”
我凝视着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认真道:“起初或许有过吧。但现在,我一点也不后悔了。”
嫁为人妇,多要经历产子之痛。我曾听府里的产婆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我身为太监的妻子,这辈子都无需面对生育带来的死亡威胁。
他与我对视良久,忽然伸手从一旁的矮柜中取出一个银匣,然后背对着我将它打开。
我好奇地探过头去,瞬间惊得瞳孔放大——那银匣之中,竟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大小、形制各异的玉势!
他的脸颊泛着绯红,修长的手指虚按在匣子上,声音有些不稳:“我不会强迫你,你若不愿……”
“我愿意。”
在汪相错愕的目光中,我亲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一夜云雨,他在我耳边一遍遍地呢喃着“稚娇”。起初我尚能含笑回应,到了后来,神思与身体都濒临崩溃,只能哭着求饶,最终在极致的欢愉中昏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我揉着酸软的腰肢坐起身,却被不知何时站在床边的汪相吓了一跳。
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古怪的炙热。
“林稚娇,我明知陛下曾召你侍寝——可你为何,还是处子之身?”
说话间,他抖开一方白绢,上面点点红梅,刺目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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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证如山,容不得我狡辩。
我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夫君呀,那玉势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没个轻重,想是昨夜太过激烈了?”
汪相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自那一夜后,汪相的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涌入我的房中。
“夫人,这是老爷送来的北境白狐裘!”
“夫人,这是老爷从宫中得来的夜明珠!”
“夫人,这是梅妃娘娘同款的碧玉簪!”
我披着狐裘,戴着玉簪,坐在窗边把玩着夜明珠,恍惚间想起了在相府的日子。爹娘那碗看似端平的水,其实每一滴都偏向了姐姐。
幸好,汪相待我极好,好到让我产生了一种“被深爱着”的错觉。
冬去春来,一日,我正在新建的竹林中抚琴,染秋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何事这般慌张?”我抬眸看她。
染秋脸色凝重:“夫人,相府的二小姐要出阁了。”
我心头一颤,指下的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她……要嫁给谁?”
染秋答道:“是三皇子殿下主动求娶。二小姐还托人传话,希望夫人能回府一趟,送她出嫁。”
我眉头紧锁:“父亲是何打算?三皇子与九千岁分属不同阵营,相府这是想在两派之间左右逢源?”
染秋扶我起身:“奴婢只听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想来,这便是丞相大人的权宜之计吧。”
自出嫁后,我再未回过娘家,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相府内,愁云惨雾。姐姐一见我,哭得愈发厉害。
我有些心烦意乱:“姐姐别哭了,我好不容易回趟家,你这是做什么?”
娘亲拉着我的手,硬将我按在她身边坐下:“稚思,你别怪你姐姐。那三皇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稚娇嫁过去,定会受尽磋磨,她哪有你这般好命。”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怒火中烧:“我命好?当初你们逼我替嫁时,可曾想过,倘若汪相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变态,我今日还能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姐姐眼中满是哀戚:“你如今不是过得很好吗?你替我嫁入九千岁府,每日锦衣玉食,夫妻和睦,谁人不知九千岁为你造了一片竹林,爱你如命!”
我冷笑一声:“是啊,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挑剩下的,就连丈夫也不例外。”
姐姐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瞪着我。
我再也无心叙旧,起身便走:“染秋,回府!”
身后,突然传来姐姐凄厉的尖叫。
我皱眉回头,只见她杏眼圆睁,脸上满是决绝:
“是我命苦,遇人不淑!但我不嫁三皇子!林稚思,我要跟你换夫君!”
“你若不答应,我便将替嫁之事宣扬出去!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我若活不成,就拉着全家老小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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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气笑了,停下脚步:“好啊,你尽管去说!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任由你们拿捏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阵蹒跚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丫鬟扶着白发苍苍的祖母走了进来。
我刚要开口,却见祖母竟颤巍巍地,朝我跪了下去!
“祖母?!”我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扶。
“稚思啊,你姐姐的性子你最清楚,若不依她,只怕我们相府,就要重蹈六王府的覆辙了。”爹也沉声说着,竟跟着跪了下来!
紧接着是娘,再然后,满屋的丫鬟婆子哭哭啼啼跪了一地。
我扶起了这个,那个又跪下,这些长辈,竟像演练过一般,此起彼伏地跪个不停!
姐姐更是对我叩首便拜:“稚思,你应了吧!算我求你了,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可笑!这辈子的债还没还清,就拿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来搪塞我?”我怒视着她。
“思丫头,你就应了她吧,祖母给你磕头了。”祖母说着,便要俯身下去。
我死死拉住她,祖母却一脸绝望:“思丫头,相府的将来,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这来自至亲的道德绑架,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恶毒。
下一秒,祖母忽然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整个相府顿时乱作一团,可爹娘依旧在我面前长跪不起,任凭我和染秋如何搀扶都纹丝不动。
“林稚思,你帮我这最后一次!”姐姐哭得声嘶力竭,“我从小就吃不了苦,受不得半点委屈!你不一样,你总是那么想得开!”
凭什么?凭什么想得开的人,就要承受所有的痛苦?
我正要反驳,忽听染秋一声尖叫,姐姐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死死抵在了染秋的脖子上!
姐姐双目猩红,语气癫狂:“林稚思,立刻去换嫁衣!否则,我先杀了你的贱婢!”
染秋泪流满面:“夫人别管我!您嫁入九千岁府,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大小姐怎能如此无耻,连这个都要抢!”
姐姐眼神一狠,锋利的匕首瞬间划破了染秋的皮肉,鲜血汩汩而出。
我终究不忍染秋为我而死,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因欺君之罪而覆灭。
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姐姐,我只能暂时点头应允。
姐姐心满意足地与我换了衣衫,坐上了返回九千岁府的马车。
而我,重新穿上那身刺目的嫁衣,在祖母和爹娘一声声“顾全大局”的道谢声中,第一次有了“想不开”的念头。
皇子娶妻,仪仗铺张。
鎏金喜轿中的我,如同一个精致华美的提线木偶,即将被送到新的主人手中。
不知过了多久,轿外喧闹的锣鼓唢呐声渐渐平息。在这无边的寂静中,忽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轿子停下!打劫!”
打劫?光天化日之下,竟有歹人敢劫皇子迎亲的喜轿?
我心中一凛,猛地掀开了头上的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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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喜轿就猛歪向左侧。
脑袋重重地撞在马车的金窗棂上,钝痛袭来,我当场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幽暗的石牢。
一个披着蟒袍的桃花眼男子表情阴鸷地看着我:
“林稚思,你姐姐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先爬我的床,又爬我爹的!然后又成了太监的女人,呵呵......你们相府的女儿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三皇子!
真没想到,我那个娇怯羞涩的姐姐居然色胆包天,跟皇家父子纠缠不清,欠了一屁股风流债。
这场婚礼前的“打劫”只怕是三皇子一手策划的复仇吧。
三皇子见我不答话,打开牢门朝我大步走来。
我看着他手中一晃一晃的长剑,心里发慌:“三皇子殿下,小女有一事相告!”
他扬了扬下巴:“说。”
我索性将自己唯一的“靠山”说了出来:“殿下,当年嫁给九千岁的相府小姐,并不是姐姐。”
三皇子愣了愣,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有趣,有趣!这么说,你才是那条御犬真正的妻子?”
我点头。
汪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狠人。所以就算是皇子,也应该对臭名昭彰的九千岁退让三分。
谁料这三皇子竟将手抚到我的脸上!
我惊慌地望着他:“殿下自重!”
他用二指捏住我的下巴,眼神里涌出欲色:“你为了一个没根的太监守身如玉?”
他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我的唇:“你尝过真正的男人滋味么?呵呵,躲什么?”
我羞怒交加,一口咬住他的手。
他疼得猛甩我一耳光:“嘶!狗太监的女人也像条狗!还敢咬人?”
我被他扇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脸颊在剧痛中红胀。
他俯身凑近我:“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只要给我生个孩子,我既往不咎。”
我摇摇头。
“不过是个区区小女子,竟也敢反抗本皇子!?”
三皇子勃然大怒。
他拍了拍手,一名侍卫从外面递过来一条鞭子,另一名侍卫走来将我扶起。
下一秒,长鞭呼啸着破风而来,猛抽在我肩上!
好疼!
紧跟着又是一鞭,然后是第三鞭,第四鞭......等三皇子扔下鞭子,我身上的嫁衣已经被鞭伤里的血水染成深浅不一的红。
“林稚思,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女人,你若主动服个软的话我兴许还会饶过你。”
三皇子的手探向我的衣领。
我倚在墙上倒吸着凉气,额头因痛楚而满是冷汗。
他的指尖带着无法忽视的侵略感,按在我的锁骨上:
“我要在你胸口刺上我的名字,来人,取酒与针来!”
世家贵女以身体光洁无瑕为荣,若是寻常的贵族夫妻,夫婿都不忍在妻子身上留下永久伤痕。
三皇子这样做,绝对是为了羞辱我和汪相。
那细长银针被烈火烧的尖端通红,眼看三皇子捏着针向我靠近,我呜咽一声。
“殿下住手!”
汪相饱含怒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7
再醒来时,坐在床边的汪相面如沉水。
我本想跟他说句“没事的”,却因为身上的伤口过于疼痛而龇牙咧嘴地哼哼起来。
他怜惜地摸了摸我的脸。
汪相好温柔,我好喜欢他。我在心里颠来倒去地默念着,却看到汪相愣了愣。
诶?他怎么这个表情?
“我知道了。你还发着烧呢,先睡一会吧?”他红着脸轻轻抚我的发顶。
我不会是真的烧糊涂了,以至于把刚才那些真心话全说出去了吧?
羞恼之下,急火攻心,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九千岁我知错了!看在我和稚思是亲姐妹的份上,还求九千岁放我一命!”
翌日,姐姐的悲鸣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我靠在软榻里歪头看去,只见姐姐跪在地上,磕头磕到鬓发散乱,一脸惶恐无措。
汪相面色平静:“三皇子殿下对外宣称喜轿被劫,相府二小姐死在了歹徒的乱刀之下。”
姐姐脸色惨白:“我不是相府二小姐!我叫林稚娇!按理说我才是您的妻子!”
汪相忽然露出恶鬼般的表情,宛若暴怒的修罗:“榻上的女人才是我的妻子,你又是谁?”
姐姐浑身一颤,求救般望向我:“好妹妹,救救姐姐吧。我愿意做你的丫鬟,这辈子都跪在你脚边服侍你。我向你道歉!”
汪相嗤笑一声:“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姐姐膝行至我榻边,双手紧紧揪住我的被角:
“妹妹,如今我才明白那三皇子真真是风流无情,被他花言巧语哄骗着与他共赴巫山的贵女一定不止我一个。我一直担忧这有失闺誉的事情传出去,可那日陛下微服私访下榻相府,竟在席间与我耳语此事!”
听到这里,我惊愕地瞪圆了眼。
姐姐咬着牙继续道:
“我哀求陛下饶我一命,却被强灌数杯烈酒带入他的卧房......等我清醒时,听到陛下说要将我指婚给九千岁。多可笑啊,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天家父子的玩物!”
汪相淡淡道:“陛下赐婚之时曾对我说相府长女贪婪成性,攀蛟附龙,儿子老子都不放过,一心想飞上高枝,望我将此女调教成贤良端淑的妻。”
他的视线飘到我脸上:“但我看人都靠亲自接触,基本不听旁人评价。我的妻并没有那般不堪,她不争不抢,温和可爱。我很爱她,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献给她。”
我低呼一声,立刻侧过红晕满面的脸。
姐姐的眼眸一点点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松开了手,喃喃自语:
“三皇子与我翻云覆雨了那么多次,却一直不肯娶我。”
“我已非完璧。若嫁不得皇子,使出些手段做妃子也不错。我想过更好的日子有什么错?反正稚思她乐观又心大,就算嫁的不好,最多也就是不高兴几天,然后就好了”
我看着失魂落魄的姐姐,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8
如今,姐姐彻底沦为无名的丧家犬,只能对我摇尾乞怜。
我吩咐染秋给姐姐几块银子然后送她去庄子里隐居,姐姐却一把打掉了银子,哭喊起来:
“你我姐妹一场,就给我这些银子打发我去村里过苦日子?你信不信我去宫门前大声宣扬相府家女儿替嫁的事!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汪相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我抢先一步:
“正是因为姐妹一场,我才没将你活活打死!林稚娇,你真是蠢得出奇!你如今活着与死了无异,还站在皇宫前嚷嚷替嫁之事?只怕你才嚷出第一句,就会被御前侍卫当作疯子打得奄奄一息!”
姐姐颤抖着嘴唇看着声色俱厉的我,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身上的伤口很痛,人也心烦意乱起来:
“算了!我不信任你,只怕这几块银子会让你演上一出农夫与蛇的戏码!”
“染秋!把林稚娇身上的首饰都取下来,给她一套粗布衣衫。一分钱都不要给她,直接让家丁把她乱棍打出府!”
姐姐怨毒的眼神宛如毒蛇。我只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又过了小半月,九千岁府邸里的杏花开得正好,我披着薄衫坐在杏花树下品茶,忽然耳畔一热,竟是汪相的唇蹭了过来。
我耳尖发烫,佯装羞恼地推了他一下。
汪相坐在我身侧:“林稚娇不识路,误入京郊的丐帮。那群男人很少有机会碰女人,她这一去,只怕是再难出来了。”
我垂眸不语,只当是人各有命。
他接住一瓣飘落的杏花:“对了,我觉得陛下的确是个好皇帝,但他绝对不是个好父亲。”
我好奇:“此话怎讲?”
他沉吟片刻,将一桩桩皇家秘事娓娓道来。
原来,皇帝心中早已有了太子人选,但此人不是三皇子,而是七皇子。
三皇子的母亲是皇后,母家势力极盛。有外戚专权与弑君篡位的风险。
相府的女儿代表着相府势力,三皇子求娶相府二小姐,也是看中了相府在夺嫡中的力量。令人纳闷的是,汪相与七皇子走的近,皇帝却并不干涉他们的来往,反而将相府大小姐赐给汪相做妻子。
皇帝以皇权为重,天家的亲情不过是权力的点缀。
所以,这两个角逐皇位的成年皇子斗的越厉害,皇帝屁股下面的龙椅坐的越稳当。
汪相雪白的指尖揉碎了那瓣杏花:
“陛下曾说过‘皇子又如何?在我眼里,九龙夺嫡跟斗鸡无异,这些小崽子斗得再激烈些才好,我爱看’。”
明明这会儿暖意融融,我却听得脊背一阵发冷。
汪相淡笑:“罢了,那些皇家的事咱们不谈也罢,你跟我这么久了,就没好奇过我的身世么?”
我先是点头,又摇头:“好奇过,但又觉得夫君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微叹一声:“今日为夫就告诉你——我本是汪将军的独子”
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我险些没拿稳。
9
在这个国家,无人不知汪将军。
因为他曾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后来因为叛国,全家被满门抄斩。
汪相眼眶微红:“父亲不曾叛国,我们汪家遭此横祸,只因父亲与七皇子的母妃有过一段情。”
汪相的父亲还是小将军时,曾与一位贵族少女相爱。
但这对青梅竹马却在十几岁时惨遭棒打鸳鸯。贵族少女因貌美被选入宫中。小将军痛失所爱,自请去镇守南疆。一别数年,当年的少女成了荣贵妃,生下的七皇子也即将参与夺嫡大业。当年的小将军也娶妻生子,成了威名远扬的大将军。
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少女变得心狠手辣。
她誓要为儿子扫清夺嫡之路上的障碍,而她和大将军曾经的感情就是障碍之一。
活人保守秘密太难,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于是贵妃买通了汪将军的副将,称他与邻国的君主勾结,要分割国土。
皇帝生性多疑,永远保持“宁可错杀百人不可漏杀一人”的谨慎心态。在副将涕泗交加的“告密”后,汪将军被连夜召至大殿,当场斩首。翌日又株汪将军九族,却独留下汪相的命。这位汪将军的独子被带入宫中阉割,成了御前太监。
汪相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稚思,我对权力斗争毫无兴趣。但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为我枉死的血亲复仇。”
我望着他,觉得他就要碎了。
犹豫了片刻,我抬手搂住了他的腰。
尽管这一切难以忍受,汪相还是忍了下来。在宫中这些年,他靠着狠心和手腕一步步爬到了权力中心的位置。
而这血海深仇的真相,都是贵妃在醉酒时对七皇子亲口所说。侍立在旁的汪相听得清清楚楚。尽管悲愤交加,但汪相自知凭一己之力杀不死所有仇人。他决定用计谋去做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仇人一网打尽。
讲到最后,汪相呜咽出声,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衫。
我们紧紧相拥,仿佛两只受伤的野兽在凶险的世间舔舐着彼此的伤痕。
他抬手轻抚我的发顶:“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稚思,等仇报完了,我就可以好好爱你了。”
大风刮过,满树杏花如雨般落下。在这融融春意里,我嗅到了他声音里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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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终于来了,这些时日不见,好想你。”
秋猎场上,七皇子热情地向汪相打招呼。
汪相的脸上又浮起艳丽的笑容,但眼底寒光闪闪:
“是有些日子未见了,七皇子殿下近来如何?”
七皇子笑了笑,压低声音道:
“都按九千岁说的准备好了,自从您选择了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汪相满意地点头。
我早就听闻汪相暗中扶持七皇子,而七皇子也对他颇为信任,甚至到了私下里称兄道弟的程度。不过,汪相对待仇人之子如此亲厚温和,只怕他心中早已忍辱负重到麻木的地步。好心疼。
等他们不再攀谈,我随汪相回他的帐篷。这一路上他的唇角都带着冰冷笑意:
“好戏就要开场了,稚思,你爱吃的点心零食为夫都替你备好了。”
午后,秋猎正式开始。
皇帝自诩老当益壮,说什么都不肯带猎犬和侍卫,单枪匹马带着三皇子和七皇子冲入林间狩猎。
汪相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替我剥了一颗酥糖:
“这是淑宝斋的银虾酥,我记得你说你爱吃海味,尝尝?”
我乖乖张嘴吃掉,他满意地笑了笑,又给我投喂一块蜜瓜酪和一片云腿饼。
不多时,林间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马嘶!
达官显贵们停止闲聊,纷纷向远处望去。皇后和荣贵妃都坐立不安起来。
汪相却置若罔闻地剥开一只蜜橘,将橘子瓣放在我手中:“稚思,尝尝这个贡橘,很甜呢。”
“来人!护驾!有刺客!父皇受伤了——”
七皇子满脸惊慌地纵马出林。
他身后还跟着一匹御马,马背上伏着龙袍染血,生死不明的皇帝。
太医们慌慌张张拎着药箱跑进跑出,众人忙碌到半夜,总算是抢回了皇帝的一条命。
三皇子不见踪影,刺客没抓到,七皇子却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似的一言不发。
身为三皇子的母亲,皇后心急如焚。她甚至不顾身份,跟护着七皇子的荣贵妃大吵一架。之后又吩咐皇家侍卫们带着猎犬搜遍整片林子,破晓时分,终于寻到了三皇子被野狼啃咬到残破不堪的尸身。
望着儿子血淋淋的残骸,皇后直接昏了过去。
“陛下醒了!”
日上三竿,嫔妃,命妇和重臣们在皇帝帐外黑压压跪了一片。
我也跟着跪下来,不经意间抬眸望去,却见荣贵妃满面忧色。
汪相作为皇帝用得最顺手的大太监,被第一时间召入帐内服侍。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神色凝重地走出来:“陛下有旨。”
“七皇子永和,狠戾毒辣,谋害手足,今日起废为庶人流放宁古塔,无召不得归京!”
“贵妃荣氏,教子无方,派家族死士行刺皇家血脉。立即褫夺封号,降为答应,荣家满门抄斩。”
荣贵妃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是听信——呜!”
汪相给御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动了手,贵妃的哀嚎声被一团绸布堵在口中。
秋去冬来,皇帝的伤口还是不见愈合,人却一天天虚弱下去。
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汪相带回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银装素裹的皇宫里挂满了白布,皇后先是失子,又是丧夫,很快就随先帝而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任谁都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竟是刚满五岁的十三皇子。
更令群臣不解的是,小皇帝的母亲希妃执意要让汪相辅佐幼帝。还让幼帝称汪相“亚父”。
虽说汪相号称“九千岁”,不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出身武将世家,是个不可多得的全才。但他只是个曾在御前伺候的大太监。
至于这个中缘由,成为太后的希妃,在一次小宴上娓娓道来。
原来希妃曾经是个小宫女,后来一朝被皇帝看中,一飞冲天。
还是小宫女的希妃曾在汪相帮助下偷偷出宫照顾生病的母亲。她一直记得这件事,那时候的汪相已经是手握大权的太监总管,对待下人却依旧和善可亲,权力这杯掺着毒药的美酒并没有侵蚀他。
希妃暗暗发誓,一定要给这个好人报恩。
后来此事不知为何传入民间。
百姓们唏嘘不已,纷纷称九千岁是个敢爱敢恨的奇人。
而九千岁和爱妻伉俪情深的故事,也成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番外:
次年清明,汪相携我回乡祭祖。
昔日含冤而死的汪家先人们被迁坟至江南,重新安葬。
烟雨迷蒙,他点了三支香,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
“父亲,阿相的大仇终得报,当年在殿前说谎后的副将已经自戕,所有害过汪家的人都成了鬼。从今往后,我会跟稚思好好活下去。”
回京之后,我们收养了一个林家旁系的孩子。
从林家祖宅出来时,我看见了忧心忡忡的爹娘。爹与我对上视线的瞬间,努力对我强颜欢笑:“稚思!”
我淡淡道:“爹,娘。”
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稚思,终究是我和你娘对不住你。”
我莞尔一笑:“都过去了,不是么?”
爹犹豫着点点头:“是,只是不知你姐姐现在过得如何?”
我心冷了:“她去了京郊的丐帮,已经去了很久了。”
娘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林稚思你好狠的心!那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舍得把那么娇滴滴的姑娘送进那虎狼之地?夫君,快为我备马,我要去京郊寻人!今后我没有林稚思这个狠心的女儿!”
爹面色一沉:“不得胡闹!如今思丫头是陛下亚父之妻,你怎能这般无礼?”
娘恨恨地瞧着我,手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里去:
“是,我就是偏爱你姐姐!所以我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我看着他们悲哀而绝望的表情,忽然笑了:
“可惜你们机关算尽,姐姐自己走进了丐帮的臭男人窝里。”
“人各有命,我倒是要感谢姐姐让我替嫁。否则如今现在站在这里说话的人,大概就是她,而不是我了。”
笑着笑着,泪水就沿着我酸涩的眼眶流了下来。
汪相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将林家小孩的手放在我手心:“不早了,该回家了,孩子她娘。”
我回过神来,含泪一笑:“好,咱们回家。”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