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云南一农妇到上海寻找下乡丈夫,讲出名字后,领导:赶快通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9 17:52 1

摘要:从云南的山坳坳里出来,它就像一条不知疲倦的长虫,吭哧吭哧地,把我从连绵的绿色里,一直拖进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灰色房子堆里。

那趟绿皮火车,我坐了三天三夜。

从云南的山坳坳里出来,它就像一条不知疲倦的长虫,吭哧吭哧地,把我从连绵的绿色里,一直拖进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灰色房子堆里。

车窗外的景致,从大片大片的芭蕉叶,变成了矮墩墩的茶树,又变成了金黄的油菜花田,最后,都成了一晃而过的、密密麻麻的窗户。

每一扇窗户后面,都像一个眼睛,静静地看着我这个从山里来的人。

我把揣在怀里的布包又抱紧了些。

那里面,是我们的结婚证,一张薄薄的、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的红纸。还有他当年留下的地址,字迹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但每一个笔画,我都用指尖描摹过上千遍。

“上海市,XX研究所。”

旁边的小伙子在吃泡面,那股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搅得我有些晕车。他看我一直盯着窗外,搭了句话:“阿姐,到上海寻亲啊?”

我点点头,没多说话。

心里那点事,像一小撮火苗,用手拢着,生怕风一吹就灭了。

下了火车,人潮像热浪一样扑面而来。我背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里面塞着给文轩带的干菌子和两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到处都是听不懂的话,软软的,黏黏的,像米糕。

到处都是自行车,叮铃铃的,像一群受了惊的蝗虫。

还有高楼,一幢挨着一幢,把天都割成了细碎的方块。我仰头看得久了,脖子都酸了,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由水泥和砖头砌成的井里。

我攥着那张地址纸条,手心全是汗,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的大爷问路。

大爷很热情,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他看我一脸茫然,干脆领着我走了一段,指着一个公交站牌,在一个数字上点了点,又伸出五个手指头。

我明白了,是坐那路车,坐五站。

我把“谢谢”说了好几遍,大爷摆摆手,融入了人流里。

公交车上更挤,我像一片被夹在书里的叶子,动弹不得。售票员是个嗓门很亮的阿姨,她报站名像唱歌,可我还是听不懂。

我只好伸着脖子,死死盯着窗外的站牌。

一个,两个,三个……

心跳得像村头打谷的连枷,一下一下,又重又急。

终于到了。XX研究所的大门,是两扇巨大的铁栅栏门,庄严得很。门口有个传达室,里面坐着个穿制服的老师傅。

我走过去,隔着小窗户,把那张皱巴巴的地址递进去。

“同志,我找人。”

老师傅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土布褂子和脚下的布鞋上停了停。

“找哪个?”声音里没什么温度。

“林文轩。”我说出这个名字,感觉舌尖都有些发烫。

这三个字,我在心里默念了六年。

老师傅低下头,翻开一个厚厚的本子,手指头在上面划拉着。

“没这个人。”他把本子一合,干脆利落。

我心里一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不可能啊,”我急了,把结婚证也掏了出来,隔着玻璃往里递,“同志,你再好好看看,他是六年前从我们云南那边回来的知青,叫林文轩。”

老师傅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们这里是研究所,不是知青联络站。你到别处问问去。”

说完,他就不再理我,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我站在传达室门口,手脚冰凉。

九月的上海,天气还带着暑热的尾巴,可我却觉得那股凉意从脚底板一直钻到了心里。

我能去哪里问呢?

上海这么大,我只认识这一个地址,只认识这一个名字。

我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看着大门里人来人往。他们穿着干净的衬衫,挺括的裤子,骑着锃亮的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像一阵风。

我身上的帆布包越来越沉,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小石头还在家等我,等我把爸爸带回去。村里人都在看,看我这个被城里丈夫“扔”在山里的女人,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深吸一口气,又走回了那个小窗户前。

“同志。”

老师傅头也不抬。

“同志,”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大了一点,“我从云南来的,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我身上没多少钱,也没地方去。我就找林文轩,找不到他,我就不走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也许是我的坚持起了作用,也许是他被我磨得没办法了。老师傅终于放下了报纸,重新打量了我一遍。

“你当真认识林文轩?”

“他是我男人。”我把结婚证又往前递了递。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他对着话筒说了几句,我听不懂,只听到他提到了“林文轩”和“云南来的”。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你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太阳慢慢偏西,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我靠着墙,腿都站麻了。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传达室,和老师傅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过身,看向我。

“你就是陈月娥同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不像之前那些人说的话那么难懂。

我赶紧点头。

“我是办公室的王主任。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扇我盯了半天的铁门。

研究所里很安静,到处都是绿树和红砖的小楼。跟外面的喧嚣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王主任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室,让我坐下,还给我倒了一杯水。

那是一个搪瓷杯,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水是温的,我捧在手里,感觉那股凉意终于被驱散了一些。

“陈同志,”王主任在我对面坐下,表情很严肃,“你说,你找林文轩?”

“是。”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两口子。”我把结婚证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王主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看看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他……还好吗?”我小声地问,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回来以后,一开始还写信,后来……后来就没信了。我们那里邮路不方便,我怕是信寄丢了。”

我为他找着借口,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王主任没有直接回答我,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他走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想起了文轩离开的那个清晨。

天还没亮,山里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他背着行李,反复叮嘱我:“月娥,你等我,我一安顿下来,就马上接你和小石头出来。”

他的眼睛在晨光里亮晶ের,像山涧里的星星。

“他说,他会回来接我和孩子的。”我的眼圈有点热。

王主任看着我,叹了口气。

“陈同志,情况……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林文轩同志,他确实是我们所里的研究员。而且,是很有成就的骨干研究员。”

我的心猛地往上一提。

“那……那他为什么不联系我?”

王主任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为难。

“因为,他在我们所里,档案上的婚姻状况是……未婚。”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未婚?

怎么会是未婚?

我手里的搪瓷杯晃了一下,热水洒出来,烫在手背上,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看着桌上那张红色的结婚证,上面的合照里,年轻的我和文轩并排站着,笑得那么甜。

这张纸,村长盖了章,公社也盖了章,怎么到了上海,就成了一张废纸了?

“不可能!”我站了起来,“王主任,这不可能!我们办了酒,全村人都知道!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王主任把结婚证又推回到我面前,语气很平静:“陈同志,你先别激动。我们国家的婚姻法规定,结婚需要到县级以上的民政部门登记,领取的才是国家承认的结婚证。你这个……是公社发的,在法律上,严格来说,手续是不完备的。”

我呆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结婚还要分“国家承认”和“不承认”。在我们山里,请全村人吃一顿饭,在公社的本本上记个名字,就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了。

“那……那我们算什么?”我喃喃自셔。

“从感情上说,你们是夫妻。但从法律程序上说,存在瑕疵。”王主任的措辞很谨慎。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下子跌坐回椅子上。

“还有一个情况,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王主任的表情更凝重了,“林文轩同志,他……准备结婚了。对象是我们所里另一位研究员,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窗外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可我听来,却觉得刺耳无比。

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要娶别人了。

而我,这个坐了三天三夜火车来找他的妻子,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千里迢迢地来,不是来团聚的,是来参加他的婚礼的吗?还是来证明自己是个“手续不完备”的妻子的?

我看着王主任,一字一句地问:“我想见他。”

不管怎么样,我要亲耳听他说。

王主任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点了点头:“应该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通知他。”

他拿起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

这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几个字我还是听清了。

“林工,你来一下办公楼……对,马上。”

“有个从云南来的同志,叫陈月娥,要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电话已经断了。

然后,我听到王主任说:“对,就是她。你尽快过来处理一下。”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得胸口生疼。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身影,站在门口。

他比六年前高了,也瘦了,皮肤白了许多,不再是当年在田里晒得黝黑的样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戴上了一副眼镜。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的文轩。

又好像,不是我的文轩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躲闪,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也没有说话。

我就那么看着他。

想从他斯斯文文的脸上,找出一点当年那个会爬上最高的树给我摘野果子,会在山洪里背着我走几十里路,会在油灯下教我认字的少年的影子。

可是,好像找不到了。

他被上海的水土,养成了另一个人。

还是王主任打破了沉默:“林工,你来了。这位就是陈月娥同志,她说……”

“我知道了。”林文轩打断了王主任的话,声音有些沙哑。

他终于朝我走了过来,步子很慢,很沉。

“月娥,”他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小石头想你了。”

提到儿子,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他……好吗?”

“好。会背三字经了,还会帮你喂猪。”

我说得很平静,平静得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沉默了。

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主任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文轩紧绷的肩膀才垮了下来。

“月娥,对不起。”

他说。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扎在我心上。不疼,但是麻,麻得四肢百骸都失了知觉。

我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面。

我想过他会抱着我,激动地说不出话。

我想过他会拉着我的手,让我看他在上海的新家。

我想过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

我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对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小石头了?”

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

“月娥,上海……跟我们那儿不一样。这里的生活,很复杂,也很现实。我……”

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替他说了:“你在这里有了新的人,要过新的日子了,是吗?”

他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我和白薇,我们是……”

“白薇?”我念着这个名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像戏文里的小姐。

“她是我的同事,我们……我们很谈得来。她帮了我很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明白了。

所有的谜团,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信越来越少,最后断了。为什么他从不提接我们出来的事。

不是信寄丢了,是写信的人,心走丢了。

“那我们呢?”我指着桌上的结婚证,“这个,还有小石头,算什么?”

“月娥,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但是,我回不去了。”他终于看向我,眼里满是挣扎,“我好不容易才在所里站稳脚跟,我的研究项目刚刚有了突破……我不能放弃这一切。”

“所以,你要放弃的,是我们?”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那点仅存的火苗,也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堆灰。

我忽然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是从大城市来的知青,我是村长的女儿。他会拉小提琴,会讲我听不懂的牛顿和爱因斯坦。村里人都觉得他是个文弱书生,干不了农活。

有一年发大水,冲垮了田埂,是我带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里筑堤坝。他磨破了手,是我给他包扎。他吃不惯粗粮,是我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换了白面给他做面条。

他病了,发高烧,说胡话,是我守了他三天三夜,用土方子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月娥,你就是我的命。这辈子,我林文轩要是负了你,就让我天打雷劈。”

誓言这种东西,在山里的时候,比石头还硬。

到了城里,怎么就变得比纸还薄了呢?

“你的新对象,知道我和小石头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

我气得想笑。

原来,我和我儿子,是他人生履历上的一段需要被抹去的“瑕疵”。

“林文轩,”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看着我。”

他被迫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愧疚。

“我从云南来,不是来求你,也不是来闹的。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要句实话。”

“你当年说的,要回来接我们,都是假的吗?”

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回城以后,有没有哪怕一刻,是真心想过要把我们母子接出来的?”

他沉默着,像一尊石像。

他的沉默,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我懂了。

彻底懂了。

从他踏上回城的火车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再回头。

所谓的“安顿下来就接你们”,不过是稳住我的缓兵之计。他怕我闹,怕村里人戳他脊梁骨,影响他回城。

他一步一步,计划得清清楚楚。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山里,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等了六年。

心口那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我走到桌边,把那张结婚证,慢慢地,仔细地,折好,放回我的布包里。

然后,我把我带来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拎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里面,是给你带的干菌子,都是我上山采的,晒了好几个太阳。还有两双鞋,是我一针一线给你纳的,想着你在这里走路多,费鞋。”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东西你留下吧。我和小石头,用不着你操心了。”

说完,我背起我来时那个空了一半的布包,转身就走。

“月娥!”他从后面叫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他快走几步,挡在我面前。

“你……你去哪儿?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女人在外面……”

“不劳你费心。”我绕开他,继续往外走。

“我给你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我手里,“你拿着,路上用。还有,这个……这个给小石头。”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花花绿绿的票子,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钱都多。

我笑了。

原来,在他眼里,六年的夫妻情分,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最后,都可以用钱来“处理”。

我把钱,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推开。

“林文轩,我们山里人是穷,但还没穷到要卖儿子,卖情分的地步。”

“你留着给你未过门的新媳妇买糖吃吧。”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没再看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王主任就站在门外,看样子一直没走远。他看到我出来,又看看里面失魂落魄的林文轩,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陈同志……”

“王主任,谢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对他鞠了一躬。

“你要走了?”

“是,回家。”

家。

那个有小石头,有青山绿水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这里不是。

“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来的时候能找到路,回去也能。”

我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栋办公楼,走出了这个我向往了六年的地方。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那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硬气,就会碎掉。

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

我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像无数颗冰冷的星星。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被汗浸得潮乎乎的毛票,是回家的路费。

我不能把钱花在住店上。

我在路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从布包里摸出一个硬邦邦的干饼,就着凉水啃。

饼是家里带来的,又干又硬,硌得牙疼。

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饼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小块。

我没有哭出声,就那么默默地流着泪。

我不是为林文轩哭。

从我走出那间办公室开始,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我是为我自己哭。

为我那六年痴痴的等待,为我那被辜负的青春,为我那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外面世界的儿子,就没了父亲。

一个穿着时髦连衣裙的年轻姑娘从我身边走过,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戒备和疏离。

在她们眼里,我大概是个从乡下来的、不知所措的盲流吧。

我擦干眼泪,把剩下的饼塞回包里。

哭没有用。

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得回家。

我站起来,准备去问问去火车站的路。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露出了王主任的脸。

“陈同志,上车吧。”

我有些意外。

“王主任,您这是……”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同志不安全。我送你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送你去火车站。”

我犹豫了。我不想再接受他们任何人的帮助。

“是所里的安排。”王主任补充了一句,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你毕竟是林工的……家乡亲戚,我们招待一下,是应该的。”

他把“家乡亲戚”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给我台阶下,也是在维护研究所的面子。

我上了车。

车里很干净,座位很软。这是我第一次坐小轿车。

车子平稳地开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感觉像在做梦。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王主任把我送到一个叫“友谊招待所”的地方,帮我办好了手续,把钥匙交给我。

“陈同志,你好好休息一晚。这是所里的一点心意,你拿着。”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有点厚。

我没有接。

“王主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要。我来上海,不是为了钱。”

王主任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他没再坚持,把信封收了回去。

“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

他走后,我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有雪白的床单,还有一个会出热水的淋浴头。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新奇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我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上,好像把这一天的疲惫和委屈,都冲走了大半。

洗完澡,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都是过去。

是文轩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月”。他说,月亮的月,月娥的月。

是他用竹子给我做的第一把梳子,上面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凤凰。

是他背着发烧的小石头,在山路上跑了一夜,送到镇上的卫生所。

那些好,都是真的。

那些情,也都是真的。

只是,人心会变。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六年光阴,隔着农村和城市的巨大鸿沟,再真的情,也淡了,也变了。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天早上,王主任准时来了。

他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

在候车室里,他把一张火车票递给我。

“陈同志,这是回云南的卧铺票。路上时间长,你好好休息。”

我看着那张票,卧铺。来的时候,我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硬座。

“王主任,这……”

“别推辞了。”他按住我的手,“这不是林工的钱,是所里出的。我们……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我收下了。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施舍,这是一个正直的人,对我这个受害者的一点补偿和尊重。

“王主任,谢谢您。”

“应该的。”他顿了顿,又说,“陈同志,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说。”

“林工他……本质不坏,就是……人到了一个新环境,容易迷失。他选了一条看起来好走的路,但将来,他会明白自己丢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丢了什么,与我无关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丢了我自己。

检票的铃声响了。

我站起来,背好我的布包,最后一次对王主任说:“谢谢您,再见。”

“一路顺风。”

我转身,汇入检票的人流,没有再回头。

火车再次启动,慢慢地,驶离了这个我只待了两天一夜的城市。

窗外的景象,开始倒着播放。

高楼,街道,人群,一点点地被甩在身后。

我的上海之行,就这么结束了。

我没有找到我的丈夫,但我找到了我自己。

我靠在卧铺上,看着窗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火车吭哧吭哧地往前开,开向我的家,开向我的小石头,开向我的未来。

回到村里,已经是三天后了。

小石头看到我,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仰着脸问:“娘,爹呢?”

村里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月娥,找到文轩没有?”

“他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摸着儿子的头,看着乡亲们关切的脸,笑了笑。

“找到了。”

“他在上海有大出息了,当了大研究员,忙得很,回不来。”

“他让我跟你们问好,说等他忙完了,就回来看大家。”

我编了一个谎。

我不想让村里人看他的笑话,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同情的对象。

日子,是我自己的,冷暖自知。

我把从上海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分给了村里的孩子们,有会发光的小玩具,还有甜到心里的水果糖。那些是王主任在我临走前,硬塞给我的。

他说,别让孩子失望。

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笑脸,我觉得,这位王主任,真是个好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过林文轩。

我把那张结婚证,连同那两双没送出去的千层底布鞋,一起放进了一个木箱子,压在了箱底。

我开始学着当一个男人。

我跟着村里的男人上山砍柴,学着使斧头。一开始,手上全是泡,后来,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我学着犁地,学着插秧。太阳把我的皮肤晒得黝黑,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掉进泥里,看不见踪影。

村里人都说,月娥变了,像换了个人。

以前的月娥,是文轩身边一朵温柔解语的花。

现在的我,是一棵在风雨里扎根的树。

日子很苦,但心里很踏实。

每天看着小石头一天天长大,看着地里的庄稼一寸寸拔高,我就觉得,生活有盼头。

两年后,我用自己攒下的钱,加上村里的帮扶,盖了三间新瓦房。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炒了几个菜,请了村里的长辈和乡亲们来吃饭。

大家都很高兴,说我能干,有出息。

我抱着小石头,站在新家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圆圆的,亮亮的。

可看月亮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以为,我和林文轩的故事,就这样画上句号了。

没想到,在我去上海的十年后,他又回来了。

那是1994年的夏天,村里刚通了公路,开进来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这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

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中年男人。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派头十足。

是他,林文轩。

他比十年前,又变了些。添了些白发,也添了些成功人士的从容。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在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中,径直走到了我家门口。

那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喂鸡。

小石头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在一旁帮我劈柴。

看到他,我手里的瓢掉在了地上,鸡食撒了一地。

“月娥。”他叫我,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应声。

小石头停下手中的活,站起来,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谁?”他问。

林文轩看着眼前这个酷似自己少年模样的儿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我是你爸爸。”

小石头愣住了,他扭头看看我,又看看林文轩,眼神里全是困惑。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于母亲口中的名词。

我走过去,把小石头拉到我身后,看着林文轩,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看看你们。”他把手里的礼物往前递了递,“这些,是给你们买的。”

我没有接。

“我们不需要。你走吧。”

我的冷淡,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他苦笑了一下:“月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

“生气?”我摇了摇头,“谈不上了。林研究员,你现在是大人物,我们高攀不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挺好的。”

我的话,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月娥,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弥补……”

“弥补?”我打断他,“怎么弥补?你缺席了儿子十年的成长,你让我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这些,是你买几件礼物就能弥补的吗?”

“林文轩,你走吧。趁着小石头对你还没有概念,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说完,我拉着小石头,转身就要回屋。

“白薇走了。”他在我身后,突然说了一句。

我的脚步顿住了。

“三年前,病走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她走后,我一个人,常常想起在云南的日子。想起你,想起……小石头。”

“我才知道,我当年为了那些所谓的名利、前途,丢掉的,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月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回来,照顾你们母子。”

他走上前来,想要拉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避开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他的忏悔,听起来很真诚。他的痛苦,看起来也不像假的。

如果是在十年前,我听到这些话,也许会心软,会动摇。

但是现在,不会了。

十年的风雨,早已把我锤炼得心如磐石。

“林文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晚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当年那个在山里,全心全意爱着你的陈月娥。可是,那个陈月娥,在你决定娶别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是小石头的娘,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我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

“至于你丢了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我的话说得很绝,没有留一丝余地。

他站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垮了。

周围的乡亲们,也渐渐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再也待不下去,失魂落魄地上了车,离开了这个他抛弃了十几年的地方。

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在尘土中越开越远,我的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快意。

只有一片释然。

就像一本看完了的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娘,”小石头拉了拉我的衣角,“他……真的是我爹吗?”

我蹲下来,摸着他的脸,认真地告诉他:“是。但他,只是给了你生命的人。养你,爱你,陪你长大的,是娘,是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林文轩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我听回乡的年轻人说,他在上海,一个人过,没有再娶。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成了国内顶尖的专家。他还以个人名义,给我们的乡里,捐了一所希望小学。

小学的奠基仪式上,乡长请我去做代表,被我拒绝了。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小石头长大了,考上了昆明的大学,成了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

他毕业后,没有留在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了乡里,当了一名老师,就在那所以他父亲名字命名的希望小学里。

他说,他要让更多的山里娃,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着站在讲台上的儿子,我的心里,是满满的骄傲和满足。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起那个遥远的城市,想起那段短暂而深刻的旅程。

那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劫,也是一个渡口。

它让我看清了一个人,也让我找到了自己。

我这一生,没有成为大城市里研究员的太太,但我成了我自己,成了一个能为儿子遮风挡雨的母亲,成了一个被乡亲们尊重的人。

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好。

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是我当年搬进新家时栽下的。

如今,已经枝繁叶茂,每年都会结出又大又红的石榴,像一盏盏小灯笼。

生活,就像这棵树。

只要你用心浇灌,总会开花结果。

至于那些曾经的伤害和辜负,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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