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第一次，我明知道她在闹情绪，用冷战表达不满，却没有立刻哄她。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观看！
临近过年时，我妈发来一条消息。
【乡下太冷了，今年过年你们别回来了。】
我沉默许久，回了个【好】。
这是第一次，我明知道她在闹情绪，用冷战表达不满，却没有立刻哄她。
我很清楚她为什么生气，也完全知道怎么处理最快最省事。
这些我天生就会、在日常中反复练习的察言观色和讨好技巧，我依然懂，只是不想再用了。
因为我真的累了。
1
我妈发来消息时，我正抱着刚出院的宝宝。
她安静地睡在我怀里。
小手上还留着打针的淤青。
这一个月里，她的小手小脚几乎都被扎遍了，血管凸起，看得我心如刀割。
婆婆在外地，丈夫许昌阳工作忙，我一边上班一边跑医院，实在撑不住，就问我妈能不能来搭把手。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拒绝了。
说老爸不会做饭，家里新养了条狗，只吃她做的饭，她走不开。
我心里难受，但没怪她。
我也知道，孩子终究是我自己的，不能强求别人。
我硬是逼许昌阳请了假回来帮忙。
毕竟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又要缴费取药，又得守着孩子。
而我妈在我接受她拒绝后，突然变得异常紧张。
具体表现就是，一分钟一个电话或视频，用特别激动的语气问宝宝情况。
吃什么药，打什么针，连剂量都要问清楚。
我只要稍微晚回，她就直接打给许昌阳。
一边哭一边骂我不孝。
说我根本不懂老人对孙女的牵挂有多深。
许昌阳不了解她脾气，信了她的话，扔下正在输液的孩子冲下来找我。
我妈在电话里不停追问宝宝状况。
怪我回消息慢，说我不上心。
我赶紧敷衍完挂掉，立刻跑回病房。
宝宝的输液滴完了，血液倒流，手腕都肿了起来。
那一刻，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突然不知道该怪谁，是怪许昌阳被我妈牵扯了注意力没留意输液情况，还是怪自己没提前跟他强调，宝宝的事永远是第一位？
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让我几乎撑不住。
看着护士重新给宝宝换手扎针、上药。
宝宝在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我浑身发抖，跟着一起哭得喘不上气。
从那以后，我妈打来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面对她那套滴水不漏的热情关心，我太累了，根本无力回应。
我想起高中时，我八百米跑扭了脚，在宿舍躺着养伤。
我妈宁愿每隔一小时就打电话，反复叮嘱我换药，问我吃饭怎么解决。
却从没想过来看我一眼，更别说接我回家休养。
明明我家离学校也就半小时车程。
当我哭着说，同学帮我带的饭都凉了，我吃下去胃疼时，她只在电话里抽泣。
「这可怎么办啊？」
「我急死了啊。」
「从知道你脚扭了，我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那时候的我，还傻乎乎地问她：「妈，你能来接我回家吗？」
「老师说，我可以请假回家住几天，等好了再回去补课。」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她立刻在电话里急着拒绝。
2
她始终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
一会儿说自己方向感差，没我爸带着根本找不到路。
一会儿又说怕影响我学习，在学校更方便。
一会儿还说我脚受伤了需要静养，不能随便搬动。
这些借口骗得过17岁的我，但27岁的我早就看穿了。
所以我直接拒绝她那些虚伪的关心来侵占我和孩子的时间。
我妈打不通我的电话，就开始疯狂骚扰许昌阳。
半小时一个电话，一会儿问个问题让他去问医生，一会儿让他把孩子吃的药拍照片发过去，说要找人确认能不能给婴儿吃。
许昌阳被搞得身心俱疲。
常常是他正按着孩子手臂打针时，我妈的电话响了。
孩子躺在病床上说要上厕所，他刚给她套上外套，电话又来了。
他的耐心彻底耗尽，公司那边也因为他长期请假催得很紧。
终于他对我妈开口：「妈，您这么担心孩子，能不能过来搭把手？我请假太久，公司已经有点意见了。」
「不用很久，就一天，我回去处理完重要工作马上回来。」
他以为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
她总该答应了吧。
可我妈根本没接他的话，直接在电话里哭开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女儿不理我，女婿也嫌弃我，我关心孩子怎么就成了打扰？」
「你们自己当了父母，怎么就不懂做父母的心呢？」
「你们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时候，你知道我在老家有多担心吗？」
「我脑子里全是坏事，害怕得全身发抖。」
「妈，不是，我们正忙着，所以没及时接。我后面不是回拨了吗？」
许昌阳额头直冒汗，还在硬撑着解释。
我彻底火大，直接夺过他的手机，挂断，关机，动作干脆利落。
然后平静地告诉他。
「以后，你都不用接了。」
我妈打不通，就开始狂发长消息。
情绪饱满，措辞走心，比电视剧台词还煽情。
我没空看，手指几次想点开，最终还是没拉黑。
可每次看到她那堆文字，心就像被攥紧一样疼。
闷着，堵着，喘不过气。
令人窒息。
后来，她发来这条消息。
在我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宣战书。
要是从前，我早就缴械投降了。
可这次，我太累了，累得连举手认输的力气都没有。
我爸第二天打来电话。
劈头盖脸骂我不懂事。
「你明明知道你妈前几年做过心脏支架，禁不起激动，禁不起激动，你偏要惹她生气？」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她？她哪是真不让你回家过年，不就是你们把她关心当耳旁风，不回不问，她赌气说狠话，心里指望着你哄她，结果你呢？火上浇油地气她？」
「你是盼着她早点走是不是？」
「父母关心孩子，电话多打几个，消息多发几条，话多唠叨几句，我问你，这有错吗？还是犯了什么天条？」
「怎么就让你这么反感，这么抵触？你也当爸妈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太没心了？」
3
我爸是刚退休的老师。
讲起道理来，嘴皮子利索，没人辩得过他。
可我肚子里的怒火和委屈也在翻腾，根本压不住。
我妈身体原本一直不错。
但从我怀孕那年开始，她就变得特别敏感。
当初她反对远嫁，说怕我去了外地受气，她和我爸没法及时帮我出头。
我听了，就在家附近找了工作。
在离娘家十分钟车程的地方买了房。
事事照着她的想法来。
可怀孕后，她又嫌我住得太远。
担心月子没人伺候，带孩子也得靠她。
于是隔三差五说自己不舒服。
我请假带她去大医院检查，各项指标全正常。
怀孕八个月时，她开始拿手机在百度搜症状，自己给自己诊断。
最后认定自己心脏有问题，非要装支架。
我挺着快九个月的肚子陪她去北京三甲医院。
医生拿着报告，跟我详细解释风险，明确说这支架不能做。
医生原话是：「病人的心脏完全正常，虽然我们没查出她全身不适的原因，但绝不能做这种不必要的手术。」
「真给她做了，报告传出去，同行看了会骂我们没底线，为了赚钱啥都敢干。」
我很感激医生的专业和坦诚。
反复跟我妈解释了好几次。
她嘴上答应，说懂了。
可一回到县城。
我生孩子的那天，她却躺在私立医院的手术台上，做了心脏支架。
我刚下手术台，她就红着眼给我打视频。
说对不起，关键时候没法陪我照顾我。
说她太担心我，担心到心脏病发作，手术不得不做。
那一秒，我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又气又急，又怕又恨。
给我做手术的医院居然是家私立小机构，还挂着精神病院的牌子，这种地方，这种医生，能靠谱吗？
那一刻我根本顾不上想她为什么死咬着说自己有心脏病，也顾不上怀疑她挑这个时间手术是不是故意躲开照顾我和孩子。
我脑子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按北京专家的说法，她心脏根本没毛病，却要一辈子带着支架，永远离不开药，身体里留个异物，以后日子怎么过？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情绪崩溃，整整一周都没能下奶。
孩子不喝奶粉，天天饿得哇哇大哭。
我也跟着一起哭。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血缘带来的那种牵连，被痛苦和折磨一点点磨没了。
我越为她担心，心里的爱就越被消耗。
渐渐地，我开始怨她，怪她，甚至越来越恨她。
是的，哪怕藏得很深。
但我确实恨。
因为我太清楚她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
正因为爱过，因为曾经亲密无间，所以我才了解得彻底。
4
恨不是爱的消失，而是爱的扭曲，没错，就是恨。
那一刻我分不清，我最痛的是她不爱我，还是她为了证明不爱我，宁愿折磨自己。
又坏又傻。
我爸一遍遍劝我。
「就算你跟你妈闹别扭，不想回家，那其他人呢？爷爷奶奶你也不管了？」
「你奶奶天天翻日历，圈你可能回来的日子，亲戚送的牛奶她一口不动，说你爱喝要留给你。」
「你爷爷微信就七块钱，刚学会上网买东西，花六块九买了个印着【我的好孙女】烫金大字的电子红包，还特别开心说要发给你。」
我说过，我爸特别会说话。
每句话都戳心，说得我难受，说得我自责。
最后我答应回去。
可我忘了我妈有多执着。
我忘了，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和解】或【算了】，只有【赢】。
为了赢，她什么都能做。
所以在亲戚全到的初二，本该其乐融融的团聚日。
她突然当着所有人面，朝我跪了下来。
边哭边喊：「是妈错了，你原谅妈妈这一次吧。」
亲戚们吓坏了，赶紧去拉她，问到底怎么了。
她不理，只死死盯着我，眼神却像刀子，好像我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而我的心早就冷透了，我轻轻侧身，躲开她跪的方向。
低头不语。
我知道，只要她开始演，就不会停，我也逃不掉。
干脆沉默，接下这场戏。
所有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七嘴八舌追问来龙去脉时，她像是得到了极大快感，舔了下嘴唇，开始倒苦水。
无非就是年纪大了没人待见，连关心都成了错。
她掏出手机，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给人看。
全是她一长段一长段的嘘寒问暖，而我只回个「嗯」或者干脆不回。
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也想搭把手啊，可我刚做完心脏支架，医生不让累，这点她清楚。」
「行了行了，反正当妈的就是没用，拖累女儿了呗。」
我妈在亲戚圈里一直是个热心肠的好妈妈形象。
这戏一演，大家立马就信了。
「纪心宜啊，做人不能太绝情，你妈身体什么样你不清楚？怎么能因为一次没帮忙就记恨到现在？」
「哪有父母不疼孩子的？宝宝生病，她比你们还着急，多问几句怎么了？你这态度也太冷了。」
「来来来，今天人都在，你过来给你妈道个歉，这事就翻篇了。母女哪有隔夜仇。」
宝宝被吵得害怕，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缩在我怀里，像只受惊的小鸟。
许昌阳一脸难堪，想开口解释，又不知怎么辩。
只能为难地看着我。
我爸冷着脸说：「人家都给你搭好台阶了，你还杵那儿装什么清高？」
「没看见你妈跪着吗？」
「你还一脸不服气，你有什么好不服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也当妈的人了，让亲妈大过年给你下跪，说得出口吗？」
5
「你不道歉，是觉得自己没做错？要不要我开个直播，让全网来评评理？」
我妈虽然跪着，但腰杆挺得笔直，有我爸撑腰，她气势十足。
许昌阳悄悄拉我袖子，小声劝：
「要不咱们先认个错，赶紧撤吧。」
亲戚们也纷纷开口：
「心宜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犟了。你是晚辈，道个歉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都是自家人。」
「对啊，大过年的，图个吉利多好。真闹上网，大家都知道你不孝，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爸已经掏出手机，摆出要录像的架势，就等我低头。
我却笑了。
冷冷看着跪着的妈，怒视着爸，目光扫过一圈看似劝和实则兴奋围观的亲戚，慢悠悠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种打着为你好旗号的精神控制加冷暴力特别隐蔽，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我把孩子递给许昌阳，一步步走向我妈。
顺手拍下她倔强跪地的视频。
语气平静地说：「你们不是想让外人评理吗？巧了，我也想找人聊聊。就找你们朋友圈里的熟人吧，年纪相仿，同为父母，应该很公平。宋姨、张姨、还有许姨，怎么样？」
随着我一个个报名字，我妈的眼神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因为这些人，全是她平时最讨厌的对手。
表面客客气气，背地里较劲不断，撕得不可开交。
她所有的体面，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一切，全被我捏在手里。
局势瞬间翻盘。
我妈猛地冲过来，估计是想抢我的手机。
我却笑着看她，手指已经提前按下了发送键。
同时发出去的还有一条带着委屈语气的消息：【阿姨，我妈又发火了，现在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该怎么办？您能帮我劝劝她吗？】
几乎一秒，我的手机疯狂震动。
消息提示音和视频通话铃声接连响起。
我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表情精彩极了。
在她死一般的沉默中，我接通了视频。
「兰桂，大年三十的，你闹哪出啊？」宋姨的声音听着客气，却像刀子一样扎人，直接戳穿了我妈的伪装。
我妈彻底崩溃，扑上来砸了我的手机。
她指着我，声音发抖：「滚！你现在就给我滚，这辈子都别再踏进这个门！」
她气得全身发抖。
我爸见状，赶紧把她拉开。
他抬手狠狠扇了我一耳光，咬着牙，一字一顿：「最后机会，给你妈道歉，不然，这个家你永远别想再回来。」
我冷冷开口，带着笑意。
「爸，你真觉得我稀罕待在这个家？」
我爸愣住。
眼里全是被顶撞后的错愕和不敢信。
没错。
我一直很听话。
我一直顺从他们所有要求。
我尊重他们的父母身份，也从不挑战他们的权威。
我甚至没经历过叛逆期。
所以他以为他懂我，以为能一直掌控我。
以前是这样，但现在。
我飞快套上外套。
许昌阳一把扯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孩子身上。
然后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牵起我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6
「我们走。」
「心宜！」
我爸在后面喊我，语气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没回头。
接下来几天，爸妈一直想联系我。
可我的手机被他们砸了。
他们就打给许昌阳。
许昌阳举着手机，眼神问我要不要接。
「接吗？」
我心里两个声音在撕扯。
一个说，你已经够狠了，还想怎样？那是亲爸妈，你要让他们死吗？就算要他们认错，也该给个机会吧？
另一个却在疯狂怒吼：「我哪有赢？我从来就没赢过，一直输，输得彻底。」
成了亲戚嘴里的笑话，成了逼父母下跪的逆子。
谁也压不倒谁。
电话就一直响，响到自动挂断。
可能是不想面对，我一直没换新手机。
直到初六那天，我爸拎着一箱牛奶站在我家门口。
寒风里，他缩着脖子，看起来特别矮小驼背。
我记得以前爸爸很高大，能轻松把我举起来，说话也特别有威严，瞪我一眼我就不敢动。
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了？
我心里一软，还是让他进来了。
他搓着手，显得有点紧张。
「这几天打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低着头，语气冷淡。
「手机坏了。」
「我，我转你钱，你去买个新的。」
他像是找到了话题，急着开口。
「不用了，您有事直说吧。」
「我知道，你妈是有点过分，可她都六十多了，性格和习惯早定型了，我们只能尽量适应她、忍让她，何必非要惹她生气呢？」
他轻声叹气。
「我也是为这个家着想，怕你们闹矛盾，关系搞僵，我一片好意，你真要怪爸爸吗？」
「哪有父母子女之间记仇过夜的？」
「从小到大你都挺懂事的，怎么现在突然这么不讲理，跟你妈一个样，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孩子啊。」
他好像也怕激怒我，后面几句说得特别小心，一直盯着我的脸色，留意我的反应。
而我面无表情，始终没开口。
爸爸又叹了口气。
「爸爸打你那巴掌，还疼吗？」
「对不起，是爸爸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和稀泥，但你也得体谅你妈，多包容她一些。」
「可孩子，你这次也真让我们下不来台了。大过年，所有亲戚朋友都看见你当众顶撞我们，还有你妈最讨厌的那几个亲戚，现在天天打电话来笑话她。」
「你妈气得这几天心口一直不舒服，叫她去医院也不去，赌气说死在家里算了。亲戚也不走动了，门也不出了，整个人像垮了一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口气还没撒够吗？」
他每句话都轻声细语，却像裹着糖的刀子。
一刀接一刀，扎进心里。
我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他们先伤害你，却反过来怪你承受力太差，才挨了几下你就受不了？
然后他们还温柔地问你，能不能别倒下？
7
他根本不是怕你死，而是怕你死得太早，让他没法看够热闹。
我轻轻笑了一声。
我爸还没反应过来，继续滔滔不绝地训斥我。
「你委屈，我们做父母的就不委屈了？」
「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花了多少心血，最后换来的是你的怨恨吗？」
「这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会对我们摇尾巴吧？哪有像你这样反咬一口的？」
许昌阳察觉到我脸色不对，快步走过来，冷冷打断他。
「爸，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还有应酬，不招待了。」
我爸气得发抖，却强压着情绪瞪着我。
好像在等我开口。
我也确实开口了。
「爸，这箱奶是妈让你送来的？」
他一愣，下意识点头。
「是啊，你妈心里还是惦记你的，就算你记仇，不认我们，但我们总想把最好的留给你。」
对他这种随时上纲上线的说教，我早已免疫。
只是拎起奶箱，把生产日期翻给他看。
我爸愣住。
「这……怎么会过期？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我妈给我的东西，不是过期的，就是快过期的。」
「你每次拿回去还会专门看保质期？」
他眼神奇怪，我却瞬间懂了他的潜台词。
心口更冷，笑得也更苦。
「对，每一次。你想说我太计较是吧？可惜让你失望了，我看是因为每次吃了都拉肚子，我觉得不对劲，就顺手查了下，结果一查就停不下来。」
「连拉肚子也是我的错了？」
我的讽刺终于让他哑口无言。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半天才吭声。
「这些事，我真不清楚，家里琐事我向来不插手。」
「我，我马上拿走，待会去超市买几盒最新日期的，行不行？你就体谅下爸妈，年纪大了，真不是故意的？」
爸爸气势弱了不少，说话都软塌塌的。
可许昌阳终于忍不住，直接开口：「你买回来给谁喝？」
「难不成，连心宜乳糖不耐受这种事，您都不清楚吧？」
「您回去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您养大了心宜，我们以后会负责你们养老，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没事的话，别再联系了。」
话音一落，他完全不顾面子，直接把老爸推出了门。
他回来时，看见我正陪宝宝搭积木。
我神情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
眼神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
新手机到手，插上卡后。
立刻涌入一堆亲友来电，不是替爸妈求情，就是打着关心名义打听细节。
尤其是我妈最讨厌的那三个阿姨，最积极。
她们拼命想从我嘴里挖出我妈的黑料，好拿去当炮弹反击。
中年女人攀比无非就三样：老公、工作、孩子。
而我从小听话，曾让我妈在育儿圈里风光无限，特别得意。
她不止一次讽刺她们太宠孩子，说过「你们孩子放我这儿，绝不会教成这样」之类欠揍的话。
她们对她，早就恨得牙痒痒。
8
她们在工作上偶尔占点上风，其他方面的较劲也互有输赢，但我妈总能靠我翻盘。
宋姨女儿很早就辍学了。
张姨儿子在外面欠了几百万网贷。许姨女儿未婚先孕，被我妈嘲讽过好几次。
那些所谓的胜利，比起她们挑拨我跟我妈对立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们特别享受我妈的崩溃，恨不得把这场胜利无限拉长。
她们具体怎么刺激我妈的，我不知道。
但她的留言一条比一条重。
【行啊，我养了个白眼狼，帮着外人整我。】
【你巴不得我早点死，我死了你就痛快了。】
最后一条是：【以后你没妈了，好好过你的快活日子吧。】
这句话戳中了我。
我讨厌又被她操控情绪的感觉，她让我绝望，好像我的反抗毫无意义。
赌气之下，我没回她消息。
我爸来找我那几次，我也想过，等他回去跟她说完，他们会反思吗？会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改变吗？
如果他们真心道歉，我该不该原谅？
二十多年的养育，真能因为这些事全抹掉吗？
我一次次为自己的冷漠流泪，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没了良心？
我不怪自己软弱，因为除了许昌阳，所有人都在指责我。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想太多了。
当了父母，就永远高高在上，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也根本不需要我原谅。
他们哪怕示弱一下，也不过是想让我低头认错、感恩戴德的手段罢了。
我整整三个月没再联系爸妈。
不管他们托谁传话，说想外孙了。
直到我爸住院。
其实他根本没找我。
是医院上班的小姑偷偷给我打的电话。
出人意料的是，我爸见我来了，表现得异常局促。
语气里甚至透着小心翼翼。
「你来了啊，其实没啥大事，小毛病，住几天就能走。」
「你有孩子要带，工作也忙，不用在这守着我。」
我皱眉问：「我妈呢？怎么没在医院陪你？」
我爸表情不自然，搓着手苦笑。
「你妈忙着给我打听专家呢，哪有空过来。」
他要面子不肯说真话。
可小姑不在乎这些，直接把我拉到走廊，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原来，一次饭局他喝多了，不知怎么前列腺出问题，尿不出来。
他让妈妈开车送他去医院。
可我妈正打着麻将，压根不想走。
随口回他：「尿不出来是你自己不想尿，有啥好去医院的？」
「再忍会，自然就解了。」
亲戚们都说这事儿不能拖，劝她赶紧送人。
但我妈一脸笃定：「我看过中医书，真没事。」
「你喝点蜂蜜水，立马就通了。」
我爸只好照做。
那一晚，我妈各种偏方轮番上阵，全都没用。
硬生生把他憋得脸发紫，浑身冒汗。
疼得说不出话。
从下午五点，一直熬到半夜十二点，麻将局都散了。
9
我妈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先睡吧，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后来是我小姑不放心，半夜打电话问爸爸情况。
我妈在电话里还在装轻松：「真的没事，你安心睡觉就行。」
「一点问题没有，你们千万别过来。」
「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能不清楚自己身体？他说没事，就是没事。」
我爸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说特别难受。
只能一趟接一趟跑厕所，拼命想排出来。
我妈就跟在他后面，一次又一次，给他打气。
最后小姑实在不放心，直接开车过来，硬是把人送进了医院，插上了导尿管。
「你爸妈真是绝配，还好我来了，不然真出事了，我们这些亲戚怎么担得起？」
「怎么能这么马虎，真有人活活憋出问题的。」
小姑一肚子火地跟我抱怨。
「你妈现在天天打电话关心你爸，人却不来，搞得我忙得要死还得给他送饭。」
「我早想通知你，你爸拦着不让，看他那样子挺难为情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对不起你似的。」
小姑半开玩笑地问我。
春节那天她在医院值班，没参加聚会，说完全不知道这事，我不太信。
但我没追问。
只是微微皱眉，语气平静得像在聊别人家的事。
「我也不能待太久，孩子在托管班，三点半必须去接。」
「那你中午搭把手，晚上那顿还是我送。」小姑这样说。
我没再推辞。
我陪护我爸两周，他在我面前显得特别不自在，坐立难安，背地里却不停给我妈打电话。
想让她来替我照顾他。
有次我去给他打水，回来听见他对着电话发火。
「成天成天，你哪来这么多事？我每次打电话，你不是在搓麻将就是在准备搓麻将？」
「我打麻将怎么了？天天担心你，我都快抑郁了，还不能放松一下了？」
我妈直接拔高音量怼回去。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悲喜不相通，我不觉得他可怜，更没兴趣替他撑面子。
我敲了敲本就没关的门，笑着开口。
「别叫我妈了，医生说了，你明天就能出院。」
我爸脸色忽白忽红，尴尬得不行。
我放下热水壶，转身就走。
第二天，我叫了车送他回家。
车费他自己付的，我没抢着掏。
后来他总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借口忙，一直没去。
他挺失落。
就开始隔三差五往我这儿送东西。
不是乡下的土鸡、土鸡蛋，就是自家菜园种的青菜。
他从不露面，东西放下就走。
有时还会在菜里塞一千块钱。
我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是难受还是烦躁。
只知道他每来一次，我就更堵一分。
他生日那天，一早打来电话，语气近乎哀求。
「今天能回来坐会儿吗？」
我妈在旁边插话：「是啊，你回来吧，这几天我胳膊疼，做不了饭，你爸看我做饭就烦，你回来弄吧。」
10
我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妈又打来视频，哭着说白天我爸跟她吵架，还动了手。
说她现在躺在医院，没人管没人问。
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说得特别惨，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想让我去探望她。
我不接她的话，她就开始提起上次我爸住院的事。
我默默笑了。
再开口时，语气却很轻，甚至带着点温柔。
「啊？我爸怎么能打你呢，太不像话了。」
「你别难过了，我明天打电话说他。」
「现在太晚了，你早点睡，别哭了。」
「还没吃饭？」我故意惊讶地问。
「不吃饭哪行？赶紧下楼买点吃的，身体要紧。」
我掐着点，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说一堆无关痛痒的关心话。
用的全是她过去对我那一套。
一字不差。
她在电话那头终于炸了。
冲我吼：「你有空说这些废话，怎么不去医院看我，给我带个饭？」
「哦，这些是废话啊？我才知道呢，毕竟我从小到大，听的可都是你这样的‘关心’，妈。」
电话那头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她被我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沉默几秒后，她狠狠挂了电话。
从那以后，她再没联系过我。
但她把一个人在医院吃冷饭的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写着：「只有生病的时候才明白，谁都靠不住。」
这一次，没人回应她。
因为对她来说，父母的身份天然有优势。
可上回她对我爸的冷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少数人去问她原因，也不过是想听点八卦，看个热闹。
她哭哭啼啼说了半天，突然察觉对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立刻闭了嘴。
又羞又气，摔东西把人赶出门。
然后自己缩在被子里，闷头抽泣。
这些细节都是小姑亲眼看到，特意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妈这个人吧，也挺惨的。」
「你爸根本不理她，我打了好几次他都不接，她现在天天在医院哭得厉害，劝她回家也不肯，非说被你爸推出了后遗症，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回来劝劝她？」
「她要是看见你，说不定还能听进去几句。」
小姑在电话里不停劝我。
我正陪着孩子读绘本，她仰着小脸盯着我，小手扯着我的衣角催我继续讲。
我随口应付两句，挂了电话。
把绘本递给许昌阳，示意他接着读。
然后我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时明显很高兴。
说话都有点结巴，急着跟我抱怨妈妈有多难搞。
说她怎么天天找事，一点就炸。
说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就赖在医院装病不走。
他还翻出老底，说当初相亲根本不喜欢妈妈，只是父母逼婚才勉强结的婚。
他越说越起劲，大概是想跟我站在一边，显得我们是一伙的。
他是在向我示好。
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不知不觉中，我和我妈的位置好像调了个个儿。
可我并不想要这种局面。
我叹了口气，打断了爸爸的抱怨。
「这个女人你再嫌弃，当初不也娶了，还惯着她这么多年。」
「说到底，她没变，那你又为什么变了？」
11
我爸卡住了。
他一直没说话。
但电话也没挂。
我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连颗星星都没有，心想，我一个人熬过长夜，见过清晨的光，就再也不需要那点微弱又虚伪的月光了。
所以我觉得他冷，觉得他无情。
可就算我再讨厌他，他也只能跟黑夜作伴。
永远地，困在黑暗里。
「明天去医院接我妈回来吧，好好道歉，像你过去常做的那样，你不是挺会演的吗？」
「爸，你得清楚，能陪你走完这条路的，只有我妈，不会有别人了。」
「你们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这是我的建议。」
我冷冷地讽刺他。
回应我的又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太久，久到我握着手机的手都酸了，正准备挂。
我爸突然开口，声音发苦：「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对吧？」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我不想答。
也不必答。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里淡淡响起：「我会给你们养老。」
「活多久，养多久，别担心。」
云层后面，月亮又露了出来。
死寂的天空下。
吹来一阵风，带着浓烈的石楠花味。
夜里，更冷了。
来源：群群写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