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自成在商洛山中，杀败叛徒周山，粉碎杨嗣昌诱降阴谋，率主力从武关突围，来到白河县境，击退贺人龙部的追击，强渡汉水，进入鄂西，在兴山境内与张献忠会师。张献忠暗施毒计，图谋吞并李自成。原张献忠部下王吉元，冒死回闯营报警。李自成以大局为重，有理有节地摆脱险境，将队伍

强渡汉水

【简介】李自成在商洛山中，杀败叛徒周山，粉碎杨嗣昌诱降阴谋，率主力从武关突围，来到白河县境，击退贺人龙部的追击，强渡汉水，进入鄂西，在兴山境内与张献忠会师。张献忠暗施毒计，图谋吞并李自成。原张献忠部下王吉元，冒死回闯营报警。李自成以大局为重，有理有节地摆脱险境，将队伍安全带入郧阳山中，保存实力，待机重新大干。

杨嗣昌在玛瑙山大败张献忠之后，一时趾高气扬，立即调集数省十几万大军，云集川、陕、鄂交界地区，声言要在三个月内将张献忠剿灭。

设法引诱李自成部下投降

督师行辕，命设法引诱李自成部下投降。对李自成，杨嗣昌已无力分兵进犯，只得另用毒计，把从义军中叛降朝廷的周山调来襄阳，亲自面授机宜。

周山经杨嗣昌面授机宜，迅即奔赴商州，派人潜入马兰岭袁宗第营中，暗见他的小同乡袁宗第，并与闯营其他小头目联络。

杨嗣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闯王的眼睛。他根据探报，首先对官军重新严密包围张献忠一事陷入深思：万一献忠不幸被消灭，届时杨嗣昌岂不立刻将大军移到商洛山来？

他决计在最近突围出去，决不坐视杨嗣昌腾出双手向他猛扑。考虑到弟兄们经过一冬休整，瘟疫已经过去，士气日渐旺盛，自成一面抓紧练兵，一面准备随时寻机突围。

李自成对杨嗣昌的诱降毒计也早有察觉，他暗嘱袁宗第小心行事。宗第便遵照闯王密计，故意与周山勾搭，表示愿降，双方不断有密使往返，已近半月。

周山满以为宗第已受诱上钩，便约宗第在距马兰峪十余里的川谷中会面，对天盟誓：三天内由宗第将李自成、刘宗敏首级送往商州，而杨嗣昌保奏宗第为副总兵。这天早膳后，周山兴冲冲地准备启程赴约。

正要出发，突然有一个被他勾引过的李自成部下小头目自马兰峪逃来，说袁宗第决非真降，要他小心。周山顿时改变办法，派出一支伏兵，等待在会见地点，准备活捉宗第。

宗第从马兰峪出发时尚未发现营中逃走一个小头目，仍按原计，在会见地点两里外就叫四十骑留下，不使周山看见。离会见地点半里远，又留下九骑，遵约只带一名亲兵去见周山。

这时，周山也只带一个亲兵立马川中等候宗第。但他已安排二十名精骑在百步之外一字排开。另有五十骑和三百步兵埋伏在山坳和川谷两边，只等锣响，就可跳出截断宗第退路。

一到川里，宗第已看清周山有诡计。但这位了不起的孤胆英雄，并不回头招呼其余亲兵策马上前，而是毫不畏惧地向周山缓步走去。

周山见宗第只带一名亲兵，暗暗高兴，但宗第威风凛凛的样子，又不免使他心惊胆战。两马相距不到十步，周山陪笑拱手相迎。

宗第拱手还礼，笑着说：“你背后那么多人弓上弦、刀出鞘，不像同我会面，倒像要捉我去献功！”周山哈哈大笑：“古人云，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弟虽无加害之意，但也不得不防有小人之心。”

说着，催宗第就在川中歃血为盟。他那亲兵应声仗剑擎盘，上前伺候；二十名骑兵走出两骑，一人提酒，一人提鸡，来到他的左右。这三个都是彪形大汉，打算看周山举杯为号，活捉宗第。

宗第对亲兵使个眼色，便策马向前几步。他的亲兵也催马紧靠上来。宗第的马头和周山的马头相距不过三尺时，他故意装做不曾在意，说道：“快拿血酒！”

立刻，周山的亲兵杀鸡，洒血酒中，捧到两人中间。宗第微微一笑，对周山说：“请举杯，我与你对天盟誓。”周山也说声“请”，向酒杯伸出手去。

刚端起杯子，袁宗第的手像闪电似地从盘子上离开，抢起铁鞭打死了周山的一个亲兵。第二个刚到身边，又被一鞭打下马去，脑袋开花。宗第的亲兵同时冲上前去，砍翻了一个敌人。

周山举刀向宗第砍来。宗第用铁鞭一格，只听当啷一声，那把鬼头大刀飞出一丈开外。周山正要策马逃跑，被宗第追上，用左手一抓，擒了过来。

周山的十八名骑兵冲了上来

一瞬间，周山的十八名骑兵冲了上来，将宗第团团围住，要夺回周山。同时，锣声急响，周山埋伏在一里外山坳中的步兵和骑兵发出一声呐喊，齐向川中奔来。

敌人仗人多，眨眼间又有援军就会赶到，所以厮杀凶猛。袁宗第用左手把周山按在马鞍上，右手挥舞铁鞭，打得敌人纷纷倒下。他的九名亲兵已飞驰来到，同敌人展开混战。

袁宗第目的在擒周山，他趁着大队官军未到，赶快对左右亲兵们喊一声“随我来”，自己在前开路，突出重围。敌人因怕伤着周山，不敢施放乱箭。

周山被按在马鞍上，动弹不得。他向宗第哀求：“汉举哥，难道就不念昔日交情么？”宗第回斥：“该死叛贼，对你还有什么私交可讲！”他两腿一紧，战马腾空而去。

过了川谷已经半里路了。这时，袁宗第的十名亲兵死伤殆尽，留在一里外的四十骑也被周山的伏兵截住。宗第的战马突然给敌人一箭射中，狂跳起来，把他和周山抛到地上。

周山趁势打个滚，滚出一丈开外。宗第迅速跳起，想追上周山将他一鞭打死，但已来不及了，一员敌将手执长矛向他刺来。

他只得舍去周山，以闪电般的动作取出弓箭，把敌将射下马去，又连着两箭射死两个敌人。

敌骑惊骇，踌躇不前。前边三匹战马因无人收缰，已奔到宗第身边。宗第抓住一匹战马飞身骑上，大喝一声，举起铁鞭向敌骑丛中冲去。

他一路穿敌而过，猛不可挡。到了川里，恰遇小校白旺率领仅存的十七名骑兵杀到，宗第便和他们合在一起，一面派人回去搬兵，一面又带着队伍杀回敌阵。

片刻间，周山带着三百名生力军回到战场。宗第一见，差点儿眼眶瞪裂，胡须倒张，他回顾左右，这一刻又损失了几个弟兄，只得打消了再捉周山的念头。

他率领大伙杀出一条血路，撤到不远的小土岭上。周山和几个敌将看宗第身边只剩十来个挂彩的骑兵，督战更凶，悬重赏鼓励将士活捉宗第。宗第他们的箭已快射完，形势非常危急。

在这紧要关头，闯王赶到了。原来，闯王怕宗第恃勇吃亏，又得知马兰峪逃了一个小头目，便率领着李强、双喜和三十名亲兵亲自赶来，命刘体纯多带人马随后接应。

闯王在离开官军两百步远的地方勒住乌龙驹，将整个战场扫了一眼，他看出宗第他们杀得敌人不敢近身，暂时并无危险，就回头对双喜吩咐几句，使他飞马而去。

周山一伙认出闯王，大为恐慌，只因杨嗣昌曾严申军令，凡临敌畏缩者斩无赦，所以周山只好硬着头皮驱马督战。

李自成巍然不动，只对背后亲兵嘱咐：“看后边起尘立即禀我。”亲兵们见官军只是呐喊叫嚣，不敢直冲过来，急着要箭射敌人。闯王又命令说：“敌人不到五十步以内不许放箭！”

敌将敌兵一齐对着闯王射箭。由于距离较远，箭力很弱，闯王不慌不忙，花马剑在阳光中闪动，将速度减慢了的流矢打落地上。

这时李强小声对闯王禀道：“已经望见尘土了。”自成这时说：“前进十步，每人射出一箭。”弟兄们催马前进，射倒了拥在前边的一批敌人。

李自成却挥队后退，官军十分诧异，认定李自成因人数太少不敢恋战，一时勇气倍增，狂呼追赶。追过山脚，只见闯王立马等待，大家又疑惧起来了。

没过片刻，自成已隐约听见了背后的马蹄声，明白大队已到，把花马剑向空中一举，骑着乌龙驹腾跃向前，冲入敌军之中。

袁宗第在小土岭上看得清楚，大声喝喊，铁鞭一挥，率领着弟兄们冲下土岭，一路往敌人的后边砍杀，活捉周山去了。

周山知道官军溃败再不可免，就带着死党策马而逃。不到一里远，被李双喜分率的一支骑兵截住去路，杀得四散。周山带着几个人落荒而去。

周山的战马突然失蹄倒下

双喜死追不放。但周山的马快，总是追赶不上。在跳越一道一丈多宽的山沟时，周山的战马突然失蹄倒下，摔伤了他的一条胳膊。为了逃命，他赶快爬起窜进树林。

双喜追上前去，已不见周山。他下了战马，进树林搜索。忽然，他看见一棵大树后露出盔尖上的红缨，就一个箭步纵身向前，同时大喝一声：“不许动！”

谁知大树那边并没有人，而是周山施的诡计，把他的头盔放在一块石头上。双喜看见石上有用指头蘸血留下的“来日算帐”四个字，才知道周山带着伤逃脱了，便恨恨地骂道：“真他妈的狡猾！”

战场上死尸枕藉，兵器满地。义军获得了近半年来最大的胜利。人马凯旋返回马兰峪，寨门外点着鞭炮，响着鼓乐，将士和百姓夹道欢迎，一片欢腾。

自成不像将士们那样高兴。他一则为今天损伤了一批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弟兄而难过，一则暗想：杨嗣昌用周山这一计既然失灵，下一手是否会向商洛山大举进犯？

周山诱降宗第失败，杨嗣昌感到对商洛山义军无能为力，思忖了很久，给总督郑崇俭写了封信，内中说道：“兵法云：围师必缺。为今之计，莫若空武关一路使贼逸出，而以伏兵邀之。”

郑崇俭正苦于无计可施，一接到督师辅臣的手札便邀集幕僚密议，一致认为即令伏击无效，朝廷追究罪责，也由嗣昌顶缸，此计可行。

接着，郑崇俭火速调兵遣将，在三月将尽撤走了桃花铺的驻军，过了几天又放弃了武关天险。这些行动，确使李自成心中一时捉摸不定。

义军进驻武关后，用官兵遗弃的粮食赈济百姓。百姓纷纷向义军报告官兵撤走的情况。闯王终于把官军的诡计弄清，决定将计就计，同刘宗敏、高一功、田见秀和李过等商定了突围办法。

闯王驰回白羊店，召集全军将领开会，讲明他打算只率领包括孩儿兵和老营妇女在内不到两千人马退出商洛山，其余人马交给谷英叔侄和刘体纯率领，与统归黑虎星指挥的杆子留在商洛山牵制官军。

遵照闯王命令，要撤出商洛山的义军从各处火速向武关集中。留下的义军一步步放弃许多险要去处，只保留智亭山到武关一线。谷英叔侄先率领一支人马出武关往东，占领几个小村，迷惑官军。

一切安排停当。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武关城门洞开，一队既不打灯笼也没有火把的人马匆匆出城。闯王夫妇同黑虎星等分手，插进队伍中间一同出关。

为了不使官军侦知行踪，义军请武关老百姓做向导，折向西行，走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崎岖小道上，打算进入山阳县境，再折向西南，奔向白河县，在此渡口偷渡汉水，突出官军包围圈。

李自成断定郑崇俭必然会飞檄郧阳和陕西各地官军截击，所以不管黑夜和白天，督促人马不断前进。他们虽然因饥饿疲惫、掉队和失足深谷，白白损失了两百多人，但终于很快奔到了白河县境。

这天黄昏，队伍开到离白河县城五十里的地方。自成因将士疲惫万分，又从百姓口中得知城内官军仅三四百人，决定在这里休息到二更时再继续动身，赶在天明前后袭占白河县城，渡过汉水。

谁知早在一天前，贺人龙已得到了郑崇俭发来十万火急的塘报。他立刻亲自率领人马奔白河截击闯王。驻扎在山阳的官军得到塘报更快，抽出两千人轻装追赶，企图在白河附近夹击义军。

入夜，李自成正在吃饭。一名巡骑向他禀报后边来了追兵，人马众多，灯光望不到头。自成一怔，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就带着袁宗第等登上一个高处，瞭望一阵。

下来以后，他就吩咐断后部队就地设伏，杀散追兵。为了诱敌中计，他叫亲兵找块白布，用土炭写了“前有伏兵，万勿追赶”八个大字，亲自用石头将白布压在小路中间，带着亲兵们走了。

大队人马正在前进，被一道几丈深的山沟阻住，只好伐木架桥。偏近处又无树林，宗敏和李过亲自同一大群弟兄到一里外砍伐树木。李自成心急如焚，担忧贺人龙已抢先到了白河。

突然从背后几里外传来喊杀声，大家对此全不在意，只是迅速抬运伐下的树木。农民军对架桥是有经验的。不过片刻，大军开始过桥了。

准备放火把桥烧毁

李自成命中军吴汝义派一个小校带十名弟兄看守木桥，多预备干草和干树枝子，只等杀败追兵的将士回到桥这边，便放火把桥烧毁。

过了不到一个更次，袁宗第率领着几百得胜的骑兵追上大队，带来了喜讯：官兵追到义军埋锅造饭的山下，发现了闯王留下的那块白布，不敢继续追击，遭到宗第他们的伏击，完全溃散。

将士们精神振奋，加快前进。天色渐渐大亮，义军离白河渡口还有五六里路。李自成要在拂晓前过汉水袭占白河县城的打算已经落空，他深悔昨晚不该停下休息过久。

这时斥骑兵报告，说白河城上旗帜稀疏，静悄悄的，五更时城中城外有人喊马嘶之声，听百姓说，不知何故，后来又平静下来。自成听了，心中猜想，定是有大队官军开到白河，说不定贺人龙真已亲自赶到。

他同几位大将在马上一商量：退回去另找渡口也不好办，只好拼力夺取白河渡口，强渡汉水。于是他同刘宗敏和李过率领着骑兵主力，向白河渡口飞奔而去。

白河城内，贺人龙正和左右盘算如何剿灭李自成。根据确实探报：李自成人马疲惫，后有官军追赶，正向白河奔来，估计天明可到渡口。他左思右想，有了一条“妙计”。

贺人龙留下部分兵勇守城，将五百名将士埋伏在汉水南岸，他亲自率二千二百步骑迅速渡河，埋伏在离北岸渡口不远的小山背后，又命船只都划到南岸，免得被义军夺去。

李自成来到北岸，不料竟没遇到一个敌人，他深觉奇怪。将士们告诉他：离渡口不远的小山背后有旗帜影子，南岸有不少伏兵。

李自成恍然大悟：原来敌人想在义军抢渡时突然猛攻，将大伙逼下水去淹死。他命骑兵在江岸上列好阵势，准备迎击突然杀出的伏兵。命李过率二百骑涉水过江，抢占南岸，并把船只送过江来。

李过首先跃马下水，三百骑兵毫不踌躇，策马竞渡。南岸敌人不料义军会如此行动，一时都惊呆了。那五百伏兵一齐跃起，齐向江心放箭。但义军队形散开，中箭很少。

过了江心激流，李过一箭射倒敌将，官军登时大乱。义军弟兄加紧策马前进，纷纷登岸。李过赶快派一批识水性的弟兄，将大小船只一齐撑往对岸。

隔着树林，贺人龙窥见李自成列阵严整，又见一将领率两百骑策马竞渡，竟无一人踌躇，心中大惊：这哪像饥疲之师！他那胜利的信心动摇了，但害怕受朝廷责罚，促使他下令擂鼓，指挥伏兵杀出。

义军后边的步骑全到了。李过在江南夺得的大小船只也撑到北岸。闯王一声令下，眷属和步兵开始渡江，驮在骡马身上的辎重也都卸下来放在船上。

贺人龙突然从树林中杀出，同时伏兵齐起，向江岸上的义军三面包围上来。李闯王骑在乌龙驹上，稳如泰山，左右的兵将都张弓搭箭，引满待发。

官军不敢逼近，只在相距两箭之地擂鼓呐喊，虚张声势。义军分批渡江，队伍一直不乱。贺人龙只得打消活捉李自成的妄想，只望等闯王人马过得差不多时，夺一些战甲兵仗，向上司报个捷。

李闯王和大部分人马都已过江，北岸只剩袁宗第和郝摇旗的断后部队，另有刘宗敏和一群亲兵也未渡江。当刘宗敏正要渡江时，贺人龙赶来指挥官军猛攻。

刘宗敏为了整个义军的安全，立刻回马登岸，举刀大声命令：“步兵等船过江，骑兵一齐迎战，收拾贺人龙这个狗日的！”

贺人龙是官军中有多年战争阅历的猛将，如今仗人多，就一面包围袁宗第，一面分兵夺取渡口，使李自成无法回救。宗敏猜到贺人龙会有这一着。

步兵一离岸，宗敏见宗第负伤，郝摇旗正被敌兵围攻，他大吼一声，冲入敌军核心，直取贺人龙。贺人龙故意且战且退，想把宗敏引过一座小山包，远离江岸，以便捉到活的。

宗敏追了一段路，识破诡计，拨马而回，率领宗第、摇旗以及余下的不足二百骑兵退回江岸。他叫宗第赶快上船，一部分骑兵先渡江，由他自己和郝摇旗带着几十名骑兵在岸上掩护。

贺人龙反身杀回

贺人龙反身杀回，官军像潮水般涌到江岸。郝摇旗一则杀得性起，二则要保护刘宗敏，大骂道：“贺疯子不要逃走！”冲入敌人中间厮杀起来。宗敏怕摇旗吃亏，也杀了过去。

他们每人身边只有三四十个骑兵，在敌人中间左右驰突，杀伤敌人很多，差一点夺到了贺人龙的大旗，但自己的人马很快减少。后来他们被敌人隔开，各自为战。

宗敏杀了一阵，不知摇旗在什么地方，又杀往江岸，寻找摇旗。江岸已被官军占定，从这个渡口过江已不可能，他勒转马头，狂呼乱砍，杀开一条血路，向下游寻找可渡江的地方。

由于地势不熟，刘宗敏在官军追逼下陷人绝地。这儿濒临汉水，有三四丈高的悬崖峭壁。江水在此转弯，水色黑绿，大约有一丈深，三十丈宽。宗敏身边只剩下三个亲兵，都已挂彩。

眼看数百官军快要追到，宗敏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便立马在一株高大的古松下边，手握双刀，怒目向敌。

这时，他听见渡口两岸响着紧密战鼓，喊杀不断，知道自成想强渡汉水过来救他，但此举不仅会伤亡惨重，而且很难成功。他向亲兵们瞟了一眼，命令说：“把你们余下的箭统统给我！”

宗敏命令他们放弃马匹，找地方滚下江边，浮水过江。亲兵们这才知道宗敏要独自留下，一齐要求他先走，由他们抵挡官兵。这时官军相距不过百来步，宗敏很急，厉声说：“快离开，违令者斩！”

三个亲兵都舍不得离开他，但又不敢违令，哭着走了。有一个走没几步又折回来，藏在一棵大树背后，没让宗敏看见。宗敏向后退一步，紧靠松树，张弓搭箭，怒目横扫着呐喊而来的敌人。

官军看见刘宗敏只剩下单人独骑，大喊着要他投降，却不敢贸然走近。只要有敌人来到百步以内，宗敏箭无虚发，总叫为首的中箭伤亡。敌人吃了几次亏，不再打算活捉他，也对他乱箭射来。

官军震栗失措，纷纷奔退。宗敏趁机勒马奔到悬崖，猛抽一鞭，只见那匹雪白的战马像闪电一样从悬崖上腾空而起，纵入蓝天……

然后，在两丈外向下落去，沉入江底，溅起来的水花闪着银光。江北岸，人人惊骇。江南岸，人们的心随白马沉落江中。两岸突然间停了战鼓，天地静寂，一切都在等待着白马的消息。

过了片刻，只见白马驮着刘宗敏，从碧绿的深潭中浮出。江上仍很平静，白马载着刘宗敏划开绿波，冲着浪花，在激流中向下游的南岸浮去。

官军蜂拥着奔上悬崖。有个头目举弓要射，宗敏那个亲兵从草丛中跃起，剑光一闪，将他砍倒。他接连砍死几个敌人，自己也被砍翻。

李自成派一只小船顺流而下，接救宗敏。等小船飞驶到江湾，宗敏已经离南岸不远，策马走上了阳光闪耀的白沙碎石江滩。

自成万分高兴，但听说郝摇旗下落不明，又觉难过。宗敏的亲兵一个也没有回来。义军立刻整队起程，经过白河县城向南奔去。

强渡汉水以后，李自成把人马拉到房县、竹山大山中休息。这支只有一千多人的小部队，粮食十分困难，银钱也缺，但在李自成十分开朗的心情影响下，休息了一个短时期，士气又旺盛起来。

自成把部队分成小股，以便寻找粮食和避免官军追赶。他派出几路细作，打探官军的部署和动静，同时也探听张献忠的消息。

张献忠在十天以前就听说李自成强渡汉水来到鄂西，但后来自成的消息寂然，他想大概不会来了。不料，这天他突然得报：李自成已来到兴山境内，离他屯兵的白羊寨只有几十里。

这使他不得不赶快决定如何处置自成前来投奔的问题。他已看到，只要把杨嗣昌打败，三四年内就可争夺天下，但自成决不会屈居他的大旗之下，如果趁目前之机将他除掉，恐也未必妥当，怎么办？

献忠跟军师徐以显商量此事

献忠跟军师徐以显商量此事，他说：“怎么样，和尚不亲帽儿亲。把他留在咱这儿，让他喘喘气，长好羽毛再飞走吧。嗯？”徐以显见献忠眼里含着狡猾的微笑，故意笑而不言。

“老徐，你怎么装哑巴了？”张献忠催问。徐以显突然问道：“大帅是否想把大明江山同人分坐？”张献忠摇头，徐以显道：“既然大帅不愿将快到手的江山让人，何不趁早除掉后患？”

献忠心中一动，但故意说：“他只剩千把人，能成得什么气候！”徐以显道：“汉光武滹沱河之败，身边只剩几人，后来不是剪灭群雄，建立东汉江山？”献忠说：“也许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徐以显笑道：“曹操对刘备心软，致使天下三分，未能成就统一大业。李自成比刘备厉害得多。”献忠想了想说：“这样吧，他若肯取消闯王称号，跟咱合伙，咱们就留下他。否则……”

李自成找到了张献忠的踪迹，为了把反对明王朝的斗争推向新高潮，他高兴地率领着全体人马前去和张献忠会师。当夜，他把部队开到离白羊山寨大约二十里的一个地方，扎下了营盘。

第二天，他派袁宗第代他去见张献忠，说明他从商洛山前来会师，共抗官军的意思，顺便也看看献忠对他的态度。王吉元原是献忠手下小校，乘机也向闯王请假，同袁宗第共往白羊山寨探亲。

自从闯军进入兴山境内，他的行踪随时有探子报到白羊山寨。宗第一到，献忠迎出老营，猛拍着他的脊背亲热地说：“老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自成、捷轩都好吧？”边说边同宗第携手进入上房。

宗第先回答了献忠的问话，然后转达了李自成前来会合之意。献忠听后又问了商洛山困守和突围的经过以及沿途情况，随即吩咐总管派人向闯王驻地送去大米、油盐、猪羊。宗第代闯王表示感谢。

午宴毕，袁宗第向献忠告辞。献忠本准备同宗第一道去看闯王，只因罗汝才派人送来一封密书，只好让宗第先走。宗第请献忠不必亲去闯营，但献忠坚持说：“我说今天下午去就一定去！”

宗第走后，张献忠立刻把徐以显叫到跟前，秘密计议。他对昨晚处置李自成的主意有些改变，不愿这事做得过急，想请罗汝才劝闯王归到他大旗之下。徐以显一听，劝献忠切勿犹豫。

献忠担心除掉自成会使各处义军寒心。徐以显说：“我熟读史册，深知建立大业者，收买民心与延揽英雄为成功之本。然除此必须辅之以三样行事，即心狠、手辣、脸厚，此乃成大功者六字真言。”

过了片刻，张献忠率领着一群亲兵亲将去拜会自成。闯王赶快率领大小将领走出营盘迎候。相距十来丈远，张献忠就下马抢上去拉住闯王的手，亲热非凡。

对闯王身旁的每个大将，张献忠都亲热地寒暄几句，然后由闯王等陪同，从夹道恭迎的将领中间走过，张献忠不断地同认识的将领打招呼，甚至开玩笑，使大家深感他对人亲热，随便，没有架子。

张献忠在闯王陪伴下来到自成的老营。献忠首先开口：“李哥，今后有什么打算？”闯王说：“我自己兵力单薄，特来投靠你，打算跟你在一起抵抗官军。”众将领也说：“今后诸事仰仗大帅。”

献忠把大家瞅了一遍，伸伸舌头，把手中胡子一抛，笑说：“你们把俺老张当外人看么？咱们弟兄们风雨同舟，齐心向前，别的话全不用讲。”大家很受感动，连说：“一定要请敬帅遇事多做主。”

献忠接着说：“明天上午，我请你们几位大将去我那里吃酒，咱们痛痛快快地谈一谈。”自成听了忙说：“盛情拜领，不过明日用不着我们一窝子都去。”献忠道：“赏不赏面子看你们，另外，请你们明天吃过早饭把人马开到白羊山附近的李家坪驻扎，以便有事好随时商量。”

自成笑着说：“你真是个火烧脾气，明天上午又请我们去吃酒，又叫我们移营，怎么这样急？”献忠说：“要是你们觉得明天前半响移营太急促，午饭后移营也好。”

自成沉吟说：“也好，我们就午饭后移营。至于去吃酒，我同捷轩、玉峰几个人去就行了。”

张献忠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这可不成！”献忠要求至少去二十位将领，不能再少。自成想了一下说：“这样吧，在座几位大将全去，其余将领照料移营。”张献忠才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并说准备派义子张可旺在半路迎接。

晚宴毕，张献忠和亲兵们动身回白羊山。闯王同众位大将把客人送出一里外，才转回营盘。大家把明天移营的事商量一下，便各自休息去了。

深夜，张献忠的人马快到白羊山寨，徐以显同张可旺带一群亲兵在路上迎他。回到老营，献忠小声对他们说：“明天上午自成和几位大将前来赴宴，其余将领下午移营。你们快去暗中准备。”

随袁宗第回献营探亲的王吉元，同一些亲戚朋友都见了面。夜间，他同一个在张献忠老营中做小头目的把兄弟同榻而眠。这人带七分酒意地告诉他说，明日设宴替闯王接风，恐不是好宴，嘱他躲开。

王吉元猛吃一惊，问道：“怎么不是好宴？”那哥儿直对他说：“我看大少帅同徐军师咬耳朵商量明日迎闯王的事，不像怀好心。还有，大少帅一面传令腾出李家坪，却暗里调两营精兵埋伏周围。”

他叹了口气：“咳，闯王为人光明磊落，可惜这里要做他的黑活！”又问：“他们为啥要对闯王下毒手？”小头目说：“咱八大王嫉恨姓李的称闯王，行事又不一般，怕他将来成大气候。”

王吉元原是张献忠部下，去年在谷城时，因不忍看献忠对明朝屈膝投降，才投到闯王麾下。但从光化县到商洛山中的路上，他留心观察，开始对闯王的平易近人、关心百姓疾苦、与部下同甘共苦——这三样长处感到惊奇。

初到商洛山时，他还打算将来重回献忠旗下。但住了半年以后，尽管生活上比谷城苦得多，却再不想离开闯王的大旗。住得越久，越增加他对闯王的爱戴和忠心。

特别是那次他犯了纪律，闯王不曾杀他，反被重用，他时时想着粉身碎骨报答闯王。如今知道献忠对闯王起了黑心，他非常气愤，在心里说：“你八大王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竟如此不顾大局！”

反复思忖，王吉元决意要把这消息禀报闯王，越快越好。他一夜未眠，思虑着怎样走出寨门，怎样逃过哨兵和巡逻队的盘查。后来，一个脱身之计终于想了出来。

天麻麻亮，王吉元见拜兄一乍醒来，故作慌忙地问道：“我今天暂且离开白羊寨，到白文选将军的营盘去躲一躲，怎么样？”拜兄连声称好，派个兄弟给他引路。

吉元立刻唤醒了自己的亲兵，命他们赶快备马，趁着天色刚亮，寨门刚开，他们出了寨。他一边策马赶路，一边在心中暗暗祝祷：“苍天在上，保佑我一路平安，赶在闯王动身前回到闯营！”

过了一道关卡，吉元打发向导转回，才把要赶回老营救闯王的事对亲兵们说明。亲兵们同声表示愿意舍命相随，吉元又与亲兵们约定：不管谁逃回闯营，都要记住：请闯王万勿赴宴，火速拔营！

吩咐完毕，他带着亲兵策马飞驰而去。白文选的巡逻队见他们形迹可疑，立即纵马追赶。

王吉元他们跑了几里，看看后边的巡逻队追赶不上了，前头突然从林莽中走出一群士兵拦住去路。王吉元大声喊道：“闪开道路！我奉大帅之命前往李闯王营中办事……”

但带队小校追逼着要查验令箭。王吉元说声“给令箭”，举剑猛劈。小校心中有备，用刀架住，同时几人一齐来杀。吉元奋勇战斗，正要冲出包围，那个小校死缠住他不放，并命人敲响铜锣。

前边半里外树林中埋伏的十几个人突然跳出，拦住去路；后边的巡逻队也已赶到。吉元回头一看，未见一个亲兵跟上，知道他们都完了，便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巡骑猛追不舍，不断射箭。吉元连中数箭，身子完全倒在鞍上，伏马飞奔。他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但对逃回去禀报这一愿望却没有放弃，喉里喃喃地说：“老子死也要……回到营里，禀报闯王……”

闯王在这天早饭后，将高一功和李过留下处理移营的事，自己同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等几位大将带两百亲兵往白羊山寨。亲兵头目都奉严令：吃饭时不许滴酒入唇，不可稍有疏忽。

因为时间宽裕，他们并不急于赶路，边走边观看山景，不知不觉离开营盘已有十几里远。这时张献忠派来相迎的一队人马已经来近，由于前边山路曲折，林木茂密，所以直到听见马蹄声才被发现。

李自成正要同几位大将迎上前去

双喜用鞭子指指山腰，那边出现了前来迎接的一队骑兵。李自成正要同几位大将迎上前去，统领亲兵的小将张鼐忽然禀报：“闯王，等一等，背后有马蹄声，跑得很急。”

大家侧耳细听，果然从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而且另外分明有大队骑兵随后赶来。闯王和众人都十分诧异，立刻转过山包，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中军吴汝义一马当先，后跟几名亲兵，奔到面前。不等闯王开口，就说：“闯王，快回，中计啦！”自成吃了一惊：“什么？”

吴汝义禀告闯王，刚才王吉元从白羊寨逃回，身中两箭，腿中一箭，抵达营盘时已经昏迷。救醒一阵，他只说出“闯王中计”四个字，就断了气。

高夫人当机立断，一面让高一功、李过率领将士和全营老少男女，作好战斗准备，以防张献忠袭劫营盘；一面命吴汝义率领三百骑兵来追闯王，请他们速速回营，不可迟误。

这意外消息使大家既十分震惊又十分愤慨。因为张可旺和马元利已经走近，全体将士一齐拔出刀剑，准备厮杀。自成命大家把刀剑插入鞘中，又吩咐了袁宗第几句，便跳上乌龙驹，扬鞭欲走。

众将领个个脸色铁青，不肯罢休。自成心里也很气愤，但竭力镇静自己说：“他们无情，咱们不可无义。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正中杨嗣昌的心怀。在目前应以大局为重，同张献忠尽量不撕破脸皮。”

刘宗敏他们这才忍下一口气，准备日后再算这笔账，纷纷上马随闯王离去。张可旺带着人马走下山腰，见此情形，知道已经走漏风声，不禁大惊。

袁宗第迎上前去拱手道：“实在对不起，敝营中出了急事，闯王同捷轩、玉峰二位只好赶快转去。请贤侄回去代闯王拜复敬帅，不恭之处，务乞海涵，改日前来谢罪。”他害怕自己吃亏，并不下马。

张可旺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马元利在一旁冷笑说：“奇怪！奇怪！”袁宗第只做没听见，又对两人一拱手，说声“对不起，对不起”，率领众人策马而去。

李自成回到营盘。高夫人就把王吉元冒死报警的经过，以及近处山谷中似有人马移动的报告告诉闯王，认为张献忠定有吞并之意，此地不可久留。闯王愤慨地叹一口气，决定赶快把队伍拉走。

在站队的当儿，自成走去看王吉元的遗体。他心中十分难过，说：“吉元虽死，重于泰山！”吩咐将吉元的剑鞘摘下，作为“念物”，命人将死者埋葬。宗第他们回到营中，闯王立刻率全营人马动身。

当时向东、南两方都驻有张献忠的西营人马，房县、竹山、竹溪各县都扎有官军，李自成只得撤向房县以西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边。

途中，他们曾遇到小股官军，又望见张献忠的一股游骑。闯王深感形势严峻，同几位亲信大将略作商量，决定将人马分散，既躲避官军，又躲避献忠，保住部队不被消灭，以后待机而动，重新大干。

刘宗敏当众宣布了决定：将人马分作三股，闯王和刘宗敏、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率一大股，袁宗第和李过各率一小股。三股人马今夜三更出发，分头向西北走，到郧阳和竹山之间的山中隐伏。

人马快出发了。闯王思绪奔腾，不能自止。大小将领都把眼光移向闯王，等候他说话。闯王从沉思中醒来，用平静的声调说：“大家不要光看咱们又陷进困难；其实，咱们一步一步都有胜利……”

“去年五月以来，郑崇俭两次进攻商洛山，都被杀败。他们妄想将咱们困死商洛，也失败了。杨嗣昌想利用周山搞垮咱们，又失败了。最后一计是诱我人陷阱，反使我们从武关突围，这是大胜利。”

山头上滚过一阵雷声。闯王借着地上的熊熊火光，看见将领们神色已经开朗，就继续说：“我们抢渡汉水，杀败贺疯子又是一胜。至于同张献忠会合险些被害，这算不了什么。吃一堑，长一智嘛！”

突然，从山下边传过一只猛虎的吼叫，非常愤怒、雄壮，在高山峭壁上震荡着回声。乌龙驹受了强烈刺激，也引颈萧萧长鸣。自成感情激昂地问大伙：“为什么咱们能接连胜利？你们说，为什么？”

有个声音回答：“因为有你闯王在，天大的难关也能过。”自成一摆手说：“不，我李闯王并没有三头六臂；那是因为咱们剿兵安民，民心所向。有这一点，咱们还怕兵少将寡、力单势弱吗？”

自成突然翻身上马，提高声音说：“能在艰难困苦中闯出一番事业才是真英雄。困难中有乐趣，我就爱这种乐趣。我们的困难不会长久。有出息的，跟随我到郧阳山中，没出息的可以自便。”

他的面前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嗡嗡声。闯王明白大家都誓死跟随到郧阳山中，深受感动，不禁心中自语：“有这样忠耿的将士，天大困难我也不怕！”

起程

隔着深涧，又传来阵阵虎吼。李闯王将鞭子一扬，发出命令：“起程！”火把照着崎岖险峻的羊肠小道，人马分三股出发。他在马上想着杀出郧阳的未来，一丝微笑暗暗地从他眼角绽开。

曙光初照，群山的峰顶都浸染了曙色，前面出现一个地势平坦的山坳，李自成决心尽早进入郧阳山中，他马鞭一挥，吩咐亲兵：“传谕：人马不要休息，向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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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谁还不会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