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你了!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4 00:57 3

摘要: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被放大到失真,像一口黏稠的钟,罩住了我们家六十平米的空间。陈劲陷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烟灰长长一截,倔强地悬着,像他此刻紧绷的沉默。我把女儿悦悦的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那片嘈杂,也好像隔绝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

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被放大到失真,像一口黏稠的钟,罩住了我们家六十平米的空间。陈劲陷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烟灰长长一截,倔强地悬着,像他此刻紧绷的沉默。我把女儿悦悦的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那片嘈杂,也好像隔绝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

我不喜欢他了。

这个念头不是今天才有的,它像一颗在潮湿角落里悄悄发芽的种子,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长出了盘根错节的须,深深扎进我婚姻的土壤里。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他不再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或许是从他对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只给出一句“还行”开始。不,都不是。是从更细微的地方,是从他回家后把钥匙“哐当”一声扔在玄关柜上,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轻轻放进我为他准备的皮质托盘里;是从他洗完澡,湿漉漉的毛巾总是搭在卧室的椅背上,而不是挂在阳台通风处;是从他和我说话时,眼睛永远盯着手机屏幕,回答我的永远是“嗯”、“哦”、“知道了”。

这些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把又一把的沙土,日复一日,终于将我们之间那点名为“喜欢”的火苗,彻底掩埋了。

今晚,导火索是电视的音量。

“陈劲,能不能把声音关小一点?悦悦要写作业了。”我站在客厅中央,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他没动,视线黏在屏幕上,仿佛没听见。烟灰终于支撑不住,落了一摊在深色的沙发垫上。我看着那片灰白,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塌陷了一块。

“陈劲。”我提高了音量。

他这才像刚从梦中惊醒,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拿起遥控器,心不在焉地按了两下。音量从35降到了33。那点微弱的改变,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老家”。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而是飞快地用余光扫了我一下,那个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警惕和慌乱。他拿起手机,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谁啊?怎么不接?”我下意识地问。

他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这五秒钟里,电视里正播报着国际局势,声音洪亮,而我们之间的空气却稀薄到让人窒息。

“没事,打错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说完,他起身去倒水,经过我身边时,我看见他放在书架上的那本《百年孤独》里,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露出了一个角,上面印着银行的红色Logo。我记得很清楚,那本书他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不愿调低的电视音量,一个被迅速挂断的电话,一句不寻

常的沉默,一样被刻意藏起来的东西。这三个细节在今晚同时出现,像三根针,精准地刺入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端着水杯回来,又坐回沙发,继续看他的电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那曾让我心动不已的轮廓,如今在电视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陌生。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电视的距离,也隔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我突然觉得很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上来。我不想再问,不想再追究,甚至不想再争吵。

因为我知道,当一个女人开始在一个男人身上寻找“不喜欢”的证据时,她总能找到。而我,已经找到了太多。

【引子完】

第一章

周末的早晨,阳光很好。我提议带悦悦去郊野公园放风筝,那是我们上个月就说好的。

“不去,累。”陈劲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玩着他的斗地主。游戏里“快点吧,我等的花儿都谢了”的催促声,比我的提议更能让他集中注意力。

“你答应过悦悦的。”我压着火气。

“改天吧。”他扔出四个二带俩王,手机里传来“飞机”的音效和胜利的金币声。他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那种笑容,曾经是专属于我的。

“爸爸,你说话不算话!”悦悦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崭新的蝴蝶风筝,小脸上满是失望。

陈劲这才放下手机,脸上那点笑意迅速隐去,换上一种熟悉的疲惫和不耐。他习惯性地抬手,用食指和中指用力地揉搓着后颈,这是他觉得烦躁或理亏时的标志性小动作。

“悦悦乖,爸爸这周加班太累了,下周,下周一定带你去。”他敷衍着,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你上周也这么说!”悦悦的嘴瘪了起来,眼看就要哭。

我把女儿拉到怀里,轻声安抚着,心里那片被沙土掩埋的火苗,又开始不甘心地闪烁,冒着呛人的黑烟。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陈劲,你到底在累什么?你这个项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公司上周还开了庆功宴。”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查我岗吗?我累不累自己不清楚?”

“我没有查你岗,我只是想知道,这个家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一个只需要睡觉和打游戏的旅馆吗?”我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我天天在外面拼死拼活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我在外面受了多少气,回来歇歇怎么了?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他梗着脖子,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清净?你所谓的清净,就是把电视开到最大声,无视我和孩子,然后对着手机傻笑吗?”

“林婉,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气得发抖,指着他,“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家里的酱油没了你不知道,女儿的家长会你忘了去,我妈生日你连个电话都想不起来打!你除了每个月把钱扔给我,你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争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客厅里的一切都淋得湿透。我们互相投掷着最伤人的话语,每一句都淬了毒,精准地射向对方最柔软的地方。

悦悦被我们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们的怒火。我们同时停下来,看向孩子。

悦悦站在我们中间,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抹着眼泪,抽噎着问:“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那一刻,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它们在光束中飞舞,像我们之间那些无法言说也无法落定的情绪。

陈劲脸上的愤怒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愧疚。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走过去,想抱抱悦悦,孩子却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看着他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凉。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刚才用尽了全力,却发现除了给彼此和孩子带来伤害,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最后,他默默地拿起车钥匙,换了鞋,开门走了。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抱着悦悦,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女儿压抑的哭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吵一架了。我们只是在冷漠和忍耐中,把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第二章

周一下午,我妈打来视频电话。她对着镜头,笨拙地调整着角度,屏幕里只能看到她半个额头和晃动的天花板。

“婉婉,你看得到妈不?这玩意儿咋又不好使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妈,你把手机拿远一点,对,再远点……哎,好了,看到了。”我耐着性子,一步步教她。这是我第无数次教她使用智能手机,就像小时候她教我用筷子一样。

屏幕那头,我妈终于露出了整张脸,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哎呀,可算弄好了。你看,这是我今天刚包的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你和陈劲都爱吃。”她把镜头对准桌上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妈,你自己吃吧,我们这儿什么都有。”我的鼻子莫名一酸。

“那哪儿能一样。”她又把镜头调回自己,“对了,你爸那个老手机,听筒声音小得很,我想给他换个新的。你上次说那个什么‘拼夕夕’,上面东西便宜,你帮我看看,买个声音大的。”

我打开电商APP,一边翻找着适合老年人用的手机,一边听我妈絮絮叨叨地讲着家里的事。阳光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在我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内心无比平静。我忽然明白,耐心和爱,原来是需要对象的。面对我妈,我总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可面对陈劲,我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消耗。

挂了电话,我给父亲挑好了一款大字体、大音量的老人机,下了单。做完这一切,我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路过档案室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我想起了陈劲那本《百年孤独》里夹着的东西。我的公司和他的公司在同一栋写字楼,我们甚至共用一个档案室来存放一些非核心的文件。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事瞒着我。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微微出汗。

档案室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我找到了他们公司存放过期资料的区域,假装在找一份旧合同。我记得他说过,他会把一些私人但不太重要的东西随手放在他负责的那个档案柜顶上。

我踩着一把椅子,伸手向柜顶摸去。指尖触碰到的,不是预想中的书,而是一个硬皮文件夹。我把它拿了下来,打开。

里面没有《百年ंद孤独》,只有一沓文件。最上面的一张,是一份个人消费贷款合同。

借款人:陈劲。

贷款金额:三十万。

贷款期限:三年。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三十万。这对我们这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数字。我们刚刚还清了房贷,手里只有不到十万的存款,他为什么要背着我借这么多钱?

我的手开始发抖,一页一页地往下翻。合同的签署日期是三个月前。还款记录显示,他每个月都在用他自己的工资卡按时还款。难怪,他这个季度的奖金一分没拿回家,只说是项目回款慢,要压一压。

三十万,他拿去做了什么?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赌博?他从不沾那些。投资失败?他一向谨慎,从不碰股票基金。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我最不敢想的可能。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冰冷的档案柜,才能勉强站稳。原来,他那些不耐烦、那些疲惫、那些深夜的叹息,都不是因为工作。原来,他挂掉的那个“老家”的电话,他藏起来的秘密,是这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同事和我打招呼,我像是没听见。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从文件夹里悄悄抽出来的贷款合同复印件,纸张的边缘被我的指甲掐得皱成一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一张巨大而虚伪的网。我感觉自己就被困在这张网里,动弹不得。

下班时间到了,我却不想回家。我害怕面对陈劲,害怕看到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我更害怕,一旦我开口质问,我们之间连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都会被彻底撕碎。

第三章

我在公司的停车场里,等了陈劲一个小时。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时,还带着一脸轻松的笑意:“今天怎么想起等我了?想通了,准备请我吃饭赔罪?”

我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把那张贷款合同的复印件,扔在了他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

“你……你从哪儿弄到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先告诉我,这三十万,花哪儿去了?”我盯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撞得我生疼。

车内的空间狭小而压抑,我们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他避开我的目光,扭头看向窗外,又开始下意识地揉搓后颈。

“公司资金周转,我临时拆借了一下,很快就还上了。”他撒谎了。我能看出来,他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神都会游移不定。

“陈劲,我们是夫妻。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终于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挣扎和痛苦。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像有毒的藤蔓,缠绕着我们的脖子,让我们都无法呼吸。

“是不是给了别人?”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是……女人吗?”

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猛地提高了音量:“林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告诉我钱去哪儿了!三十万!陈劲,这不是三千块!你背着我借了这么大一笔钱,你让我怎么想?你让我相信你只是忘了告诉我吗?”我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这一刻全线崩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用力地眨了眨眼,逼着自己不让它掉下来。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你的事?我们结婚证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现在跟我说让我别管?”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也爆发了,整个人凑过来,几乎是吼着对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你才甘心吗?”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无比的恶心和陌生。

“你晓得个锤子!”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一句家乡的粗话脱口而出。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我们激烈地对峙着,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困兽。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我因为激动而前倾的身体,安全带的卡扣被挣开了。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在下一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过手来,越过我愤怒的身体,将安全带重新拉过来,“咔哒”一声,为我扣好。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像是反应过来我们还在争吵。他收回手,身体重新靠回椅背,脸上满是颓然。

车厢里再次陷入死寂。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像一个与这场战争格格不入的休止符,让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

我看着前方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内侧,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

“下车。”良久,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

“什么?”他愣住了。

“我说下车。我今天不想看见你。”

他看了我很久,眼神复杂。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萧索。

我看着他消失在车库的出口,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第四章

【上帝视角】

陈劲走出地下车库,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一个激灵。他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来,是妹妹陈雪打来的。

他走到一个街角公园的长椅上坐下,接通了电话。

“哥,爸今天又问你了。问你和嫂子什么时候带悦悦回来看看。”陈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我……这边忙,走不开。”陈劲的声音很低,他看着远处高楼闪烁的霓虹,感觉自己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哥,钱够不够?爸的透析费又该交了。你一个人扛着,太辛苦了。”

“够,你别担心。”陈劲揉了揉眉心,“我跟朋友借了点,能撑一阵子。你千万别跟爸妈说漏嘴,也别……也别跟你嫂子说。”

“哥!”陈雪在那头急了,“你到底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嫂子是外人吗?爸生了这么重的病,尿毒症啊!每周三次透析,这是无底洞!你一个人能扛多久?你把工资卡都搭进去了,还借了那么多钱,嫂子迟早会知道的!”

“我不能让她知道。”陈劲打断了妹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刚把房贷还完,我不能再让她跟着我受这个苦。悦悦还小,正是花钱的时候。我……我再想想办法。”

“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晚上去开网约车,周末去做兼职,你当你是铁打的吗?哥,你听我一句劝,跟嫂子说了吧。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这样一个人硬撑着,会把你自己压垮的!”

陈...…陈劲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他想起刚才在车里,林婉那双通红的、充满了失望和怀疑的眼睛。她问他,钱是不是给了别的女人。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

他何尝不想告诉她真相。可是他怎么开口?告诉她,她的公公得了重病,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他们都要背上一个沉重的经济包袱?告诉她,他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掏空了所有,还欠了三十万的债?

他怕。他怕看到林婉脸上为难和愁苦的表情。他宁愿她误会自己,怨恨自己,也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掉进这个泥潭。他总觉得,男人就该把所有风雨都挡在门外,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多大点事儿……”他对着电话,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妹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会过去的。”

“哥……”

“行了,别说了。照顾好爸妈。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陈劲匆匆挂了电话。

他坐在长椅上,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憔悴。他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里面是林婉和悦悦的照片。有一张是去年在海边拍的,林婉穿着白色的裙子,被海风吹得飞扬起来,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孩。

他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像两点即将熄灭的星火。

他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在家庭和现实之间,扮演着一个力不从心的强者。他拼尽全力想维持一个完美的假象,却最终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掐灭了烟,起身,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师傅,去城南工业区。”他说。

那是他找的夜班兼职的地方,给物流公司卸货,干一个晚上,能有两百块钱。

车子启动,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陈劲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身体和心,都累到了极点。

第五章

那晚,陈劲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大床上,一夜无眠。天花板上的吊灯,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我想了很多,从我们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那些甜蜜的过往,像一部褪色的老电影,在我的脑海里一帧帧地回放。

我记起,他曾经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暖着;他曾经会在我生病时,半夜跑遍全城去给我买想吃的草莓;他曾经会把我随口说的一句“喜欢”,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在某个纪念日给我惊喜。

那些“喜欢”的瞬间,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呢?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机械地给悦悦做早餐,送她上学。回到家,看到玄关处他那双没来得及换下的皮鞋,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我走进卧室,看到他昨天换下的衬衫还扔在椅子上。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准备扔进洗衣机。一股浓重的烟味和淡淡的汗味传来,还夹杂着一种……我从未闻过的,类似于机油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的心一沉。他不是在办公室加班吗?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我把衬衫放进洗衣机,按下了启动键。然后,我开始收拾屋子,像一只陀螺一样,让自己不停地忙碌,不给大脑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

中午,我做了三菜一汤。做好了,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做了两个人的分量。我看着桌上那份多出来的饭菜,愣了很久。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深渊。他的沉默是岸,我的猜测是海。我以为是我的猜测淹没了他,现在才发现,或许是他的岸,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的海。

晚上,陈劲回来了。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疲惫,眼下的乌青更重了,胡子拉碴的,连走路都有些虚浮。

他看到我,眼神闪躲了一下,换了鞋,低着头就想往卧室走。

“吃饭吧。”我叫住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愣住了,回头看着我,又看了看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那是我给他留的。

他没说话,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他吃得很快,像是饿了很久。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他瘦了,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我想问他昨晚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我想问他衬衫上那股奇怪的味道是怎么回事。我想问他,那三十万,到底是不是像我猜想的那样。

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我的骄傲,我的委屈,我那被他一次次忽视后竖起的坚冰,让我无法开口。我害怕一开口,又是另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我更害怕,他会再次用沉默和那句“你别管了”来回答我。

于是,我们就在这样诡异的寂静中,吃完了这顿饭。他吃完,默默地把碗筷收到厨房。这是他久违了的举动。

他洗完碗出来,站在客厅中央,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说:“我……去洗澡了。”

我看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心里那片荒凉的土地上,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那一晚,他睡在沙发上。半夜,我起夜,看到他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身上只搭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眉头紧紧地皱着,睡得极不安稳。

我走过去,想把卧室里的被子拿出来给他盖上。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我凭什么要关心他呢?一个满口谎言,心里藏着巨大秘密,对我冷漠至极的男人。

我转身走回卧室,关上了门。可躺在床上,我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的,是他那句脱口而出的家乡话,和他为我扣上安全带时,那双慌乱却专注的眼睛。

第六章

转机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

我正在超市里采购周末的食材,悦悦推着小小的购物车,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念叨着她想吃的零食。我正心不在焉地挑选着蔬菜,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本想挂断,但看到归属地是陈劲的老家,便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嫂子吗?我是陈雪。”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陈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陈雪是陈劲的亲妹妹,我们只在结婚时见过一面。

“嫂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哥……”陈雪在那头泣不成声,“我哥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会把自己逼死的!”

我的手一抖,手里的西红柿滚落了一地。悦悦被吓了一跳,仰头看着我。我顾不上捡,急切地追问:“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

“是爸……爸他……得了尿毒症,已经三个月了……”

“什么?”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每周都要去医院做三次透析,家里的钱早就花光了。我哥为了不让你和家里担心,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他跟银行贷了三十万,把自己的工资卡全交了医院,他怕钱不够,晚上还偷偷去物流园给人卸货,周末去跑网约车……嫂子,他不是不回家,他是……他是不敢回啊!他怕你看到他累的样子会起疑心……”

陈雪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上次跟我打电话,说你问他钱的事,他没敢说实话,说你们吵架了……嫂子,你别怪他,他就是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他总觉得男人就该把天大的事都自己扛着,不能拖累老婆孩子……他说,他不能让你跟着他受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周围超市嘈杂的人声、广播声,都离我远去。我只能听到陈雪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哭诉,和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原来,那三十万,是父亲的救命钱。

原来,他挂掉的电话,是因为怕我说漏嘴。

原来,他看电视开那么大声,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焦虑和疲惫。

原来,他衬衫上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他在深夜的物流园里流下的汗水的味道。

原来,他所有的冷漠、不耐烦、疲惫、谎言……背后藏着这样一个沉重而悲伤的秘密。

而我,我做了什么?我用最刻薄的语言指责他,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他,把他推得越来越远。我说他把家当旅馆,我说他心里没有我们。在他最需要支持和理解的时候,我却亲手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嫂子?嫂子?你还在听吗?”

“我……我在。”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鼻子猛地一酸,眼前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瞬间模糊成了一片色块。我猛地扭过头去,不想让悦悦看到我的失态。

“嫂子,你快回家看看我哥吧,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他好像发烧了,声音都哑了……我怕他出事……”

我挂了电话,丢下购物车,抱起悦悦,疯了一样地往外跑。我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超市的出口为什么那么远,路上的红灯为什么那么长。

我冲回家,用颤抖的手打开房门。

屋子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陈劲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甚至没回卧室。他蜷缩着,身上还是那条薄毯,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起皮,脸色烧得通红。

我把悦悦安顿在她的房间,然后走到沙发边,蹲了下来。

我伸出手,轻轻地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我指尖一颤。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呓语着:“婉婉……对不起……别生气……”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但我没有让它掉下来,我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我看着他熟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下浓重的乌青,看着他因为做体力活而变得粗糙、甚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污垢的双手。这个我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男人,我第一次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第七章

我没有叫醒他。

我找出家里的医药箱,给他量了体温,39度2。我用温水浸湿了毛巾,一遍遍地给他擦拭额头、脖颈和手心。然后,我找出退烧药,倒了杯温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陈劲,醒醒,吃药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挣扎着想坐起来:“我……你怎么回来了?”

“别动,躺好。”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将药和水递到他嘴边,“先把药吃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顺从地张开嘴,把药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走开,而是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沙发边,就那样静静地守着他。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我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我生病时守在我床边,一夜不睡。那时候的他,眼睛里有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而现在,生活这块沉重的磨盘,已经快要将他眼里的光磨灭了。

我不喜欢你了。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这一次,它的后面却跟了另一句话:陈劲,我心疼你。

这种心疼,比“喜欢”更深沉,比“爱”更厚重。它是一种糅合了愧疚、理解、怜惜和想要与他共度难关的复杂情感。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喜欢”是一个多么奢侈而单薄的词。当激情褪去,生活露出它狰狞的真面目时,支撑着两个人走下去的,早已不是那点轻飘飘的喜欢,而是刻进骨子里的责任、恩情,和眼前这份沉甸甸的心疼。

他吃了药,又沉沉地睡去。我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走进厨房,用冰箱里仅剩的食材,给他熬了一锅清淡的瘦肉粥。

第二天清晨,他退烧了。

我推开阳台的门,雨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穿过云层,洒在阳台的绿植上,叶片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陈劲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

“你……都知道了?”他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安。

“嗯。”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方。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的局促和紧张。

“对不起。”良久,他终于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怕你担心,觉得……觉得这不是多大点事儿,我一个人能扛过去……”

“多大点事儿?”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以为我要发火,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愧疚。

我却没有。我只是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反手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把头埋在我的颈窝。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没有去擦,也没有说“别哭”,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宽阔却在微微颤抖的后背。

我们什么都没说,但我们都懂了。

这个拥抱,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融化了我心中所有的坚冰,也卸下了他身上所有的伪装和重担。

“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着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抱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那天,我们坐在一起,第一次平心静气地谈论了父亲的病,谈论了那笔债务,谈论了未来的计划。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共同面对的决心。

晚饭时,悦悦看着我们,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你们和好了吗?”

陈劲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我碗里,笑着对女儿说:“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不好过。”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吃完饭,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声音依旧是35。我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到了15。

他愣了一下,随即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歉意,也有释然。

窗外夜色温柔,室内灯光温暖。悦悦在房间里安静地写作业,陈劲在看他没看完的新闻,而我,坐在他身边,翻着一本杂志。电视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

这是一种新的安静,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心照不宣的陪伴。

我知道,我们之间,很多问题依然存在。生活的压力,未来的不确定性,都像悬在头顶的剑。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或许真的“不喜欢”他了。我不喜欢那个疲惫、沉默、用冷漠伪装自己的他。

但我爱他。我爱这个笨拙地、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深爱着这个家,愿意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我的丈夫。

来源:执着的饼干A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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