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满了与他恋爱过的女孩的信息 我的那栏写着安分守己,适合结婚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8 22:29 1

摘要:14「但是我们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他了,有一段时间供应出了点问题,我们想问问能不能送别的花,但他一直没有回复。」「您认识他吗?」店主抬头看我,表情却突然慌了。「……女士,您,您还好吗?」我揉了揉酸胀的眼,摆摆手。「我没事,没事。」店主很善解人意。她递来一包纸巾,又

14「但是我们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他了,有一段时间供应出了点问题,我们想问问能不能送别的花,但他一直没有回复。」「您认识他吗?」店主抬头看我,表情却突然慌了。「……女士,您,您还好吗?」我揉了揉酸胀的眼,摆摆手。「我没事,没事。」店主很善解人意。她递来一包纸巾,又给我泡了杯花茶。便转身去醒花了。我在店里平静了许久,最后挑了一束小雏菊,准备离开。要付款时,店主突然叫住了我。「这束花不用付了。」我有些茫然。她露出了回忆的神情。「女士,我想起来,纪先生那时还说,以后可能会有人来问这笔订单。「如果她是一个人来的,就请送她一束花。「告诉她:往前走,星光会照亮前路。」15那天,我在妈妈墓前哭得很失态。我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身边。更没想到,到现在,我居然还要靠他来安慰。他究竟是做了怎样的心理准备,才会给店主留下了这句话?只有我明白,「如果她是一个人来」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同事在傍晚给我打来电话。「小聂,机票订在了下周。」「这次的人身保险受益人你打算填谁?你老公吗?」我摇了摇头。「请帮我填无国界医生组织。」「无国界医生?」「嗯。」「怎么会想着填这个?」我吸了吸鼻子。因为,他是个无国界医生啊……摇摇晃晃地走出墓园门。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是纪清。他胡子拉碴,有些憔悴。看到我,没说话,只是递过了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台相机,和妈妈那台是同型号。「原来那台,实在修不起来了。」我们沉默地对视。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更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找来了这台 94 年发售的相机。但我珍视的东西已经碎了。就算再找一台一模一样的来,又有什么意义?他看我不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脑袋。「跟我回去吧!「下周就要婚礼了,请帖已经发出去了,再闹,就没法儿收场了。」16我觉得讽刺。「在你看来,是我在闹吗?」他叹了一口气,拉住了我的手。「聂斓,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这样,觉得我偏心她,把你的东西给了她。「但那是因为她非要你赔礼道歉,我看那台相机很老旧了,才给她的,让她别再闹你。「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我总不能不管。」我突然就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丝怜悯。「纪清,我不爱你啊……」他愣了愣,又冷下脸。「别嘴硬了。「你如果不爱我,为什么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轻笑,抽回手,贪恋地摸了摸他的脸。「真可惜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骤变。「你……」然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乔宁打来的电话。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对面语气失魂落魄。「阿清,我要走了……「这次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只是……实在没法儿不嫉妒她。」「乔乔,你在哪儿!」「你别来了,你去找她吧!她才是你未来要相伴一生的人。」纪清急得声音都变了。「乔宁!!」电话挂断了。纪清把东西一把塞进我怀里,转头狂奔。我看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身影。冷笑。扬手,把相机扔进了垃圾桶里。我也快走了。没用的东西,就不必带了吧!17接下来一周,我忙得不可开交。锻炼身体、熟悉语言、确定选题、联系当地向导……期间纪清换着号码给我发短信。【聂斓,你那天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不是还有些话要谈?】【那天的事,我代乔宁向你道歉。】【你现在在哪里?】……我一条也没有回复过。离开的前一天,他又问。「明天就是婚礼了,你会来的吧?」我掰断了电话卡。拖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前往机场。晨光射入舷窗时,飞机起飞了。从北京前往刚果金首都金沙萨,没有直达航班。要在开罗转机。全程将近二十个小时。足够我重温旧梦。我戴上了空姐发的眼罩。轻轻呢喃。「纪澄,我要回来了。「我真的好想你。」18我第一次遇到纪澄,是在戈马的难民营。那时,刚果(金)东部的局势非常混乱。武装分子们因为抢占矿产资源、种族矛盾等等原因,袭击各个村庄。数十万人被迫离开家园,前往大城市避难。我到达难民营时,几个医生正在给一个小女孩看病。她因为遭遇爆炸,耳朵里卡进了一颗小石头。小女孩一直挣扎,让医生们也不敢轻易动手掏取。于是有人高喊了一声:「纪!」一个亚洲男人走了过来。他检查完情况后,竟从白大褂里,掏出了几张纸牌,当场变起了魔术。小女孩被吸引住了。于是旁边的医生立刻动手。当那颗石头当啷一声掉进铁盘时。男人手里的纸牌也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一株非洲堇。小女孩眼睛瞪得滚圆。开始扒他的袖子,但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她开心地拍掌,扯着父母的衣摆大叫。那个男人把花递给了小女孩,又将拼命感谢的大人们送出了医疗帐篷。我抬起相机,拍下了这奇特的一幕。快门声让他转过头。看到我,有些惊讶。用法语问:「这里的亚洲面孔可不多见,你是从哪里来的?」我说:「中国。」他一脸惊喜,切换回了中文。告诉我,他叫纪澄,是目前驻扎在戈马的无国界医生。想到刚才的场景,我问。「你从哪里找到的花?」毕竟,花这种东西,在难民营不太常见。他有些小得意。「我种了很多,你要看看吗?」我跟着去了他的宿舍。发现他用捡来的泡沫箱、塑料瓶、碎瓦片,造出了一小片花园。有刚才见到的非洲堇,还有百子莲、热带兰、刚果杜鹃……我很困惑。「你为什么会种这些?」他把腿搭在了桌上,语气理所当然。「因为花能让人开心啊!」我只感到纳闷。他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食物、饮用水、药品对于他们来说更为迫切,而花华而不实对吗?」我点了点头。他说:「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逼着人遗忘美好,但开心能让人记起自己还活着,还值得去期待些什么。「有期待,就有希望。」他唇角扬起,朝我眨了眨眼。「所以,花也很重要。」心底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我看着这个过分乐观热情,又散漫不羁的男人。一时,竟有些挪不开视线。19整个难民营只有我和纪澄两个中国人。所以,我们成了天然的同盟。与第一印象有些不同。纪澄对于工作其实极度认真。他为我提供了大量详细的伤亡情况、物资短缺情况……而我将这些数字和故事汇成报道,传播出去。我的第一篇报道,就为当地争取到了一批近千吨的食物捐助。当时,纪澄发现了难民营里异常的艾滋死亡率。「我们一直在分发抗艾药物,但他们还是一群又一群地死了……」「这不合理,除非他们根本没有吃药。」我翻看着那些患者的记录,说:「那我去查一查。」我到处走访,最终发现,不止抗艾药物,几乎所有分发的免费药,都流向了黑市。药贩子们只需要用一袋发霉的玉米粉,就能换取那些救命的药片。因为那可以成为难民和家人们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报道发出后,在国际媒体引起了轩然大波。联合国世界粮食署迅速调配了物资。援助车队到达的那天,营地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欢呼声。我们帮忙分发着救济粮,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无比欣慰。将最后一袋土豆递给一个怀抱婴儿的母亲后,纪澄和我倒在了卡车边上。他转头看向我。笑意点亮了整个面庞,衬得那张英俊的脸更加熠熠生辉。「聂斓,谢谢你。」「……谢我什么。」「在你来之前,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在困境里,能做的事,很少。「但现在,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的意义。「你让世界看到了他们,和我们。」我在那一刻心如擂鼓。几乎无法正常呼吸。慌乱地拨弄鬓边的头发,试图遮住自己逐渐通红的耳根。20从那之后,我们飞快地熟悉了起来。纪澄很受欢迎。他医术精湛,在关键时刻极为靠谱。同时又很风趣,总是把其他人逗得哈哈大笑。我很喜欢Ṱű̂⁵和他待在一起。有他在的场合,连我的采访对象都愿意多说两句。一天,我跟着他给营区喷洒防治霍乱的药水。突然,一声求救声从空置的帐篷里传来。掀开门帘,一个男人正压在一个女孩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我瞬间冷了脸,冲过去推开他。他怒骂着,挥起了拳头。纪澄一把将我拉至身后,举起胸前的工牌。「如果不想以后没人给你看病,你最好马上离开!」男人看着上面的红色十字。骂骂咧咧地提上裤子,逃了出去。我们把女孩带到了难民署办公室,请他们帮忙重新安置到其他的帐篷里。等做完一切,纪澄拍了拍我的肩。「别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一怔:「我没有难过。」难民营同样也总是伴生暴力犯罪,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但他歪了歪头。「可你看上去就是很难过。」我愣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忽然笑了。伸手用力捏住我的脸颊。「一个人的心情,可不是只会写在脸上!」21他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之后我们每次见面,他都要观察几秒。然后说:「今天心情不错?」或者是:「谁惹你生气了?」我无奈又好笑。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把手枕在脑后。「我有个弟弟,你们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都喜欢把情绪藏在心里。」提到家人,我沉默了。「你在这里,家里人不担心你吗?」他平淡地摇了摇头。「我们断绝关系了。」「为什么??」我有些震惊。「因为我不愿意听他们的话。「他们的控制欲很可怕,从小,就逼着我做这做那,敢反驳一句,就是一顿毒打。「我听他们的学了医,进了医院,但他们还不满足,逼着我继续努力往上爬,出人头地,给他们挣面子。「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我只想做纯粹的事。「无国界医生回归了医生的本质,救死扶伤,我很喜欢。」他叹了一口气。「唉,这么说来,我还有些对不起我弟。「小时候我不服管,他们就生了他,以防我要是废了,他们还有小号可以重来。「我跑出来后,他就被逼上了我的老路。「虽然他很听话,但我知道,他也很压抑。「我听说,他后来和一个很跳脱的女孩恋爱了,但也被他们搅散了……」我第一次听他提到家人,没想到却如此令人唏嘘。我们相顾无言了一会儿。他问:「那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做战地记者?「你的家人不担心吗?」22或许是因为他先坦诚地分享了自己的家庭往事。我便也觉得没有那么难开口了。我犹豫着,说:「我妈妈去世了,爸爸和你一样,也断绝关系了。」那年,妈妈举办了葬礼。来了很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司仪讲了长长的一段悼词。我听不全懂,中途走了神。一只蝴蝶飞进了灵堂,停在了妈妈的遗像上。它扇动的翅膀,让那张照片仿佛活了过来。我看着妈妈对我笑,也跟着笑。下一秒,被爸爸扇倒在地。他咆哮:「你妈都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怪物。我哇的一声哭了。他又给了我一巴掌。「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不要你了!!」那一刻,我好恐惧。眼泪蕴在眼眶里,咬死了嘴唇,一声不敢再吭。妈妈去世的第一年,爸爸常常半夜坐在客厅里,翻看着那些信和照片。第二年,他把妈妈的东西装进了几个纸箱里,堆到角落,积满了灰。第三年,他再婚了。那个新来的阿姨,把纸箱扔到院子里,要一把火烧个干净。我拼命刨出了那台相机,死死护在怀里,把身上烫伤一片。从此以后,妈妈就只剩下了这一件遗物。再后来,妹妹出生了。全家人的爱和精力都给了她。我像隐形人一样,在家里长到了 18 岁。去了大学,念新闻专业。报道那天,爸爸拿出一沓厚厚的钱,扔给我。「你大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我点了点,有三万。三万块钱,就买断了我们的血缘。上大学后,老师同学们都说我很适合做记者。因为不管遇到怎样的事件,我都能面不改色。在我开始做战地记者后,这更是成了优势。他们都佩服我的心理素质。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敢。我打心底里觉得,如果我那天没有在灵堂里惹怒爸爸。他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了?我习惯于压制自己的一切情绪。不敢想,要是再放松地大笑一次、再掉一场眼泪。还会失去些什么。ţű²……说到这里,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些东西压在心里多年,还是第一次和人倾诉。纪澄的眉头皱得很深。平时总是含笑的嘴角,也垮了下来。他语气严肃。「聂斓,你是不是忘了,你当时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我有些茫然:「什么?」「大哭大笑,是孩子的特权。」「你拼命地压抑自己,只是因为,你从来没被允许做个小孩。」23我一愣。脑袋仿佛被一根闷棍击中。原来是这样吗?葬礼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爸爸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后来妹妹出生,我的需求又总是排在她的后面。上大学后,我要完成学业,更要养活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被当成孩子照顾的时刻。因为无人可以依靠,所以知道,自己的哭和笑都不会有回应。不如藏在心底。我垂下头,有些苦涩。「是啊!不过现在也已经长大了,更不可能像个小孩一样。「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突然,肋骨像是过了电。一股酥麻的感觉蹿上来。惊得我漏出一声怪叫。我转头看。竟然是纪澄戳了一下我的腰。他勾起一个玩味的笑。「谁说不可能啊?」我拼命后缩,却被他抓住。腰侧像是有个开关。虽然我竭尽全力地绷紧嘴巴,但仍旧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疯狂笑个不停。「停!!「……别戳了!好痒!「哈哈哈哈哈……求你了!」我挣脱,又被他逼到角落里。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哀声恳求:「放过我吧纪医生!!」他龇着牙,又朝我伸出魔爪。我缩作一团,却发现,想象中的酸麻并没有发生。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个缝隙。我看到他朝我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颗糖。他笑眯眯地说。「来,给小朋友的奖励。」我呆了半天。脱力地倒在地上。剥开了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不好吃。劣质的水果香精味弥散开来,甜得发腻。却把我的眼眶烧得灼热。纪澄俯身将我拉起,搂进了怀中。「哭吧!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很难过。」温暖有力的拥抱,彻底冲垮了我最后的防线。这种被理解、被珍视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久到我以为,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然而在这个跨越了半个地球的异乡。他却用一颗水果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我再也忍耐不住。五岁那年被生生憋住的眼泪,终于在二十多年后尽数涌了出来。他一直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任由衣服被打得湿透。到最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他怀里哭着睡了过去。24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眼睛肿得像核桃,还八爪鱼似的缠在纪澄身上。想起昨晚的场景,我当场宕机,翻身就想跑。结果被他伸手箍住。「跑什么?」我把自己埋进被子,胡乱哼了几声。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你害羞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把我从被子里挖了出来。笑意盈盈。「以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谁要是不允许,我帮你揍他!」我疯狂摇头。他挑起眉。「你没听懂呀?」我一阵迷茫。「聂斓,我在跟你表白呢……」「啊?」他嬉笑地看着我。「以后做我一辈子的小朋友吧?」心脏简直要撞破窗户,飞到大气层。我完全呆滞了。他起身,掀开了窗帘。阳光直刺入室内,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他沐浴在跃动的光中,朝我伸出手。「对了,昨天我忘了说,你妈妈可真酷!「等回了国,我们一起去看她吧!」我头晕目眩。心想,这人怎么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刚表白就想着要见家长?然而,温热的触感从掌中源源不断传来。我恍惚着,哽咽着,无法拒绝。只能说:「……好。」他高兴地把țŭ⁹我拉起,抱了个满怀。那一刻,我在心底虔诚地向神明许愿。希望与他在一起的时光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我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25我和纪澄恋爱了。但因为工作太忙。我们在刚果(金)见面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我们在发生冲突的地方相遇。他狂奔着去救治伤员。而我拼命拍摄报道素材。匆匆擦肩而过时触碰的手。就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交流。而网络信号也时好时坏。我们经常几天都收不到对方的消息。但它们又会在某一刻疯狂涌进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顺序乱七八糟。仿佛也刚穿越枪林弹雨。载着沉甸甸的想念,顽强地传递着心之所向。但北基伍省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第一次吵架。是在戈马附近的一个村庄被袭击的那天。我们赶往现场时,武装分子还没有完全离开。安全部队与他们交了火。我们急忙回到车上,准备撤退。但我却看到纪澄从救护车里又蹿了下去。在交火的边缘地带,有一个倒下的村民。他把人扛了回来,自己却被弹片划得鲜血淋漓。我又气又怕,和他大吵一架。但他毫不相让。「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他当时只是腿部中弹,还能活!但如果我不救他,交火之下他必死无疑!」我知道他说得对,也知道救人是他的使命。可我真的怕了。他回来时,浑身是血。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我哆嗦着检查了半天,才知道他只是受了皮外伤。我突然就不想吵了,抱住他号啕大哭。「纪澄!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他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后,反抱住我,声音沙哑。「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以身涉险,不让你担心……」我埋在他胸前抽噎:「你保证!!」「那我们拉钩。」他拉着我手,比划起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是小狗!」「我可千万不能变成小狗,不然到时候见你妈妈的时候你怎么介绍我呀?」「小狗男朋友?」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抬手就把枕头按在了他脸上。然而,他躺着一动不动。我又慌慌张张地掀开,生怕把他给闷死了。他狡黠地看着我,安然无恙。似乎在说:【你看,没那么容易死的。】我只能瞪他,瞪的眼睛发酸,突然又泪眼汪汪。心渐渐地沉了下去。谁都知道。什么拉钩,不过是个心理安慰。战场是最残酷的地方。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我和纪澄相处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因为谁也说不清,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26战乱越发频繁的同时。埃博拉也开始袭击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到春天时,纪澄更忙碌了。因为医护紧缺,他开始在难民营和埃博拉治疗中心两头奔波。然而,武装分子突然对多个城市的治疗中心发动了袭击。许多医生开始不得不放弃工作,直接撤离。但纪澄不愿意离开。一方面,戈马的情况还算安稳。另一方面,中心还有将近一百名病人。如果所有人都走了,他们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他和另外四名医生留了下来,随机应变。但是没过多久,武装分子占领了戈马的郊区,阻断了进出的道路。我们被困住了。在这种情况下,纪澄突然给我发来消息。让我到治疗中心一趟。他语焉不详,我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们穿好防护服,进入了医疗废物处理区。在一间空置出来的房间里。我见到了十多个胡图族的孩子。他们是从山里逃出来的。最大的才十二岁。衣衫褴褛,身上全是已经感染的伤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占领郊区的武装分子,来源于图西族。他们与胡图族有着血海深仇。如果这批孩子被发现,整个治疗中心可能都会被毁于一旦。我感到崩溃。「纪澄,你是疯了吗?!!「你还记得无国界医生的宗旨吗!!!」他本不该直接介入到战争冲突中,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去帮助他人。可他只是垂着头。「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到哪个组织,可以接收他们?「可这么多人,你怎么把他们送出戈马?!外面全都是巡查的人!」纪澄语速很快。「他们体型小,可以穿上防护服,钻进装医疗废物的垃圾箱里。「运输车每三天就会来一趟,没有人会打开这些垃圾箱的!「只要保证之后有接收他们的人,我们就可以救下他们!」我被他大胆的计划震在当场。他握紧了拳。「聂斓,我先是人,然后是医生,最后才是无国界医生。「我不可能把他们扔出去送死!」27我的脑袋疼痛不堪。理性和感性在疯狂搏斗。而那些孩子们看着我们激烈争吵。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最小的几个孩子,紧紧挤在一起,手指死死交缠,像在等待命运最终的宣判。我几乎是瞬间就心软了。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从地狱里逃出来。我们不能重新再把他们送回去。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我冷静了下来。「我帮你。「但是我不仅仅帮你联系接应人,我还要在这里把他们全部亲手送走。」纪澄愣住了,立刻回绝。「不行!这很危险!」「那我就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吗?」「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出去告诉他们这里藏着胡图族小孩。」他咬牙切齿。「……你!我就不该找你!!」「晚了,你已经把我卷进来了。」纪澄生了自己的气,扭过头不愿和我说话。我叹了口气,环住他的脖子,逼他看着我。「……至少最坏的情况,我们可以死在一起。」他立刻气急败坏:「呸呸呸!瞎说!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隔着那层透明的面罩,我摸了摸他的脸。「嗯,当然了。「毕竟你答应我了,我们还要回去看妈妈呢!」28不得不说,纪澄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没有人会想接触那些埃博拉患者的医疗废物。更不会想到里面竟然藏着人。我们每次,可以运走两个孩子。运输车中途会在路上停一次,有人道主义组织的成员会将孩子们转移走。半个月后,那批孩子只剩下了最后两个。他们年纪最大,是一对兄妹。哥哥叫让,妹妹叫玛丽。运输车要来接走他们的那天,纪澄心情很好。他又一次对我说。「谢谢你,聂斓。」我没回应,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甚至提前为此庆祝了起来。两个孩子为我们表演胡图族的民族舞蹈伊甘比拉。纪澄为他们做了一顿堪称丰盛的饭菜。而我给他们拍了很多的照片。当夜幕降临。他们开始套上防护服。玛丽给我递了一支记号笔,问:「你们可以在上面写上名字吗?」我和纪澄有些吃惊,但仍旧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了想,加上了一句:【希望你们能好好长大。】纪澄写:【希望你们能够和家人团聚。】我又写:【希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纪澄也写:【希望我们未来还能再相见。】我们把防护服写满了祝福的话。写到最后,每个人都泪流满面。他们扑在我们的怀里。声音从防护服下闷闷地传来。「我们会永远永远记住你们的!」「谢谢你们!你们是我们的大英雄!」29半夜,运输车开进了中心。我们照例将孩子们装进垃圾箱。送上货车。然而,刚做完一切,中心大厅里就传来了枪声。我和纪澄脸色一凛,狂奔而去。武装分子闯了进来,说他们接到消息,这里有人藏匿了胡图族小孩。纪澄前去交涉。不卑不亢地配合他们进行搜查。我看着那些人凶狠地踹开房门,翻找每一个房间的角落。紧张得几乎要吐出来。他们乱翻一通,毫无发现。威胁了我们几句,正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人在门外大声招呼,说他看到了刚离开的运输车。那些人立刻爆出脏话,全冲了出去。最后一个离开的武装分子,大吼着,往大厅里愤怒地掷出了一枚手榴弹。生死一瞬间。一切景象在我眼里都拉成了慢动作。我能看到炸弹沿着抛物线缓缓坠落。能看到其他医生们惊恐失控的表情。能看到纪澄面目狰狞地朝我飞奔而来。爆炸的前一刻。他将我压倒在地,护在身下。用手覆住了我的耳朵。30紧接着,时空归位。我像被一只滚烫的巨手狠狠拍在了地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周围浓烟滚滚升腾,什么都看不清。脸上有湿润的液体流下。我一摸,整个手掌都是鲜血。纪澄被炸飞了。横躺在我的不远处。我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跌跌撞撞地膝行过去,颤着双手试他的呼吸。还好,他没死。不知道哪里又传来枪响。我拼命将他扛在背上。开始向外奔逃。可是,到处都是背着枪的人。我只能立刻转向,深入树林。跑了不知道多久,双腿逐渐麻木到失去知觉。我逐渐无法支撑,扑倒在地。纪澄也在这时醒了。他挣扎着想起身来扶我。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只能虚弱地说:「……聂斓,你……先走!」我止不住地呜咽,发狠般又爬起来。「我不要!!「要走一起走!!」他抓住了我的脚腕。「你先走,找人……来救我。「两个人,跑不掉的!」我崩溃地大哭。「纪澄!我们拉过钩的!!你不许骗我!!「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低声笑了笑。又被口中的血呛得连连咳嗽。「咳、咳咳……嗯,我不骗你。「骗人的……是小狗……」我艰难爬起,将他扶到树边坐下,眼泪一直不停地流。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快走吧!」「你不会让我死的,对吗?」我疯狂抹眼泪。「你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救你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他微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好。」31我转过身,准备继续逃亡。下一秒,身后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枪响。我被人猛扑倒在地。一股巨力撞击肩部,剧痛让我呼吸骤停。中弹了。我惊恐地转过脸。看到纪澄倒在了我身上。他的胸前,有一个贯通的伤口,已经将白大褂完全染红,嘴里正疯狂地涌出鲜血。头脑一片空白。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我强压着疼痛翻过身。「纪澄!!「纪澄!!!!」我徒劳地按压着他的伤口,六神无主。「止……止血……「要先止血……」但他轻轻拉住了我的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他含混地说。「对不……起……「我爱你……「下辈子,再做我的小朋友吧?」他眼里,混杂着复杂的光。有不舍,有怜惜,有释然。最后,全都黯淡了下去。握着我的手无力地滑到了一旁。我呆滞了。巨大的错乱感和恐惧感袭来。心头像被火烧过一般。我哇地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视线开始模糊,冷汗疯狂涌出。肾上腺素的作用也在消退,肩头的剧痛让我眼冒金星。我还想抓住他。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感到极度的恐惧。嘴里唤着:「纪……澄……」然而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我往后一倒,眼前黑了过去。32再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我已经被转至国内的医院。医生说,我在 ICU 里待了整整两周。内脏严重挫伤,肩部中弹。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脾脏破裂,子弹也没有造成贯穿伤。失血不算严重,所以我才等到了维和部队的救援。我很清楚,那是因为纪澄两次挡在了我前面。他救了我的命。我向每一个我能联系到的人询问着他的下落。但他们都告诉我,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没有找到纪澄的尸体。而因为伤亡人数上升,无国界医生组织已经暂停了北基伍省的项目。没有人可以再帮我去寻找他。就这样,纪澄消失了。我夜夜尖叫着醒来,惊恐发作。脑海里不断地闪回着他死前的模样。医生诊断,我得了 PTSD。我开始吃药,做心理咨询,甚至酗酒。可是都没用。每个人都建议我去尝试过新的生活,不要沉湎于过去,让自己走出来。但……怎么走得出来?他是为我而死。这个念头恒久地萦绕在心头。让我痛恨还活着的自己,痛恨死去的为什么不是我。痛恨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我无数次地站上天台,想要追逐他而去。却又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拽回。这是纪澄付出一切才救回来的命。我早就失去了放弃的资格。33我休了半年病假。回到电视台后,压根无法再面对那些相机和照片,申请调任了幕后岗位。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依然如行尸走肉,毫无生机。同事看不下去了,想让我认识些新的人,于是拉着我去相亲。我毫无兴致,只想应付两句离开。但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纪清。见到那张与纪澄如出一辙的脸时。我惊呆了。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当场痛哭流涕。后来我知道了。他就是纪澄提过的那个弟弟。找替身这种事。一开始,确实会感到安慰。那些平凡的日子,多么美好诱人。他下班晚,我可以做好饭,等他回家。休息日,我们可以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看到他还安静地躺在身边,我就能再放下心沉沉睡去。这是我和纪澄曾经无法拥有的一切。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就当是他,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辈子,多好?然而,梦总有醒来的一天。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人。纪澄要和我回家一起看妈妈,又怎么会把她的相机送给别人?他宁愿拿命来保护我,又怎么会任由别人肆意欺辱我?他说,在我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又怎么会将我看作是一个弱小、没有见识、困顿于家庭的女人?我后悔了。他至今尸骨未寒,我却逃避现实,和他的影子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我怎么能这样对他?所以我必须离开,哪怕明知自己可能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一切。但我该去找他。我早该去了。我要亲自回去,把他给找回来。33重回戈马难民营。我见到了纪澄的同事们。如今,无国界医生已经回来了。他曾经的搭档亚当,现在升任了整个戈马项目的协调员。我们见到对方的第一面。一句话未说,眼泪先流了出来。抱头痛哭了半个小时后。我告诉他,我是回来寻找纪澄的。他带着我去了仓库。里面竟然还有一些纪澄的遗物。「当时撤离的急,很多东西都没有整理。」那个盒子里,有一幅纸牌、一包花种、一串钥匙、几本医学书籍、一个听诊器……都是些零碎的东西。却与他息息相关。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某个下午,推开那扇通往他宿舍的门。看到他坐在椅子上看书。手里转动着笔。看到我,眉眼带笑,说:「你来啦!」亚当也有些怅然。「本来这些东西也早就应该处理了,但是我想,可能有一天你会回来为他收殓,就一直留了下来。「没想到真的等到了。」我郑重地收下。「亚当,谢谢你。「是我来晚了。」之后,我告诉他我还想寻找当年那批孩子的下落。他答应会替我留意。不过时隔多年,让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做完一切后,我回到了宿舍。发现同事给我发来了消息。他们说,纪清来找过我。34婚礼那天,我没有出现。他的父母大发雷霆。他到处寻找我的下落。直到问了同事,才得知我已经来了刚果(金)。他不愿相信,大闹电视台,差点被警察带走。我叹了口气。想不明白。既然他另有所爱之人,那我在哪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不想再让同事们为难,我还是给纪清拨了个视频。接通的那一秒,我呼吸一滞。镜头里,他整个人蓬头垢面。周围光线暗沉,烟雾缭绕。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酒瓶子。「聂斓??」「真的是你?」他呆呆地看着我,反复揉了几次眼。「……你可真行。」他突然嗤了一声,把自己埋入掌心。「就为了乔宁说的那几句话,你就真的赌气跑到非洲去?」「你是不是有病?」我顷刻间怒火中烧,觉得联系他的自己确实有病。正想挂断。就看到他的手指缝里,掉下了大滴大滴的液体。「你怎么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你怎么能让我这么担心你??!」我突然感到荒谬。「你担心我?「我们关系的开始,就是你拿我应付父母,我拿你当替身聊以慰藉,没有一丝真情……」他怒吼着打断我。「去他妈的没有真情!「你知不知道,聚餐那天我出去找乔宁,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你!我担心你喝了那么多酒,要怎么回去!「你的相机摔坏了,我跑了全市的相机店给你找,他们都说太老了,没有。我又托了国外的朋友帮忙,找到后亲自飞过去,给你取回来!「你说消失就消失了,他们说你去了刚果(金),我上网搜这个国家,慌到夜里睡不着!「你让我爱上你,又把我扔下!「你怎么做得出来!」他红着眼圈。那副神情,简直像家门口的流浪狗。「……回来好吗?」他掏出了那枚被我扔掉的戒指,语气卑微:「婚期可以再订,我只会娶你一个人……」我们长久地对视。最后,我蓦地笑了。「纪清,你甚至都从未真正了解过我,又说什么爱呢?」「乔宁算谁,你又算谁,也配让我赌气?」「我回来,只是因为我爱的人在这里。」他瞳孔收缩,痛苦地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了下去。「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我冷酷地挂断了视频。「你不必知道。」35我重新开始了记者工作。时隔三年,刚果(金)的情况甚至比之前还要更糟。武装分子控制的区域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粮食危机、霍乱疫情、性暴力、绑架案层出不穷。这里仿佛已经成了「神弃之地」。每天目睹如同地狱般的一切。我会想。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对于我而言,我好像只是在记录悲剧的循环。世界看到了这里的苦难,但然后呢?而对于无国界医生而言,他们的救治到底是在延续希望还是在延长痛苦?没有人说得清,在这样的地方活下去,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几个月后,亚当告诉我,他找到了那批孩子中的五个。其中就有让和玛丽。他们那天成功逃脱了。并且在后来联系上了亲人,现在居住在基桑加尼的亲戚家中。这个消息令人为之一振。我飞快地去见了他们。车才刚开到我们约定的地方。玛丽就已经飞奔了出来。她扑进我怀里,泪眼汪汪。「斓!!你终于来了!」她长高了许多,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焦急地往车里看,问我。「医生呢?他怎么没有一起来?」我一顿:「他太忙了。」玛丽立刻绞紧了手指:「……他出事了吗?」经历过死亡的孩子,对于这种模棱两可的话都格外敏感。我笃定地摇头。「没有,他没事,我给你们看。」我翻了翻手机。却发现,我没有纪澄的照片。因为不敢看,回国后,我把它们全都封存进了电脑中。翻到最后,我只找到了一张纪清的照片。他穿着白大褂,正在台灯昏黄的暖光下看病历。和纪澄真的好像好像。玛丽看到了那张图。终于信了,高兴得又蹦又跳。拉着她的哥哥,说:「我以后也要当医生!」其他几个孩子也附和道:「我也要!!」「我想治病救人!」我摸了摸他们的头,问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孩。「让呢?以后想做什么?」让瞥了眼我胸前挂着的相机,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做记者。」我愣住了。「我也想像你一样,让世界看到那些正在经历磨难的人。」「如果他们能够被看见,也许就会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强忍住了想哭的冲动,我把他们都揽入了怀中。如果纪澄还在,他应该会很高兴吧。我们无意中播下的种子,慢慢地发芽了。临走前,我把自己的卡片机送给了让,把纪澄留下的听诊器和书籍送给了玛丽和其他的孩子。他们激动得脸颊通红。一直到车子开远。都还站在路边,拼命挥着手,笑得灿烂极了。我想,也许还是有意义的吧。个人的力量渺小,难以撼动现状。但却能为其他的个体点燃对未来的期待。这些孩子身处沟壑,却仍盼望着用满身伤痕托举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像纪澄所说的一样。有期待,就有希望。36又过了几个月。我寻找纪澄遗体的计划一无所获。我去了那片树林很多次。但当时是夜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跑的。最终,只能放弃。我开始整理过去的照片。把纪澄的故事一件件记录在了我的微博上。很多细节时隔三年,已经模糊不清。本来只是害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遗忘得更多,才做了这个记录。但没想到,文章爆火了。铺天盖地的留言,想要了解更多他的故事。有人说:【老中人刻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哪里都能搞出一片花园。】有他以前的患者认出了他。【纪医生真的很好,我妈妈生病的时候已经有点糊涂了,但他每次和她说话,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他也给我女儿表演过魔术,还被他们主任以为他是在打牌,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我从那些评论里,拼凑出了我们还没有相遇的日子里,他的模样。没过多久,我接到了纪清的视频。他将我的微博截图发了过来,问。「是你吗?」我大方地承认了。「是。」他一震,眼神苦涩。「原来你说的,是我哥……」「没错。」「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难怪你总是那样看着我的脸!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他颓然地垂下了头。「他……现在还好吗?」我还没有写到后面的故事,所以他不知道。我冷淡道:「他不好。「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手机从纪清的手心里滑落。狠狠砸在了地上。过了半天,才颤抖着恢复了画面。他几近崩溃。「他死了??「我为什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觉得呢?」我讥讽道:「那么多年,你们家有任何一个人,在乎过他吗?」纪清剧烈颤抖。心虚到不敢与我对视。我第一次见纪清的父母时,试探着问,他是否还有兄弟姐妹。他父母不屑摆手:「没有。」而纪清说:「以前有一个,但你就当他死了吧。」我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反常地摔了碗,警告我。「这个家里,不许提他。」他恨纪澄,恨他逃离了这个家,把他变成了新的受害者。他的父母更是恨纪澄,恨他是他们所生,却无法操控。所以,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我扬起头。「别掉你那鳄鱼的眼泪了,你以为他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都是你们逼的。」纪清仓皇地挂了电话。37过了几天,纪清的父母找上了我。他们说,纪清失踪了。我才知道,纪清那天冲回家里,把家砸了个干净。他说,这一切都是他父母的错。如果不是因为父母逼迫纪澄,他不会跑到刚果(金),不会遇到我,更不会死。而他也不会因为太过压抑,自以为爱上了特立独行的乔宁,然后错过了我。这其间所有的事,一环套着一环。无解。之后,他给医院递了辞职报告,消失了。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哭嚎得几乎要断气。「小聂啊!这事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作为父母希望儿子光宗耀祖,难道错了吗?「当初就让他乖乖待在医院里,他非不听,你看现在,人也没了!不都是他自作自受吗!「纪清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和我们怄气!怎么说我们也是他的父母!「我们求求你,让他回来吧,我们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另一个也没了啊!」我忍无可忍,摔了手机。「滚!!「你们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我心情很糟糕。兜兜转转着,又回到了那片树林。找了一棵大树坐下后,我看着地上斑驳的光斑。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虽然纪澄仅仅向我开过那一次口。但我却能猜到,他以前在家里过得有多委屈。他在无国界医生组织里填写的紧急联系人,刚开始是他的搭档。后来变成了我。他连出了任何事,都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可那样破烂不堪的家庭里,却长出他这样温柔、善良、无私的人这样想着,我又有些难过了起来。38一阵风刮过。一个坚硬的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直直砸在我的脑门上。我哀号着嘶嘶抽气。捡起东西一看。那是个铭牌。在战争地带工作生活的人,很多都会携带这个东西,方便在意外去世后辨认身份。我以为这是哪个士兵遗留的。但翻到正面,上面却刻着:【纪澄】。我瞬间蹦了起来。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怎么会?他的铭牌怎么会在这里?环顾四周。我才发现,我背靠的这棵树,和其他的有些不同。它比其他树高大得多,叶片波浪形,呈现出墨绿色。而根部的土壤颜色发黑。看着看着。我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我疯狂地用双手往土里刨。刨得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鲜血。刨着刨着,一节白骨露了出来。那一刻,我号啕大哭。我找来了工具。翻找出了那些被树根缠绕的遗骸。泥土里,还有那天他穿着的,白大褂的碎片。是纪澄。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他死后,或许被人就地草草掩埋。而那块铭牌巧合地被大树包裹生长,重见了天日。直到ƭűₔ今天,我坐在树下。它掉了下来。就好像,他看到了我在为他难过。于是弹了我一个脑瓜崩。说:「开心些,不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紧紧抱着他的头颅,颤着声说:「好,回家吧!我们回家。」39我申请了休假,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国,葬在了妈妈旁边。既然他真正的家人都不要他。那我就来做他的家人。下葬的那天,我见到了纪清。他瘦了很多,有些形销骨立。手里拿着两束白菊。ťű̂ⁱ放到了我妈和纪澄的墓前。他说,他搞清楚所有的事了。他给我看了朋友圈里的一条道歉视频。是乔宁发的。向我和其他被她欺骗的人道歉。她说,她根本就没有去环游世界,一直都待在北京。因为她觉得,这样的人设能让纪清念念不忘。所以才骗了大家。而对我出言不逊,也是因为嫉妒我真的要和纪清结婚了。看完视频后,纪清当着我的面给乔宁打了电话。她语气哀怨,说:「阿清,我已经按你说的道歉了!我都被骂死了,你该原谅我了吧!「还有你说的会和我结婚,真的会兑现吧?」纪清冷淡地说:「不会,我不会和你结婚,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们互不相欠。「让你道歉,只是因为你伤害了聂斓。「从今往后,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了。」他挂了电话,拉黑了对方,向我道歉:「相机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妈的遗物。」我摇了摇头。「你不必道歉,因为我不会原谅你。」无法挽回的伤害已经造成,一句无力的道歉又有什么用?他神情黯然,又说:「我也对不起我哥……「他刚出去时,联系过我很多次,但我每次都怪他,骂他……「我心里知道,爸妈逼着我和乔宁分手,不是他的错,但是我没有逃出去的勇气,我嫉妒他。」他愣愣地看着纪澄的墓碑。「如果我不是那么懦弱,当初跟着他一起走了。「是不是还有可能一起遇到你,起码能和他公平竞争一下?」我只是淡然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假设也没有意义。「我爱的是纪澄,仅此而已。」他站了起来,轻叹了一声。「可能以后,我也会去做无国界医生吧……「我想离你近一些,弥补一下自己的遗憾。」我皱起了眉。本来想说,随便,反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突然又想到……「有人曾说过,他的弟弟好像并不想成为医生。「他惦记你,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别再让自己后悔了。」纪清怔住了。像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眼圈红得彻底。我捡起了那两束花。「他们俩都不喜欢白菊,以后别送了。」把花扔回给纪清,我转身离开了。我们就像两条被洪流裹挟的小船。在曾经短暂同向的航行后。各自曲折。分头向两端。40走出墓园时,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我爸。但细想,我又觉得合理。纪清应该是去找过他,才会知道那是我妈的相机。所以他也知道我回来了。他有些老了。佝偻着背,在风里微微地颤抖。有些讨好似的问我。「吃饭了吗?」我开门见山。「说吧,找我做什么?」他不安地搓揉着手。「你能不能,回家一趟?」「『你大了,以后别再回来了』,我不是一直按你的要求,好好地待在外面,现在,怎么又要我回家了?」「……你妹妹病了,癌症。」一瞬诧异。「我没有办法了……家里能卖的都已经卖了,你是她姐姐,能不能帮帮她?」他面容愁苦。「我知道你怨我,但是当初,不是我想赶你走的……「你是我女儿,我怎么舍得?我有苦衷!」「我知道。」他呆呆地看着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继承妈妈的遗志,去学新闻, 做一名记者。我冲回了家, 想把这件喜事告诉爸爸。却听到了他和阿姨在厨房里吵架。「再过几年,雯雯也要上大学了,咱们家哪里还供得起她!」「你已经把她养到成年了!还不够仁至义尽吗!」「聂世文!你想清楚!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小心翼翼地又重新关上门。跑到街边, 独自坐了一个下午。整个暑假, 我都提心吊胆。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答案。到报道时,我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也砸碎得彻底。「你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再次崩塌, 所以选择了牺牲我。「再舍不得, 也还是把我赶走了。」他还想要说什么,被我打断。「我没有怨过你,我理解。」「只是, 站在女儿的角度, 你不是个很坏的爸爸,但也不是个合格的爸爸。」我拿起手机, 给他转了三十万元。这几年,他断断续续地往我卡里打过一些钱。我都存了起来, 想找个机会还给他。「你给我的钱, 我还了。「剩下的,就当我是还了你的养育之恩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41离开餐厅后。我突然感到无比轻松。那些曾压在心头的重担,一个个都烟消云散了。我脚步一拐, 去了那家纪澄给妈妈买天堂鸟的花店。店主认出了我。但是花店里却几乎都空了。她正将那些空置的花盆搬上货车。我问:「这是要搬去哪里?」她笑笑:「不开啦!想做点别的。」我呆了一瞬。「那也挺好。」她用店里剩下的铃兰、风信子和橄榄枝, 包了束花给我。「祝愿我们都能拥抱新的生活。」我们交换了一个拥抱。依依惜别。回家的路上。彩霞如云, 晚照应金。我驻足欣赏了一会儿。突然接到了台长的电话。对面语气有些焦急。「小聂,你的休假可能要提前结束了。」「发生什么事了?」他给我发来了一篇新闻。【黎以冲突升级, 黎巴嫩多地发生寻呼机爆炸事件。】「台里觉得你比较有经验——」我打断他。「我去。」从衣领中拉出了那条刻着纪澄名字的铭牌项链。我轻轻吻了上去。我想,我们不会有别的答案。因为战争硝烟升起之处。必是我们奔赴之处。我们永远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无论身处多深的黑暗,总有星光可寻。后记1聂斓的刚果(金)日记在网络上完结。无数网友为纪澄的结局流下了眼泪。他们自发前往墓地为纪澄悼唁。甚至连过去从不认可这个儿子的父母都在媒体中出镜, 诉说他是一个多么善良无私的人。但很快有网友扒出了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立刻被众人唾弃。给他们寄送的匿名花圈堆满了楼道。最后他们在深夜狼狈地搬了家, 不知道去了哪里。2纪澄被联合国难民署追授了南森难民奖。以表彰他在保护和帮助难民方面作出的突出贡献。3纪清并未进入无国界医生组织,他盘下了那片墓园旁的花店。那天聂斓的话, 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哥哥在院子里玩泥巴的日子。那时哥哥问他,以后想干什么。他说, 想开一个大大的花店。只是这份记忆, 后来遗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每年, 无论工作再忙,聂斓都会抽空到墓园,祭拜母亲和纪澄。那是他唯一能够再与她相遇的日子。其他时刻, 他只能看着她的足迹遍布中东、东欧等战火纷飞之地。他虔诚地数着日子。盼望着与她见面的每一次。虽然聂斓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但他觉得, 自己还能再看到她, 就足够了。4乔宁社死了。连过去的好友都与她断绝了联系。觉得她满口谎言, 心术不正。她走投无路,找到了纪清。却发现对方的眼里早就只剩下聂斓一个人。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小丑。5聂斓的继妹在两年后病逝。她的继母让她失去了家,而现在, 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她与聂斓的父亲离了婚。聂世文的家庭再次变得支离破碎。只是这一次, 他身边连女儿都没有了。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6聂斓一直在资助他们救下的那批孩子。最后,让和玛丽真的成了记者和医生。很多年后, 聂斓获得了普利策新闻奖。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她说:「如果你无法阻止战争,那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成为世界的眼睛。」

来源:细细只的甘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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