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俞烈彪:磨出来的圆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09 07:16 3

摘要:清晨五点半,第一缕晨光悄然溜进窗帘缝隙,爬上窗台茉莉的叶尖,蔡菊便轻手轻脚起了身。她在昏暗中熟练地披上棉布衫,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枕边人,那是她的老伴余力。余力匀长的鼾声正安稳地流淌在熹微晨光里,几十年如一日,纹丝不乱。

磨出来的圆

文 | 俞烈彪

清晨五点半,第一缕晨光悄然溜进窗帘缝隙,爬上窗台茉莉的叶尖,蔡菊便轻手轻脚起了身。她在昏暗中熟练地披上棉布衫,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枕边人,那是她的老伴余力。余力匀长的鼾声正安稳地流淌在熹微晨光里,几十年如一日,纹丝不乱。

厨房很快弥漫开米粥朴实的香气。蔡菊给自己盛了小半碗,就着酱菜慢慢啜饮,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懒得去推。窗外那方寸小菜园是她的王国,茄子紫得发亮,辣椒坠着剔透露珠,每一株都像是相伴经年的老友。六点刚过,她搬个小马扎坐在园中,指尖灵巧地摘掉豆角的老筋,“咔嚓”声清脆利落,日子便在这细碎的劳作里,被磨得愈发温润。

屋里的闹钟执拗地闹到第二遍,余力才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摸索着戴上近视眼镜,指尖先触到床头柜上那只小巧的药盒,是蔡菊头一晚就细心备好的冠心病药片。他倒出两粒,就着旁边保温杯里晾得正好的温白开吞下,才隔着窗朝院子里喊:“又去摆弄你那宝贝菜啦?”蔡菊正蹲在菜畦边摘豆角,头也没抬地应:“摘把新鲜的,中午给你添个素炒。”话语简淡,却藏着岁月磨洗出的熟稔,更浸着对他身体细细密密的牵挂。

早餐桌上,蔡菊总是白粥咸菜,余力吃的是豆浆配素包或蒸山药。自冠心病确诊,他的饮食便与油腻荤腥彻底绝缘。各自的碗沿都浸润着时光的包浆,温润厚重,那是岁月摩挲的印记。余力翻动着晨报,蔡菊则坐在对面,指尖捻着线,细细缝补余力那条裤兜磨薄了的旧裤子。针线在她指间无声穿梭,偶尔抬眼,轻语提醒:“慢点喝,豆浆烫嘴。”两人各自守着经年的习惯,如同磨合得天衣无缝的齿轮,在静默中安稳转动。

上午的时光,是各自安顿的序曲。余力将藤椅搬到阳台,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喜马拉雅”。很快,熟悉的评书声便流淌出来,抑扬顿挫,带着旧时光的韵味。他合着手机里的节拍,脚尖在晨光里轻轻点动,手中那对盘了十几年的核桃,油润生光,温润如玉。

客厅里,蔡菊铺开瑜伽垫,对着手机屏幕,缓慢而专注地舒展肢体。阳光滤过窗棂,温柔勾勒她沉静的身影。一套动作毕,她有时窝进沙发,架上老花镜,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抖音里小猫小狗的憨态、天南地北的新奇,惹她抿唇浅笑;有时则打开电视,沉浸在一集家长里短的连续剧里,随着剧中人的悲欢或轻叹或莞尔。

阳台上的余力,耳中捕捉到屋内细微的动静,那短促的笑声或轻微的叹息,便知她正自得其乐,嘴角便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一道敞开的门隔开空间,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互不搅扰,却因知晓对方就在那儿,心底便生出一种磨砺多年才得来的安然与笃定。这距离,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舒适圈。

午饭时分,最见生活的默契。蔡菊掌勺,余力便默契地在旁切姜、递盘。灶台上,一尾清蒸鱼只缀着姜丝和几滴料酒,是蔡菊给自己备下的鲜味;另一碟淋了薄薄香油的水煮青菜,则是余力清淡的必需。他切土豆丝时,手下特意放粗了尺寸,深知她的牙口已不复当年。餐桌上的格局恒久不变:一盘清清白白的素菜归余力,一盘鲜嫩少油的鱼属蔡菊,中央则摆着两人都偏爱的凉拌黄瓜。无需委屈迁就,各自欢喜,自得其味。这习惯,是生活磨砺出的圆融通达,更是无声流淌的体贴与关照。

午后的光阴,浸润着静谧的美好。蔡菊戴上遮阳的旧草帽,提着小水壶和花剪,走向她的花草王国。月季需要修剪冗枝,茉莉该施点薄肥,新扦插的绿萝也得查看根须。她俯身侍弄,指尖沾染着微润的泥土气息,眼神专注得仿佛在与每一片叶、每一朵花低语,偶尔俯身轻嗅花蕊,嘴角漾开满足的涟漪。书房内,余力铺开稿纸,或唤醒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笔尖在纸上沙沙行走,或是键盘敲出轻快的节奏,墨香与书卷气悄然交融,这是他耕耘精神园地的犁铧。一个在阳台莳花弄草,与自然对话;一个在书房写字作文,与心灵交谈。隔着一道透亮的玻璃门,互不干扰,却共享着一室流淌的安宁与丰盈。

傍晚霞光染窗时,蔡菊提着刚剪下的几枝清雅茉莉进屋,插入窗台洁净的玻璃瓶中。余力也适时从书房踱出,舒展久坐的筋骨。“写完了?”蔡菊问,声音带着劳作后的温软。“嗯,写了几段老战友的往事。”余力答,语气平和。无需更多言语,两人便默契地转向厨房。水流冲洗菜叶的哗啦声,刀落案板的笃笃声,交织成最寻常也最动人的烟火乐章。

晚饭后,余力窝进沙发,新闻播报的声音填满客厅。蔡菊收拾停当厨房,搬个小板凳挨着他坐下,开始剥橘子。橘瓣上的白络被她的指尖细细撕净,她深知他厌弃那点微涩。余力看着新闻,不时低声点评几句时事,蔡菊并不接话,只偶尔“嗯”一声应和,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新闻结束,她将剥得干干净净的橘瓣递过去,自己则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客厅里,只剩下毛衣针彼此触碰的轻微脆响,应和着窗外不知疲倦的虫鸣,构成一曲独属于他们的、磨砺沉淀后的宁静和弦。

九、十点的光景,蔡菊便先去洗漱,她的睡眠向来轻浅。余力待她躺安稳了,才轻手轻脚关掉客厅的大灯,只留卧室门口一盏小夜灯晕开昏黄的光圈。若还有未尽的文思,他便靠在床尾的躺椅上,借着那点微光,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再添几笔。蔡菊在朦胧睡意中,耳畔传来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细响,如同安心的催眠曲,翻个身,便更深地沉入梦乡。这深夜笔耕的微响,亦是他们共同生活之圆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有回邻居朱阿姨来串门,瞧见老两口一个在阳台专注修剪月季枯枝,一个在屋里伏案奋笔疾书,忍不住好奇:“你们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觉得闷得慌?”蔡菊放下花剪,抹了抹额角细汗,笑意温煦:“年轻时架吵够了,老了才品出滋味,安安静静才是福气。那些棱角,早让日子给磨平溜了。”余力闻声从稿纸上抬起头,推了推滑落的老花镜,接口道:“她侍弄她的花草,我写我的字,各自有块小天地,磨着磨着,就顺溜了。强过天天腻在一块儿拌嘴。”朱阿姨目光扫过阳台蓬勃的绿意和书桌摊开的字纸,会心一笑:“一个养花弄草修心,一个写字作文养性,倒都是安顿心神的好法子。”

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泻,静静铺洒在并排而置的两张旧藤椅上。椅脚与地面接触处,那深深浅浅的磨损痕迹,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伸展,仿佛被同一种生活步调、同一种岁月力量经年累月地打磨塑造。老夫妻的日子,便是这磨出来的圆。无需时刻紧密相依,却在年复一年的相伴同行中,磨平了彼此的锋芒,磨顺了相处的沟坎,磨出了一道温润包容的弧线。各自守着一方天地,各自享有一份自在,却在同一方屋檐下,把平淡的日子磨成了最熨帖安稳的模样。他有他的清粥素菜与笔下流淌的旧日时光,她有她的鲜鱼细点、晨间舒展的筋骨与方寸屏幕里流转的光影人间。两不相扰,却根脉相连,相依相靠。

来源:干爽的高地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