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楚天青还没成年,生活已是一团乱麻。焦虑症、强迫症、躁郁症,她统统占全,休学两年,父母双双失业。为了生计,举家搬迁,在一间狭窄的出租屋里重新开始,她省吃俭用,也会帮妈妈收破烂。但她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果然,转学到省立一中后,她轻松考到了年级第一,
楚天青还没成年,生活已是一团乱麻。
焦虑症、强迫症、躁郁症,她统统占全,休学两年,父母双双失业。为了生计,举家搬迁,在一间狭窄的出租屋里重新开始,她省吃俭用,也会帮妈妈收破烂。
但她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果然,转学到省立一中后,她轻松考到了年级第一,凡是能赚奖学金的事,她绝不放过。
原本的年级第一,纪明川,人生第一次破防了。
他保持冷静、从容面对、巧妙策划、阴暗爬行,把楚天青视为一生之敌。
但是,他和楚天青的关系,渐渐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他们不是宿敌吗?为什么,为什么……唔,不能再亲下去了,说好的宿敌呢……
2025年7月2日,天气炎热,蝉鸣声在树叶间一层一层叠响,吵得人心浮气躁。
高三(17)班里,同学们正在小声说话。这堂课本来是班会课,然而,上课铃打响五分钟了,班主任还没出现。
班长跑去办公室找了一圈,只带回来一句话:“王老师不见了。”
这个消息引发了一阵骚动,教室后排几张书桌被推得嘎吱作响。
纪明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别吵了,安静自习。”
纪明川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在一瞬间压制了喧闹。他神情冷静,一手按住桌角,视线扫过教室后排,坐在后排的几个同学翻开书本,吵闹声也渐渐停止了。
他坐下,不再说话。
风从窗帘的缝隙之间吹进来,吹动他的校服领口,露出“省立一中”的校徽,白底蓝字,清晰分明。
教室里绝大多数人都安静下来,低头开始做题,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一阵沙沙声。
窗外,楚天青站在走廊上,目光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的一张张面容,微微出神。她的双手垂在裤缝两侧,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今天是她转学到省立一中的第一天。
她太紧张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整个人像是被阳光晒得发懵,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短暂失语。
这时,班主任王老师走到了她身后。
她连忙转身:“老师好,我叫楚天青,今年十七岁,是从县城转来的。”
王老师大概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条深棕色连衣裙,脚踏一双矮跟皮鞋,踩在地砖上“砰”的一声响:“我是你的班主任王秀兰,教语文,校长已经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了。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学习上也好,生活上也好,都可以来找我。”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现在重新开始,不容易,我希望你在咱们班过得踏实一点。”
楚天青双手背后,低着头,轻声回答:“谢谢王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楚天青从高一开始休学,曾经在医院住了半年,又在家里休养了一年多。
今年四月,医生说她状态基本稳定,可以不再吃药,不用继续复诊。
楚天青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学习,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时间。六月下旬,她顺利通过了省立一中的高三插班测试,被校长特批入学。
她知道,省城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省立一中又是全省最好的高中,这里的学生都是优秀人才。她不敢有一丝骄傲,也不敢指望别人会理解她。
王老师听说了她的情况,还愿意接纳她,她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行了,老师相信你,”王老师说,“你进班吧。”
楚天青缓步走到了教室门口,在门外停顿了几秒钟,这才踏入门内,扫眼一看,班上共有五十四个人,刚才站出来维持秩序的男生,正坐在倒数第二排。他并未抬头看她,仍在飞快地做题。
后排黑板上方写着一行红字:“高考倒计时341天。”
她的目光停在那里,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消散了。这一刻,她意识到,她回来了。
这里不是医院,没有日复一日的封闭平静,更没有忘记时间的空洞感。
她像一条游回大海的小鱼,水是凉的,但她并不害怕。
教室里的喧闹声充满了鲜活气息。她感到自己确实还活着,不是活在回忆里,也不是困在空白里,而是站在这声音之中,这纷乱而真实的此时此刻。
王老师带她走到讲台前,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王老师敲了敲讲桌:“这位是新来的转学生,楚天青。从今天起,她就是咱们十七班的一员,咱们班上的同学,不仅要在学习上互相竞争,也要在生活中互相扶持,谁学得快,就帮一把走得慢的,大家听懂了吗?”
全班同学齐声回答:“听懂了!”
王老师抬起手,指向最后一排:“楚天青,你坐那里。”
楚天青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路过倒数第二排时,她低头一瞥,看见桌上那本写着“纪明川”三个字的作业本。
字迹工整,端正有力,像是专门为考试练出的笔迹。
楚天青的目光顺势一抬,悄悄打量起了纪明川。
他身上的校服干净整洁,坐姿挺拔,相貌英俊,指尖握着一支黑色签字笔,正在演算一道数学题,显现出一种安静而自律的气质。
原来他就是纪明川,省立一中的年级第一。
楚天青放下书包,坐了下来,位于纪明川的正后方,仿佛与他距离很近,又有些微妙的隔阂。
或许是焦虑症犯了,又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的心脏跳得飞快,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周围的同学都在看书、做题,只有她还在发呆。
现在,她是真正的高中生,不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班上同学都是她的同龄人,陌生又充满可能。
这种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又忍不住开始幻想,也许自己能交到几个朋友,能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去操场上散步,去校园超市里闲逛……哪怕只是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珍贵的体验。
生活回归了正轨,心里才有了一点安全感。
楚天青从书包里拿出今天领到的教材,封面上印着《省立一中高考一轮复习》。
她一页一页翻动,翻得很快,从始至终,没动过一次笔。下课铃响起时,正好翻到最后一页,整本教材,已经读完了。
王老师走出了教室,许多同学趴在桌子上休息,也有几个人走到楚天青座位旁边,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她抬头回应:“你好,我叫楚天青。”
坐在斜前方的一个男生回过头来,带着笑意说:“我是班长,宋远舟,也是纪明川的同桌。”又指了一下纪明川:“他是语文课代表,纪明川,年级第一,我们都叫他明神,他的前途光明灿烂。”
楚天青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我……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纪明川,可以吗?”
她的语气太正式了,带着拘谨的客气,像是在请教老师。
纪明川觉得楚天青很有礼貌。他转过身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草稿纸递给她:“什么问题,你说吧。”
纪明川比楚天青想像中更好说话,她还以为他是那种“高冷学神”,不太爱搭理人,没想到他会第一时间回应,还主动递纸,果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楚天青点了一下头:“你……学过量子物理吗?”
纪明川定定地看她了几秒,才说:“学过一点,当作课外的兴趣爱好。”
课外的兴趣爱好?那不是和自己一样吗?
楚天青很高兴,又追问了一句:“什么都可以问吗?”
“我做过不少物理竞赛题,”纪明川很有把握,“你问吧,没事。”
楚天青还是很谨慎:“真的没事吗?你什么都会吗?”
纪明川头也没抬,随意回答:“别绕圈子了,有事就问,我尽力。”
宋远舟也出声附和:“你随便问,纪明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太好了,”楚天青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在量子傅里叶变换里,每个量子比特都会根据它后面的比特引入一个控制相位门,比如说,第二个比特的相位取决于第三个、第四个……这条控制链是非对称的,对不对?”
纪明川点了点头,有些犹豫。
“那你有没有想过,”楚天青继续说,“这个非对称结构是不是引入了一种时间方向?量子傅里叶变换真的是一个严格时间对称的变换吗,还是已经破坏了某一种隐含的时间反演对称?”
纪明川怔住了。他皱了一下眉头,什么“量子傅里叶变换”、“时间反演对称”,他从没听说过,甚至怀疑楚天青在开玩笑,故意瞎编了几个词。
纪明川保持沉默,楚天青竟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还在等他回答。她轻轻敲了敲桌子,又把草稿纸推给他了。
四周弥漫着尴尬的气氛,纪明川只能说:“这个问题很复杂,超纲了,不在高考物理的范围内,也不是高中物理竞赛题。”
“是啊,”楚天青小声说,“可你是省立一中年级第一,他们都说你是天才,什么都懂。”
这句话显然是挑衅了,纪明川淡淡一笑,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看样子,楚天青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不是真的精通“时间反演对称”这种听起来就像在骗人的东西。
他依然维持着年级第一的风度:“你误会了,我不是天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真正的天才,只有努力和积累、勤奋和汗水,我建议你还是尽量把重心放在高考上,至少在高考结束之前,别浪费太多时间在超纲的内容上,祝你考上心仪的大学。”
楚天青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今天早晨上学之前,妈妈叮嘱她,城里人都很聪明,远远胜过她们这种乡下人,叫她千万不要骄傲。她对省立一中充满敬意,也见识到了纪明川身上的优等生气质。
那么,纪明川为什么不愿意与她讨论“量子傅里叶变换”?
大概是因为,纪明川还不了解她的实力。
如果她只是普通学生,却把时间花在与高考无关的量子物理上,那确实不明智。
纪明川的提醒,听上去冷淡,其实是好意,也是一个顶尖学生的本能判断。
原来如此,楚天青明白了。只要她证明自己的实力,获得纪明川的认可,就能与他讨论她最感兴趣的量子物理。
楚天青长舒一口气:“什么时候考试啊?”
纪明川不知道楚天青为什么忽然转移了话题,但他还是如实相告:“下节课就有数学随堂测试,你可以去问问数学课代表郑相宜,她知道这一次考试的范围。”
说完这句话,纪明川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水杯,转身朝教室门口走去。
楚天青抬头看他,他从课桌之间的过道里穿过,身形高挑挺拔,两侧的同学纷纷向他打招呼:“明神,早上好!”
“明神,真帅啊,今天比昨天更帅了!”
“这次数学能考满分吗,明神?”
半是玩笑、半是敬佩的语调。
纪明川并未回应,也并未停留,只是微微点头,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注目与追捧。
楚天青又转过头,看向教室另一侧。
数学课代表郑相宜的身旁也站着两个人,正在向她请教数学题。
她神色淡然,语气严肃,别人却听得很认真,还不时点头称赞,也叫她“宜神”。
楚天青终于想明白了,高三(17)班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地方,学生在班里的地位高低,多半取决于自身成绩。
年级第一的纪明川、年级第二的郑相宜,都是大家追捧的对象。
楚天青开始幻想自己取代纪明川的地位,同学们都会叫她“青神”,实在太好笑了,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班里,到处都是优等生,她甚至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进全班前十呢?
纪明川、宋远舟、郑相宜,还有班主任王秀兰看起来都是好人,她希望自己能和他们相处融洽。
楚天青站起身来,走到了教室另一侧。
郑相宜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叠笔记本。她手里握着一支红笔,正在给同学讲解一道压轴题。她的头发扎得一丝不乱,目光也没有一丝停顿,眉眼带着天然的冷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郑相宜的座位附近还有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清爽又干净。
楚天青很喜欢这个味道。她双手背在身后,等到郑相宜停笔,才说:“郑相宜……郑同学,你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刚刚听说你是数学课代表……下节课有一场数学随堂测试,对吗?我可以问一下考试的范围吗?”
郑相宜抬头看她,愣了一秒。她注意到楚天青身上穿着白色短袖和宽松长裤,布料干净,却有些发皱,袖口还起了点小球。
郑相宜的语气更加温和:“嗯,这一次考试内容包括函数、数列、不等式、概率论,还有圆锥曲线,主要是历年高考压轴大题,可能会有点难。”
楚天青认真点头:“之前我都是在家里自学的,也做过一些高考真题。不过我听说,去年高考改革后,题型变化很大,所以有点担心自己没复习到重点。”
“在家里自学?”郑相宜惊讶地问,“你以前的老师没教过你吗?”
楚天青当然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的过去。她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喜欢自学,这样效率很高。”
郑相宜果然没有追问,还笑了一下:“我也是啊。”
话音未落,上课铃打响了。
全班同学陆续回到各自的位置,教室再次安静下来。
楚天青快步跑回座位,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落在纪明川身上,他已经回来了。
他打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前,修长手指轻轻拧开瓶盖,水蒸气向上升腾,白雾缭绕。他拿出一支签字笔和一张草稿纸,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自然。考试即将开始,他丝毫不觉得紧张。
楚天青心里暗想,她也要学会这种冷静从容。
她把保温杯从书包里拿出来,想到今天早晨爸爸妈妈送自己上学,她不禁恍惚了一瞬。
休学两年,重回校园,妈妈已经为她付出了许多,她内心深处时常感到愧疚不安。
她答应了妈妈,从今以后,要做一个正常人。
她还在胡思乱想,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手里还抱着一沓试卷,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你就是新转来的那位同学吧?”数学老师走上讲台,“我姓钱,你可以叫我钱老师。这次的试题难度不低,你不会的可以不写,空在那里就行了。”
钱老师看起来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但气场很强,说话干脆利索。她把试卷“啪”地一声放在讲台上,迅速分成几叠,交给前排的同学分发。
试卷从前往后传递,很快就传到了楚天青的手里。
楚天青坐直了身子,开始审题,过了一分钟,还没动笔。
全班同学,包括坐在她前面的纪明川,都在争分夺秒地打草稿,唯独楚天青还在发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其实已经把高中知识学完了?
先前她还担心自己精神状态不稳定,又缺乏系统性的辅导,或许会遗漏一些关键知识点。但眼前这张试卷,让她找回了一点自信。
她不再犹豫,拿起一支圆珠笔,飞快地答题。
坐在前排的纪明川听见她“唰”地一下翻页了,而他还没做完选择题。签字笔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他保持冷静,继续在纸上打草稿,然而,不到两分钟,他又听见她第二次翻页的声音。
纪明川看了一眼手表,考试才过去七分钟,楚天青不可能在七分钟内写完所有选择题和填空题。她一定是随便翻着玩的。他也不必太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更不应该把她之前说的那些奇怪名词放在心上。
纪明川低头看着试卷,强迫自己进入圆锥曲线的世界。
楚天青并不知道纪明川在想什么,但她注意到他后背上的肌肉微微绷紧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放松下来。
“注意啊,不要走神!”钱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这次数学测试,老师帮你们查漏补缺,你们才能进步!下周就是月考了,成绩排名会在全校公布,考砸了不是丢我的脸,是丢你们自己的脸!明白吗?!”
楚天青收回视线。她已经写到大题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她决定给每一道大题写出至少两种解法。
考试剩下最后十分钟,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楚天青把卷子反扣在桌角,又抽出一张草稿纸,笔尖在纸上游走,始终不曾停顿。她推导出一个关于概率趋零条件下边界行为的渐近变式,试卷上最后一道压轴题,激发了她对这一数学结构的全新理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下课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钱老师也发话了:“好了,停笔,各组组长,起立,收卷。郑相宜,把卷子送到我办公室。”
组长们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收卷了,不少同学都在活动筋骨。
纪明川也站了起来,目光一扫,看见楚天青桌上的一张草稿纸。
纪明川本想转头,却在下一秒定住了。
那是密密麻麻的数学推导,从边界事件的极小概率出发,引入“非线性扰动”进行变量替换,最后落在一串收敛缓慢、却稳定存在的极限数学模型上。这一页草稿纸,像是她与数学之间的一次秘密通信。
纪明川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桌,最后一道压轴题,他写了半页草稿才勉强算出答案。
而楚天青,竟然在推导它的本质。
纪明川并不知道她的运算逻辑是否严密,毕竟她的字迹也很潦草,每一行都写得仓促,但他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纪明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
楚天青仍然坐在椅子上,组长收走了她的数学试卷。她抬起头,与纪明川对视:“我老家在西沙县,以前在西沙县城中学读书。”
纪明川一怔。如果他没记错,西沙县是本省一个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他从未听说“西沙县城中学”的师资力量可以碾压省立一中,楚天青又是从哪里学到了这么多知识?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未解之题。
楚天青刚想把自己的草稿纸递给纪明川,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了:“我推导了一种渐近条件下的收敛边界形式,你要不要看看?”
“我看见了,”纪明川冷静地回答,“是一个以小概率极限为条件,构建边界扰动收敛函数族的变式推导。”
纪明川一眼看出了楚天青的思维路径,楚天青很是惊喜,连忙解释:“这是一个变式框架,还没来得及展开,我只写了初步结构,其实我思考这个问题也有一周了,今天那道压轴题刚好点拨了我。”
纪明川还在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神,楚天青又问了一句:“你学过吗?”
纪明川对物理不够敏感,尤其讨厌那种听起来像哲学的表述。但在结构分析和函数构型上,他的眼光一向精准,也曾经研究过模型的收敛路径。他不是竞赛班的学生,却也参加过全国数学竞赛集训。
他假装平静地回答:“学过……学过一点。”
“太好了,”楚天青很高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很投缘。”
纪明川不说话。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背影又僵硬了。
纪明川的同桌宋远舟笑了一声,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大课间了,走啊,明神。”
大课间的铃声响起时,楚天青还坐在座位上,纪明川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外。
楚天青转头望向教室之外,走廊上阳光明亮,空气中漂浮着细小尘粒,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各有各的小团体,只有她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虽然班上同学都穿着校服,但她看见了他们的手表、鞋袜、文具,判断出他们的家境都是小康以上,她怕自己和同学没有共同话题。
她不知道要不要现在下楼,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和谁说什么,才能不显得突兀。
这些问题并不重要,却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就在她犹豫时,一只手忽然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腕。
“走啦。”郑相宜站在她旁边,语气轻快又自然。
楚天青下意识抬起头。
郑相宜没等她反应,已经牵起她的手,她立即站起来,跟着郑相宜穿过课桌间的通道,步入走廊。
阳光洒在楚天青的脸上,暖意融融,她走进阳光里,脚步轻飘飘的,思绪也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起的一张纸,飞进了一个明亮的地方。
郑相宜还没松手,楚天青坦白说出了心里话:“我本来打算一个人去操场的,可是你牵着我,我就突然不想一个人了。”
郑相宜轻轻地笑了一声:“王老师叫我照顾你。”又问:“你是不是还不太习惯新环境?”
楚天青点了一下头:“我有点慢热。”
她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郑相宜回头看她:“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哪怕是再小的事也没关系。”
“谢谢,”楚天青说,“你可别后悔,我的问题真的很多。”
郑相宜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看向前方,语气轻淡:“我从来不做让我后悔的决定。”
距离一楼还有三级台阶,郑相宜松手放开了楚天青。
楚天青向下一跳,稳稳跳到了地上。她在原地站了几秒,等到郑相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才默默跟在郑相宜身后,向着操场走去。
操场上声音嘈杂,各年级的学生和老师都在整队,高三(17)班的队伍也在集合。
班主任王老师嗓门响亮:“来,咱班同学,站好队形!站好了!不要拖拖拉拉的!宋远舟、郑相宜,你们两个来带队,准备跑操!谁都不要掉队啊!都给我老老实实地跑操!!”
郑相宜先把楚天青带进女生队列,然后才快步跑到了最前排。
楚天青站在最后一位,纪明川刚好在她右手边的男生队列里。
她看了他一眼,打了一个招呼:“哇,好巧啊,又见面了。”
纪明川正在思考,听见她的声音,也是十分惊讶:“怎么又是你?”
她好像会突然冒出来,像风一样飘忽,又像猫一样谨慎。纪明川觉得有点奇妙,也有点烦躁。
“不是我还能是谁?”楚天青双手举高,拉伸了一下肩膀,“对了,你体育怎么样?”
纪明川参加过游泳集训,每周坚持有氧和力量训练,长跑和引体向上都是年级顶尖水平。包括体育在内,他的所有科目成绩都是A+,不过他从不在同学面前炫耀,也就淡然回答:“还行吧,一般水平,只是偶尔练练。”
楚天青模仿他的语气,淡然回应:“嗯,也许你跑步没我快。”
纪明川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他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假装不经意地透露:“我的长跑体测成绩一般都是满分。”
楚天青用一种就事论事的语气说:“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每天都在山上乱跑几个小时。”
纪明川转过头来,对上楚天青的目光,彼此之间的对视持续了十几秒,她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他反倒先移开了视线。
站在他前排的几个男生察觉到了什么,“呜哇”一声拖长了调子起哄。
纪明川的声音变冷了:“闭嘴,礼貌点。”
那几个男生立即闭嘴了,万万不敢冒犯纪明川。
纪明川回过头,看着楚天青,语调恢复平静:“别理他们,我们班有几个人容易抽风,动不动就发出怪声。”
楚天青双手背到身后:“青春期嘛,荷尔蒙不稳定,容易激动,表现欲也特别强。只要有一个人起哄,后面一群人就会跟上,形成典型的从众行为。”
她说得一本正经,纪明川却觉得好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一下。他的脚步反倒往旁边一偏,站得离她更远了,刻意拉开一段距离。
跑操已经开始了,班主任王老师吹响了哨声,郑相宜和宋远舟先后跑动起来,队伍也在向前涌动。
今天是个艳阳天,太阳高照,光线亮得发白,地面被晒出了一层晃眼的光晕。
跑完一圈半后,队伍明显有些松散了,后排传来一声抱怨:“太热了吧,这也太热了,快热死了啊!”
几个同学笑出了声,气氛更加轻松了。
楚天青没说话,额头沁出一点汗珠。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不是累得受不了,而是太久没有体验过和同学一起跑步的感觉了。
纪明川随口一问:“还跑得动吗?”
“我饿了,”楚天青抬手擦去汗水,“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好饿。”
纪明川抬手指了指操场外侧:“那边就是食堂,我们学校的食堂还行,老师和校长平时也在那里吃。”
楚天青一下来劲了:“那有什么好吃的呢?”
纪明川一边跑步,一边讲给她听:“看你爱吃什么,各种口味都有,红烧牛肉面、酸菜鱼、炸鸡汉堡、扬州炒饭、麻辣香锅、港式奶茶……还有个咖喱鸡腿饭也不错。”
楚天青跑偏了几步,差点撞到前面的人。她没想到省立一中的食堂竟然有这么多好吃的,这里的学生太幸福了!
她喃喃自语:“我喜欢吃炸鸡,超级喜欢。”
“食堂有个炸鸡汉堡套餐,十九块一份,”纪明川告诉她,“包括一个炸鸡汉堡,一对香辣鸡翅,一盘薯条,和一杯汽水。”
楚天青激动地跑出几米远:“天呐,那得有多好吃啊?”
纪明川语气平静:“还好吧,炸鸡的味道,吃起来都差不多。”
不是,楚天青想说,她曾经做过很难吃的炸鸡。
她想起了自己休学的那段日子,吃饭是个大问题,她要买菜、洗菜、做饭,味道好不好不重要,再难吃也得逼自己咽下去。
爸爸妈妈都要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房间空荡荡的,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她很想和人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能和谁说话?
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孤独,楚天青猛然冲进了人群里,周围的同学纷纷让开了,没有人刻意靠近她,也没有人主动与她说话。
跑操结束了,队伍已经散开了。
楚天青抬头向前看,看见郑相宜的身边又有了好几个女生。她们边走边笑,说话的声音夹杂在风里,轻快得像风铃。
楚天青走到她们的身后,前进一步,又后退两步,很想加入她们,更害怕打扰她们。
当然也不能这样一直跟着她们,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跟踪狂……这么一想,楚天青的脸颊一下涨红了。
就在这时,郑相宜回过头来:“哎?你离我们好近啊。”
楚天青一惊之下,飞快地往后退,却不知道自己身后也有人,她结结实实撞上了纪明川的胸口。
这一瞬间,她像是撞上一堵温热的墙。他的胸膛紧实有力,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肌肉的形状。
“嘶。”纪明川轻吸一口凉气,声音不大,清楚地传入她耳中。
楚天青连忙转身:“对不起!撞疼你了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纪明川低声说,“下次小心点。”
走在他旁边的宋远舟笑了一声:“哟,楚天青怎么不撞别人,就撞你啊?”
纪明川斜眼看他:“你就不能闭嘴?少添点乱,没事找事,她又不是故意的。”
宋远舟耸了耸肩,不依不饶:“你自己走路也不看着点,她后脑勺又没长眼睛,这要说起来,还是你应该向她道个歉。”
纪明川转头去看楚天青,却只看到她的背影已经小跑着远去了,像是生怕被他追上似的。
她又去找郑相宜了吗?她和郑相宜认识不到半天,为什么她们的关系这么好?
纪明川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他记得她上午问的问题,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更别说班上的其他同学了。
他突然快步朝教学楼走去。上楼时,他一步迈过三个台阶,旁边一位同学感叹:“哇,明神真帅啊,腿这么长。”
这种浮于表面的夸奖,他平时从不理会。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他被楚天青远远甩开了,大家提起他时,只剩“腿长”这一个评价,再没人说他聪明、有智慧、有本事,那简直是……简直是世界末日。
不过,纪明川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觉得,那种荒谬的“年级第一被转学生超越”的剧情,只会出现在校园小说里,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两年来,他几乎未曾动摇地坐稳了年级第一的位置。那不仅是依靠理科的扎实功底,更是凭借他在语文和英语上的额外用功。
他知道,理科成绩能拼天赋,但文科需要积累与悟性,这些优点,他全都有。
就算楚天青在数学或物理上展现出些许天赋,他也不认为她能在语文和英语上赢得过他。
想到这里,纪明川紧绷的心弦放松了几分。
他走进教室,看了她一眼。
楚天青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坐着。
纪明川也坐到她的正前方,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水里泡着几颗枸杞。他自觉今天状态极佳,连气场都胜过往日几分。
此时此刻,楚天青完全没注意到纪明川。她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突然灵光一动,随手画出了一盘薯条、一对鸡翅,一杯汽水,再加上一个炸鸡汉堡。
她给这一份套餐标上了价格,19元。
“19元,好贵啊。”她小声嘟囔。
她放下签字笔,把头轻轻靠在手臂上,侧头望向窗外。云朵在阳光下飘浮,几只麻雀从天边掠过。
麻雀的世界里,是不是根本不需要钱呢?它们可以随心飞翔,天高地广。而人类的世界,好像每一步都要靠钱铺出来。
楚天青是省立一中的特招生。学校承诺给她两千元奖学金,外加食堂补助五百元,可是,这两千五百元目前还没到账。
接下来的月考,她要是考不好,奖学金可能会泡汤,又要为吃饭发愁了。
或者,更差的结果是,她的焦虑症和躁郁症复发了,爸爸妈妈又要请假陪她挂号、看病、吃药、住院……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眼泪忽然落了下来,真的很奇怪,她明明不想哭,为什么还会流眼泪呢?她不敢眨眼,只是怔怔地望着天空,幻想自己的灵魂也是一只麻雀,正在云层之上飞翔。
眼泪还是流下来了,落到了她的手臂上。她无奈地笑了一下。
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节奏急促,数学老师来了。
楚天青记得,数学老师姓钱。
紧接着,上课铃响起,班长喊道:“全班起立!钱老师好!”
“啪”的一声,钱老师把一沓试卷砸在讲台上。
那是上节课的试卷!钱老师竟然在大课间把卷子改完了!
钱老师站在讲台前,两手按着桌沿,扫视全班同学,然后才说:“同学们好,请坐。”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钱老师又拍了一下讲台,语气一转:“老规矩,我从高分往低分报。考得差的同学,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你考得差,别人就能考得好?大家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听同一个老师上课,你究竟比别人差在哪里?”
“别以为老师天天念叨就是在吓唬你们,”她环视一圈,“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这么简单的卷子,全是基础题!有多少人考到高分了?回去好好翻翻卷子,看看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是基础不牢,还是心根本没用在学习上?!”
楚天青的双手出了一点汗,心里也开始紧张了,忽然听见钱老师大喊:“楚天青,150分!全班第一!”
整个教室一下子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她身上。
楚天青缓缓站起来,脚步轻飘飘的,飘到了讲台上。
钱老师看着她,罕见地笑了一下:“好样的,满分。”
楚天青接过试卷,也轻轻一笑。她飞快地回到座位,低头看着试卷左上角那个“150”,这一行红色数字,让她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钱老师又念了一句:“纪明川,147分,郑相宜也是147,你们两个并列第二,最后一道题都没写对。”
纪明川迟疑了一瞬,这才起身,走向讲台,接到了他的卷子。
之后,钱老师飞快地报分、发卷,全班同学陆续拿到了自己的试卷。
钱老师开始给大家讲题。她讲得干脆利落,思路清晰,节奏也很快,纪明川却有些心不在焉。
又过了几分钟,趁着钱老师正在黑板上写字,纪明川转过身,低声开口:“你能不能……把试卷借我看看?”
纪明川在省立一中的这两年来,从没借过任何一个同学的试卷。楚天青好像看出他的局促,立即把自己的试卷递给他。
纪明川刚想道谢,楚天青却笑了:“你可以把我的解题过程都抄下来,我写得清清楚楚。”
纪明川微微一怔,轻声辩解:“我只做错了最后一道题。而且,我和你只差了三分。”
“我看见了,”楚天青伸长了脖子,看向他的试卷,“但是你每道题只写了一种解法,我写了至少两种。”
考试时间只有四十五分钟,楚天青怎么可能写出两种解法?
纪明川忍不住问:“你以前做过这套题吗?”
“没,”楚天青实话实说,“我都是在考试的时候想到的。”
“这不可能。”纪明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
“真的!”楚天青有点急了,为什么纪明川总是不肯相信她呢?忽然,她眼睛一亮,“对了,我发现,你解题的速度有点慢,你不会心算吗?”
“心算……不如手算来得稳,”纪明川语气镇定,“而且我一向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楚天青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我原来以为你是那种什么都会的人,没想到你……”
话音一顿,她自己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妥,赶紧改口:“我瞎说的。”
纪明川立即转过身去,捧着楚天青的试卷看了整整一分钟。
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大脑里一片空白,反复回荡着那一句:“你不会心算吗?”
他冷静下来,仔细研究了楚天青的解法,根本没他想像中那么难,他还是可以理解的,轻轻松松,也不需要向楚天青请教。刚才他只是被她的狂妄吓退了,并不是真的输给她了。
钱老师还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纪明川定了定神,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他在扉页上写了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他又补了一句:“皇天不负苦心人。”
楚天青150分的数学试卷还在他的桌上,实在刺眼,他忍不住再添一笔:“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扉页下方还有一块空白,他一鼓作气,又写出一句名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等等!
这个“楚”字,好像是楚天青的“楚”?
那么,这一句话,岂不是可以理解为,不管什么东西,都会属于楚天青?
纪明川从文具盒里翻出修正带,涂改那一行字,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修正带“咔哒”一下压在纸上,覆盖了原先的笔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又听见楚天青在他背后小声问:“你的耳朵有点红,你没事吧?”
纪明川在心里冷笑一声,呵,她已经开始观察他的弱点了,真是一个很强大、很狡猾、善于伪装、还有些狂妄的敌人。
来源:今年流行自作多情0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