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分刚过,父亲迫不及待来到田间,紫云英姹紫嫣红,招引的小蜜蜂嗡嗡嗡在花间翩翩起舞。不错,春天一寸寸长高了,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映衬在父亲古铜色的脸上,他一脸的憨笑。
蔡志龙
春分刚过,父亲迫不及待来到田间,紫云英姹紫嫣红,招引的小蜜蜂嗡嗡嗡在花间翩翩起舞。不错,春天一寸寸长高了,明媚的阳光照耀大地,映衬在父亲古铜色的脸上,他一脸的憨笑。
“春种一粒粟”,父亲的农事是从浸种开头的。他将头年留存的稻种用布袋装着,吊在堂屋的房梁上,种子既不会受潮,老鼠也啃不着。直到春上取下来,沉到池塘里浸泡。三五天后,种子膨胀要吐芽了,父亲已整好秧田底,将种子撒播在乌黑的泥土里。往往这时,父亲蹲下身,情不自禁用手抚摸着柔滑的泥土,试试温度,眯着眼睛笑。
父亲站起身,自豪地冲着他的孩子们喊:“老大插竹弓,老细铺尼龙。”这会儿的父亲俨然是个将军,正指挥他的士兵作战呢。母亲有些心疼她的儿子,总是嗔怪父亲不该“兴师动众”:“都多大的伢,可别累坏了。”父亲说:“穷孩子不做惯,将来吃了屙蛇。”
直至覆盖好尼龙,我们兄弟成了泥猴,父亲这才说,快到塘边洗洗,回去洗个热水澡。
我从秧田起来,立在岸边看,那一垄垄苗场,白色的尼龙,呈一字儿排开,就像一条巨龙,一半潜伏在泥土里,一半浮现在乌泥上面,在阳光的映照下,就像大江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每天,父亲赤着脚,都要下到秧田来,用手轻轻扒掉淤泥,掀起尼龙,敞开口子通风。毕竟,这季节气温偏低,泥土还有些“咬人”。十天半月一过,尼龙里呈现翠绿,育苗成功了,父亲又在田头走来走去,哼着他最喜欢的曲子:“春季里来百花开……”
“秧好一半谷”,父亲深谙此理。犁耙水响,父亲总是把浸种育苗当作头等大事,丝毫不敢懈怠。记得有年育苗,半夜突然降温,父亲预感不妙,就悄悄爬起床,去田垄覆盖尼龙,硬是把白天敞开的尼龙一垄垄重新覆盖。幸亏母亲及早发现跟了出来,不然父亲会冻僵在泥田里。有了这次教训,父亲开始关注天气变化,每天坚持收听天气预报,几乎从未间断。
“绿野犁锄春雨外。”谷雨时节,细雨纷飞,父亲把犁铧备好,把水牯牛赶到田头,架上轭头,准备耕田了。水牯牛往往会趁人不注意,调皮地叼一口紫云英,大口嚼着。父亲笑骂道:“你这鬼头,不是怕你吃了,是怕你吃多了中毒,发青料胀。”水牯牛似乎听懂父亲的话,任凭父亲在它嘴上套上牛笼,只好闻闻紫云英散发的青香味。
犁翻的田野,呈现一道道黑色沟壑,不时有白鹭尾随其后,它们也来凑热闹。父亲自问自答:“把土蚕土狗这些害虫都叼了去。蚯蚓可不能叼走,你这鸟真是,蚯蚓松土呢……”水牯牛也不时插科打诨,“哞哞”几声。父亲假意扬了扬鞭子,打的是空气,冲着水牯牛笑笑:“你这老伙计,待干完活儿,奖给你一捆‘金条’(稻草)!”
天刚放亮,父亲便冲着睡眼惺忪的我们大喊大叫:“太阳都晒屁股了,该起床插秧去!”我明知醒来,也闭着眼装睡,直至阳光真的照在屁股上,才不情愿地溜下床,窜到田头。父亲母亲坐在秧马上,正聚精会神扯秧。那一把把禾苗被稻草拦腰抱住,一丛丛,绿油油,像二姑扎的马尾辫,排成排,聚成堆,煞是好看。
父亲故意不抬头看我,也不责备,只是淡淡地说:“抛秧去。”
这可是我乐意做的事,把捆扎好的秧把一个个扯起,每手提几个,到了田边,再一个个地抛向田间,就像战士投掷手榴弹。每个秧把落在泥田里,溅起水花,我心里也便乐开了花。
父母亲和哥哥正在弯腰插秧,一趟趟,一行行,一棵棵,往后退着,那动作娴熟又有规律,让我很是佩服。
“我要插秧。”尽管我的声音很小,但父亲分明听见,边插边打趣道:“看谁插在前面。”
自然是我。我手慢脚慢不说,每当分好一株,还要慢慢地数一下,数准五根苗苗后才插入泥浆里。父亲帮我分析插秧在“前头”的原因,因为我太古板,每蔸五根左右即可。
不经意间,秧苗已绿油油,有滋有味地成长着。有时会发现父亲肩扛铁锄在田岸上信步走着,看着长势茂盛的庄稼,就像看着自家孩子们似的,一脸的宠溺。
父亲终究躺在了他热爱和眷恋的泥土之中,成为泥土的一分子。上面长的花呀草呀,永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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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巴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