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明了,后来奇迹般复明.却见面容扭曲的贴身侍女和刀疤脸奶嬷嬷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6 10:09 1

摘要:雕花的梨花木床上,软烟纱帐缀着圆润的珍珠,轻轻摇曳。门口的小凳上,是春芽微圆的背影。我几乎能想象出这丫头一手抱着针线篮子,另一只手托着腮,心里正惦记着顺福楼那酥烂软糯的酱肘子。

我失明了,后来奇迹般复明.却见面容扭曲的贴身侍女和刀疤脸奶嬷嬷(已完结)

失明三月,我终于重见天日。

雕花的梨花木床上,软烟纱帐缀着圆润的珍珠,轻轻摇曳。门口的小凳上,是春芽微圆的背影。我几乎能想象出这丫头一手抱着针线篮子,另一只手托着腮,心里正惦记着顺福楼那酥烂软糯的酱肘子。

待会儿定要好好捏捏她那肉嘟嘟的脸蛋。

我贪婪地睁大双眼,将公主府里每一处熟悉的陈设都细细描摹,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我撑着手臂坐起身,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欢欣:

“春芽!春芽!”

话音出口,我才惊觉手里竟紧紧攥着一张纸条。指尖微颤地将其展开,一行刺目的朱红小字映入眼帘:“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恰在此时,窗外一道惊雷轰然炸响,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瓦之上,声势骇人。

“公主,您醒了?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春芽闻声进来,伸手为我挂起珠帐。

我含笑扭头,一张皮肉焦黑糜烂、眼眶深深凹陷的鬼面却猛地撞入我的视线。

“啊——!”

我喉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魂飞魄散地向床榻深处退去。

“公主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听见我的惊叫,也急匆匆地赶了进来。然而,她那张我素来觉得和善的面容,此刻却被一道自眉骨贯穿至下颌的刀疤狰狞地割裂。她脸上神情一动,那道蜈蚣般的疤痕便也随之扭曲,宛如活物。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我蜷缩在床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想是方才那道雷把公主吓着了。”春芽开口说道,可她脸上那焦黑的皮肉却纹丝不动,没有一丝表情。

我哆嗦着张了张嘴,那张纸条上的警告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我瞬间冷静。

又一道电光撕裂天幕,雷声滚滚。

心跳如擂鼓,我强迫自己装出依旧失明的模样,目光涣散,一边用锦被作掩护,悄悄将纸条塞入袖中,一边颤声道:“打雷,我害怕。”

“公主别怕,别怕,有我和王嬷嬷守着您呢。”春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她俯下身,似乎想来拍我的背。

她的脸实在太过骇人,我几乎是本能地向旁边一偏,避开了她的触碰。

一刹那,春芽那双本该灵动的眸子变得麻木空洞,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头皮阵阵发麻。

我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垂着头,摸索着挪到床边。

“阿照呢?”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阿照虽只是我的侍卫,却是我见过最俊朗、最聪慧的男子。那些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宫学课业,他只消在上书房门口旁听一回,便能尽数领会。

从前二公主纳兰雪为报复我,寻衅诬陷春芽偷窃,要将她活活打死。也是阿照寻来证据,不仅救下了春 to芽,还让纳兰雪被父皇罚了禁闭。

倘若是阿照在此,他定能勘破这重重迷雾。

我甚至暗自揣测,那张救命的纸条,会不会就是他留下的?

“公主,您这记性越发差了,”春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今日先生又不休沐,徐侍卫自然是去学宫上课了。”

“你这臭丫头,连公主都敢编排。”王嬷嬷在一旁笑骂道。

“嘻嘻,公主,您是不知道,听说王大人昨夜又被夫人赶出家门了,这回连被子枕头都一并扔了出来……”

春芽搀着我,与王嬷嬷一道为我更衣梳妆。

只要我闭上眼睛,只凭声音去感受。

春芽就还是那个伴我长大的活泼丫头,有着一张讨喜的肉脸,笑起来眉眼弯弯,总爱与我说些京中发生的趣闻八卦。王嬷嬷则会时不时佯怒着数落她,嗔怪我把这丫头惯得没了规矩。

可一旦睁开眼。

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便会如晨雾般烟消云散……只剩下两个面目可怖、表情僵硬的人偶在机械地说着话。

这诡谲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

阿照,你快些回来吧!

我真的好害怕。

廊外的雨势愈发大了,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帘幕。

我不顾春芽和王嬷嬷的劝阻,执意让人将摇椅搬到廊下,望着沉沉的雨幕,焦灼地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临近黄昏,天色愈发晦暗,阿照撑着一柄青色的油纸伞,提着书匣,自雨雾中缓缓走来。

“阿照!”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高声唤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阿照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风姿卓然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秀如玉,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狰狞的疤痕。

我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许。

然而,他的脸色却在听到我声音的瞬间变得阴沉,他快步上前,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公主,您能看见了?”

雨幕将天色洗刷得一片灰蒙,寒风卷着浓重的水汽,呼啸着掠过檐廊,吹拂在我裸露的颈项上。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刻的阿照,陌生得让我心惊。

【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纸条上的字迹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立刻本能地涣散了目光,双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抓了两下,才“恰好”握住他的手腕。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无异:“我老远就听到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了,这般独特,这个时辰,准就是你回来了。”

他锐利的目光又在我脸上审视了片刻,这才缓和下来,温柔地笑着扶我进屋:“今日落雨,天气阴凉,您跑到外面来,仔细染了风寒。”

“不听不听,阿照念经。”我故作轻松地调侃,藏在宽大袖袍里的那只手,指甲却早已深深嵌入掌心——

一条斑斓的毒蛇,正从桌案底下悄无声息地钻出,吐着信子,朝我的方向蜿蜒爬来。

阿照却仿佛毫无察觉,兀自对我温言道:“用膳吧,今日我给您做顺福楼的肘子,可好?”

顺福楼的肘子乃是京城一绝,香气浓郁,软糯脱骨。从前我难得有机会出宫,尝过一次便念念不忘,只可惜宫中御厨们却做不出那般滋味。

阿照那时什么都未说,只一个人闷在小厨房里,彻夜未眠。

第二日,我便吃到了与顺福楼别无二致的酱肘子,而他的手,却被热油烫出了好几个燎泡。

从那一刻起,阿照在我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阿照真好。”我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手心却快要被自己掐出血来。

直到那条蛇擦着我的裙摆滑过,消失在门外,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母后,我怕鬼。”

幼时,宫中曾闹过鬼,一位怀有身孕的妃嫔被吓至流产,另一位同行的贵人则直接被吓疯了。

我那时怕得要命,夜夜不敢安睡,只能跑到母后的寝宫,赖在她身边。

母后总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对我说:“曦儿,你记住,这宫里从来没有鬼,只有比鬼更可怕的人。”

后来,赵太后病故,父皇逐步收回朝中大权,赵贵妃曾经做下的恶事被一一翻出。

世人才知晓,那所谓的鬼魅,不过是她宫中之人假扮。

这世上,本就没有鬼。

阿照、春芽和王嬷嬷的手心都是温热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用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

那么现在,又是谁在扮鬼吓我呢?

“我想父皇母后了,明日想进宫去转转。”用膳时,我状似随意地开口。

阿照为我盛汤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春芽和王嬷嬷也猛地抬起头,眼神紧张地望着我。

短暂的寂静之后。

阿照恢复如常,笑着问道:“前日陛下和娘娘不是才来探望过您吗?”

是啊,自我三个月前从马上摔下,伤了头,继而失明后,父皇母后便时常抽空来公主府探望我。

前日他们来时,父皇还特意考校了阿照的学问,赞许他没有辜负我为他求来的读书机会,断言以他的才学,下月科举,至少能博个探花郎。

可是……

他们所见的公主府,和我此刻所见的,是一样的吗?

“我还想去捏捏皇弟的小胖脸呢,好几个月未见,也不知那小家伙长高了多少。”

我接过阿照递来的汤碗,小口啜饮着,心中飞快盘算着他们会用何种借口来阻拦我。

出乎意料的是,他神色很是轻松:“那正好,明早我先随马车送您至宫门口,再去学宫上课。”

“好啊。”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惊异。

晚膳过后,便到了喝药的时辰。

这三个月以来,为了治好双眼,我饮下的苦药汁,没有一百碗也有八十碗。

“老远就闻见这股味儿了,日日喝也不见起色。”我夸张地捂住鼻子,满脸嫌弃。

“良药苦口,给您备了蜜饯梅子,喝完药含上一颗便好了。”

说话间,阿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尽数倒入药碗之中,用汤匙搅匀。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在此之前,可从未有人提及,我的药碗中还需添加别的药粉。

而春芽和王嬷嬷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显然早已习惯。

“来,公主,喝药。”阿照将药碗递到我唇边。

他温柔地笑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漾着与往昔一般无二的缱绻爱意。

一瞬间,我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失手打翻、耍赖不喝、喝下再催吐……

最终,我缓缓张开嘴,将那碗黑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快快快,梅子给我。”

我口中含着酸甜的梅子,仰头大口喘息,鬓角的冷汗顺着发丝悄然滑落。

即便打翻了又能如何?以我如今的处境,他们大可以强行将我迷晕,再把药灌进去。与其做无谓的抗争,不如静待时机。

等明日进了宫,有了父皇母后的庇护,我定要将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日,我悠悠转醒。

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我竟一觉睡到了正午。

我心中一慌,急忙伸手探入袖中,那张被我藏得好好的纸条,竟然不见了!

王嬷嬷听到屋里的动静,走了进来:“公主,徐侍卫离开时,见您睡得正沉,不忍心将您唤醒。他说您不如好生歇息,明日他再陪您进宫。”

我暗自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声道:“更衣吧,没有他陪同,本宫自己也能进宫。”

王嬷嬷没再多言。

梳妆时,春芽今日一反常态,没有叽叽喳喳地与我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只是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我,冷不丁冒出一句:

“若是公主您现在能看见就好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嬷嬷急忙拍了她一下,从她手中拿过象牙梳,亲自为我梳理长发。

春芽此刻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心弦,那双深陷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那样无声地痛哭着。

那模样,仿佛已痛到了极致,委屈到了极致,却连哭泣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我的眼眶,也莫名地有些酸涩。

在我看不见的那些日子里,她是不是也曾这样绝望地哭过?

“嬷嬷,我想吃糖葫芦了,叫人去给我买两串来。”我开口吩咐。

从前赵贵妃势大,我时常被纳兰雪欺负,春芽跟在我身边,也没少挨打。可每次她被打得眼泪汪汪时,只要给她一串糖葫芦,她就能立刻破涕为笑,将所有委屈都忘得一干二净。

“春芽,手给我。”我将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放到她面前,“快吃吧,你从前总说,吃糖葫芦最开心了。”

王嬷嬷抬袖擦了擦眼角,轻拍着春芽的肩膀:“去,把公主最喜欢的那件云锦宫装取来。”

……

“都收拾妥当了,咱们进宫吧。”我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父皇洪亮爽朗的笑声:

“曦儿,身子可好些了?”

“罗丞相那个老东西,一连三日都未曾上朝,听闻病得不轻。朕今日特意去探望了一番,正好顺道与你母后来瞧瞧你。”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已经绕过了绘着百鸟朝凤的苏绣屏风。

“父皇!”

我惊喜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就向外跑去,却因太过慌乱,一脚踩住了曳地的宫装裙摆。

“嘭!”

屏风应声而倒,我也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公主!”王嬷嬷和春芽惊呼着将我扶起。

“你这么大个人了,行事怎还如此毛躁。”父皇的语气里满是心疼的责备。

“曦儿,没摔疼吧?快,传太医来瞧瞧。”母后关切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却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眼前这两个人,虽然身着龙袍与凤袍,声音也与我的父皇母后一模一样,可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父皇母后!

巨大的绝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我死死包裹。

我就好像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个寒冬。

纳兰雪将我推入冰冷的荷花池,我在刺骨的池水中挣扎、沉浮,最终耗尽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向着黑暗的湖底坠去。

是阿照及时赶到。他并不会水,却用自己的衣衫将一块巨石捆在身上,毫不犹豫地跳入池中。他沉到池底,用那双劲瘦却有力的臂膀托着我,一步,一步,将我送回岸边,送回人间。

那一次,他险些丧了性命。

我哭着问他为何这般傻,他只是虚弱地笑笑:“当时并未想太多,只一心想让您好好活着。”

而现在,本该在学宫读书的阿照,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

我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裂。

我抱着头,崩溃地大哭起来。

“曦儿,你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母后。”那身着凤袍的女人上前来抱住我,手掌轻柔地在我后背安抚着,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与从前的母后别无二致。

这凤袍也是真的。那独特的印染工艺与繁复的针法绣工,除了内宫的制衣局,天下绝无第二处能仿制。

我浑身发软,无力地倚在她怀中,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大网中的猎物,只能无助地等待着猎人前来收网。

“我害怕……父皇,母后,曦儿好害怕。”

“你怕什么?”那身着龙袍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我好怕自己再也看不见了……我怕黑,怕打雷,怕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有虫子爬到我身上咬我……”我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

小时候,我也曾因害怕打雷,哭着跑去找父皇母后。那时,母后会将我揽入怀中,父皇会耐心地给我讲故事,直到我安然入睡。

可现在,我最害怕的,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真正的父皇母后了……

“咻——!”

一支淬着寒光的利箭呼啸而来,破窗而入,死死钉在屋内的廊柱上。

“有刺客!”

外面瞬间杀声四起。

与此同时,屋顶“轰”的一声塌陷下一个大洞,数名黑衣人鱼贯而入,手中泛着冷光的兵刃直指屋内众人。

阿照拔剑上前,将他们悉数拦下。

“公主小心!”

春芽和王嬷嬷一左一右地架着我的胳膊,将我向内室拖去。

那一男一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个狼狈地躲到了桌案底下,另一个则手脚并用地滚进了床底。

“杀!”

“今日必杀窃国狗1贼!”

黑衣人越来越多。

另一批身着黑色劲装的援兵也破窗而入,将那群黑衣杀手团团围住。

阿照的压力骤然一松,他立刻退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双目赤红,不顾自身安危,以一种近乎搏命的打法,直直向我们这边杀来。

“狗1贼!今日我誓要杀你,以报皇恩!”

他显然不是阿照的对手,不过数招之间,便已现出败相。

他浑身浴血,却依旧死死瞪着我,愤怒地嘶吼:“公主!你清醒一点!站在你身前的……”

“噗!”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阿照以手臂中了一刀为代价,一剑封喉,迅速结果了他的性命。

那人脸上遮面的黑巾被长剑带落,露出了半张我无比熟悉的脸。

这人我认识,是皇宫内卫的副统领,邱允。

我眼前一黑,浑身脱力,瘫软在地,灵魂仿佛正向着无边的黑暗坠落。

大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官兵迅速赶来,很快便将那群群龙无首的黑衣人尽数解决。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一个身着内卫统领官服的陌生男人疾步而来。

我看见,他跪拜的方向,是阿照。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变天了。

我僵硬地抬起头,望着他挺拔如山的背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灵魂在急速下坠,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我看见他对着那身穿龙袍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男人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威严地说了句:“不怪你,平身吧。”

这场高烧来得又急又凶。

我浑身冷汗淋漓,头重得仿佛被塞满了浸水的棉絮,昏昏沉沉。

耳边,是春芽压抑不住的、细细的哭泣声。

这丫头,最近似乎总是在哭。

迷蒙之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除夕前夜。

我笑着对徐照说:“阿照,不如我送你去考科举吧,等你金榜题名,再回来娶我。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公主的驸马,理应是王孙贵族才是。”

我故意蹙起眉头,霸道地宣布:“那些个王孙贵族,没一个能比得上我的阿照。我只要你!”

他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囁嚅道:“公主还是莫要打趣属下了。”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无比认真地说:“明日便是除夕,也是我的生辰。父皇母后定会陪我一同守岁,到那时,我便求父皇恩准,让你去学宫念书,来年好参加科举,你说好不好?”

徐照怔怔地望着我,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说:“好。”

“那你可不能像话本子里那些薄情的书生一样,一旦高中,就变了心。”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眼里的温柔与光芒几乎凝为实质:“属下对公主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画面陡然破碎,滔天的烈火将一切吞噬,黑色的鬼魅从四面八方飘出。温热的鲜血汩汩喷溅到我身上,我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感受了一个人最后的温度。

最终,所有的景象都扭曲着,化作了徐照那张噙着温柔笑意的脸。

“啊!”

我猛地惊醒,从噩梦中挣脱。

“公主,您终于醒了。”

春芽一直守在床边,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大半张脸上那焦黑糜烂的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这样的伤,最是难愈,也最是疼痛。

“春芽,我没事,别哭了。”我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日了,刺杀是前天发生的事。”

怪不得我觉得浑身虚软无力,连坐起来都异常艰难。

我望着梨花木雕的床顶,过了半晌,缓缓开口:“去给我备些吃的来,我想喝鸡汤。”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该做的事。从前赵太后把持朝政,赵贵妃执掌后宫,我在夹缝中求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娇弱公主。

“公主,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徐照赶来时,我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第二碗鸡汤。

我抬眸望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天青色的学子衣袍,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憔-悴,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黑。两道锐利的剑眉之间,已经有了浅浅的川字纹,想来近来是时常皱眉的缘故。

而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腰间别着一柄弯刀,行走之间悄无声息,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连贴身护卫都带上了。

看来,那日的刺杀,也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

他的日子,似乎也并非那么顺遂。

我缓缓将汤碗放下,心中已然有了计策。

“你过来,再近一些。”我朝他招了招手。

“公主,别怕,我会一直保护您的。”他依言在我床前蹲下,满眼心疼地握住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胳膊摸索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向我这边拽过来。

“保护我?”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

“可是,我的阿照身上,为何会有别的女人的脂粉香气呢?”

他面色微变,随即又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无奈的苦笑:“公主又在打趣我了。”

“打趣?”我脸上笑容一收,满是嫌恶地将他推开,摸索到床边的空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也是,我不过是个瞎子。你下月便要状元及第,前程一片大好,又怎会甘心娶我这个瞎子为妻呢?”

徐照的语气里充满了苦涩:“您知道的,我没有。”

“捡起来。”我用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藏在锦被下的身体,却因紧张而紧紧绷着。

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清楚,也不敢直接去问任何人。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座公主府,目前已然掌控在徐照的手中。

想要弄清真相,我必须先试探出,他如今对我的容忍,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那劲装女子见状,脸上怒意一闪,便要上前去收拾地上的瓷碗碎片,却被徐照一个眼神制止,只得退到一旁。

徐照俯下身,沉默着,一片一片地将破碎的瓷片拾起。

锦被之下,我紧绷的身体也随之微微放松。

“听他们说起,那日您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哭得十分伤心,我才知晓,您心里一直压着事。”

将瓷片收拾妥当后,徐照重新在我床前蹲下,眸光温暖如初,“您有什么气,尽管对我发泄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我只希望您能一直开心无忧。”

开心无忧……

我不由得一阵恍惚。这样的话,从前的阿照也曾对我说过。

那次纳兰雪被关禁闭后,她求了赵贵妃,将春芽的姐姐春雨调去了她的宫中当差。不过三日,春雨便香消玉殒。

春芽哭得肝肠寸断,王嬷嬷也在一旁心疼地抹泪。

我没有哭,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可那几日,我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的身体,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惩罚着我,没能保护好春雨。

阿照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他痛苦地,近乎哀求地对我说:“公主,您冲我发脾气好不好?我宁愿您打我一顿。只要您能把气撒出来,不要再伤害自己的身体。我只希望您,能一直开心无忧。”

那才是我的阿照啊,那个将我视若珍宝的阿照。

那你为何要在我的双眼看不见的时候,编织这重重谎言来欺骗我!

这就是你所希望的,你想要给予我的开心无忧吗?

这一瞬间,我几乎要将所有的质问都脱口而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按下了翻涌的情绪。

我捧着他的脸,用涣散的目光“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你可要好好地陪着我,一步,也休想离开。”

“我一直都在。”徐照笑着承诺。

“我想吃顺福楼的肘子,南方斋的烤鸡,还有齐云楼的八宝福禄鸭……你现在就去做给我吃。”

“好,我这就去。”

我让人搬了摇椅,就坐在小厨房的门口,像个监工一样守着他。

我一口气点了十几道工序繁复的菜式,尤其是那道八宝福禄鸭,更是耗时耗力。

徐照系着一方素色的围裙,在烟火缭绕的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两个时辰,饭菜才一一端上桌。

我瞥见,他胳膊上包扎伤口的白色布条,已经被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一片。

很显然,那日留下的伤口,又崩裂了。

我每样菜都只尝了一口,便将筷子重重一扔,冷声道:“太难吃了,全都撤下去,重做。”

徐照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耐,颔首应下,转身又一次走进了厨房。

当他再次端着菜肴出来时,胳膊上的布条几乎已被鲜血浸透。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却还是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板着一张脸。

春芽和王嬷嬷沉默地侍立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

倒是那个一直如影子般存在的劲装女子,看向我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

晚上的汤药,我故意拖到很晚才喝。

喝过药后,我依旧不肯放徐照离开。

“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在地上打个铺盖就行。”

徐照的身体僵了一下,犹豫道:“公主,这于理不合。”

我神色一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脆弱:“我怕黑。”

他立刻应道:“好。”

我故意表现出一副多疑且缺乏安全感的样子,甚至有些夸张地寻来一根细长的红绳,将我的手腕与他的手腕系在一起。

我严肃地对他宣告:“我虽然是个瞎子,可我的触觉却比常人要敏锐数倍。你若是有自信能在解开绳结之后,将它分毫不差地复原到我摸不出任何破绽的模样,那你尽可以趁我睡着后解开绳子离开。”

徐照深深地凝视着我,他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我的头发,可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答应过您,便会一直陪着您。”

或许是药效的缘故,我很快便睡着了。

和往常一样,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时,徐照果然还在。

我又如法炮制地折腾了他一整日,将他牢牢地捆绑在我身边。

终于,到了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寻他。不过那些人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将写了字的纸条递给他后,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不断地制造事端,让他没有片刻的空闲去处理那些事务。

到了第四天,来寻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临近傍晚时,我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觉得好多了,阿照,多谢你这几日一直陪着我。你快去学宫看书吧,你还要考取功名,做我的驸马呢。”

他本还在犹豫,恰好此时又有人前来递送纸条,他只得满怀不舍地叮嘱道:

“那您好生歇息,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心中了然,看这情形,他恐怕是“很快”就回不来了。

……

不多时,便到了喝药的时辰。这一次,往药里添药粉的,是那个佩刀的劲装女子。

她抱着那柄形制古朴的弯刀,侍立在一旁,用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呕——!”

我端起药碗,只在鼻尖闻了一下,便立刻俯下身,做出一副干呕的样子。

秽物弄脏了我的袖袍和裙摆。

“公主,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春芽关切地问道。

王嬷嬷也道:“不如先为您更衣吧。”

我摆了摆手:“这药味实在太过难闻,若是换了衣衫,只怕待会儿还得吐一身。还是先喝了吧。”

说罢,我端起药碗,用宽大的袖袍作掩护,将碗中大部分的药汤都悄悄倒在了沾满秽物的袖袍和衣襟之上。

有了那些污秽之物作遮掩,倒上去的药汤便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我皱着一张脸,急切道:“快快快,梅子。”

夜色如墨,冰凉如水。

我清醒地睁开双眼。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窗外泄进来的微弱月光,我从妆匣中摸出一支尖锐的发簪,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

为了不发出任何声响,我将绣鞋脱下,揣进了怀里。

我从窗户翻出,猫着腰,赤着双足,沿着廊下快步疾走。

好不容易来到西边那座荒废的院落,我奋力扒开丛生的杂草,终于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狗洞。

就在此时,一只手猛地从我身后伸出,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向后拖拽。

我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惊恐地回头,却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我颇为熟悉的脸。

卫挽山!

他是父皇母后为我挑选的驸马人选之一,齐国侯府的二公子。听闻他自小便跟着一位医术高超的世外高人四处云游,直到去年才刚刚回京。

我攥紧了袖中的发簪,满眼戒备地看着他。

“您想从此处出去,恐怕有些难度。”他指了指院墙之外,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的公主府,外围早已被重兵把守,密不透风。”

见我依旧沉默不语,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我:“重见光明之后,公主心中的疑惑,想必是不小吧?”

我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抓住了他的手:“那张纸条,是你留下的?”

他点了点头:“您的眼睛,也是我治好的。”

“那现在……我的父皇母后,他们身在何处?”我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卫挽山,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既期盼着他能告诉我真相,又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个我最恐惧的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沉重地开口:“想必这几日,公主也已然看出些许巨变的端倪。”

“如今,诏国已为晋国所吞并。诏国皇室……被屠戮殆尽,只余您一人了。”

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击中,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只剩……我一人了?”

卫挽山叹息一声:“公主,当下还需您振作起来,尚有许多诏国的旧臣,在等着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突然之间……”我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处并非说话之地,详情容后再禀。”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眼下我不能带您出去,想要杀您的晋国勋贵太多了。您只有待在这座公主府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如今的晋国新皇,正是您从前的侍卫,徐照。”

我想起那日刺杀之时,那位新任的内卫统领跪拜的方向。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沉沉地道:“我也猜到了,应是他。”

卫挽山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您若是真想知晓所有真相,便服下此药,自能忆起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失忆了?”我接过药丸,喃喃自语。

“不止是失忆。简单来说,是有人通过药物,抹去了您的一段记忆,并且重新引导您,在脑中构建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

他抿了抿唇,看着我:“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尝试回想一下,除夕夜那晚发生的事情,您可还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抑或,只剩下了一段模糊的印象?”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惊恐地发现,对于那个除夕夜,我只记得自己请求父皇恩准徐照去学宫读书,并且父皇答应了。

至于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那你为何不早些来寻我?”我问。

“五日前,我夜探公主府,为您施针医治双眼。回去之后,便一直在为您研制解药,直到今日才刚刚制成。”

卫挽山的神情带着一丝担忧:“还望公主在服药之前,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毕竟,现实……总是血淋淋的。”

我抬起头,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缓缓说道:“那便,负起这血的责任。”

“待您恢复记忆之后,我再与您联络。”卫挽山双手交叠,对我深深一揖,“如今,您是诏国唯一的皇室血脉,许多旧臣,都在等着您。”

回到寝殿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那颗药丸。

我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意识逐渐下沉,仿佛坠入了一个悠长的梦境。

除夕夜,我入宫与父皇、母后以及年幼的皇弟一同守岁。

母后笑意盈盈地问我:“曦儿,母后为你挑选的那些驸马人选的画册,你瞧得如何了?可有中意之人,想要见上一见?”

我立刻端正坐姿,有些羞赧地支吾道:“父皇,母后,关于驸马的人选,曦儿可不可以不选那些王公贵族,而是选择自己喜欢的人?”

父皇沉吟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唏嘘:“父皇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残酷的宫闱倾轧。七个子女,到如今,只剩下了你和你的弟弟。朕只希望,朕的儿女,能够幸福平安地度过此生,不再遭受这般锥心之痛。”

他伸出手,慈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曦儿若是不愿嫁入公侯之家,倒也免去了那些宫廷后宅的勾心斗角,父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母后抱着皇弟,也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纵容。

金殿的琉璃瓦在暖阳下泛着光,殿内熏香袅袅,一派喜乐融融。

我盈盈拜倒,乌黑的发髻上,珠钗轻晃,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儿臣叩谢父皇、母后恩典。”

今日是我生辰,更是我盘算已久的好时机。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少女独有的、不加掩饰的期盼:“今日是我的生辰,父皇,儿臣斗胆,想为您讨一个恩典,允准阿照进入学宫修习,让他也能在来年一试科举,为我大诏国选贤举能。”

“阿照?”父皇闻言,捋着长须,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目光里满是纵容:“原来是那个总跟在你身后,像个小书童的徐家小子!好,朕允了!区区小事,也值得我儿这般郑重其事。”

我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喜悦像是要从心口满溢出来。

我按捺不住这份雀跃,提着裙摆,悄悄从侧殿溜了出去,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那个清瘦的少年。

然而,还未走出多远,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节庆时特有的烟火气,竟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和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撕裂。

“有刺客!护驾!”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皇宫的宁静。我猛地回头,只见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正殿方向,冲天的火光如同一头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屋檐。无数黑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从宫殿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手中的兵刃在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寒芒。

“父皇!母后!”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沸腾。我发疯似的往回冲,可那短短的一段路,却像是永远也跑不到尽头。

当我踉跄着扑到殿门前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永远为我遮风挡雨的伟岸身影——我的父皇,将母后紧紧护在身后,而一把冰冷的长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最后的温度,喷溅了我满脸。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感受到了父皇最后的余温。

“曦儿,快走!”母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我从噩梦中惊醒。她跌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我那浑身是血的皇弟。

他才九岁,那么小小的身体,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这么多的血来?它们浸透了他华贵的衣袍,在冰冷的地面上汇成一滩刺目的红。

“母后!”我哭喊着要扑过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拽住。

“公主,别看。”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徐照。他用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阻隔了我望向那人间地狱的视线。

可他挡得住我的眼,却挡不住那穿透指缝的血色。我奋力挣扎,从他指间的缝隙里,我看到了我那雍容华贵的母后,如何倒在血泊之中,她的嘴唇还在无声地开合,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我的方向说:“曦儿,快走!”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徐照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我本来的计划,是先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的。”

我猛地拧过身,一双眼睛猩红如血,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紧接着,后颈一痛,我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度醒来,我已身处公主府,却如同被囚禁在一方华美的牢笼。

身边的侍女、嬷嬷,全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恭敬,只有严密的监视。

后来我才从她们零星的谈话中拼凑出那一晚的真相。那一夜,忠心护主的春芽,大半张脸都被烈火烧伤,留下了狰狞的疤痕;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王嬷嬷,为了拦住刺客,脸上被生生砍了一刀,至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而徐照,那个打晕我的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咽喉。我趁着一个看守的侍卫不备,抽出他腰间的佩刀,横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一路闯进了那座我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皇宫。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徐照,那个曾经跟在我身后,温顺地叫我“公主”的少年,此刻正身着一身唯有帝王才有资格穿戴的、繁复的龙袍,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下,一步一步,走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孤子,他是我们大诏国的死敌——晋国的七皇子。

这些年来,他潜伏在宫中,步步为营,一边利用晋国在暗中扶持的势力,一边搜集着朝中各位大臣的隐私把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巧妙地借助了赵太后病逝,赵贵妃联合其兄长魏国公意图谋反的内乱,顺水推舟,在乱局中或铲除、或打压那些忠于我纳兰皇室的肱骨之臣,再扶持起那些早已被他们牢牢掌控的傀儡官员上位。

最致命的,是他对军队的渗透。边关的守将,一个个被用各种手段替换、打压,军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他们蚕食殆尽。

除夕夜那场惨无人道的宫廷屠杀,与千里之外的边关之变,是同时发生的。我大诏的守边将军,被他安插的内奸刺杀,兵符被夺,晋国的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徐照!”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理智的野兽,嘶吼着他的名字,举着刀,不顾一切地向他冲去。

然而,我还没能靠近他,就被一个身手利落的宫装女子一脚踹开。我的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白玉石阶上。

这一撞,我眼前的世界,那张我曾无比迷恋的脸,那身刺目的龙袍,那金碧辉煌的大殿,瞬间碎裂,然后,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我失明了。

就像我那瞬间崩塌的人生一样,我的世界,也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黑暗中,那一晚的惨状,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眼前重演。父皇颈间的鲜血,母后绝望的眼神,皇弟冰冷的身体……它们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有一个声音,日日夜夜地在我耳边低语:

“纳兰曦,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的父皇母后,害死了你的弟弟。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我浑浑噩噩,分不清日夜,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徐照每日都会亲自来给我喂药,那药很苦,苦得我心头发麻。

我偶尔会听见一个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地问:“告诉我,除夕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一次,我都会在泪流满面中醒来。

心口好像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冷风从里面呼呼地往外灌。明明四下无人,我却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父皇母后惨死,我身为女儿,别说报仇雪恨,竟连一次堂堂正正的祭拜都未能做到……

如果,如果我没有那么天真地信任徐照。

如果我没有在生辰那天,向父皇许下那个愿望。

父皇母后,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种痛彻心扉的悔恨和愧疚,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来回回地切割着,让我生不如死。

徐照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可是哪里不适?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他关切地问,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上那件天青色的学子袍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想来是特意回来后新换上的。

为了让我相信他为我精心编织的谎言,为了让我以为一切都未曾改变,为了让我能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他开开心心地豢养在这座华丽的公主府里。

他当真是费尽了心机。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滔天的仇恨死死压在心底。

我低下头,声音沙哑:“没事。”

“下月便是科考了,等我高中状元,就用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迎你过门,好不好?”他的目光灼灼,仿佛盛满了星光,语气里满是期待。

若是从前,听到这话的我,一定会无比雀跃,甚至会捏着他的脸颊,故意坏笑着说:“为什么不是我娶阿照?”

可现在,我的内心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在那片死寂的荒原上,唯一沸腾的,是除夕那晚的鲜血,它们像地狱的业火,日夜不息地燃烧着。

徐照,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亲手将你,也送进那无边的地狱。

否则,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是不会原谅我的。

“十里红妆又如何,我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我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

他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我看得一阵反胃,连忙别过了脸。

夜半,我准时睁开了眼。

徐照每日喂我喝下的汤药,确实有安神和抑制记忆的功效。

但卫挽山昨日已悄悄给了我一瓶解药,只需在喝药前一刻钟服下,便可无碍。

我赤着脚走下床,一个清瘦的身影早已如鬼魅般立在室内。

“公主,深夜前来,多有冒犯。”卫挽山微微躬身,月光勾勒出他温润如玉的侧脸。

“无妨。”我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已经,想起过去的一切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了吗?”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我终于明白了眼下的局势。晋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个权倾朝野的国师和一个身份神秘的圣女祸乱朝纲,手段狠辣地除掉了晋国国君的其他子嗣,才将流落在外的徐照扶上了皇位。

如今,国师和圣女把持着朝政,徐照这个新皇,不过是他们手中一个尚能分庭抗礼的傀儡。

而卫挽山他们这些大诏的旧臣,便利用这其中的权力斗争,趁机联络散落各处的大诏旧部。他们不找那些身居高位、容易引人注目的高官,专挑那些身处关键位置、却不起眼的小吏下手,尤其是在军中。

大诏倾覆得太快,晋国还远没有完全掌控这片土地。

绝大多数的臣民百姓,心里认同的,依旧是纳兰氏的大诏。

卫挽山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公主,现在我们万事俱备,只缺一个契机。我们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事件,一来,可以将各方的注意力彻底转移,方便我们的人在各处同时起事;二来,要一举除掉晋国皇帝、国师以及圣女这三个核心人物,让他们群龙无首,彻底陷入混乱。”

我缓缓踱步到窗前,夜风吹动我单薄的衣衫。

“下月科举放榜第三日,是我和徐照的大婚之日。”我的声音,比这夜风还要清冷。

“他,交给我来杀。”

科考如期放榜。

徐照毫无意外地中了榜眼。

所有人都来向我道贺,说我慧眼识珠。

至于这场科考是否真的存在,以及真正的榜眼究竟是谁,早已不再重要。

半月前,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便亲自来过一次,以晋国皇帝的身份,为我和“榜眼”徐照定下了婚约。

府里上下,前几日便已开始张灯结彩,筹备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公主,我终于可以娶你了。”

徐照牵着我的手,满脸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我愣了愣神,毫无血色的嘴唇,竟然牵起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很期待,我们的婚礼。”

他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一把将我紧紧抱住,下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喃喃道:“我发誓,我一定会一辈子爱小曦,一辈子护着你。”

所谓的一辈子爱护,就是杀我全家,窃我国家吗?

我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故意用天真的语气问道:“此生,你可曾有过后悔之事?”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抱着我的手臂也缓缓松开。他眼中的光亮,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故作不解地歪了歪头:“怎么了,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那可要小心哦,会遭报应的。”

徐照的神色有些怔忡,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往事已不可追,我只希望从今往后,能护住我心中所爱之人。”

“那要是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伸出手捂住了我的嘴:

“不许胡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我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他手心的温度,一如那晚,他捂住我的眼睛,让我不要去看那人间惨剧时的温度。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用力将他推开,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吐完后,我擦了擦嘴角,继续用刻薄的言语刺激他:“我的眼睛不是说瞎就瞎了吗?意外这种事,谁又能控制得住呢?除非,你死在我的前面。”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绝:“我决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除非我死。”

皇室的婚礼,礼节繁复得令人窒息,前前后后要折腾好几天。

府里的人们忙得脚不沾地,但我身边,却只被允许留下春芽和王嬷嬷伺候。

按照习俗,婚礼前一天,新人不得相见。

我确实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

到了夜里,他大概以为我早已喝下了安神汤药,沉沉睡去。

他悄悄地来到我的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絮絮叨叨地对我说话。

“小曦,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这样的场景,我只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以后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纳兰吧,你的姓氏更好听些。”

“以后我每天下朝回来,你想吃什么,我都亲手做给你吃。”

“对了,顺福楼刚好在我回来的路上,可以每天都给你买你最爱吃的他家的酥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带着一丝哽咽:

“小曦,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

回到什么时候?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吗?

我在屋内,死死地抱着被子,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痛哭。

就像当初,我看到春芽脸上那狰狞的伤疤时,她也是这样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阿照,一直都只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阿照。

我们的人生,或许都会一直幸福下去吧。

大婚当天。

公主府宾客满座,鼓乐喧天,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热闹的景象。

我穿着一身繁复的大红嫁衣,被春芽扶着,与徐照一同拜天地,拜高堂。

耳边充斥着宾客们的吉祥话和恭贺之词。

徐照高兴得像个孩子,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我耳边低声问着:饿不饿?累不累?

终于,走完了所有繁琐的礼节。

春芽扶着我,走进了那间贴满了大红囍字的洞房。

我自己掀开了盖头。

摇曳的红烛,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暖红,金边勾勒的囍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我拿起桌上的酒壶,从袖中取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尽数倒入壶中,然后轻轻晃匀。

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酒壶,卫挽山之前拿给我的那把内有乾坤的鸳鸯壶,我没有用。

徐照这个人,表面上对我情深义重,实则内心的疑虑和戒备,从未减少分毫。

当初为了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他甚至不惜放出毒蛇。

只有用最普通的酒壶,只有我与他共饮此杯,他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心。

“公主……”春芽的眼中满是担忧。

她是第一个知道我眼睛早已复明的人,当初卫挽山偷偷留下的纸条,便是她帮我收走的。

这么久以来,为了我的安全,她和王嬷嬷陪着我,在徐照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也真是苦了她们了。

“没事,”我轻轻抚摸着她那半边被烧伤的脸颊,心中一阵刺痛,“过了今天,一切就都好了。”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

她的脸,本该是光洁粉嫩的,此刻,也定然是笑靥如花。

没过多久,徐照带着一身的酒气,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他拿起喜秤,轻轻挑开了我的盖头。

“小曦,你今天真美,”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痴痴地倒映着我的身影,“比我梦里见过的,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已长成挺拔的青年。

合身的大红喜服,衬得他越发的身长玉立,俊朗不凡。

这不也曾是我1日夜期盼的大婚场景吗?

我曾无数次地幻想,一定要在大婚之夜,将这个被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儿,狠狠地欺负逗弄一番。

看他面红耳赤,看他手足无措,听他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

可如今,一切,都再无可能了。

我眨了眨眼,强迫自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阿照,我们喝交杯酒吧。”我主动拉了拉他的手。

“是,是该喝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拿过桌上的酒壶,为我们二人各斟满了一杯酒。

我们手臂相交,将那杯中冰凉又火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将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他转身去放酒杯。

我双手撑在身后的婚床上,仰着脸,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我们喝交杯酒时的情景,没想到,最终竟是这样喝的。”

“是啊,我也幻想了无数次,”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深情地凝视着我,“刚刚我的手,都紧张得差点抽筋了。”

“小曦,我终于,娶到你了。”

“徐照,你知道吗,做坏事,是一定会遭报应的。当初赵贵妃谋反,她的报应是满门抄斩,子女被终身圈禁。”

我转头“看”着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猜,你的报应,会是什么?”

“小曦?”他的呼吸猛地一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眉头微皱,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一丝鲜血从我的唇角缓缓溢出。

我冷笑着看他,一字一句道:“徐照,你或许不知道,你的深情,你的爱,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和着血腥味说出来的话,似乎力道也更重了几分。

徐照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小曦!”

“是酒里有问题!快,快吐出来!”他捧着我的脸,急得语无伦次。

“别碰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地推倒在地。

他摔在地上,也猛地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解药呢!你有没有解药?你快吃解药啊!”他挣扎着,痛苦地撑起身体,想要来拉我的裙摆。

我一脚踢开他的手,一把扯掉了身上那件刺眼的大红嫁衣,露出了里面早已穿好的一身素白丧服。

我颤颤巍巍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跪下,拜倒在地。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喊道:“父皇!母后!不孝女纳兰曦,今日为您二老拜上!血仇即报,请父皇母后在天之灵,安息!”

鲜血,滴落在白色的丧服上,红得触目惊心。

“小曦……不值得的……你要好好活下去……”徐照泪流满面,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早已提前服下解药,自然会好好活下去。”我擦掉嘴角的血迹,用满是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我会蠢到要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吗?”

他闻言,仔细地看了看我的气色,竟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还假惺惺地做什么?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倒在地,脸上竟露出了一副解脱了的表情。

“小曦,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自己能死在某一次保护你的任务中,那样,你一定会记得我,记得我一辈子。”

“可是,我又怕,怕我走后,再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拼了命地守着你。”

我冷嗤一声:“杀我父母,夺我母国,这样的‘保护’,我纳兰曦承受不起。”

“对不起……”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灰败,嘴唇也开始发青。

“我曾经……最看不起我的父皇,他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让你在宫里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委屈。我以为,只要我能拿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能让你永远快乐无忧。可到头来,我却变成了……另一个傀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我的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我用力地仰起头,想将那不争气的泪水倒回眼眶。

徐照,一切都结束了。

几乎是在徐照倒下的同时,京都城外,喊杀声震天。

齐国侯率领的大军,终于攻到了城下。

那些曾被收买策反的将领,也早已被他们身边忠于大诏的副将悄然除去。

皇宫之内,卫挽山带着一众武林高手,如同神兵天降,将晋国的国师和圣女尽数清除。

兵变、政变。

在同一天,这片土地上,同时上演。

国不可一日无君,山河不可一日无主。我,纳兰曦,作为大诏国唯一的正统血脉,被群臣拥立为帝,登基为女皇,开始收拾这个满目疮痍的破碎山河。

天下渐渐安定,经过多方不懈的寻找,我们终于找到了几支在战乱中侥幸逃脱的皇室旁支。

朝堂之上,群臣纷纷上表,请我为了稳固国本,尽快册立皇夫,诞下子嗣,以保我大诏江山后继有人。

齐国侯更是当朝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卫挽山。

我拒绝了。

我从找到的那些皇室幸存的支脉里,挑选了一个品行端正、聪慧机敏的孩子,收为养子,册立为太子。

我单独召见了卫挽山。

“卫卿,你应该知道,男皇后虽听着身份卓然,但实际上,不过是另一个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中的可怜人罢了。”

“你父亲为了卫家的荣耀和地位,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朕不能如此自私地将你困于此地。”

卫挽山今日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发间只戴了一顶简单的玉冠,既有闲云野鹤般的洒脱,又不失世家公子的轩昂气宇。

“陛下,臣,并非为了卫家的地位。”他缓缓跪下,双手交叠于地,郑重道,“臣,愿脱离卫家,只身入宫,恪守本分,此生绝不干涉政事。这皇宫深冷,臣只求能伴您左右,为您分担一二。”

“卫挽山听旨。”我端坐于龙椅之上,神情肃然,“朕,命你为我大诏丞相,为朕统领百官,辅佐朕,治理这万里江山。”

“陛下!”卫挽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卫家的地位,朕要给;你这样的人才,朕更要用!”我笑着,缓缓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扶起。我与他并肩而立,望向殿外的朗朗乾坤,“赵贵妃谋反,晋国入侵,大诏政权几度倾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天下的老百姓,太苦了。我们一起,好好地把这天下收拾收拾,还他们一个太平富足的日子。”

“至于什么情与爱……”我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朕这辈子,爱过一次,就爱怕了。”

除夕夜,是我的生辰。

我曾在那一日许愿,愿徐照有书可读,能参加科考;愿他前程似锦,能一展抱负。

可那一夜过后,除夕,成了我每年最难熬的日子。

这一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全家的忌日。

当年给徐照下的那味毒药,药性极其猛烈。

哪怕我事先已经服下了解药,还是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

四十岁那年,我便彻底缠绵病榻,由太子监国,处理朝政。

这天,宫外的太阳格外地温热和明亮。

久病的我,竟也能不用人搀扶,独自起身了。

我站在太阳底下,闭着眼,感受着那久违的温暖照在我枯瘦的身躯上,很舒服,很安逸。

卫挽山就静静地站在我身旁,眼神里是我熟悉的、淡淡的忧伤。

岁月催人老,他的两鬓也已染上了风霜,甚至还蓄起了胡须,但风采却丝毫不减当年,反而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与儒雅。

这些年,我勤于政事,夙夜匪懈。粗茶淡饭,不听歌舞,不看戏文,不睡软床,不享用任何奢靡之物。

我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把自己当成一件没有感情的工具,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

为了补偿我的父母,我的国家,我的子民。

国家在我和他的共同治理之下,早已是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卫挽山总说我太过固执。

可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为了我,终身未娶,任凭我如何劝说,他都无动于衷,倔得像头牛。

“卫卿,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笑着,对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不知陛下喜从何来?”他走过来,轻轻地扶住我的手,看我的眸光里,永远都充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朕,要出嫁了。”我开心地宣布。“朕,要嫁给我们大诏的河流,嫁给我们大诏的山川。”

卫挽山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陛下您,不是早就嫁了吗?”

“那不一样,”我的语调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等朕死后,不必为我举办丧事,就将朕的骨灰,撒遍这大江南北,让朕永远陪伴着我大诏的河山。”

卫挽山的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他很快用手轻轻拭去,温和地笑着应道:“好。那臣以后也不做官了,就去云游天下,既是伴着这大诏的河山,也是……伴着您。”

我看着天上那轮火红的太阳,它好像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我想最后再抬起手,去摸一摸那温暖的光,可手臂却变得愈发沉重。

我缓缓地,靠在了他温暖的怀里,轻声喃喃道:

“父皇……母后……曦儿要……风光出嫁了。”

【全文完】

来源:雨落&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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