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金瓶梅》这部书,在中国文学史上占着一个奇特的位置。它是明代“四大奇书”之首,却也是被误解最深的一部作品。原作者兰陵笑笑生,隐姓埋名,犹如幽灵穿梭于字里行间,成书大约在明朝万历年间(公元1573年至1620年)。书名的由来,是撷取潘金莲之“金”、李瓶儿之“瓶”
《金瓶梅》这部书,在中国文学史上占着一个奇特的位置。它是明代“四大奇书”之首,却也是被误解最深的一部作品。原作者兰陵笑笑生,隐姓埋名,犹如幽灵穿梭于字里行间,成书大约在明朝万历年间(公元1573年至1620年)。书名的由来,是撷取潘金莲之“金”、李瓶儿之“瓶”、庞春梅之“梅”,三字拼接而成。表面看是三个女子的名字,实则背后拖拽出一张巨大的世情网。
明代有四部著名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合称为四大奇书。《金瓶梅》是四大奇书中的第一奇书,明清有三种木刻版的《金瓶梅》,其中有一种就叫《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这部书比《三国演义》、《水浒》更伟大,更丰富、更复杂、更有创新。《三国演义》写政治斗争,写各个统治集团之间的战争,是历史演义小说;《水浒》写绿林山寨,传奇英雄故事,是英雄传奇小说;《金瓶梅》写一个商人西门庆的家庭兴衰故事,是以家庭为题材,写现实日常生活,是一部世情小说。
这部书的题材由《水浒传》“武松杀嫂”一段故事演化而来。全书以土豪恶霸西门庆发迹暴亡为中心情节线,多方面地描绘了上自封建最高统治机构,下至市井无赖所构成的一个鬼蜮世界。西门庆原有一妻二妾,又先后谋取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为妾,并和婢女春梅等发生淫乱关系。作者还描写了他与宰相蔡京、和太尉、巡抚等大臣串通一气,鱼肉人民的种种勾当。
《金瓶梅》的“奇”,首先就在于它“不奇”。故事的主人公是山东清河的一个暴发户,名叫西门庆。他本身是个官僚,也是个富商,还是个豪绅,在地方上有头有脸。全书围绕这个普通的暴发户,对16世纪下半叶的明朝城市中的大千世界进行全方位的描绘。通过这部小说,我们可以看到明朝中后期城市中的社会风气、经济状况,以及时代风貌。这部书被认为是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唯一一部可以把一个时代的经济写得如此翔实的长篇小说。
称《金瓶梅》为“奇书”的第二个原因,在于它居然可以将世俗生活写得这么有趣,令人称奇。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1944年,二十四岁的张爱玲出版了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传奇》。在这部书的序里,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而实际上,早于张爱玲三百多年的《金瓶梅》正是这样一部“在传奇里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的奇书。
这部书的对白也堪称一奇。你看,潘金莲骂人的词句一串又一串,文字是平面的,可是如果有人念出来就是立体的,生猛鲜活。《金瓶梅》的文字“皆从时人唇舌中取来”(鲁迅曾说过“将活人的唇舌做为源泉”)。那时的人平常讲什么,作者就把它写下来了。
《金瓶梅》还有一“奇”,也就是这部书的争议性实在太大,几百年来背负着“淫书”的声名,一直在被禁,却流传得非常的久远。康熙帝曾特别吩咐臣子将《金瓶梅》译成满文,而且印刻出来,只在内务府流通,外面则照禁不误。从这里你就可以知道,其实大家都爱看,于是你背着我看,我背着你看,结果是大家都看过了。作家孟瑶讲过一句话,大意是很多人明明知道《金瓶梅》是一部好书,可是因为它“淫秽”的名声,而不好意思提起它、研究它。这也可以算是它的一奇了。
作为中国第一部具有近代意味的现实主义文学巨著,《金瓶梅》是中国古代小说发展的重要的里程碑。它突破了中国长篇小说的传统模式,在艺术上较之此前的长篇小说有了多方面的开拓和创新,为中国古代小说的演进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在创作题材上,它从描述英雄豪杰、神仙妖魔转向家庭生活、平凡人物。它是第一部以家庭生活和世态人情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主要通过普通人物的人生际遇来表现社会的变迁,具有强烈的现实性、明确的时代性,这标志着中国古代小说艺术的渐趋成熟和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重大发展,为此后的世情小说开辟了广阔的题材世界,并使之成为此后小说的主流。
在创作主旨上,从立意歌颂理想变为着重暴露黑暗,从表现美转为暴露丑。《金瓶梅》之前的长篇小说,在批评社会黑暗的同时,更多的是着力讴歌美好的理想,表现出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而《金瓶梅》则实现了中国古代小说审美观念的大转变,极写世情之恶、生活之丑,是一部彻底的暴露文学。它在表现丑的时候,常常用白描手法,揭示人物言行之间的矛盾,达到强烈的讽刺效果,这种写法对此后的讽刺文学有极大的影响。
在人物塑造上,从单色调变为多色调,从平面化转向立体化。《金瓶梅》的叙事重心从以往的以组织安排故事为主转向以描写人物为主,并且克服了先前小说中人物性格单一化、凝固化的倾向,注重多方面、多层次地刻划人物性格,能细致入微地揭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在一些人物形象中出现了美丑并举的矛盾组合,写出了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复杂性和流动性,实现了小说艺术的重大突破。
在叙事结构上,从线性发展转向网状交织。此前的长篇小说基本上是由一个个故事连结而成,采用的是线性发展的结构形式;而《金瓶梅》则从生活的复杂性出发,发展为网状结构。全书围绕西门庆一家的盛衰史而开展,并以之为中心辐射到整个社会,使全书组成一个意脉相连、情节相通的生活之网,既千头万绪,又浑然一体。
在语言艺术上,从说书体语言发展为市井口语。此前长篇小说的语言深受“说话”伎艺影响,《三国演义》属于半文半白的演义语体,至《水浒传》《西游记》白话语言日渐成熟,同时也向着规范化和雅驯化的方向发展;而《金瓶梅》却代表了小说语言发展的另一方面,即遵循口语化、俚俗化的方向发展。它运用鲜活生动的市民口语,充满着浓郁淋漓的市井气息,尤其擅长用个性化的语言来刻画人物,神情口吻无不毕肖。
《金瓶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从此,文人创作成为小说创作的主流。《金瓶梅》之前的长篇小说,莫不取材于历史故事或神话传说,大都是在长期来自民间说讲故事的基础上由作家集中加工、提炼的产物。《金瓶梅》摆脱了这一传统,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子,以现实社会中的人物和家庭日常生活为题材,着重写市井间世俗情态,使中国小说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日臻成熟,为其后《红楼梦》的出现做了必不可少的探索和准备。
《金瓶梅》以家庭为中心,写一家联系到天下、国家,反映现实社会,给《红楼梦》写贵族家庭的衰败开了路;《金瓶梅》倾心于女性的世界,把人类的另一半推向舞台的中心,直接影响了《红楼梦》的创作;《金瓶梅》善于运用生动鲜活的俗语、市语,人物各有各的声口,这完全为《红楼梦》所继承;《金瓶梅》打破大团圆的传统结局,如实描写人生悲剧,《红楼梦》也是如此。因此,有学者称“《金瓶梅》是《红楼梦》之祖”。毛泽东也说过:“《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
许多名家对于《金瓶梅》给予高度的评价。清初文艺理论家张竹坡称《金瓶梅》为“第一奇书”。清代刘廷玑在《在园杂志·卷二》中写道:“深切人情事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欲要止淫,以淫说法;欲要破迷,引迷入悟。而文心细如牛毛茧丝,凡写一人,始终口吻酷肖到底。结构铺张,针线缜密,一字不漏,又岂寻常笔墨可到!”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诸世情书中,《金瓶梅》最有名。”郑振铎认为:“如果净除了一切秽亵的章节……仍不失为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吴晗说:“作者敢于虽性生活作无忌惮的大胆叙述,便使社会上一般假道学先生感觉到逼胁而予以摈弃。”
普通读者的印象里会觉得《红楼梦》比《金瓶梅》的影响更大,但在国内或者国外的专业研究者的人的眼里《金瓶梅》的定位远远高于《红楼梦》,《金瓶梅》被认为是中国传统社会的百科全书。著名学者、文学史家郑振铎说:“《金瓶梅》比《红楼梦》《西游记》都要伟大,《金瓶梅》是中国小说史上的一个最高峰。”近代作家、诗人、翻译家苏殊曼说:“《金瓶梅》的身价不下《水浒传》《红楼梦》。”陈独秀说:“《红楼梦》的清新自然远不及《金瓶梅》。”
《金瓶梅》通过读者而存在,生命不息,光照人间。《金瓶梅》在前,产生在明嘉靖、万历年间(十六世纪);《红楼梦》在后,产生在清乾隆年间(十八世纪)。《红楼梦》沿《金瓶梅》而产生,《金瓶梅》因《红楼梦》而更具艺术魅力。《金瓶梅》重写性写实,开掘至人性最深处;《红楼梦》重写情写意,通向人类未来。以前,两部书在读者中是隔离的,对《金瓶梅》有道听途说的误解。对《金瓶梅》的误解,也影响了对《红楼梦》的更深刻理解与研究。把《金瓶梅》与《红楼梦》合璧阅读,有人生价值观修炼与文学创新研究的重要意义。
《金瓶梅》已经经历了四百多年的历史检验,说明《金瓶梅》有与天地相终始的强大艺术生命力。年轻时读《金瓶梅》,看到的是欲望;中年时读《金瓶梅》,看到的是人性;老年时读《金瓶梅》,看到的是人生。正如书的简介所介绍,著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若有人识得此意,方许他读《金瓶梅》也。奉劝世人,勿为西门庆之后车。
《金瓶梅》是一部世情书,也是一部奇书。我们不要再说《金瓶梅》是一部淫书,也不是所谓的禁书。说它是一部世情书,意思是说,书里讲的就是你我的日常生活。《金瓶梅》在中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都具有重要的地位,但是在世界文学史上,我们常常会忽略这部书的价值。它极有可能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以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西方还要等几百年才有这样一种形式的小说出现。它写的完全是家常琐事,是一般读者,甚至一般作家都不会看在眼里的内容,它居然将吃喝拉撒睡这样的日常生活,写成了百万言的世界名著。
有学者认为,《金瓶梅》所涵盖的一个个“画面”,其广度只有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可以媲美。当然,他所指的不是战争场面,而是人性的诡谲。《金瓶梅》写的就是“人”,写人的可笑、人的可怕,还有人的可悯。人的可笑在于,一天到晚就在做那一件事情;人的可怕则是,为了一点钱,就可以把人整死;人的可悲可悯,则是世事无常。
《金瓶梅》的作者、创作年代和版本,至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作者兰陵笑笑生,真实身份不明,成书大约在明代万历年间。这部书经历了四百多年的风雨,依然屹立在中国文学史的巅峰,足以证明其艺术价值的永恒性。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