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嗤笑出声,俯身牵过那匹黑缎般的巨犬,叩首谢恩:“臣女领旨,即刻携玄王回府。”
太后金口一开,竟将哀家配与那御犬玄王。
昔日指天为誓的太子殿下,彼时噤若寒蝉,半句辩驳也无。
他嫌我戍边十载,风霜如刃,早将芙蓉面磨成塞外粗砾。
那双昔年含情的凤目,此刻灼灼钉在我胞妹身上,恨不得当场换人。
我嗤笑出声,俯身牵过那匹黑缎般的巨犬,叩首谢恩:“臣女领旨,即刻携玄王回府。”
将军府朱门阖上,红烛未冷,我已与玄王对坐。
“王爷今日委屈,且饮此杯。”我斟酒递至它鼻端。
玄王低吠一声,尾扫如鞭,似答:【本王甘之如饴。】
两月后,府中老仆颤声来报:“将军……您脉象如珠,恐是喜脉。”
我抚腹轻笑:“天恩赐嗣,告知太后与诸公。”
翌日早朝,群臣哗然如沸。
太后指节捏得青白,冷声:“谢氏竟与犬苟合?辱没皇家!”
太子破门而入,眸染赤丝,嘶声质问:“谢长嬴!你腹里是谁的野种?”
我抬眸,唇畔勾雾:“殿下慎言,子嗣自是玄王殿下的骨血。”
他踉跄半步,几欲泣血:“昔日你说非我不嫁,今朝竟……”
我截断,声冷如玉:“昔年殿下亦言,若我戍归,必以江山为聘。如今江山犹在,誓言安在?”
胞妹在旁轻唤:“姐姐……”
我侧首,笑意含霜:“妹既喜太子,自去拾他残誓,莫污我将军府门。”
玄王踱至我身畔,黑尾缠住我腕,低呜若诉:【本王在,无人敢伤你。】
我俯身贴它耳,轻语:“既担你名,便让你子嗣登庙堂,震碎他们所谓的血统。”
太子闻言,怒极拔剑:“本宫今日便诛此妖犬!”
我抽剑挡于玄王之前,寒光映面:“殿下动他,先踏过我尸。”
剑锋相击,火花四溅,我嗓音如铁:“记住,是我谢长嬴弃你,非你弃我。”
玄王昂首长啸,声震屋瓦,百官色变,竟无人敢近。
我收剑入鞘,抚腹低喃:“孩儿,你父为王,母为将,生来便要高坐明堂,看他们叩首。”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华空,」
太后凤袍微动,金钗晃出一泓冷光。
「他是哀家捧在掌心的嫡子,至尊雍容的玄王。」
「你既入他门,便须恪守妇道,莫负天家恩深。」
中秋月华如练,桂影婆娑。
内侍韩长礼牵一条玄色巨犬,铁链拖地,声若寒砧。
犬目幽绿,吐舌如刃,径立我侧。
满席文武,俱屏息。
命妇们以扇掩面,扇底眸光却似针,密密扎我。
我未接绳。
只整甲胄,双膝叩玉阶。
「娘娘容禀:」
「臣女戍边十载,父兄继殁,宋门无丁。」
「愿赐片时,使臣女归家,再续一缕香火。」
韩长礼尖声骤起:
「宋华空!敢嫌玄王?」
「天家威赫,不及汝宋氏一炷残香?」
我垂睫,藏尽锋锐。
皇家威赫?
不过我父兄白骨砌成。
我抬首,声澄如霜:
「十年前,玄武门外,太子曾执臣女手,昭告三军——」
「‘若卿凯旋,孤必红妆十里,亲迎入东宫。’」
言罢,我望向李宜晟。
他踞案,龙章凤姿,却避我眸光,如避刀火。
苏震拍案:
「童稚戏言,将军竟刻舟求剑?」
「储君侧室,须闺秀芳华;将军二十有七,可自省否?」
我笑,抽御赐金剑,微挑灯花。
「丞相言重。」
「数千万百姓之性命,在相爷笔下,竟不敌储君一夜春恩?」
太后指我,护甲颤光:
「再言,即谓居功悖逆!」
我佯惊,以剑倚地。
「臣失言。」
「然昔年婚约,实出太子赤诚;臣女若慕荣华,府中优伶早可成阵。」
李宜晟面色青白,忽启唇:
「孙儿欲结宋氏,然非嫡女华空。」
「乃次女淑淑。」
太后眉开,却假愕:
「何时之事?」
李宜晟拍掌。
嬷嬷引一素衣佳人,步生莲花,弱不胜衣。
「淑淑参见太后,愿太后千秋。」
声比黄莺,身段似柳。
我握剑柄,指腹摩挲密诏纹路,笑而不语。
月影斜,剑光与灯焰交辉,照见我袖中拳,骨节森白。
2
那女子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我爹外室养的。
若不是他临终前哭着托我照顾她,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如今看来,我不需要照顾她。
她就已经给自己找了个肥差。
看着她那张娇柔清丽的小脸儿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
我也基本能猜到李宜晟给她画了多大的饼。
估计不亚于当初追出玄武门的「真诚」。
「长姐,请您不要责怪太子殿下。」
明明在我出征之前,没有过什么接触,「长姐」叫得倒是亲热。
她一双泪眼蒙眬,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淑淑能够得殿下垂怜,不过是惜我年幼,模样也堪堪过得去……」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粗糙的脸上转了一圈,话锋却陡然一转。
「若长姐年轻十岁,皮肤也不似风吹日晒这般颜色……殿下定是怜惜长姐的……」
好一副明褒暗贬的j人样儿,颇具故人之姿。
我许久不接触内宅的腌臜事儿,竟忘了当年她娘这个外室就是这么两三句捧己杀他的。
让我娘从当家主母的位置上摔下来,落得个妒妇失德的罪名……
倒是与我那个有功勋、没品行的贱爹很是合衬。
不过……
我挑眉,语气冷得像冰:「还是不要叫长姐罢,你娘到底没入得了我宋家祠堂,淑淑姑娘还是莫要忘了自己亲娘的姓氏才好。」
那女人听我说得毫不客气,委屈的双眼中立即闪过恼羞成怒的精光。
但很快又楚楚可怜地,以求助的姿态望向了李宜晟,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李宜晟自然抵挡不住,皱起眉不满地看向我:「入不入祠堂有什么关系?」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宣告什么真理:「淑淑总归是宋家的骨肉,是宋老将军真正所爱之人的女儿,若他在世,定是爱如珍宝。」
他特意将「真正所爱」四个字强调得极重。
我心里生出一股急火。
果然只有渣男,才能将渣男的恶心诠释得如此出色。
我硬生生压制住了火气,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问道:「殿下定是极为爱重这位淑淑姑娘,不知是否有意正聘,求娶淑淑姑娘做太子妃?」
淑淑的眼睛为「太子妃」三个字而瞬间亮起,满怀希冀地看着李宜晟。
李宜晟却冲我挑衅一笑,话里满是轻佻与羞辱:「我自会给淑淑名分,只是这宋家香火,已经有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帮将军代劳,自是不用将军再操心。」
说罢,他看向宦官一直牵在一旁,正吃着肉干流口水的大黑狗。
「自然,玄王乃千金之体,被国师亲自接生,自是与凡胎不同,若能让将军一举得子,实在是宋家之幸,黎民之福。」
太后听了,抚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太子说得极是!华空,哀家还等着抱孙儿呢。」
这祖孙二人的话,属实欺人太甚。
就差直接说让我与狗苟合了。
那些并非太后党羽的朝臣在听到这话后,神色由原先的惋惜转为愤慨。
压抑不住的讨论声散布席间各处。
我也笑了起来,这俩祖孙,空有野心,蠢得可以。
为人君者,可以倾轧朝臣,可公然倾轧,除却羞辱我之外,只会让朝野中那些公正之人寒心。
也好。
我会让她的恶行更加明显一些。
太后见我笑,不悦又疑惑地皱眉:「华空,你笑什么?」
我收敛笑意,目光直视她,平静地问:「太后,若我今日仗剑抗旨,势不嫁与玄王,您当如何?」
她的神色一下犀利起来,如同淬了毒的刀。
宦官的「大胆!!」一声厉喝,响彻整个大殿。
太后目露凶光,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华空,你不要仗着有先帝御赐的宝剑就为所欲为,这剑保得了你一人,你那些下属、将士,难道就不会因为劝谏之责而获罪吗?」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席间嘘声阵阵,我想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太后今日以全体将士的性命来要挟我嫁一只狗的密谈将会遍布全晟。
这就足够。
我哀叹一声,仿佛被彻底折服,缓缓低下了头:「罢了,将士们同我出生入死,我又怎会连累……既然娘娘如此信任华空,华空领旨便是。」
说完,我从宦官手里接过那根粗糙的狗绳。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跪地一拜。
太后眼神里因为我的干脆,而闪烁迟疑,但终究是让得意占了上风。
自宴席散去。
宫中就流行两套说辞。
一套是太后凤威,成功镇压反叛之臣。
一套是宋将军冤屈,被卸磨杀驴,沦为犬妻。
因为这是皇宫,第一套说辞的声音,自然要盛大很多。
上位者的局限性,便是这般一叶障目。
我牵着大黑狗走在出宫的宫道上。
这狗倒是很乖,从被宦官牵出来,再到与我同行,竟一声不叫,湛蓝的眼睛相当稳重。
但我知道这种狗,是活不长的。
黑狗大多黄眼,蓝色眼睛,天生的劣种。
太后将它养得看上去膘肥体壮,性情柔顺,定是费了很大工夫。
实际上这种狗,极易发疯咬人,稍有不慎,随时暴毙。
我摸着狗头,心中冷笑,到时无论我被咬死,还是狗死,对太后来说,都百利无害。
「长姐。」
一道傲慢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唤我。
我回头,只见那未来的「太子妃」宋淑淑正仰着她美丽的头颅睥睨着我。
与席间那副谨慎谦卑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施施然向我走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语气轻蔑:「父亲临终前来信,说他命你好生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她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善妒的女人最丑陋了,长姐如今这把年纪,这副越发与男人无异的样貌,还敢肖想龙姿凤章的太子殿下,当真是被边疆的风吹傻了。」
她眼里闪烁着阴狠的傻气。
若不是她着实貌美,眉眼如黛,鼻如雪峰,我还以为她在说自己。
只是这长相一半像她娘,一半像我爹,看得我好生晦气。
其实她不来找我,我也终会寻她。
现在她来了,倒省事儿。
我轻轻摇晃手中佩剑,剑鞘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很狂啊,当真不怕我手中的剑?」
剑光淬寒,在月光之下尤为凛冽。
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挺直了腰板,搬出了一套理论:「长姐,你这般恨我,无非是我年轻貌美,抢了你的男人。」
她语气笃定,仿佛看透了一切。
「可惜你那把剑护得了性命,却阻止不了太子殿下对你的厌恶。你若用它伤我,殿下定恨你入骨,到时就算你还有命,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她竟然一副谆谆教导的姿态,警告我:
「别学你的母亲。」
太可笑了。
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竟认为自己,能触我逆鳞。
这个女人,自小吃我宋家饭长大,虽养在外面,但每一杯茶,每一匹缎,都是争的我这个嫡女的份例。
她在被她娘培养如何媚爹媚男人的时候。
我正被我娘逼着读兵法,练银枪。
在边疆苦寒之地,凭借女儿之身做百夫长,一点点从被那些士兵嘲笑贬低,到凌驾在众军之上,带领他们战场杀敌。
男人到我眼里,其实和狗也差不了多少。
无非都是兽性慕强,你比他们还凶狠,还有手段,他们就会跪舔称臣。
难道太子会有什么不一样?
长得更俊俏罢了。
再俊俏,也跟狗一样。
也就是宋淑淑这样的女人,看得上他,看不透他。
我摩挲着冰冷的剑柄,第一次柔声叫她名字:「淑淑啊,你说的这些,在你看来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可惜,你的格局害了你自己。」
寒剑出鞘,发出「嗡」的争鸣。
我飞速纵剑一劈——
鲜血混合着惨叫,响彻整个宫道。
来往宫人皆跌跪路旁,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淑淑躺倒在地,血沿着她兀自捂在脸上的指缝喷涌而下,浸染她仙气飘飘的白衣。
她哭得却如同死了百年的厉鬼:「我的鼻子,我,我的鼻子……」
她不敢将手拿下来。
因为她怕自己的鼻子,会和手一起掉下来。
她只能扬着血泪纵横的脸,扭曲到畸形地诉骂我:「宋华空!你好恶毒!你……你毁了我……你完了……太子他不会放过你了……」
痛到后来,她开始喊娘,喊爹。
可是娘治不了她的伤,爹止不住她的血。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比道旁的雪还要苍白。
她怕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拉扯我的衣摆:「你,你怎么能这么狠……爹让你照顾我,照顾我啊……」
我蹲下身,轻轻拨开她沾满血污的手,声音平静得可怕:「对啊,爹临终前,特意把我叫到床前,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让我给你找个好夫婿,保你荣华。」
我耸耸肩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可是我没答应啊,我没答应他。」
不仅没答应。
我还看着我爹那张充满虚假的,舐犊之情的老脸,跟他说:「你这么舍不得她呀?你等着,我很快送她来见你。」
这个爹,给我当了一辈子爹,他却还是不了解我。
这个妹妹,自认天下女人和她一样,大错特错。
「淑淑——」
太子在报信的宫人带领下,快步赶来,他大吼大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狂怒:「宋华空!你个j人!你敢动她?!」
太子,也不明白我。
我朝他挥挥手中的剑,剑鞘打在腰间的虎符上,当当作响。
厚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响亮。
我看到太子缓缓停下脚步,眼里的怒意狰狞发酵。
我牵着头一次因为血腥气味而狂吠的狗,转身离开。
什么忠孝啊,教义,那是我父亲的坚持。
他死了。
他死了,这场游戏,就归我了。
4
太子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
嘴上说着饶不了我,追到宫门口,看着我守在宫外的数十护卫,偃旗息鼓了。
他和我心里都知道。
无论是灭掉我,还是杀了他。
今天都不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他将怀中的淑淑向身旁太监一抛,疾色而去。
我坐于轿内,看着我那妹妹被人从小门抱了回去。
心中冷笑,不知她毕生所求的名分,还能不能如愿。
美貌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但对太子李宜晟来说,那就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
我回府第二日,就给自己和玄王办了场隆重的婚礼。
尽管它作为一条狗,入赘我将军府。
我还是带它吹拉弹唱地在街上游了好大一圈。
百姓们都来看热闹。
【将军九死百战狂,一入宫闱变娇娘。】
【战功难换君心悦,不嫁男郎嫁犬狼。】
歌词已经很直白了。
直指上位者不念军功,折辱于我,我披上嫁衣,也不过是可怜无助的女子罢了。
而我的那些副官,却在接亲之后,暗自非议。
“咱们将军,战场上喊打喊杀威风,还以为回来能嫁个正经贵族。”
“谁能想到嫁的连个男人都不是,太晦气了。”
我知道后,直接叫人给他们每人五十军棍。
血淋淋的行刑椅上,一个个大男人哭天喊地。
我笑得大声:“完咯,这下连狗都不如喽~”
“狗子还能下小狗,你们怕是不能生小人儿了。”
他们自恃在战役里立过功,就可以对我说三道四。
甚至以为我会以玩笑的姿态,和他们打成一片。
怎么可能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刚随父兄出军的时候。
父亲贪图我对阵法的精熟,却鄙夷我女儿的身份。
甚至连个军师的头衔都不给我,只让我做个军中娇客。
那时候,这些人说什么?
“一个女人,还妄想杀敌?脱了衣服给我们暖被窝差不多。”
他们以为自己说过的话,在经过和我同生共死的厮杀后。
我就可以毫无记性地抛诸脑后。
他们错了。
我只是给他们时间得意,再让他们狠狠地摔下去。
我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阵营。
在声嘶力竭的痛叫中,我心情舒爽,带着玄王入了洞房。
大红的纱帐旖旎。
熏着催情的香。
玄王被我拴在房柱上,呜呜乱叫,急得蹬腿。
倒真有几分新郎官儿的做派。
我敲敲床下的暗格,言语调笑:“憋一天了吧?出来。”
一个强壮高大的身影,以极为迅速无声的动作钻了出来。
他伏在我的床边。
一双湛蓝的眼睛嵌在深邃的眼窝中。
蓬勃又鬼祟的兽性,和旁边拴着的玄王别无二致。
我朝他伸出手。
他下意识地闪躲犹疑。
我轻轻拍了下他的头:“狗似的,又不想当人了?”
这一下仿佛唤醒了他的灵智。
他眨眨眼,登时通了几分人性。
缓缓直起了身体。
健壮的,赤裸的,带着雄性最原始的温热。
那张脸却俊俏,稚嫩,像是最不谙世事的少年。
他伸出手,用带着厚茧的手掌摸索我的脚踝,喉结吞咽。
声音又低又哑:“华空……抱抱……”
我张开双臂。
他就像是找到巢穴的雏鹰,急忙地向我奔来……
少年的肉体真好。
激情,厚重,一往无前的冲锋陷阵……
适合我这种有点年龄的女人。
一夜春风化雨,我感觉自己最起码年轻了五岁。
天蒙蒙亮时,我靠在少年的胸膛,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果然啊,牛就要吃嫩草。
男人一生能支棱的岁月不过那几年。
名正言顺成了夫妻,反倒有了束缚。
哪有偷来的妙。
然而少年到底年纪小,没有我这样油滑的思想。
他见我醒了,忙低下头用面颊蹭我,低沉的嗓音亲昵婉转。
“华空,舒服~”
我拍拍他的脸,示意他起来。
我将少年带到玄王面前。
玄王闹了一晚上,困了,正趴在地上恹恹地瞅着我俩。
我摸摸它脑袋,跟少年说:“给你找了个兄弟,看看和你像不像?”
我觉得像极了,都一副未开化的傻样儿,还有对蓝眼睛。
少年皱着眉,看了玄王好一阵子。
神色忽然变得恼怒。
他毫无征兆地给了玄王一个嘴巴子,打得它嗷嗷叫。
少年大叫:“不要!兄弟!滚!!”
少年又抱住我,声音呜呜的,很沙哑。
“华空……别看它……”
我笑了。
小样儿占有欲还挺强。
5
少年名唤离弦,乃我亲赐。
边族炼蛊之法,稚子与兽同笼。
饥火中烧,互噬求存。
夜囚狭箱,骨软如藤。
十年磨刃,出鞘无影。
彼辈非人,乃战场幽魅。
我误截粮车,血战仅得其一。
启盖腥臊扑面,幼兽蜷伏。
碧眸燃冰,粪尿覆体。
我展臂纳入怀,非怜,乃贪。
天赐战魁,可铸我功业。
他挣如幼狼,喉滚哑嗥。
忽止,嗅我颈侧无杀意。
泪混尘垢,湿我铁甲。
“主公……不杀我?”
“杀你易,留你难。”
“留我……作甚?”
“作我手中刃,与我并肩立。”
我沐以兰汤,喂以雪粟。
教之曰:“人”。
他学舌:“人……我是人?”
“你是人,亦是我私剑。”
烽火台上,他指黑甲群。
“彼为狼首,阵眼左三右七。”
我据此破局,反败为胜。
金殿加爵,父兄侧目。
“华空凭一蛮奴,压我宋氏?”
我抚剑笑:“非奴,乃我命。”
父病榻,召我独对。
“汝类汝母,口蜜腹剑。”
我理他霜发:“母痴,我狠。
她困爱成牢,我破牢为刃。
天若阻我,我即裂天。”
玄王低吼,我扬掌止声。
“离弦,我欲嫁此犬。”
“嫁……是永随?”
“并育崽。”
他扑跪抱我膝:“那我呢?”
“你藏影,世人不知。”
他抠地指血:“我要世人知!”
“欲为人知,先与犬盟。”
“与犬同食同寝,忍否?”
牙碎唇红:“忍。”
我牵他手,覆于心口。
“此夜后,你名入我谱牒。
虽暗,亦我嫡婿。”
他泪坠我掌,烫如星子。
“纵刀山,不悔。”
6
离弦想反悔,想闹脾气。
他撅着嘴,眼神里满是不情愿。
但他已经答应了我。
这是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他知道,答应我的事如果反悔,我会失望。
那失望的眼神,比任何责罚都让他难受。
更甚者,我会不再要他。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
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和玄王做兄弟。
他黑着脸,走到玄王面前。
他们同吃同住,同作同息。
离弦将兄弟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玄王开始还不服离弦。
它冲他龇牙,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但无奈,离弦身上的兽性太重。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本就是被选拔出来当头领的苗子。
即便十多岁被我劫了来。
经过我亲自训练,更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恐怖。
我便趁乱入局。
离弦待玄王差,我便待它好。
我亲手为玄王梳理毛发,喂它吃最好的肉干。
玄王逐渐对我比对饭盆子还亲。
它总爱用脑袋蹭我的手心。
离弦吃醋,他眼神幽暗地盯着我们。
我就在床上给他些奖励。
我轻抚他的脸,柔声道:“吃醋了?”
他这几晚格外卖力,挑衅地看着呜呜乱叫的玄王。
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炫耀。
他故意在我面前展现他的力量。
我们仨就这样在我院子里“厮混”整整三日。
院中充满了玄王的低吼与离弦的闷笑。
每日我都会上奏一封新婚宴尔、如胶难分的奏折。
字里行间,皆是荒唐与恩爱。
三日后,我才带着玄王进宫上朝。
我抱着玄王走在宫里,步履从容。
玄王时不时朝我舔一口,湿漉漉的触感。
我也非常宠溺地摸摸它的脑壳儿。
“乖。”
来往的大臣皆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他们或低头,或侧目,不敢多看。
我的将军府守卫森严。
嘴却不严。
尤其是被挨了打的那些。
那晚他们不仅听到了自己屁股炸裂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响亮,回荡在夜空。
还听到了我房里传来摇床声、玄王的呜呜声。
各种声音交织,引人遐想。
如今官场上、百姓家,都传遍了我与玄王的韵事。
版本众多,绘声绘色。
可我是太后钦赐的婚姻。
这道旨意,是他们的枷锁。
他们就算本能地认为我伤风败俗。
还不是表面上要恭恭敬敬赞一句我家夫妻和睦。
“宋将军与夫君,真是情深义重。”
太子也不例外。
我从太后寝宫出来的时候,之前来请过安的太子并没有走。
他倚在廊柱上,像是在等我。
看向我的眼神,再不是赐婚那天的高傲和嫌隙。
反而有种幽幽的怨愤,如毒蛇般缠人。
他冷冷开口:“将军不愧是男人堆里锻炼出来的翘楚。”
他的话语里满是讥讽。
“哪怕一只公狗,都能欣然笑纳。”
我怀中的玄王似乎感受到了敌意,喉咙里发出警告。
我笑着,反问道:“太子殿下这是羡慕了?”
他继续说道:“若当年婚约照旧,不知将军对我,是否如对这c生一般亲热。”
我笑中的嘲讽不加掩饰:“自然不同。”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夫君已经封王,太子却只是太子。”
“圣上病重,殿下年过而立,尚未获监国之权。”
“不过是被太后养在东宫的小宠物,哪有我夫君王爵加身来得风光?”
太子被我呛得额上青筋突起。
他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他冷笑一声:“你少阴阳怪气。”
“一条c生,不过是表面风光,用来折辱你的手段罢了。”
他凑近我,引得我怀中的玄王不停在他身上嗅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
“无非是让人看到为君不仁,诉你冤屈。”
“但你一个女人,谁又真会在乎你的公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诛心。
“你父兄死了,你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撑不起这将军府。”
“你当朝廷的兵都姓宋?”
“敬远侯府的长孙就要从东厥回来。”
“明威将军的后代,也渐渐长起来了。”
他垂眸看我,眼尾的褶皱将眸光衬得深静。
“华空,一条狗给不了你什么。”
“靠你一人,宋家无以为继。”
“我同你毕竟有青梅情谊,着实不忍心……”
“未来太子妃的鼻子,是不是已经烂到见了骨头?”
我突兀地打断他的话。
幸灾乐祸地盯着他。
“是不是整日无法愈合,爬了蛆虫,散发腐臭?”
“你着实下不去嘴,更别提让她为你生一个孩子了。”
“没有宋氏血脉的孩子,拉拢不来我父亲麾下的老将。”
“给你急坏了吧?”
“宋华空!!”
他被我戳中心事,惊怒交加。
他完全失望地看着我。
“你太恶毒了!你这个女人,眼里没有同胞,没有君臣,你只有你自己。”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
“是的,我这人浑身都很毒的。”
“生出的孩子更毒了。”
“殿下高洁,消受不起。”
我回府,将当年太子赠我的东西打包出来。
那些东西,早已蒙尘。
我命人送进宫。
并附信一封:【当年我赠你的全还我,一拍两散。】
果然,不出半日。
一箱东西重重地被东宫太监扔在我府门口。
“嘭”的一声,尘土飞扬。
我连忙打开翻找。
李宜晟果然气急,竟然将一些旧靴、腰带一并还了回来。
这些东西上皆有磨损痕迹。
一看就是穿过些时日的。
玄王跑过来,不停地在上面嗅。
我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看好这些东西。”
我将靴带同玄王一起关在了后院仓库。
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玄王低低的呜咽。
关了整两日。
第三日一大早,我将被玄王扯得不像样的腰带拿了出来。
我剪开拴在了两只活鸡身上。
活鸡剪了翅膀,鲜血淅沥沥地往下滴……
“咯咯哒——”
鸡的惨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我打开仓库大门。
黑暗中传来濒死的呜咽声。
继而一条瘦黑的影子急速冲出——
是玄王,它眼中布满血丝。
玄王笨拙到抓不住鸡。
鸡在地上扑腾,鲜血染红了地面。
却凭借着求生欲,终是在力量耗尽之前咬断了鸡脖子。
它死死咬住,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我满意一笑。
“好孩子。”
我叫来我新提拔的副将。
他单膝跪地,神情恭敬。
我给了他一副药粉,让他放到玄王喝的水里。
“这是?”
“补药,也是猛药。”
我吩咐道:“从明天开始,给玄王逐渐喂更多更大的活物。”
“直至比它大一倍的烈犬。”
副将果断地应了:“末将遵命。”
他甚至没有犹疑的神色。
他完全是我的心腹。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我新婚那天。
是怎么命人用区区二十板打死了那几个曾经嘴碎的旧部。
那是我父亲遗留下来的刺儿头。
他们不死,下面的人永远没有晋升机会。
所以他们死了,后来的人,惧我,怕我,也对我感恩戴德。
我那副将很尽责。
但我还是让离弦帮忙一起驯犬。
离弦太了解兽性,我要他保证。
“在高强度的训练下,玄王原本就有些先天不足的虚架子体魄,看上去完好无损。”
离弦点头:“交给我。”
而这两个月。
我只做三件事。
第一,让人往远在东厥的敬远侯府长孙苏宸那里发问候信。
信中尽是关怀与敬佩。
第二,广施粥铺,为连年征战从百姓那里扣税做出些许补偿的态势。
我亲临现场,安抚百姓。
第三,喝药,去求子庙拜佛。
那药汤苦涩,我皱着眉一饮而尽。
其实李宜晟有件事没说错,我年纪有点大了。
戍边多年也不曾保养。
有些事情做起来,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而我r日礼佛,来往僧人百姓都看着我。
我明明嫁给了一只狗,却执着求子。
眼睛里都渐渐染上怜悯。
“将军,真是可怜人啊。”
更甚于,民间自发地传出一些打油诗:
【皇天不作仁,天狗下凡尘,将军子夜梦犬啸,咬得娘娘哇哇叫。】
虽不用细究,也知道是嘲讽当今太后的诗句。
但因为流传太广,几乎脍炙人口。
官员也不好追究。
毕竟谁家没有几个不做官的亲戚?
便也只能安慰自己,愚民才会编造一些愚昧的梦话。
可偏偏是在他们眼中愚昧的民间。
才是神话流传的绝佳温床。
两个月后。
朝野上下得到三个好消息。
其一,苏宸破东厥,凯旋回朝。
捷报传来,举国欢腾。
其二,太子殿下还是忍着恶心,让某淑淑怀了孩子。
东宫终于有了嫡嗣的希望。
其三,神话成了奇迹,我怀孕了。
太医确诊,我面带喜色,轻抚小腹。
7
「将军!」
小鬟跌撞而入,鬓边绢花乱颤。
「宫中来人,口称懿旨,半炷香内便要您动身。」
我按腹低笑:
「去回太后,宋氏华空,胎络未稳,恐御前失仪。」
案上澄心纸展,我蘸墨轻描:
「昔日金册玉言,道玄王麟儿系苍生之福,臣女铭记至今,愿借慈谕,偿此宏愿。」
墨痕未干,外院又传靴声。
李宜晟提剑而入,眸底血丝如织。
「宋华空!」
他声哑如裂帛,
「你腹内那块肉,究竟是谁的种?」
我侧首,莞尔一笑。
「殿下息怒,臣女身侧尚有客,未便高声。」
绣帘半卷,苏宸端坐,手中药盏微漾。
四目骤撞,一人眸中起浪,一人眼底生潮。
苏宸仓皇伏地。
「殿……殿下,臣仅循旧礼,贺将军弄璋之喜。」
我步至他畔,素手扶臂。
「子袁莫慌,青天在上,我与汝光风霁月,何惧浮议?」
苏宸腕间一颤。
「子袁」二字,花街柳巷皆歌之,唯东宫未闻。
李宜晟后槽牙碎响,冷笑成霜。
「好,敬远侯,你愈发长进了。」
广袖一拂,风卷杀机而去。
我回首,指尖轻拨苏宸襟前尘灰。
「猫儿终非虎,敬远侯,幼时可曾被太子踹过屁股?」
苏宸面色青白交加。
「宋将军,你拖我入浑水,究竟图甚?」
我抚腹低哂。
「人情债,血偿耳。汝欲上岸,凭本事挣。」
语罢,唤童送客。
廊下玄王摇尾,齿间獒骨碎声脆。
我揉它耳珠:
「好狗,再忍数日。」
其后三日,苏宸叩阍,玉阶夜冷。
第四日,太后召见,荣恩爵加身。
然副将远调,族弟骤升,荣恩之号,反成空壳。
我阖府静养,珍药堆阶。
暗哨伏檐,比秋蚊尤多。
我唤家童:
「去荣恩府门,高声道谢,莫入门。」
翌日薄晓,我易钗裙,携玄王自后门出。
柳街花船,副将已候。
玄王嗅血而狂,涎落如珠链。
我低语:
「去吧,撕得漂亮。」
船舱内,太子闯入,金冠歪斜。
我佯惊,袖中瓷盏坠地,碎声清越。
「殿下,臣女小憩,何至擅闯?」
他伸手探我衣,指如鹰钩。
我拔簪刺臂,血痕纵横,哀声破窗。
玄王破舱而入,齿闪寒芒。
惨叫未绝,太子已覆血泊,头皮半坠如破帆。
副将掷披风裹我,乱发遮面。
「将军,可还撑得住?」
我倚他肩,气若游丝:
「胎……胎动……」
东宫灯火彻夜,御医鱼贯。
玄王缚于阶前,吠声震瓦。
太后立于榻侧,唇角纹裂。
「宜晟……」
唤声颤如残烛。
我膝行而前,泪滴丹墀。
「娘娘明鉴!太子欲辱臣女,玄王护主,误伤殿下,请恕其罪!」
太子血面扭曲,指我嘶吼:
「毒妇!你与苏宸私通,纵犬行凶!」
苏宸跪处甚远,仍被余波震倒。
「臣冤!」
我褪披风,香肩尽露,掐痕紫黑。
「此乃太子手笔,铁证如山。」
四儿匍出,语结:
「小人仅见将军遣人传信于荣恩爵……」
我含笑追问:
「荣恩爵何在?船上可有其影?」
四儿汗如雨,不敢抬头。
太后闭眸,深宫寂寂,唯闻玄王远吠,似催更鼓。
8
金猊炉内香雾欲断,凤榻之上帘影重重。
我褪外裳,仅留素绫中衣,襟口半敞,锁骨处抓痕猩红。
“华空!”太后拍案,声颤如弦,“女儿家名节重若泰山,汝敢如此!”
我抬眸,笑意含霜:“娘娘,泰山压顶,亦未必重过性命。”
帘外宫人哗啦啦跪倒一片,唯恐目光沾我片缕,污了自家清白。
我嗤笑:“若我畏人眼,早该在赐婚那日便自刎。”
“连犬子吾亦愿生,区区名节,何足挂齿?”
“宋华空!”李宜晟嘶吼,血沫溅朱栏,“你自残构陷,狼子野心!”
我侧首,声音轻若春冰:“殿下,当时花船四面围者如堵,您呵退护卫,可是心虚?”
一句落,他咳得更急,似要呕出肺叶。
太后指节捏得青白,恨怒交加,却寻不到缝隙。
帘栊响处,丞相与御史并肩而入。
丞相三角眼斜挑:“宋将军,太子不欲娶你,何来轻薄之由?”
我拨了拨鬓边碎发,含笑反诘:“丞相不问施暴者,倒责被害人姿色不足?若依此理,尊府夫人可安?”
他唇角抽搐,半晌未能吐字。
御史趁机揖奏:“娘娘,臣恐宋氏与荣恩爵暗结,愿暂夺二人兵权,以塞众议。”
我解下御赐宝剑,寒光一线:“大人若疑我宋氏反骨,请先折此剑。”
剑穗兽铃轻响,似催魂铃。
御史面色青红交错,终把矛头调转:“荣恩爵苏宸,还请暂交兵符。”
苏宸立于阶下,面色惨白,唇颤如枯叶。
“我……未与宋将军有私……”
“我忠于太子,忠于太后……”
他声低若蚊,却一句紧一句,似溺水人攀草。
我暗暗抚剑,忆起昔年校场。
十岁的苏宸被兄长摔于黄沙,半面血泥,众皆哂笑。
谁料他忽抓尖石,跃起狠击,三下,血花与脑浆齐飞。
那时我便知,此人颤抖非惧,乃嗜血之喜。
窗外犬吠如雷,玄王破索而来。
我俯身,将宝剑递入苏宸掌中,低声三字:“捡起来。”
兽铃再响,弦断。
玄王黑影扑榻,利齿直取太子咽喉。
寒光一闪,狗头高高抛起,血雨泼天。
我跪接狗头,裹以雪色斗篷,恸哭震殿:“夫君!杀我儿之父者,苏宸也!”
苏宸手一松,长剑“当啷”坠地,血珠沿指尖滚。
副官适时高呼:“荣恩爵救驾有功!”
群臣鱼贯而入,跪满一榻之地。
谏官首奏:“玄王虽贵,狂噬储君,荣恩爵斩之,无罪!”
言官复诵民谣:“天狗吠夜,祸及宫闱,今已伏诛,民心可慰。”
太后凤冠染血,指节青白,终挥袖:“荣恩爵暂禁府,兵权缓议。”
我伏地,以额触冰冷剑鞘,唇角微勾。
水已浑,鱼已入网。
下一次,该轮到我收网了。
9
玄王殁了。
夜黑如墨,尸身悄悄抬入将军府。
门扉阖严,风不动,灯不摇。
我传令阖府:
“王暴卒,敢噪者割舌。”
鸦雀无声。
苏宸被逐出宫,踉跄至阶前。
他抬眼,眸底血丝如织。
“宋将军,何故陷我?”
我不答,只问:
“反,抑或不反?”
他唇颤,齿咬作声。
“你逼我反?”
我摇头。
“逼你者,非我,是寿宸殿与东宫。”
“谁?”
“太后与太子。”
他连退三步,几欲跌倒。
“宜晟与我总角之交,我救过他的命!他必护我!”
我嗤笑,声薄如刃。
“七日。
七日后,我遣人候你答复。”
夜沉。
我扶棺归府。
太后传旨:
“国师卜兆,玄王不祥,丧制裁三,毋得越礼。”
我知她意,借规矩泄恨,骂我腹中孽种为犬。
我抚腹轻笑。
“性命尚掷,何惜虚名。”
更鼓三声。
罗帐低垂,烛影摇红。
离弦汗湿脊背,我指尖划他眉骨。
“惧否?”
他撒娇如童。
“昔为犬,不畏腥臭;今为人,畏污华空。”
我哂然。
“昔日满身粪溷,你且自得其乐。”
他以额蹭我颈。
“愿为华空,再臭一次。”
我轻叹。
他翻身跪榻,眸光炽热。
“待我,娘子。”
披衣而起,夜奔灵堂。
次晨,日未三竿,惊雷般的消息炸入禁中。
“玄王复活!”
梓宫狭小,四尺不足。
他破腹而出,血污遍体,瞳色蓝里泛红。
道旁百姓跪倒山呼:
“天狗降世,易主换天!”
匣碎尸横,监察史面如土灰。
“我亲眼所见,人自盒中蹿出!”
宦者瘫软,口不能言。
两日内,龙驭上宾。
太后召尽太医,却非为帝,只为救太子。
太子李宜晟癫狂三日,咬妃啮手,血尽而毙。
某淑淑惊胎,流产未成形。
第七日,苏宸回我一字。
“反。”
我斩荣恩门守卫,携他出府。
他急问:
“明威三千飞骑,御空如鹰,如何破?”
我笑而不语,引至郊外密林。
林深处,藏兵九百。
笼盔似鸟罩,铁链如蛇。
鹰隼出,笼飞旋,羽折血洒。
“鸟小难中,人大易截,九成可斩。”
苏宸倒吸凉气。
“血滴子!你私练禁器!”
我拍他肩。
“九百儿郎,今属君麾。”
彼等皆边族战俘,我予妻室田畴,恩结死士。
苏宸愧低首。
“非合作,是救命。
若我守旧,阵前必败。
宋将军何故护我?”
我拔剑斫空,声清若冰。
“将者,外御强敌,内清君侧。
既安内,何须多损一卒?”
离弦乘势而起,万民指为玄王再世。
帝子双亡,天意向背。
我挥军入宫,血滴子飞处,头颅如雨。
明威奇兵虽勇,终喋血阶前。
降者诈降,我命悉斩,不留后患。
再晤太后,她佝偻座下,鬓雪斑斑。
我令羽林拖之。
她昂颈嘶声:
“华空,纵你登高,亦出身微贱!
君临天下,骨血仍贱!”
我剑鞘击其膝,骨碎声脆。
“如今,谁君谁奴?”
她抱指求饶,泪血交横。
“我卑劣!
公主是君!”
我笑掷剑与苏宸。
“速了,莫污我刃。”
她忽撑残躯,嘶问:
“若我不令你嫁犬,可免一死?
你反意,萌于太子悔婚?
抑或随征那年?”
我转身,披风如夜。
“多言。
杀。”
苏宸手起剑落,太后首滚,犹睁独目。
殿外风起,吹灭长明灯。
我抬阶而坐,指腹拭剑,血珠滴落,如开春第一朵红梅。
10
宫墙内的血泥,昨夜暴雨冲刷,今朝平滑如镜。
翌日晨曦未露,玄王冕旒加顶,即皇帝位。
国号仍循旧字,我既不言,百官亦噤声。
钟鼓齐鸣,离弦御阶而坐,我并肩凤椅。
虽则“复生”之日已见群臣,再被山呼,他仍攥紧我袖。
我曾许他:“我若问鼎,天下与你共掌。”
“凡你所欲,我皆捧来。”
彼时他眸光灼灼,只答三字:“我要你。”
今万邦来朝,玉笏满殿。
他仍隔着冕旒,以唇形无声:“我要你。”
我信其诚,却知他未识权力之鸩。
未识此位牵我与他,共赴修罗。
——
散朝,宫道长长,内侍远远簇拥。
礼部侍郎趋步:“宋氏新祠将成,请陛下赐匾。”
忽闻喧哗,小黄门跌撞而来:“祠堂未梁,悬一无面女尸!”
我侧首笑睨离弦:“陛下先回,臣妾去收一缕幽魂。”
他低声:“朕等你。”
我挥退仪仗,独入祠堂。
梁上女身,下半脸削尽,舌垂若枯蔓。
鼻骨昔被我一剑削去,毒侵骨髓,撑至今日方绝。
足畔血书,只“不公”二字,笔走雷霆。
我拾书,以袖拭血,叹曰:“宋某,你亦可怜。”
“若非外室所生,或可与我一较高低。”
人皆自私,谁怜谁苦。
我将血书供于母灵位前,燃三炷香。
“娘,宋家女儿,可曾尽怨此世不公?”
香雾缭绕,似答非答。
——
忆昔年,慈宁宫灯昏。
先太后抚榻问我:“何时生反意?”
“悔婚之岁?抑或求随父出征之年?”
我摇首:“更早。”
六岁,晓事之初。
知母非父所爱,知己为父所厌。
为博一顾,暗诵兄长十岁难记之《六韬》。
父至,我朗朗成诵。
父怒,执戒尺十下,斥曰:“女娃执兵,欲覆宋氏乎?”
兄长捏我肿掌,低笑:“阿空,你真贱,我不再疼你。”
我嚎啕,非为尺痛,为从未得疼。
归房,尽掷母匣中珠翠。
母捻佛珠,淡睨不语。
我哭喊:“爹不爱我,我永不再碰兵书!”
母忽扬掌,耳光清响:“痴儿!他非不喜,是惧你!”
“惧你胜他儿,惧你雌伏化龙!”
“他惧,你便更勇,直至他不敢仰视!”
我捂颊泣问:“可哥哥亦是娘骨血……”
母冷笑:“你兄生于锦堆,你生于荆棘。”
“凡你想要的,自去夺,自去抢。”
“娘疲矣,莫靠我,靠己。”
言罢,她转身,佛珠声断。
——
母殁后,我敛锋藏芒,低眉顺眼。
父始携我赴宴,暗择姻亲。
春日的的桃花雪里,我遇李宜晟。
他执扇遥指江山:“郡主亦知兵?”
我笑答:“略通攻守,愿与殿下共论。”
同叙边策,同叹冷落,同谋太后之欢。
他即太子,我为准妃。
父终揖我,称“女儿贵甚”。
出征日,我请随行。
太子颔首,父不敢拒。
军中,我布阵转败为胜。
父看我,惧色愈浓,然已奈何不得。
我引其爱子入绝地,边族残兵四面楚歌。
兄归,体无完肤,父一夜白头。
病榻之上,他颤声:“我未薄你母女,何至弑我?”
我抚药碗,温言:“女儿只不想再居人下。”
“握军权者,昂首见天,俯首见众。”
“深宅大院,再也囚我不得。”
“阻我者,化尘可也。”
——
礼部再请:“女尸如何安置?”
我拂袖:“入祠堂,与我父母兄同享冷肉。”
“冤魂三个,不差再添一个。”
——
半年光景,我与离弦如胶似漆。
谏臣上疏,请罢我垂帘。
我命人收其阴私,封其口。
朝堂遂静。
旋即,麟儿降世。
离弦抱子,喜诏:“即封太子!”
群臣遂奏:“请广后嗣,以固国本。”
初,离弦掷折于地:“朕有皇后,足矣!”
奈何御苑偶遇,命妇携边族侍女,碧眸深如海。
他目光微漾,我倚窗看在眼底。
未几,他自御案执笔,曰:“朕亲批章,免皇后劳神。”
我倚门笑应:“陛下肯担,甚好。”
指尖划过他眉,却再触不到昔日山野少年。
——
太子三岁,离弦言欲巡幸民间。
我遣心腹暗从,朱笔圈其宿处。
三日后归,他谈边族歌舞,眉飞色舞。
我微笑附和。
越八载,农庄火起,焦尸一具,腹孕将娩。
我亲迎,离弦抱我,十指冰冷:“华空,朕余生赖卿。”
我拍其背,低声:“陛下且宽怀。”
——
又两年,朝堂两分,各为其主。
帝党皆入狱,太子亦惧。
是夜,离弦抱子,立于我前,眸光碎乱:“朕悔登极,若只为你手中琴,可好?”
我批折未抬,随口:“陛下试再入昔日木箱,若合身的,便回得去。”
他默然,释子,入侧殿。
自此,分宫而居,寒暑三易。
——
今岁,边族复扰。
战报夜至,言其驯兽为兵,爪牙迅利。
我携折入上阳宫,隔幔低唤:“陛下,可愿亲征?”
他眸中死灰,一瞬燎原:“皇后信朕?”
我伸手拂他鬓边霜:“愿携捷报,再与陛下对饮。”
他握我指,掌心滚烫:“朕去,为卿,亦为昔日之我。”
我垂眸笑,抽手,缓缓退出。
宫门深闭,铜镜照我,凤袍如夜。
路长,血未尽,风正冷。
我低声自嘱:“宋华空,莫回头。”
11
七日后,我与离弦并辔,抵边关之陲。
尘起沙飞,遮天蔽日。
沿途奔窜者,皆两邦黔首。
苍鬓老叟,垂髫稚子,踉跄相扶,哭声随风。
士卒按剑,眉骨高隆,目眶深陷,视彼族而色变。
回首又觑离弦,惊疑暗生:「此人骨相,与彼何异?」
我心知暗潮已伏。
忽有边族妇人,抱婴跌扑,跪马前。
婴啼如裂帛。
离弦翻身下马,袍角溅尘。
「娘子且起。」
妇人颤声谢过,抱子遁入人丛。
离弦凝其背影,眸中光影交叠,如映旧年风雪。
归营途中,落日残血。
他控缰徐行,侧首低问:
「华空,兵刃真能断万结?」
「抑或遣一介之使,化干戈为玉帛?」
我抚鞍微笑:
「君本边裔,心怀恻隐,乃常情耳。」
语罢,风掠旌旗,猎猎如答。
未至辕门,捷书飞至。
「我军大破边族,斩馘无算!」
诸将举戈,山呼海啸。
离弦独伫鼓角声中,面色沉若玄铁。
良久,他哑声向我:
「你早知必胜,故携我来,迫我与旧族诀?」
我抬眸,风沙迷眼:
「非也。是我要与旧我诀,与君何干。」
一语出,心已成灰。
夜半,营中流言如毒藤暗生。
「陛下貌似外族,心亦外族。」
「黑狗旧性未除,安可御万乘?」
「若主上怀贰,国将焉附?」
老成宿将,亦缄口不敢辩。
翌日,谏臣联袂入帐。
冠冕锵然,言辞若蜜。
「昔玄王龙兴,实赖娘娘许配黑犬。」
「天命所归,惟娘娘能挽狂澜。」
「望娘娘以国为重,早定宸衷!」
我含笑颔首,袖中指甲已陷掌心。
午时,烈日如炉。
我令缚所获边族千余,驱至荒原。
「斩!」
刀光起落,血染黄沙。
风送腥甜,飘入御帐。
离弦踞席,耳似遥闻哀号,面色惨白。
夜沉,星斗无光。
他踉跄入我帷,跪于氍毹之上。
「华空……」
声涩若锈刃刮铜。
「昔我负你,外宠暗结,子嗣潜生。」
「你微露锋芒,我反怨你狠毒。」
「今我已非离弦,乃千古罪人。」
泪堕玉阶,碎成点点磷火。
我垂目,忆昔年灯下,教他握笔。
一撇一捺,皆是我魂。
他仰面泣曰:
「做人太难,欲壑难填。」
「我贪更多,遂失最初。」
「华空,救我。」
我抚他鬓边,指腹冰凉。
「君忆边族岁月乎?」
他阖目,颤声答:
「未敢忘。」
「恶人缚我为犬,母亲授我乳香。」
「我求认同,遂负娘娘深恩。」
我心口骤紧,忆我未尝吮母血,唯乳母之甘。
遂淡笑:
「既念旧恩,明日放君归族。」
他愕然,唇角牵出苦纹。
「若你曾片刻倾心,焉能如此洒脱?」
我轻叹:
「妾自幼未得全爱,安能全予?」
「君之爱短,未能教我如何回赠。」
言罢,帷灯半灭,影成双而心各天涯。
12
翌日拂晓,天际微露鱼肚白。
我披玄甲,率私兵三百,旌旗不展,悄然出京。
以“陪陛下散心”为辞,将离弦诱至边族交界。
黄沙莽莽,风卷残旗,猎猎作响。
我勒马,取雕弓,搭狼牙箭。
“你只有一次活路。”
声音冷如霜刃,随风散入尘。
离弦面色惨白,胜雪三分。
他抬眼,眸底死水微澜。
“臣……必死无疑?”
嗓音轻若游丝,却字字敲我心坎。
我拉弓如满月,弦响似龙吟。
“不,你可赌我……一念不忍。”
风沙迷眼,我微阖睫,余光锁他。
他沉默良久,忽地弯唇,笑意苍凉。
“臣信娘娘。”
“纵娘娘吝于回眸,臣亦信。”
“至死方休。”
我指尖一颤,弓弦吱呀。
“那就跑。”
“用尽全力,像离弦之箭。”
“十步之后,我放箭。”
“只一箭。”
话音坠地,我扬鞭抽他坐骑。
“嘶——”
烈马人立,铁蹄掀沙,雾了天地。
他伏鞍,玄衣猎猎,瞬息数十丈。
我眯眸,松指。
“嗖——”
箭镞擦他鬓发,断一缕墨丝,飘若残絮。
他回首,目光惊鹿带血,映我铁面。
我扬声,冷喝划破长空。
“放箭!”
二百特训死士,应声挽弓。
“铮!铮!铮!”
箭雨遮天,日光亦碎。
血花绽于黄沙,点点如残梅。
风一卷,尘归尘,土归土。
万籁忽静,只余我心跳如鼓。
泪滚过面颊,混沙,涩苦难辨。
我抬手,指腹染血,不知是沙是泪。
……
金銮殿上,烛影摇红。
众臣肃立,窃语如潮。
我抬袖,声音清越,却压满殿。
“陛下本黑犬降世,神勇无匹。”
“然犬寿有尽,神力忽散。”
“待本宫收殓,骨肉已腐,不可久停。”
“天狗归位,陛下仙逝。”
言罢,我扫视文武。
他们低眉,交换眼色,权衡利弊。
片刻,山呼:“娘娘圣明。”
归朝那日,残阳似血。
太子鸿昌奔来,小靴踏石阶咚咚。
他扑入我怀,龙涎香混乳气。
“母后——”
一声唤,泪如雨下,湿我凤裳。
“父皇临终,口中唯念母后。”
“道他悔了,早知今日,宁负天下不负卿。”
我抚他鬓角,指尖微颤。
“帝王亦人,孰能无过?”
“然天下与私情,本难两全。”
他仰头,眸似先帝,盛满悲怆。
“太师言,男子三妻四妾,乃天地常理。”
“父皇为何不可?”
我蹲身,与他平视,声轻却利。
“鸿昌,你记住。”
“凡人皆可左拥右抱,唯天子不可。”
“因本宫不愿。”
“本宫更强,他便不能。”
“你若想破此例,须先无敌于天下。”
“届时,三宫六院,任你填。”
“母后陪你,看谁敢言。”
他怔住,泪珠悬睫,将坠未坠。
我抬手,以指腹拭去。
“但强者之路,孤且险。”
“你怕否?”
他咬唇,摇头,稚气里带狠。
“儿不怕。”
“儿要做千古第一帝。”
“再不让母后垂泪。”
我失笑,将他按入怀。
“好,那便从今日起。”
“晨起读书,夜半习武。”
“母后督你,一刻不怠。”
他重重点头,泪珠终落,却带笑。
“儿遵旨。”
风穿殿廊,吹动母子衣袂,猎猎如旗。
我知前路荆棘,却也知。
我不能再做那个被留下的孩子。
亦不能,让我的孩子重蹈覆辙。
13
晨光穿窗而入,金兽炉中残香未冷。
我披衣而起,唤宫人卷帘:“今日早朝,哀家不去。”
鸿昌方十三,立于帘外,眉目尚带稚气:“母后,百官已候。”
我轻抚他鬓边:“让他们候。今日先学一件事——等。”
他抿唇,终是退下。
自此十年,垂帘之内,朱笔如剑;帘外少年,日渐昂藏。
我微服夜行,访王太傅府。
王夫人抱子夜读,灯火可亲。
我问:“卿家母子如何论政?”
王夫人笑答:“臣妾只问儿饥寒,政事付之儿辈。”
我颔首,心底却想:若鸿昌亦只问寒暖,朕之江山谁守?
归宫后,我召鸿昌入暖阁。
案上摊着黄河水患折子。
我指图问:“若汝决之,何策?”
鸿昌蹙眉:“开漕分流,费帑百万,民亦劳。”
我挑眉:“不舍其费,必受其祸。”
他握拳:“儿愿亲赴河堤!”
我轻笑,提笔批红:“准。然须三月而毕,逾期自领三十廷杖。”
他愕然抬眼:“母后真舍得?”
我以指叩案:“君无戏言。”
三月后,河堤竣,民颂其功。
他夜入我寝殿,额上犹带泥痕:“儿不负母后期限。”
我递一盏姜汤:“可知百姓之苦?”
他垂首:“知矣。然儿亦知母后之苦。”
我莞尔:“孺子可教。”
然政途多歧,第三次大争终不可免。
是岁,南蛮入寇,朝议和战。
鸿昌主战,慷慨陈词:“割地非长策!”
我冷眼:“国库空虚,战则必加赋,民怨谁担?”
他拍案:“母后畏首畏尾!”
我亦拍案:“畏首畏尾,方能保首保尾!”
殿中烛火乱跳,宫人跪一地。
三日后,他默然呈上补阙粮饷十二策。
我阅罢,叹曰:“终无出朕右者。”
遂准其所奏。
转眼,鸿昌十六,英姿挺拔,麾下新锐如云。
那日,少年将军、翰林俊彦十余人立于阶下,齐声请废旧制。
我倚栏而望,心道:雏凤清于老凤声。
却故意问:“诸卿欲革何制?”
为首者朗声:“废垂帘,归政天子!”
我笑而不答,只望向鸿昌。
鸿昌目光闪躲,终究前揖:“母后,儿……”
我抬手止之:“哀家倦了。”
翌日,我闭宫高卧,不闻钟鼓。
再日,亦然。
第三日,纱帐微动,鸿昌悄至榻前,声音低哑:“娘,可是儿气着您了?”
我披衣坐起,瞧他眼圈微红,抬手拭之:“傻孩子,娘只是睡个够。”
他攥我袖口:“朝局纷杂,儿还需娘指点。”
我轻叹:“指点已无多,只剩一句——帝心须独断。”
他怔住,半晌,低低唤:“娘……孩儿可担得起?”
我挑眉反诘:“担不起时,便来寻娘,娘又不会飞。”
他破涕为笑,深深一揖,步履轻快如鹿。
我唤旧部展旗,策马赴西郊校场。
寒风猎猎,铁甲铿锵。
副将问:“太后尚能挽弓?”
我张弓如月,一箭穿云:“哀家未老,尚可护得这山河。”
副将大笑:“那便陪太后再练三百回合!”
暮色四合,我勒马回望宫墙。
心底默念:待朕百年之后,玉玺自当轻放。
而今,兵权在握,才是皇家真底气。
生于帝王家,最忌天真。
待到黄土掩身,再谈放权不迟。
来源:安逸雪梨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