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十年代的电还不稳，村里常停电。父亲把饭桌搬到院里的梧桐树下，凉拌黄瓜的瓷盆底凝着水珠。我捧着的搪瓷碗里，白糖水总偷偷兑了井水，趁大人不注意多舀半勺糖。月光透过梧桐叶漏进碗里，糖粒在碗底晶晶亮，喝到最后总要晃着碗底追那抹碎银。

镇上杂货铺的玻璃罐总蒙着层灰，里头的白糖结成了块。我隔着柜台踮脚看老板敲糖块，忽然想起小时候总以为月亮是颗化不完的冰糖，挂在天上等我们拿竹竿去戳。

九十年代的电还不稳，村里常停电。父亲把饭桌搬到院里的梧桐树下，凉拌黄瓜的瓷盆底凝着水珠。我捧着的搪瓷碗里，白糖水总偷偷兑了井水，趁大人不注意多舀半勺糖。月光透过梧桐叶漏进碗里，糖粒在碗底晶晶亮，喝到最后总要晃着碗底追那抹碎银。

村东头晒谷场是我们的月光游乐场。二毛总能把铁环滚得最远，小梅跳房子能单脚蹦完整袋玉米粒。有回玩捉迷藏，我钻进草垛被倒刺扎了满胳膊。正要哭，抬头看见月亮卡在草垛缝隙里，圆滚滚亮堂堂，像奶奶煎坏的荷包蛋。那点眼泪就憋回去了，举着刺痒的胳膊跑出来喊：“我瞧见月亮破皮流黄啦！”

村小的王老师布置过观察月亮的作业。我连续七天趴在窗台画月相，本子上全是歪扭的圆圈。父亲用自行车驮我去镇里交作业，月光把土路照得发白，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音特别清脆。那本作业得了朵小红花，别在堂屋墙上直到被灶烟熏黄。

最难忘停电的夏夜。全村人搬竹床到打谷场，蒲扇声和蛙鸣混成一片。李大爷的半导体收音机播着《西游记》，听到孙悟空被压五指山那集，我攥着奶奶的衣角直发抖。她摇着蒲扇说：“莫怕，你看月亮婆婆还在天上看着呢。”仰头望那轮满月，真觉得有双温柔眼睛隔着云纱望下来。

上初中那年村里通了路灯。橙黄的光晕染脏了半边天，再难看清银河。寒假回村发现晒谷场装了健身器材，铁制的太空漫步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草丛里捡到生锈的铁环，转半圈就歪倒在地，像被抽了骨头的蛇。

去年带孩子去天文馆，穹顶投影的人造月亮逼真得能看见环形山。孩子兴奋地指指点点，我却想起那个在草垛里望见的月亮。现在阳台上也能赏月，只是得先关掉客厅的灯，躲开高楼间隙的霓虹。有回半夜找手机，推开窗正撞见满月，忽然听见三十年前那个夏夜，奶奶蒲扇掉在竹床上的轻响。

前些天在早市遇见走街串巷的糖水摊。塑料杯里浮着两粒碎冰，甜味淡得像是兑了水的往事。我咂咂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是少了那缕从梧桐叶间偷溜下来的月光，少了搪瓷碗边那个等着舔糖粒的小孩。

来源：倾听情感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