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9年7月2日,三野第10兵团13万大军,在司令员叶飞、政委韦国清率领下,经过渡江战役后的短暂休整,奉命向福建进军。截至9月25日,第10兵团仅用了不到3个月时间,就胜利解放了整个福建大陆地区。
1949年7月2日,三野第10兵团13万大军,在司令员叶飞、政委韦国清率领下,经过渡江战役后的短暂休整,奉命向福建进军。截至9月25日,第10兵团仅用了不到3个月时间,就胜利解放了整个福建大陆地区。
经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和入闽作战,第10兵团在三野首长领导下,连战连胜,不断缴获国民党军的武器装备,不少师、团的轻重装备已经基本实现了美械化。
此时的第10兵团,真是兵强马壮,气势如虹,横扫东南,所向披靡!
胜利,鼓舞了再战的锐气!
胜利,滋生了军队的骄气!
骄,必躁!
躁,必败!
可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建制散乱、军心涣散的国民党军,还有能力给予第10兵团任何有力地回击吗?
福建大陆地区及其沿海第一大岛﹣﹣平潭岛解放后,进入第10兵团领导视线的是福建最好的海港城市、最重要的外贸口岸、知名的华侨之乡、福建第四大岛屿﹣﹣厦门岛,以及扼守厦门岛入海门户、自古即与厦门一体、合称"金厦"的金门岛。
9月30日,第10兵团召集所属军、师主要指挥员,在兵团机关所在地同安召开作战会议,研究金厦作战问题。
此次会议是金厦作战前兵团召开的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自此开始直到金门战役结束,兵团再也没有召开过作战会议。
关于此次会议,目前所有的公开出版物均称之为"9月26日泉州作战会议"。但这个表述提到的时间是错误的,地点是不恰当的。据查证,此次会议记录手稿原件中,包含两份手写的会议记录。其中第一份记录材料是由两个人记录的,第二份由一个人记录,另一个人做了局部的补充记录。四个人的笔迹截然不同,区别一目了然。从这两份记录中,我们可以发现有两个问题与传统说法不一致。
其一,会议召开的时间是"9月26日"吗?两份手写稿注明的会议时间都是1949年9月30日。其中第一份材料的标题中写着"九月卅日上午",标题旁又手写一个"49.9.30"。在第二份材料首页上写着"作战会议,30/9,于同安"。在装订这两份手写稿的制式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同安作战会议录》的名称,并手写"49.9.30"。在同一份文件的四个不同的地方由三个人写下同一日期,这足以说明兵团此次作战会议是在1949年9月30日召开的。
然而,包括《第三野战军战史》、《粟裕年谱》、《叶飞传》、《叶飞回忆录》,以及《回顾金门登陆战》中肖锋的回忆文章在内,都将此次会议的召开时间记述为9月26日。这又是为什么?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些书应该都是参考了一份重要的资料,即1962年汇编的《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战史资料选编》之《进军福建》卷。在这份印刷的汇编资料中,将此次会议的时间错误地记录为9月26日。据悉此套资料一式5份,分存南京、北京有关档案馆和学术机构。
1962年汇编的这套资料之所以会将时间弄错,如果不是笔误,就有可能是误将兵团指挥部迁移至同安县的时间当成会议召开的时间了。从具体时间上来说,第10兵团指挥部先是于1949年9月3日移往泉州,后又于9月26日移往同安,在厦门解放后于10月19日移往厦门。
从一般意义上推测,既然兵团指挥部于9月26日从泉州移往同安,那么当天肯定是不可能、也来不及召开此类重要会议的。而会议在9月30日,也就是兵团指挥部转移至同安后的第四天再召开,这在时间和情理上就很合理了。
因此,从以上各方面分析判断,1949年9月底召开的第10兵团作战会议的具体时间毫无疑问应该是"9月30日上午"。
其二,会议召开的地点是"泉州"吗?目前所有的史料和历史作品都称是"泉州作战会议"。但会议记录手稿内部标题及制式封面又手写注明"同安作战会议录"。同安现隶属厦门,既然是在同安召开,为什么又称之为"泉州作战会议"?
这其实是一个历史问题。同安在历史上几乎一直都隶属于泉州,甚至厦门也在历史上很长时间里属于泉州府管辖。1949年9月1日泉州解放后,于9月9日成为福建第5行政督察区,下辖晋江、惠安、同安、莆田、仙游、安溪、永春、金门(暂归台湾管辖)8个县。1951年设泉州市。1958年同安县划归厦门市。
这就是说,1949年金厦战役前,同安在行政上隶属于泉州。因此,同安作战会议和泉州作战会议是同一个会议。为避免歧义,将此次会议称之为"同安作战会议"似乎更确切。
既然这次会议的主题是金厦作战,就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两个地方的历史。
金厦一体,自古皆然。
厦门岛,传说古时曾有众多白鹭栖息,因此也被称之为"鹭岛"。到宋代,因岛上产稻"一茎数穗",故又名"嘉禾屿"。公元1387年,也就是明洪武二十年,明朝在此建城,并命名为"厦门城",取其"国家大厦之门"之意。"厦门"二字从此进入史册。城,并命名为"厦门城",取其"国家大厦之门"之意。"厦门"二字从此进入史册。
厦门岛是厦门的主体,南北长13.7公里,东西宽12.5公里,面积约128平方公里,为福建沿海第4大岛。如今的厦门特区,下辖思明、湖里、集美、海沧、同安、翔安6个区。其中,思明、湖里两区在厦门岛内。
厦门岛北、西、南三面被大陆包围,距离大陆最近处仅1海里(1.852公里)。早在宋代岛上就开始筑寨设堡,明、清两代都曾派重兵把守。1661年郑成功赶走荷兰人占领台湾后,在厦门、金门和漳州部分沿海地带建立了基地。他几次进犯清王朝,都是从厦门出发。可以说厦门是郑成功对抗大陆政权的桥头堡。1841年鸦片战争期间,厦门又成为英军重点进攻的目标。抗日战争中,日军在入侵东南地区时,也是首先占领了金厦,控制出海口,以防止国民党军获取外援。日军占领期间,在厦门岛构筑了大量坚固的防御工事。这些工事伪装做得极好,其色彩与海礁、岩石几乎相同,如非近距离观察实难发现。国民党军撤往厦门后,又继续增强了防御工事,设立了三道防御阵线。这些设施,曾让指挥金厦作战的叶飞感到为难,他说自己从来还没有打过设防如此坚固的岛屿。
厦门岛西南方有一面积仅1.09平方公里,素有"海上花园"美誉的卫星岛﹣﹣鼓浪屿。该岛距厦门本岛约700米,距漳州大陆海岸最近处约1000米。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列强纷纷看上了这个美不胜收的小岛,争相在此划租界、开洋行、建教堂、设领事馆,小小的鼓浪屿一时间成为"万国建筑博览会",成为"万国租界"。
下面我们再来重点了解一下金门。
金门,古称"浯洲"、"仙洲"等。作为行政区域,其地处厦门湾以东、大嶝岛与小嶝岛以南,全县面积约150平方公里。除县城所在地大金门岛外,还有小金门岛、大担、二担、乌丘、东碇、北碇等12座岛屿。其中小金门岛位于大金门岛和厦门岛之间,距离厦门岛仅六七公里。
我们所说的金门,通常是指大金门岛。此岛约134平方公里,比厦门岛略大,东西长约16公里,南北最宽处约13公里,中部狭窄处仅3公里,形如哑铃。岛东部的太武山海拔253米,是岛上的最高峰。距大陆最近处为岛东突出部的马山,此处至小崎岛东南侧的角屿仅2300米左右。大金门岛西部的古宁头,距离大陆海岸最近处约8300米,距离大嶝岛约6200米。
大金门岛主要地形为起伏的花岗岩地形。岛东为山地,山高岸陡多礁石。岛西的古宁头区、古岗区与小金门岛除有部分丘陵地形外,多为地势平坦、红土广泛覆盖之地,各区海岸有良好的沙滩。金门县城位于岛西海岸线中部。
金门的居民基本都是从大陆迁徙过去的。在历史上,这种较大规模的迁徙有三次,分别在晋代、唐代和宋代。唐代的陈渊因为带领12个姓氏的人口迁入,并主持了大规模的垦荒屯田等基本建设,被誉为"开浯恩主"。
关于历史,金门人最为自豪的是朱熹当年曾在金门设帐讲学,开启金门民智。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时年仅22岁的朱熹出任同安县主簿,在此一住就是9年。后有材料说:
担任同安县主簿的宋儒朱熹曾两度"采风岛上、以礼导民",立书院于燕南山,设帐讲学,金门从此人文荟萃,宋、明、清三代科甲冠冕十方,甚至留下"一榜五进"、"八鲤渡江"、"父子进士"、"无地不开花"、"海滨邹鲁",以及"人丁不满百,京官三十六"等美誉。
其实朱熹业成之年,乃是十余年后的事。因到同安任职的途中,曾拜见过北宋时期著名学者程颐的再传弟子李侗。9年之后,朱熹步行数百里到延平向李侗求学。李侗深爱其才,遂欣然纳入门下。从此,朱熹潜心致力于义理之学。十余年间,学问突飞猛进,声名远播,终成一代名传千古的理学宗师。
朱熹生于福建、卒于福建,一生绝大多数时间也在福建,金门人受朱熹思想影响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丁不满百,京官三十六"之言虽有夸大之意,但古代金门人才辈出倒也并非虚言。
或许受此影响,金门岛上许多地名带有浓厚的文化色彩,如榜林、琼林等。琼林,原名平林,因人才辈出,后明熹宗特钦赐为"琼林"。
明洪武二十年间,在鹭岛建城并命名为"厦门",同时也在扼守厦门湾咽喉的梧洲(金门)岛上筑城,并设了海岸防御性质的军事指挥机构:守御千户所。鹭岛更名为厦门,乃取自"国家大厦之门"之意;浯洲更名为金门,乃取其"固若金汤、雄镇海门"之意。从此时起,金门作为大陆入海之咽喉,其军事价值就已引起中央政权的重视。
清初,出生于日本的中日混血儿郑成功也看上了金门这块宝地。他在烈屿也就是小金门岛,以"反清复明"为名,举起反旗对抗清廷。后又于公元1661年在此起兵攻台。次年1月荷兰人投降,郑氏遂占台湾,开创了割据台澎金马与大陆中央政权隔海对峙的历史先河。郑成功死后,其子郑经、其孙郑克臧以"反清复明"为名,行武装割据、自立为王之实,常以金厦为前沿基地进军大陆,甚至派部将陈永华在大陆发展起一支地下势力"天地会",然郑氏割据政权终被清将施琅率部武力征服。
约两个世纪后的甲午战争中,在东亚地区先行开启政治改革的日本打败清政府并占领了台澎金马。直到二战结束,日军才结束在此半个多世纪的统治,将台湾归还中国。其间,有迁徙传统的金门人,纷纷远下南洋,金门遂成为著名的侨乡。
20世纪50年代起,台湾当局对金门实施军管,金门成为一座兵城,社会经济发展大大滞后于台湾本岛。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当地百姓生活的军事化,如:军方定期检查评比每家的卫生,晚间出门要向军方申请"路条",夜晚不许开灯,去台湾要写申请,孩子玩的球类也列入军方管制范畴(防借此浮水至大陆),禁止百姓私藏影音设备等。
虽然如此,但由于地域封闭,岛上的国民党军官兵有钱没处花,只能在岛内消费,形成循环经济模式,这维持着岛内民众的生活。为减少对台湾本岛经济供给的依赖,当时的金门防卫司令官胡琏利用岛上盛产的高粱来酿酒,建造了高粱酒厂。直至今天,金门酒厂一直是金门最主要的财政来源。金门酒芳香浓郁,如今去金门"小三通"或去大嶝岛之大陆游人,无不携回数瓶,在酒香中畅想两岸的统一。
在与大陆的关系上,虽然金门与厦门大小相若,但由于厦门位于大陆与金门岛之间,距离大陆极近,因此其相对金门而言就占据了地利之优势,在经济上、政治上的地位和作用,相对金门也重要得多。也正因为此,从侵华日军到国民党军,都在厦门岛上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而金门岛在1949年6月,厦门要塞新任司令胡克先派周书庠率厦门要塞炮兵第2总台兼金门要塞炮兵总台进驻前,没有一兵一卒,更没有任何防御工事,在军事意义上是一座空岛。而原负责厦门守备的第22兵团李良荣部,则是在汤恩伯和刘汝明到任后,于9月3日奉命移驻金门。青年军(第80军)第201师(欠第603团)则是分三批到达。该师到达初期的部署情况是:第601团先于9月2日到达大金门岛,驻防沙美;师部于9月6日抵金,驻防埕下;第602团于9月7日到达,驻防陈坑、湖前附近,担任机动打击任务。第12兵团增援后,第201师的部署又进行了调整。
由于金门扼守厦门通向外海的咽喉,实际上与厦门是唇齿相依,互为犄角的。有金无厦,孤岛难存;有厦无金,入海无门。而历来大陆政权对台澎用兵,皆以金厦为基地,先取澎湖,再下台湾。我军登岛部队的作战命令中,也有"夺取金门,解放全福建,并建立而后攻击台湾之基地"等类似表述。
国民党军方面对金门战略地位的认识又是怎样的呢?
原金门守军第12兵团19军军长刘云瀚,在1977年曾撰文说:
故保有金门,再与北方封锁闽江口之马祖列岛互为犄角,交叉控制台湾海峡,实为屏障台澎之前进基地。将来反攻大陆时,又可作为登上大陆之跳板。其所处之战略形势之重要于斯可见。又金门与马祖犹如台湾之两眼,面向大陆虎视眈眈……须知海岛作战,退此一步,便无死所,绝不能坐以待毙。
战时金门守军实际的总指挥、第22兵团司令官李良荣,是怎么认识金门的呢?时任金门要塞总台长的周书庠曾撰文称:
李良荣将军每于汇报中,或谈论间,无不表露其刚毅意志,与金门共存亡之决心,金门在军事上是一死地,如不死里求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由此可见,李良荣既已来此,就报定决一死战的信念。
在国民党决策层方面,早在1949年4月间,蒋介石在上海就曾经对汤恩伯说:"台湾为民族复兴的基地,舟山、马祖、金厦等地至为重要,必要时应增强其守备。"
可见,三大战役后,蒋介石已知局势无可挽回,做好了占据大陆近岸岛屿、固守台湾的心理准备。金门,作为大陆沿海岛屿之一,与大陆距离适中,并扼守厦门湾的出海门户,其军事价值已经进入蒋介石的视野。
半年后,蒋经国在1949年10月22日的日记中,也曾写下这样一段话:
金门岛离共军大陆阵地,不过一衣带水,国军退守此地之后,父亲以其对军事和政治,均具极大意义,必须防守。
可见,此时蒋介石已经树立了"占领大陆近岸岛屿以为台湾本岛之屏障"的思想,决心坚守。时任第19军军长刘云瀚在《追述金门之战》一文称,民国四十四年(1955年)蒋介石曾再次说过:"无金马便无台澎,有台澎便有大陆。"这虽是金门战役结束数年后之言,但仍可见蒋介石深刻认识到金马等岛屿对于台湾本岛的军事价值。
为加强金门防御,拱卫台湾本岛安全,经蒋介石批准,国民党东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陈诚,决定调新组建的编制较为完整的胡琏第12兵团接替屡遭败战、建制残缺、兵力薄弱的李良荣第22兵团防守金门。金门距离大陆不像厦门离大陆那么近,有一段不宽不窄的海峡,便于组织海岛防御。只要控制住金门,就可将台湾本岛的防御前沿推至大陆沿岸。一旦金门、马祖等近岸岛屿失守,台湾直接暴露在大陆面前,将遭受大陆的直接打击,防御前沿将被迫压缩至距台湾本岛极近的澎湖一线。
因此,无论是从地理位置上分析,还是从国民党方面对金门重要性的认识上看,金门此时都已经成为国民党政权退守台湾后必须坚决守住的一个屏障。失去这一屏障,则如1960年8月蒋介石答美国记者问时所说的:
如果我们失去了外岛,即使第七舰队,亦无法保卫台湾;事实上,即使你们再加派第六舰队来,也无法挽救在此一地区情势的恶化。
国民党军方面是如此,我军对金门战役事先有着怎样的考虑呢?可以说,如果不是李良荣的第22兵团在福州战役后退守金门,金门是绝对不会进入解放军的作战计划的。李良荣兵团的到来,提升了金门的军事价值,迫使我第10兵团必须考虑进攻金门的问题。
因此,当第10兵团在同安召开作战会议时,一改传统上金厦一体的观念,把厦门和金门作为两个相对独立的作战目标提出来了。
此时,驻守厦门的指挥官是汤恩伯。此公在我军发起渡江战役时任国民党京沪杭警备总司令,与华中的白崇禧共同防御长江一线,而且还据于主要防御方向,结果不经打,一败涂地。
汤恩伯在国民党内多年来名声不佳,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治军不严,内战中败多胜少是主要原因。尤其是在任陆军副总司令兼第1兵团司令时,于1947年率部进攻山东解放区,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首、全副美械重装备的整编第74师被华野以5个纵队全歼,蒋介石一怒之下将他撤职查办。后又于1948年重新起用,让他出任衢州绥靖公署主任,渡江战役期间兼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上海战役中,由于守军迅速崩溃,汤恩伯担心后路被堵而全军覆没,于是将自己的指挥部转移到吴淞口外的军舰上,而将上海市内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副手刘昌义,这让蒋介石极为恼火。在我军攻打金门时,蒋介石命令他"必须就地督战,负责尽职,不得请辞易将",也是受此事影响。但是汤恩伯还是把自己的指挥部一半设在军舰上,一半设在金门县城边上的水头村。
金门战役后,汤恩伯退居二线,转任"战略顾问"。1953年,改任台湾当局驻日本军事代表团团长,几个月后即被免职。无奈之下,这个因在抗日战争中作战有功而走上军人职业生涯巅峰的汤恩伯,不得不在朋友的帮助下寄居东京,而不愿再回到已经不需要他的台北。1954年,汤恩伯因胃病入住日本庆应大学医院,在手术台上结束了生命。蒋介石闻讯后不仅不悲,反而说汤恩伯还不如当初战死在上海。可见,当年汤恩伯惧战逃跑之举深深刺痛了蒋介石。
汤恩伯,真的是那样草包吗?事实上,他也有过军事上的辉煌时期,但不是在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而是在抗战期间。
他与蔡锷、蒋介石、冈村宁次本都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校友。孙中山成立黄埔军校后,蒋任校长,汤投奔师兄蒋介石,任黄埔军校军事教员、学生总队大队长,为蒋介石所器重。我军很多黄埔军校毕业的高级将领,说来还是他的学生。
在抗日战争中,汤恩伯屡立战功。今之北京昌平县南口镇周边地区,当时是东北与华北两大战区交界处,是当年日本关东军从东北进入华北的门户。1937年,汤恩伯率第13军在南口一带,阻击日军10天,全军牺牲近半,立下赫赫战功;1938年3月,台儿庄会战期间,在鲁南率第20军团打败日军一个旅团;1938年10月武汉会战末期,率第31集团军打败日军第3师团。直到1945年日军投降后,汤恩伯因在对日作战中屡战屡胜,职务迅速擢升。先后担任南京卫戍总司令,徐州绥靖公署第1兵团司令。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前,再兼任陆军副总司令。
到了1949年8月,战败后的汤恩伯被蒋介石任命为福建省主席兼厦门警备司令,但代总统李宗仁没有批准这项任命,这让汤恩伯十分尴尬。所以直到金门战役时,他只能继续以京沪杭警备总司令名义实施指挥,其指挥部被守军简称为"汤总部"。虽然汤恩伯的任命未获通过,但蒋介石毫不理会,对汤恩伯加以勉励,要求其实质代理该职务。于是,汤恩伯率领刘汝明的第8兵团和李良荣的第22兵团,驻防厦门、金门地区。其中驻守厦门的是刘汝明第8兵团55军全部、李良荣的第22兵团5军166师、68军残部,总数2万余人。具体部署是:以齐装满员的第74师3个团守厦门北半岛;以第181师守卫东面五通道;以第166师守卫东南面石胄头;以第29师1个团和要塞守备总队、68军残部守厦门市区;以第29师两个团守鼓浪屿。
再看李良荣第22兵团刚到金门地区时的具体部署:由第5军军长高吉人率领军部及第200师驻防小金门岛、大担岛、二担岛,约3000人;由第25军军长沈向奎率第40师4500人守大橙岛,第45师4500人守大金门岛;李良荣亲率第22兵团司令部和第25军军部、军直属队共6000余人同时驻大金门岛。总兵力1.8万,其中大金门岛约1.1万。后来因大崎岛失守、第25军重建、第201师和第12兵团增援,使得金门地区守军规模不断发展壮大。但这是后话了。
敌人分兵把守,我军就要分兵进攻,或先后进攻,这就存在一个作战次序的问题。攻金作战的基本着眼点是在沿海及内陆尽可能多地消灭蒋军,以减少我军对台湾本岛作战的困难。根据中央这一总的战略意图,第10兵团于9月30日在同安召开作战会议研究部署漳厦战役第二阶段的作战方针。
会上第28、29、31军首长依次发言,兵团首长叶飞、刘培善和兵团司令部副参谋长陈铁君等也都有发言。会议除了介绍研究敌情、打法和供给问题外,重点研究了进攻方案的问题。
第29军段焕竞副军长在发言中曾提出由3个军准备好同时打。兵团陈铁君副参谋长指出,按照地形、敌情,稳重一点应该先打金门。但打下金门,向小金门攻击时,汤总部和厦门之敌可能逃窜。先打厦门,第29军船运困难,第31军准备船只不足,厦门岛的西部和西南部是敌人的防御重点,同时侧背受到兵舰威胁,除战防炮能驱逐外,其余困难,这样只可歼其一部;金厦同时打很好,兵力足够,但第82师船只不够,第29军就要调船。
接着,兵团司令员叶飞发言说,必须首先把作战方案确定下来,其他问题才好处理。最先的方案是先打金门,所以调第28军82师参战。金门有2万人,厦门也差不多,小金门有6000人,火力和防御工事方面,厦门比金门要强一些。现在中心问题是各军的船只问题。如果从厦门西南面发起进攻,受敌舰威胁较大。
叶飞司令员认为比较稳当的方案,是首先攻取金门,尔后集中兵力会攻厦门。金门工事弱,解决大小金门比较容易,且会动摇敌人的指挥。同时厦门敌人的弱点是东部和东南部,从厦门岛东南侧的小金门方向发起攻击,会同厦门岛西部、西北部方向的攻击部队,形成三个箭头会攻厦门,就可使敌人暴露自己的弱点。这样一来,兵力上要增加一个团,榴炮可先集中攻金,尔后全力攻厦。坏处是厦门敌人很大可能会逃走。
叶飞还提出,如果立足于金厦齐攻,那么10月10日后可否同时进行?关于航渡工具问题,叶飞说要设法解决,实在不够的可以做救生圈、木排等。叶飞还说,四野攻松花江没有船,就是用三角板解决的。
会议最后由兵团司令员叶飞下最后的决心,决定金厦同时打,要求在10日前完成所有准备工作,11日开始攻击,7日开始攻击大小瞪岛,最好再提前两天。
对叶飞的决心,第28军提出补充两个基数的弹药;第29军黄火星政委认为,同时打有利地方多,一鼓作气。先打金门后打厦门敌人容易逃跑,且船在东边容易损失;第31军提出,船只来不及准备,要求延迟到13日或15日再打。
兵团副参谋长陈铁君提出,由第29军黄火星政委统一调整第28、29军的船只、船工。
会议最后由叶飞作总结指示。他说,作战方案以同时打更为有利,主要是解决渡海工具问题,需要各部队尽量想办法解决。渡海主要靠小船,小船掌握容易。做小桨,每边两把。船工除了继续找外,要自己训练。除了小船外,还要想法做木排或其他东西。对于第85师和92师要特别想办法给予补助。攻击时间拟定为13日或15日,12日再汇报,根据情况再决定。大小嶝岛攻击时间由28军自己决定,但要在9日以前。
叶飞强调,这是兵团解放战争的最后一仗,要认真地抓;这是解放全福建的最后一仗,对今后攻台有其重要意义。夺取金厦后,台湾便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要将这种重大意义特别指出来传达给部队官兵。提出这个问题,是要克服部队轻敌骄傲的情绪,要接受血的教训,要反对依赖炮火的倾向(也是看过敌人工事之后没信心的表现)。只依赖炮火不从其他方面去想办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应该在部队中很好地纠正过来,然后积极研究,根据敌人工事的情况来研究打法(这里不比长江,也不比平潭,这里敌人工事比什么地方都强,登陆不等于解决问题),求得实际的解决。战术手段的采用,要部队上下共同考虑,究竟是强攻或是以偷袭为主,还要很好地研究。主要是要选择敌人的弱点、薄弱的地方、结合部或不容易登陆的地方,以及敌人认为它安全而不加以注意的地方登陆,在这些地方可采取偷袭配合强攻。
关于登陆问题,叶飞说,渡海登岛作战,不比长江和平潭岛,不限于狭隘经验(敌人兵力多、海岛小,不但加强边沿,还有纵深配备)。第一要突破,第二占领后要巩固,只有巩固了(突破后再向前发展了七八里路才能算巩固),才不会再被打下来。攻"厦总"的三个箭头,每个箭头也可分两个箭头,因此要很好使用兵力。突击团前面使用一个加强营,不要把它全部撒开。突击营可用两个或三个箭头,总会有一个箭头胜利的。一般使用小船好,小船灵活、轻便,受损失不大。抢占滩头阵地及纵深战斗都要攻地堡,要吸取渡江及吴淞战役时进到地堡群作战的战斗经验,要很好地学会爆破,特别加强突击部队,要求每个战斗小组都有两个人。炮火组织、步炮协同主要靠通讯联络,特别是和炮兵群之联络协同,炮的调整警戒由炮兵团来组织(山炮以上)。炮兵团要有一个团干部于集美方向任炮兵联络群长。联络主要靠报话机,部队具体的指挥不要靠这个。
经过数日准备,10月3日,第10兵团将此作战方案整理后正式上报三野司令部。
4日,第10兵团正式下达了金厦作战预令并上报三野前委,决定以第31军3个师和第29军2个师攻厦门岛,以第28军指挥第82、85师进攻大金门岛,在解放金厦两岛的同时争取全歼两岛守军。
作战预令指出,为全歼金厦守敌,解放全福建,建立我军今后攻击台湾之基地起见,决于本月中旬(内定13日)对金厦两岛守敌同时发起攻击。地起见,决于本月中旬(内定13日)对金厦两岛守敌同时发起攻击。
10月5日,三野在向中央军委和在京开会的粟裕报告的电文中提出:预定本月13日至15日发动总攻厦门、金门。
10月10日晚,在北京参加第一届政协会议及若干次军内重要会议的粟裕,收到三野代参谋长袁仲贤、三野副参谋长周骏鸣转报第10兵团10月7日电所报歼金厦之敌的部署。
11日,粟裕复电袁仲贤、周骏鸣:
七日电十日收悉。同意你们来电部署,依战役及战术要求最好是按来电同时攻歼金厦两地之敌。但请你们考虑:根据金厦两地敌之兵力及敌之内部情况(刘汝明"、王修身之关系如何)及我方准备程度(尤其是船只),如以五个师攻厦门(有把握)同时以两师攻金门是否完全有把握?如考虑条件比较成熟,则可以同时发起攻击。否则,是否以一部兵力(主要加强炮火封锁敌舰阻援兵与截逃)钳制金门之敌,首求攻歼厦门之敌。此案比较稳当,但有使金门之敌逃跑之最大坏处。究如何,请你们以实际情况自行决定之,总以充分准备有把握的发起战斗为宜。
在第10兵团下达作战预令之后,各部队随即紧锣密鼓地到处找船。但是十余万大军一到金厦,早就吓得福建沿海未经我教育的渔民们躲的躲、逃的逃,有的甚至不惜就地毁沉船只。国民党的长期负面宣传和前期破坏,第10兵团在征船工作中存在的偏激行为,以及我党新建的地方政权的不作为,都导致第10兵团船只征集行动的极大困难。
几天下来,第10兵团3个军只搜集到能一次装运7个多团的船只。其中的第29、31军各找到可装载3个团的船只,而打金门的第28军只找到能装运1个多团的船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恰在此时,兵团收到三野司令部转发粟裕的11日指示。
考虑到船只准备尚不充分,同时攻取金厦的条件并不成熟,兵团决定按照粟裕指示先打厦门,再攻金门。
12日,兵团将这一最终决心报告三野司令部。
17日,也就是第10兵团攻克厦门当天,三野副政委唐亮和袁仲贤、周骏鸣电报中央军委、华东局称,因船只不够,不能同时发起攻击,故决定先攻厦门再攻金门。
就这样,从最初兵团提出的"先金后厦",到9月30日同安作战会议上决定的"金厦同时打",到最后根据粟裕指示调整为"先厦后金",第10兵团的进攻金厦的作战方案终于确定了。
对进攻方案的连续两次调整,充分体现了兵团的主观期望与客观制约因素间不断权衡的曲折过程,其决策可谓艰难。
【王洪光,1949年8月生,祖籍山东新泰,南京军区副司令员,中将,中国军事科学学会副会长,国防大学兼职教授。曾任坦克乘员和分队指挥员,总参谋部兵种部副部长,总装备部通保部部长,装甲兵工程学院院长、教授。编著有《装甲兵战术学》、《陆军武器装备》、《经典战例评析》、《机械化步兵教材》、《坦克专业教范》等专著和教材、教范。承担完成陆军建设及装备发展等论证报告。主持研制了多种新型坦克装甲车辆。】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