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爷拎着蛇皮袋，袋口露出几本泛黄的高中课本和几摞报纸。六月的太阳毒辣，他用褪了色的军绿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儿个废纸多少钱一斤啊？”

李大爷拎着蛇皮袋，袋口露出几本泛黄的高中课本和几摞报纸。六月的太阳毒辣，他用褪了色的军绿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陈老板眯着眼睛瞄了一眼：“一块二，跟上星期一样。”

“又没涨啊。”李大爷叹了口气，把袋子放在地上。

收废品站的电子秤年久失修，指针总是晃来晃去。陈老板踢了踢秤底，指针才勉强稳定下来。

“十三斤半，给你十七块。”陈老板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

李大爷接过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衬衫口袋，那口袋边缘已经磨出了一个光滑的弧度。

“今天收获不错啊，李老师。”陈老板翻着袋子里的废品，突然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这不是咱们县高考状元吗？这书值钱，你怎么也扔了？”

李大爷接过来看了看，是本高中物理竞赛辅导材料，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已经模糊，封面上贴着一张旧照片，是个戴眼镜的男孩。

“哦，这不是我捡的，这是我教过的学生小刘家里清理出来的。他现在在北京当教授呢。”李大爷把书又塞回蛇皮袋，“我再看看有没有用。”

“诶，李老师，我听说你孙女马上高考吧？”

李大爷嘴角抽动了一下，点点头：“对，下周就考了。”

“那你还出来捡废品？”

李大爷笑了笑，没回答，拎起蛇皮袋慢慢走了。

李敬业，县一中退休物理教师，教龄三十五年，送走了二十七届学生，其中不乏考入清华北大的尖子生。八年前退休后，他开始了收废品的生活。

他家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家具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款式。电视柜上摆着他和老伴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站在天安门前，笑得格外灿烂。老伴儿五年前走了，心脏病，来得突然。

客厅的角落堆着几个蛇皮袋，分门别类装着废纸、塑料瓶和易拉罐。墙上挂着1:50000的县城地图，用红笔圈出了几条线路，每条线路旁边贴着小纸条，写着”周一”、“周三”之类的字样。

厨房的门上挂着一个挂历，还停留在2017年，那是老伴去世的那年。挂历上圈着一个日子，写着”去医院复查”。

李大爷回到家，把今天收获的十七块钱放进茶叶罐里。罐子里已经攒了厚厚一沓钱，大多是五元、十元的小额纸币。他数了数，又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一笔。

“爸，你回来啦。”

他女儿李芳从卧室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洗好的樱桃。

“嗯，今天收获不错。”李大爷坐在沙发上，接过一颗樱桃。

“爸，明天小雯要去补习班，你就别出去了，在家看着点。我明天要去镇上办事。”

李大爷点点头：“行。”

李小雯是李大爷的孙女，今年高三，成绩中上，目标是省内重点大学。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就跟爸妈住在爷爷家，方便照顾老人。但她从来不愿意提起爷爷的”捡废品”事业，每次同学问起，她都会说爷爷在家里看书、下棋，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

“小雯，晚上想吃什么？爷爷去买菜。”李大爷敲了敲孙女的房门。

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李小雯的半张脸：“随便，我要复习，不用管我。”

“那爷爷给你做糖醋排骨吧，你最爱吃的。”

“不用了，真的。妈妈说晚上她带饭回来。”说完，门又关上了。

李大爷站在门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他没有直接去菜市场，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里有一家门面不起眼的小店，店门上挂着”同泰当铺”的牌子，已经掉了漆。

“李老师又来啦？”店主老王迎了出来。

李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今天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老王接过手表仔细端详：“欧米茄，1980年代的，保养得不错。”他拿出放大镜看了看表盘，又听了听走时。“李老师，这表值钱啊，至少一万五。”

“给我一万就行。”李大爷说。

“李老师，你这表是…”

“是我的，当年评特级教师发的奖品。”李大爷打断他，“我现在用不着这么好的表了。”

老王欲言又止，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递给李大爷：“李老师，你要是以后想赎回来，随时可以，我只收一点利息。”

李大爷接过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李小雯拿着一套模拟试卷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爷爷正在餐桌前写什么。

“爷爷，您在干嘛呢？”

李大爷赶紧合上本子：“没什么，就是记记账。”

李小雯瞟了一眼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数字和地址。

“我出门去补习班了。”她拿起书包准备出门。

“等等，”李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拿着，买点参考书什么的。”

“不用了爷爷，我有钱。”

“拿着吧，爷爷有钱。”李大爷硬塞给她。

李小雯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钱：“谢谢爷爷。”

门关上后，李大爷又打开本子。那是一个手写的表格，上面记录着几十个学生的名字、地址和一些数额。他拿起笔，在其中一行后面添上”500元，6月已付”的字样。

下午，李小雯提前从补习班回来，刚到楼下就听见邻居王阿姨在喊：“哎呀，李老师，您这是又淋雨了？”

李小雯抬头一看，只见爷爷浑身湿透，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装着一袋废品。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下雨了，收废品的时候没地方躲。”李大爷笑着回答。

李小雯赶紧退到墙角，等爷爷上楼后才回家。

高考前一天，李小雯正在房间里紧张复习，李大爷敲了敲门：“小雯，出来一下。”

李小雯打开门，看见爷爷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明天就高考了，爷爷给你准备了一点礼物。”李大爷把信封递给她。

李小雯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万块钱。

“爷爷…”她惊讶地看着李大爷。

“别担心，这是爷爷的积蓄。”李大爷笑着说，“你考上大学后，第一学期学费和生活费就用这个。”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是爷爷应该做的。你好好考，别有压力。”

晚上，李小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想起爷爷这些年来每天风雨无阻出去收废品的身影，今天给她的那一万块钱，不知道是收集了多少废品才攒下来的。

第二天早上，李小雯起床时，发现爷爷已经做好了早餐：小米粥、小笼包和她最爱吃的煎蛋。

“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去考场。”

李小雯看着满桌饭菜，突然红了眼眶：“爷爷，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行。”

“没事，今天是大日子，爷爷送你去。”

当他们走出单元楼时，李小雯惊讶地发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

“爷爷…”

“今天特殊，坐车去，省得迟到。”李大爷笑着说。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县一中校长亲自来到李大爷家。

“李老师，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校长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

“什么事这么客气？”李大爷倒了杯茶给他。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要设立一个’李敬业助学金’，专门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初始资金是一百万，由您的几位学生捐赠。他们希望这笔钱能以您的名义发放，因为这些年来，您一直在默默资助学生。”

李大爷愣住了：“他们怎么知道…”

“李老师，您以为您这些年资助的那些学生真的不知道钱是从哪来的吗？”校长笑着说，“他们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说破。您收废品的钱根本不够资助那么多学生，他们都猜到您是靠卖自己的东西在资助他们。”

李大爷沉默了，眼睛湿润了。

“李老师，这些年您资助了三十七个学生，他们现在都有出息了，想要回报您。他们知道您不会接受他们的钱，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表达感谢。”

“我…”李大爷一时语塞。

“而且，”校长继续说，“他们还准备了一场感恩会，就在下周六，希望您能参加。”

感恩会那天，县一中礼堂挤满了人。前排坐着李大爷这些年资助过的学生，他们有的已经是大学教授，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工程师。

李小雯和父母也被邀请来了，她看着台上的展板，上面是爷爷这些年的照片：冬天里推着小车在雪地里收废品，夏天顶着烈日翻找垃圾桶，雨天穿着雨衣在街头徘徊…

照片旁边是一个个红色的标记，每个标记都对应着一个学生的名字和资助金额。八年来，李大爷总共资助了三十七名学生，金额超过二十万元。

“这怎么可能…”李小雯喃喃自语，“爷爷收废品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台：“大家好，我是李老师1995届的学生刘强。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他拿出一块手表：“这是我去年在同泰当铺赎回来的，是李老师的特级教师奖表。当铺老板告诉我，李老师这些年总共当了十七件物品，包括他的结婚金戒指、收藏多年的邮票和他最心爱的收音机。”

台下一片哗然。

“而这些都是为了资助我们这些学生。”刘强哽咽道，“李老师退休金不多，他就靠收废品和卖自己的东西来帮助我们。”

李小雯站在那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那天爷爷给她的一万块钱，想起她曾经因为爷爷收废品而感到羞耻，想起她从来不敢告诉同学爷爷的真实情况…

台上，李大爷被请上台发言。他看起来有些局促，手里攥着一张纸，但最终没有看它。

“我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隆重的场面，”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做的事情很普通，我只是尽了一个老师的责任。”

他环顾四周：“我教书三十五年，看着一批批孩子成长。退休后，我发现自己还能做点什么。那些我资助的孩子，个个都是好苗子，只是家庭条件差了点。我想，如果因为钱的问题让他们辍学，那太可惜了。”

李大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收废品不是因为生活困难，而是想找点事做，也能攒点钱帮助学生。我的退休金够我花了，但那些孩子需要更多帮助。”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观众席中的李小雯：“小雯，爷爷知道你可能觉得爷爷收废品很丢人，但爷爷从来没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每一分钱都能帮助有需要的人，这有什么好羞耻的呢？”

李小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台抱住了爷爷：“爷爷，对不起，我错了…”

感恩会后，李小雯和爷爷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是学生们送给李大爷的礼物。

“爷爷，我一直以为您收废品是因为舍不得花退休金，我还…”李小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大爷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爷爷不怪你。”

“爷爷，您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们您在资助学生的事？”

李大爷笑了笑：“做好事需要宣扬吗？再说了，我也怕你爸妈担心我乱花钱。”

“那您以后还继续收废品吗？”

“当然了，这已经成了习惯。而且有了这个助学金，我更要去做榜样，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李小雯翻开相册，里面是爷爷这些年资助的学生的照片和感谢信。其中有一封信特别引人注目，信中写道：

“李老师，您可能不记得了，那年我家遭了水灾，您把我带到家里住了一个月，还给了我500元钱让我交学费。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现在我已经是北京大学的博士生了，这一切都要感谢您的帮助…”

李小雯看完信，抬头看向爷爷：“爷爷，您真伟大。”

李大爷摆摆手：“别这么说，爷爷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记住，帮助别人是快乐的，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放弃做对的事。”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旧的筒子楼上，为这个普通的家庭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角落里，那几个装满废品的蛇皮袋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们不再是羞耻的象征，而是一个老人大爱无声的见证。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李小雯以超出一本线30分的成绩被省重点大学录取。

“爷爷，我考上了！”她兴奋地跑回家。

李大爷正在整理他的废品，听到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太好了！爷爷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李小雯扑进爷爷怀里：“爷爷，这次考试前，我想通了很多。以前我总觉得您收废品很丢人，但其实，您才是最值得我骄傲的人。”

李大爷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傻孩子，爷爷为你骄傲。”

第二天，李小雯主动拿起一个蛇皮袋：“爷爷，今天我跟您一起去收废品吧。”

李大爷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好啊。”

他们推着小车，走在县城的街道上。阳光明媚，微风拂面。

“爷爷，以后我上大学了，您别太累着自己。”

“放心吧，爷爷身体好着呢。”李大爷笑着说，“等你毕业了，也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爷爷最大的心愿。”

李小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爷爷。”

街角，他们遇到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孩子们认出了李大爷，热情地打招呼：“李老师好！”

李大爷笑着回应，然后转向李小雯：“看到了吗？做对的事，永远不用害怕别人的目光。”

李小雯点点头，第一次感到如此自豪地走在爷爷身边。

天空湛蓝，云朵悠闲地飘着，一切都那么美好。

来源：清爽溪流ikhZ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