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腊月，天冷得刺骨。我骑着三轮车去镇上买年货，遇到了堂妹小丽的未来婆婆王阿姨。她正跟几个老姐妹在旧货市场挑二手电视柜，见我过来，忙招手喊我。

我家院子里那棵老枣树今年又结了满树的枣。站在窗口看着那红艳艳的一片，我忽然想起了堂妹小丽的事。

说起小丽，咱们村里人现在都竖大拇指。可五年前，她出嫁那会儿，情况可不是这样的。

那年腊月，天冷得刺骨。我骑着三轮车去镇上买年货，遇到了堂妹小丽的未来婆婆王阿姨。她正跟几个老姐妹在旧货市场挑二手电视柜，见我过来，忙招手喊我。

“你说你堂妹家里要那么多彩礼干啥？整整38万呢！”王阿姨叹口气，手上不停地掸着柜子上的灰，“早知道就不在城里相的亲了。”

王阿姨的儿子小伟在县里电子厂上班，听说是个主管，月薪七八千，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作了。他们家住在县城，有两套房子，在我们这农村人眼里，已经很体面了。

“咱农村闺女，读的书少，就算嫁到城里也是受气的。”王阿姨摸了摸电视柜的漆面，那柜子角上已经磕掉了一块，“我儿子还嫌她土气呢，衣服都不会搭配。”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小丽虽然只有高中文凭，但人勤快，长得也周正，性格还特别好。她家里条件不太好，爹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了一辈子地，妈妈早年因病去世了。出嫁要这么多彩礼，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三八万可不是白要的，”我忍不住说，“小丽爹一个人供她上学供到高中，家里地都快卖光了，房子也该翻新了。”

王阿姨撇撇嘴，没接我的话茬，转身去看别的家具了。我抱着刚买的年货，回到了三轮车上，心里怪沉的。

过完年，小丽就嫁到了县城。婚礼办得挺体面，在县城最好的酒店，摆了二十桌。小伟家里人倒是没当面说什么难听的，但总能感觉到那种看不上的劲儿。小丽穿着白色婚纱，看起来像个瓷娃娃一样精致，可眼神里总带着点怯生生的，像只被关进笼子的小鸟。

婚后小丽搬进了小伟家的一套两居室，照理说日子应该过得去。可没过几个月，村里就传出了风声——小丽婆家嫌弃她土，做饭不好吃，家务活不利索，说话声音太大不像城里人，连走路姿势都被说成是”乡下妞”。

有次我去县城办事，特意去看了小丽。那天下着小雨，我到的时候，小丽正在阳台上收衣服。她家的阳台特别小，晾满了衣服，有几件她婆婆的衣服挂在最里面，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你婆婆的衣服被淋湿了。”我提醒她。

小丽脸色一变，赶紧去收那几件衣服，动作快得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完了完了，婆婆肯定又要说我了。”她的手有点抖。

我帮她收完衣服，进了屋。家里收拾得很整齐，但总感觉缺点什么，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个人物品吧。茶几上放着几本时尚杂志，翻开的那页画了红圈，旁边还有工工整整的笔记：「城市女性必备单品」。

小丽端来两杯水，水杯底下还特意垫了杯垫。她去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出来几样小菜，摆盘倒是挺精致的，但都是些简单的凉菜。

“婆婆说我做的热菜油烟太大，厨房总是清理不干净。”小丽小声解释，“所以现在尽量做些凉菜。”

我注意到她手上戴着厚厚的塑胶手套，指甲缝里还有些清洁剂的痕迹。

吃饭的时候，小丽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看了看，脸色变了变，赶紧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高分贝的声音：“小丽啊，我今天要带姐妹们过来喝下午茶，你把家里再收拾收拾，顺便去买点水果和点心，要那种精致的，懂吗？不要像上次买的那种大块的，显得俗气。”

小丽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妈，我这就去准备。”

放下电话，小丽长出一口气，脸上挤出个笑：“婆婆要带朋友来坐坐。”

我帮她一起收拾了餐桌，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小丽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说：“还行吧，就是婆婆总觉得我不够格。上个月她带我去参加她朋友的聚会，我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人家沙发上了，回来被说了好几天。小伟说我给他丢脸。”

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佣人，什么都做不对。”

我心疼得不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只能说：“慢慢来，总会好的。”

那天走的时候，小丽送我到楼下。楼道里灯管坏了一个，发出嗡嗡的声音。我们站在单元门口，小丽突然说：“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土啊？”

单元门口挂着几块晾晒的腊肉，是楼上老人家的。风一吹，腊肉轻轻晃动，影子落在小丽脸上，像道伤痕。

我摇摇头：“你挺好的，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她勉强笑了笑，眼圈有点红。风把她的刘海吹起来，露出额头上的几颗痘痘，她赶紧用手按住，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

回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小丽的事。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憋屈，但又不知道能怎么帮她。

小丽结婚一年后，她爹病了，住进了县医院。我和几个亲戚去看望，碰到了小丽和她婆婆。她婆婆站在走廊上，皱着眉头看医生的诊断单。

“就这么个破病还要住院，”婆婆小声嘀咕，“农村人真会折腾。”

小丽站在旁边，脸色发白，眼睛盯着地面，像是要把地砖看出个洞来。

那天回家，我在村口的小卖部买烟，碰到了小丽的表姐。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小丽婚姻不顺，前段时间差点和小伟离婚。

“为啥啊？”我好奇地问。

“还不是因为生孩子的事。”表姐说，“小丽婆婆嫌她一年多了没动静，带她去检查，医生说她子宫有点问题，可能不好怀孕。她婆婆当场就发火了，说早知道就不娶这么个不能生的。”

我心里一沉。这年头了，还有这种思想？

“后来呢？”

“后来啊，”表姐压低声音，“小丽爹知道了，气得不行，非要小丽离婚。但小丽不肯，她说她还爱小伟。”她摇摇头，“傻丫头，受那么多气还不肯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偶尔能在村里的微信群看到小丽发的动态，都是些风景照或者美食照，看起来挺开心的，但人影很少。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我在集市上碰到了小丽。她变了不少，头发染成了栗色，剪了个齐耳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但看起来很精神。

“你气色不错啊。”我上下打量她。

小丽笑了：“还行吧，最近找了个工作。”

原来小丽在县城一家美容院做前台，工资不高，但工作环境不错。她说自己慢慢在适应城里的生活，也在学习怎么打扮自己。

“婆婆呢？还给你气受吗？”我忍不住问。

小丽的笑容淡了一点：“还那样吧，不过我现在想开了，与其求别人认可，不如先让自己变得更好。”

她提起的购物袋里装着几本书，我瞥了一眼，是关于美容和营销的书籍。

“你要做那行啊？”我有点惊讶。

小丽点点头：“我发现自己挺喜欢这个的。而且，”她顿了顿，“我想证明我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农村姑娘。”

就这样，小丽开始了她的美容学习之路。一开始只是在美容院当前台，慢慢学会了基础的皮肤护理，后来又自学了美甲和化妆技术。她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用来买书和参加培训，有时候下班回家还要在网上看直播课程。

有次她发了个朋友圈，是她在卫生间的自拍。镜子上贴满了便利贴，写着各种护肤品的成分和使用方法。她的脸被灯光照得发白，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但笑容里透着股倔劲。

两年后的一天，村里炸开了锅。听说小丽在县城开了家美容院！

我赶紧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真的。电话那头，小丽的声音比以前沉稳多了：“是啊，开了个小店，主要做皮肤管理和美甲。”

“资金哪来的？”我很好奇，知道小丽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

“一部分是我这两年的积蓄，一部分是小伟借给我的。”小丽说，“他现在支持我创业。”

我有点意外：“你婆婆知道吗？她同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一开始是反对的，说我这种农村姑娘能干啥，开店肯定亏本。”

我叹了口气，果然。

“但后来，”小丽继续说，“我做了个详细的创业计划书，还去找了几个投资顾问评估。小伟看了都说可行，就借给我启动资金了。”

小丽的美容院开在县城商业街的一个小巷子里，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雅致。白色和浅绿色的主调，墙上挂着几幅简约的植物装饰画，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正赶上周末，店里客人不少，都是些年轻女孩。

小丽穿着整洁的工作服，正在给一位客人做皮肤检测。她的动作很专业，说话也不像以前那么怯生生的了。见到我，她高兴地介绍了一圈，还拉我去后面的办公室坐。

办公室里有张小沙发，旁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和各种证书。我注意到有几本外文书，封面上是些看不懂的化学式。

“这些你都看得懂？”我指着那些书。

小丽笑了：“一开始看不懂，就查字典，一点点啃。现在好多了，至少能看懂护肤品成分表了。”

她给我泡了杯花茶，杯子是那种日式的粗陶杯，手感很朴实。杯子一侧有道裂纹，被金粉修补过，反而更有韵味了。

我们聊了很多，小丽告诉我她现在除了经营美容院，还在网上开了个小店，专门卖她调配的手工面膜和精油。一开始只是给熟人做，后来口碑传开了，生意越来越好。

“你知道吗？上个月我的营业额突破十万了。”小丽眼睛亮晶晶的，“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年入百万不是梦。”

我由衷地为她高兴。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头进来。

“小丽啊，2号房的客人护理完了，你去看看效果。”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小丽的婆婆王阿姨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小丽点点头：“知道了妈，我马上去。”

王阿姨这才注意到我，笑着打招呼：“哎呀，是你啊！来看小丽吧？她现在可厉害了，整个县城的太太小姐都排队来她这做护理呢！”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刚熬的银耳汤，趁热喝点吧。”然后又匆匆出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丽：“这…怎么回事？你婆婆怎么在你店里帮忙？”

小丽笑了笑：“去年店里太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她退休了，就来帮忙。一开始只是临时的，后来她越来越喜欢这里的氛围，就留下来了。”

“她不是看不起你吗？”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小丽喝了口银耳汤，若有所思：“人都是会变的。去年我店刚开业那会儿，生意确实不太好，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有时候晚上12点多还在研究配方。有一次我熬夜做了一批新面膜，结果全部失败了，材料钱就白白浪费了一万多。”

她的眼神有点黯淡：“那天我在店里哭得特别厉害，婆婆来送饭，看见我那样，也没说什么，就默默坐下来帮我重新调配。她以前是制药厂的工人，对配方还挺在行的。”

我点点头，想起王阿姨确实是从县制药厂退休的。

“后来我们一起研发出了一款美白面膜，效果特别好，客人用了都说好。”小丽笑了，“婆婆那时候可高兴了，比我还兴奋。从那以后，她就经常来店里帮忙，现在负责前台接待和客户管理，干得可认真了。”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王阿姨的声音：“小丽，快出来，张科长来了，说要买你那款面膜！”

小丽匆匆喝完汤，放下杯子：“我得出去了，等会儿再聊。”

我跟着她出去，站在店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阳光从玻璃门透进来，照在她身上，整个人都闪闪发光。这哪还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农村姑娘啊。

后来小丽的事业越做越大，不仅在县城的美容院生意红火，网店的销量也直线上升。她开发的几款护肤品甚至被省城的高档商场相中，签了代理协议。

去年冬天，小丽终于怀孕了。她本来想继续工作到预产期，但婆婆坚决不同意，硬是把她按在家里休息。

“你歇着，店里有我呢！”王阿姨拍着胸脯保证，“客人我都认识，不会耽误事的。”

小丽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欢欢，长得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现在小丽的婆婆几乎包揽了带孙女的所有工作，从冲奶粉到换尿布，样样在行，比小丽还专业。

有天我去县城，特意去看了小丽和孩子。她家已经搬进了一套新房子，比原来那个两居室宽敞多了。客厅里摆着婴儿游戏毯，上面散落着各种玩具。沙发上堆着几本育儿书，旁边是小丽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网店的后台界面。

王阿姨抱着欢欢在阳台上晒太阳，一边哼着歌一边逗孩子笑。阳光照在她们身上，祖孙俩的影子融在一起，拖得老长。

小丽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她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眼睛里的光彩一点没减。

“累不累啊？”我关心地问。

“还行，”小丽笑笑，“就是有时候工作和带孩子两头忙，有点吃不消。不过还好有婆婆帮忙，她现在简直把欢欢当宝贝疼。”

她看着阳台上的婆婆和孩子，眼神柔软：“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我因为婆婆的看不起就放弃了，现在会怎么样呢？”

我好奇地问：“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放弃呢？”

小丽想了想：“可能是不甘心吧。不甘心别人说我没出息，也不甘心自己真的一事无成。”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小伟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小丽穿着白色婚纱，笑容有点僵硬，眼神里透着不安。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土气的农村姑娘，”小丽轻声说，“我只是需要时间和机会证明这一点。”

她放下相框，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哎呀，快到店里开会的时间了。”

我跟着小丽去了她的美容院。现在她的店已经扩大了一倍，还招了六七个员工。会议室里，员工们正在等她。小丽熟练地打开投影仪，开始讲解这个月的销售计划和新产品研发进度。

一个年轻女孩举手提问：“老板，我们下个月的职业技能培训什么时候开始啊？”

小丽翻开日程本：“下周一开始，我请了省城的专家来给大家上课。对了，这次培训的费用公司全包，你们不用担心。”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声。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小丽，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记得刚认识她那会儿，她还是个不敢大声说话的姑娘，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她能站在这里指点江山呢？

会议结束后，小丽送我到店门口。县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她站在美容院的招牌下，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看起来那么自信和从容。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婆婆现在还嫌你土气吗？”

小丽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你猜怎么着？上个月我妈来县城，婆婆还专门带她去做了个发型和美甲，说是要’提升一下农村审美’。”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那是街角花店里的百合花。小丽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其实啊，”她若有所思地说，“人生就像护肤一样，需要一步一步地调理，不能急于求成。土不土气不在于你来自哪里，而在于你心里装着什么，你愿意为梦想付出多少努力。”

我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婆家嫌弃是”乡下姑娘”，如今年入百万、事业有成的堂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价值，从来不是别人定义的，而是自己证明的。

每个看似柔弱的乡村姑娘，心里都可能藏着一个了不起的梦想和无限可能。就像那棵老枣树，年年默默生长，最终结出满树甜美的果实。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