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寇自1943年9月6日至12月15日,动员了45000余日军,外加6 个伪治安团和50多个县的伪保安团、警备队,对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进行 了整整3个月的陆空联合大“扫荡”。
南溪、孙翊整理
悲愤目睹西岗南惨案
日寇自1943年9月6日至12月15日,动员了45000余日军,外加6 个伪治安团和50多个县的伪保安团、警备队,对晋察冀抗日根据地进行 了整整3个月的陆空联合大“扫荡”。
为消灭以五台山为中心的八路军抗日根据地,日寇利用其培植的汉奸 走狗组织“剿共委员会”、“新民协”、“合作社”等,充当耳目、打手, 探听我军行踪。
日、伪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投毒,无恶不作,他们对中国 人民犯下的恶行,怎么形容都不过份。在“扫荡”和搜山中,敌人把凡 能带走的统统带走,拿不走的就用火烧成灰,搜出的边区设备、机器,全 部破坏,企图从经济上、物资上毁掉我根据地军民的生存条件。
日寇到处寻找我主力作战,妄图偷袭军区、分区首脑机关,破坏抗日 军民团结,当找不到我主力反被八路军、武工队痛击后,就在老百姓身上 发泄其兽性。
我和爱人就亲眼目睹了平山县西南的西岗南惨案。
9月底,我受命先组成滹沱河河北指挥部,组织河北岸的所有抗日部队粉碎日寇的“扫荡”,在豹子坨战斗中肺部受重伤。但6月刚调5团不久的宋玉林团长在突围中受重伤,四分区又令我回5团代理团长兼政委。我组织部队与日寇日夜周 旋、拼杀,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瘦得皮包骨头。
1943年冬西岗南惨案纪念塔
12月的一天,在平山县黄泥区工作的喜瑞,从分区保卫科张科长处 得知我身体状况,便请假赶到5团当时的驻地孟家庄看我。
深夜12点钟,我匆匆忙忙从战场回来。喜瑞看到半年未见面的丈 夫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长长的头发,瘦长的脸,胡子拉碴。她扑到 我怀中哭成了泪人,埋怨地说: "你病成这样子,也不让人捎话告 诉我?”
我安慰她说:“我哪里有病,等粉碎日寇的大‘扫荡’,稍一休息, 吃点好的,一下子就会胖起来。”
喜瑞有些愠怒:“你常吐血……我找聂司令去!”
我有些急了,打断她的话说:“不用再说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反 正现在是不能离开反‘扫荡’的战场!”
喜瑞深知我肩上的责任重大,含 泪答应了我的要求,替我保守生病的秘密。
1943年12月17日,部分“扫荡”的日军返回平山城。为了拔掉平 山城西孟耳庄敌人据点,我和喜瑞带2个马夫、4个警通人员移往狼虎峪 的闫学秦同志(敌工干事)家里,深入到东回舍村,向闫大柱等详细了 解孟耳庄敌据点和道路情况。
18日凌晨4时,我正在睡梦中,我的马夫靳富玉同志悄悄跑到我的 窑洞里告诉我:“你听,鬼子就在咱们的窑洞顶上!”
我下意识地握住驳壳枪,细听。在我们住的土窑洞顶上,脚步声、枪 械撞击声叮叮当当乱响,驴马乱叫,好险啊!
我俩急忙起床,率领一行人,组织村里群众向西南的历山转移。
当 跑到历山半山腰时,天已放亮。回头望去,发现河北岸的西岗南有日寇 大队人马正在那里放火烧房子,驱赶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七八点钟, 日寇逼迫老百姓自带柴火到一个打谷场,把群众双手反绑起来,用柴火 把群众围住,威胁群众,问:“八路军的哪里干活?”“八路军的粮食在 哪里?”
但回答敌人的都是“仇恨的沉默”。气急败坏的黑田队长放恶狗咬一个年纪大的老大爷,有的群众被拉出来压木板、灌辣子水。
更有甚者, 一 个杀气腾腾的、胸中长满黑毛的刽子手,将一名妇女怀抱中的婴儿, 一手 拽一条腿,生生给活劈了。那名妇女见状,冲上去咬刽子手,被用刺刀活 活刺死。
这时,模范游击队长曹更祥被叛徒出卖,日军把他拉出去问话, 曹怒而不答,日军用刺刀刺其胸口:“不说死了死了的。”
曹回答:“落到 你们手中,就没有想活!”
日军发怒,把曹更祥吊在门框上毒打,曹宁死 不屈,日军无奈,把曹拖到村东水沟,当刺刀刺向曹的脖子时,曹奋力反 抗,双手夺枪,手指被斩掉,日军向他连刺数刀,推入水沟。
妇救会主任 刘振九,被日军倒挂在梯子上逼问,刘闭口不答,日军又把她倒挂在水缸 里,刘昏死过去,日军把她拖出来,用杠子压她的肚子,她仍然守口如 瓶。群众不甘任其宰割,奋力向外冲。
指挥官黑田手持军刀野兽似地命令:“统统死拉死拉!”
顿时,机枪、 步枪向群众射击,把人当活靶子打。
我和6名警通人员、马夫在滹沱河南岸的枣树林中,远远看到这个场面,怒火满胸,用步枪、驳壳枪向200米外的日军射击,企图将敌人吸引 过来。
有十几个妇女干部和民兵冒着敌人的枪弹,硬是通过冰河,向我们 这边冲了过来。但敌人马上发现我们只不过是几个零星人员,不是八路军 的大部队,丝毫没有停住他们的屠杀之手。
老百姓的骂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整个麦场,像是一个血的湖泊。
喊声撼天地,泣鬼神!日寇似乎也吓软了,他们往群众身上浇汽油, 用火烧。
当时,看到这一惨烈情景,我恨不得冲过去,和他们拼了。
喜瑞冷静地对我说:“老百姓拼死保护你们,就是要你们带领队伍为他们报 仇!而不是一个人莽撞独行。”
大约8点半钟,屠杀结束,这股日伪经中世殿、李家坡、牛城,撤回 了灵寿城。
我带着赶来的指挥所的同志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收殓掩埋了惨遭杀 害的135具尸体。
其中西岗南56人,东岗南44人,下奉良3人,米家沟 6人,无人认领者26人。
大家纷纷表示:血债定要用血来偿!
在这一地区,日寇先后进行了多起屠杀事件,仅我们所知除西岗南惨案外,还有易县宅头惨案被屠杀121 名,平山柏叶沟惨案被屠杀100多人。
平山县志记载:
抗战8年中,在平山 境内日军制造了辛庄、驴山、焦家庄、岗 南、回舍、陈家院、狼窝洞、东黄泥、温 塘、苏家庄、板山、奶奶庙、白草坪、柏 叶沟、黄巾寨、西回舍、西相公庄、扶峪、 大岭沟、上柳、白家口、木虎峪、埃家庄 等33起惨案。
平山14000名无辜群众惨遭 杀害,3400人因战祸、瘟疫致死,900余人 下落不明,1049人致残,15万间房屋被烧 毁,许多大牲畜被宰杀,其他损失难以计 数。
这一笔笔血债,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不要忘记!
当时我们擦干泪水,和民兵密切配合,组 织了多次复仇行动。
3个月零9天的“扫荡”,日寇以自己的 失败而告终,被击毙的 指 挥 官 3 名 , 如 日寇 第 1 混 成 旅 团 参 谋长林冶大佐、津冶大佐、沙津大尉等。
正如日寇第3旅团第6大队代理小队长菊地 重宏的日记中记载的:
“地雷战使我军将士精 神受到威胁,兵士成为残疾,尤其是搬运伤员 的担架队,如果搬运5个伤员,那么就有60 个担架队的兵力要失掉战斗力。”
在整个反“扫荡”过程中,仅四分区我八路军主力在民兵的协同下就进行大小战斗2093次,打死打伤敌人9742 名,攻克伪军据点204座,炸毁火车12列、坦克3辆、汽车244辆,炸 毁桥梁13座,车站1所,捣毁铁轨4027米、公路1970里,拆毁封锁沟 102里、封锁墙16里。
我的肺伤,一直隐瞒到反“扫荡”胜利。
1944年4月,我在北方局 党校第二次整风学习期间,又吐了几次血。聂荣臻司令员得知这一情况 后,马上命令我交代工作,到延安治肺病。
舍妻护送新兵到延安
聂总对我关心,电示我到延安治肺伤,我必须服从,不能再推脱了。
正当我交待完工作,办好手续,准备起程时,军区程子华代司令员(聂 总到延安,准备开七大)把我叫去,说:“老萧呀!你此行能不能完成一 个任务,协助张荣同志把军区送延安补充教导2旅的850名新兵带去?”
程司令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又补充强调道:“这是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的迫切需要呀!”
从晋察冀到延安,按最近的路程计算也有1250公里,中间还要穿过 敌寇的80公里严密封锁区,特别是重兵布防的北同蒲铁路。
这850名新兵,不要说没上过战场,就连训练也没搞过。
此外,为了解决延安军民的 穿衣问题,还让每人背上四五匹边区生产的白土布,更增加了行动的不便。
我的伤肺虽然在这几个月作了一些治疗,但终因条件差,仍然剧咳 不 止 。
1944年4月,四分区干部会后于平山夹谷合影。二排右四为邓华、右三为刘道生、 右一为王宗槐,前排左一为范景阳(女)、左三为易耀彩、左四为王紫峰、左五为萧锋。
“拼上一死,也要把新兵带到延安!”
喜瑞顾虑非常大:路上万一有情况,丈夫身体又不好,新兵只发3个 手榴弹,又不会打仗,怎么办?
但我二话没说,坚定的向军区首长表示:“拼上一死,也要把新兵带到延安。”
并风趣地对喜瑞说:“走啊,老婆子,日本鬼子要是知道是他 萧二爷带队,会诚挚地让道的。”
9月6日,我带着这支队伍出发了。走了一天,来到晋察冀根据地边 缘的二分区南庄。
前来接应的区小队长何莲斌同志报告:敌人已获悉我方 一批新兵要过铁路,不但加强了铁路沿线的防范,而且集中了六七百日寇 准备袭击新兵,正在向这个方向运动。
情况比我想象的更为严重,起初我 心中想:目前最稳妥、最安全的办法是把新兵带回军区,等情况好转了再 过铁路。
又一转念:不行,胡宗南准备闪击延安,日寇又严密封锁陕甘宁 边区,党中央是多么需要各种支援呀!
怎么办?我召集几名共产党员开了个紧急会议,当即果断决定:趁敌 人还摸不清新兵行动路线的情况下,用一支小分队作诱饵,把敌人引开。
我正想把这一打算同张荣商量。不料,他的马夫害怕逃跑了,他说要把马夫和牲口追回来。于是,他回四分区去了。结果我反客为主,送新兵之 事,就落在我的肩上了。
我思前想后,派谁去带这支诱敌小分队呢?身边除了一位马夫,几名警卫员,就是身怀六甲的妻子。只有我去最合适。
我正想把这一打算同妻子喜瑞说时,不料喜瑞手中握着我送他的蓝色布包,说道:“诱敌小分队人员给我选好了吗?”
“什么?你带诱敌小分队?!”我惊疑地望着腹部凸起的妻子,又想起曼玉怀抱婴儿时的情景,禁不住大声嚷道:‘不!不!决不能让你去!我要亲自去!
“锋哥!”喜瑞经常这样亲密地称呼我。她忍着眼泪,冷静地说:“你的担子很重,又在病中,我个人是小事,把这些战士带出去,保卫中央是大事。别再犹豫了,就这样定了!”
喜瑞严肃坚定的话语里,字字句句充满了对党的忠诚,对丈夫深沉的 爱。她不由分说,将蓝布包塞在我手里,叮嘱我:“要保护好你的日记。”
我激动地握住妻子的手,充满深情地说了一句: “ 一定要活着到延安!”
“ 一定要活着到延安!”
第二天拂晓,喜瑞带着富有战斗经验的警卫员曹振国、马夫和从新兵 中挑出来的20几名战士出发了。
行军中,他们刚巧与被日寇追踪的定襄 县委机关转移人员碰到一起,敌人以为他们同县委一同转移,于是,在封 锁区的一天半时间里,日寇死死盯住他们不放。
喜瑞他们把骡子后面绑上 扫帚,故意搞得声势浩大,牵着敌人的鼻子兜圈子,最后被敌人逼上了上 下40里地的白佛堂高峰(海拔1634米).
敌人发现上了当,放火烧山, 情况十分危急。后面是敌人,前面是悬崖陡壁,喜瑞和战士们抱着必死的 信念,决不能被日寇俘虏,决定跳崖。
就在这时,曹振国急中生智,叫大 家把绑腿解下,一头拴在骡子身上, 一头放下去,保护着喜瑞和大家一个 个摸下去。马夫在最后,下去前被日寇的飞弹击中牺牲了。就这样,喜瑞 他们出人意料地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这当口,我们利用诱敌小分队争取出来的一天半时间,避开了敌人, 在白村、高磁、下合村迅速通过了封锁线。
我带着新兵趟过滹沱河,过大 村南金山铺时,听当地群众说,日寇刚从这里经过,向奇村追八路的新兵 去了。
我知道这是追我们的敌人,何不利用敌人把我们带过日寇的同蒲路 封锁线呢?
想到这儿,我把做掩护的一个排放在前面,新兵紧跟着,与左 翼的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平行地向鱼龙沟山区小跑前进,顺利地通过了同蒲铁路封锁线,而鬼子却毫无察觉。
当我们向西走出了5里路,敌人追过来。听到身后传来的枪声,我打 趣地对大家说:“鬼子欢送我们过铁路喽!”
通信员李嗣问我:“萧参谋长,(1943年8月,我被任命为四分区副参谋长)您怎么算得那么准?像日寇肚里的蛔虫。”
我说:“这不能靠数学公式演算,是靠多年的作战实践,要胆大还要 心细。”
走了两天,我有意放慢了行军速度,等候诱敌分队回来。我先后派出 人员到唐头沟、南庄一线去寻找。连续等了3天,音信杳无。我睡不着 觉,吃不下饭。由于劳累,我的病有些复发,咳嗽时带有血丝。
“难道他们……”我不敢再往下想。
夜深了,还睡不着,我点上油 灯,写起了日记:革命是多么不容易啊!1928年和我一起参军的42个兄 弟姐妹,就只剩下了我一人。又写到长征中的全州之战,8万红军死伤过 半,我冲出重围。……写着写着,我的泪珠滴在日记本上。
天麻麻亮了,我突然听到敲门声。“莫非新兵出事了?”
我起身开了 门,惊异地看到喜瑞披头散发,满身泥血地站在我的面前。
“这不是梦吧?!”我咬咬自己的指头,指头生痛,我们激动地拥抱在 一 起 。
“相逢无语泪先盈,启齿欲言已失声”,喜瑞大声地哭起来。还有什 么能比这生死患难的哭声和泪水,更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呢?
来源:大肥肥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