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是在一个雨天遇见林知微的。那天他没带伞,在公司楼下狼狈地躲雨,是她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走到他面前,声音温软地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江白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他是在一个雨天遇见林知微的。那天他没带伞,在公司楼下狼狈地躲雨,是她撑着一把透明的伞,走到他面前,声音温软地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伞下的空间很小,他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清香,是淡淡的白茶味。她的侧脸在雨幕的映衬下,像一幅精雕细琢的工笔画,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从那天起,他的世界就被这个叫林知微的女孩点亮了。
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交往一年后,又顺理成章地同居。林知微是个完美的女友,温柔体贴,做得一手好菜,总能在他疲惫时给他最温暖的拥抱。她从不无理取闹,也从不追问他的过去,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爱他。
他们的出租屋不大,但被她收拾得温馨雅致。阳台上的多肉植物,书架上按颜色排列的书,冰箱上用磁力贴固定的便利贴,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白术,今天降温,记得穿厚一点哦,爱你。”
江白术常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着万家灯火,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能和知微在一起,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这份幸福,真实得像一个易碎的梦。
直到那天,他因为一份紧急文件需要在家加班,提前回了家。
屋子里很安静,林知微不在。他走进卧室,准备开电脑,却无意中瞥见床头柜的抽屉虚掩着,露出一个暗红色封皮的本子。
那不是他的东西。
江白术知道偷看别人的隐私不对,但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好奇。他和知微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除了……她的过去。她似乎很不喜欢提及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每次他问起,她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
【或许,这里面有她的故事。】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出了那个本子。
封皮是硬壳的,已经有些磨损了。他翻开第一页,一股陈旧的纸张气味扑面而来。
上面的字迹,和冰箱贴上的一模一样,是林知微的字。但内容,却让他如坠冰窟。
“10月3日,晴。”
“我又看见‘她’了。在我照镜子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身后,对我笑。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因为镜子里的我,没有笑。”
江白术的心猛地一沉。他快速地往后翻。
“10月17日,阴。”
“我不敢睡觉了。我一闭上眼,‘她’就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她’说,这具身体很不错,‘她’很喜欢。我求‘她’放过我,‘她’只是笑,笑得那么开心。我到底是谁?我还是我吗?”
“11月5日,雨。”
“今天江白术向我告白了。我答应了。因为‘她’喜欢他。‘她’说,他的眼睛很干净,像没有被污染过的泉水。‘她’让我好好待在他身边。我好害怕,我怕‘她’会伤害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
“12月1日,雪。”
“‘她’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今天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把刀。而白术,就睡在卧室里。我吓得把刀扔了,躲在厕所里哭了一整夜。我必须想办法告诉他,让他快跑!离我远一点!可是我开不了口,‘她’不让。”
江白术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手中的日记本仿佛有千斤重。
这上面记录的,是一个被“她”折磨、深陷恐惧与绝望的灵魂。这个灵魂深爱着他,却又因为另一个“她”的存在而痛苦不堪。
【知微……她有双重人格?】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一个是他深爱着的、温柔善良的林知微;另一个,是日记里那个被称为“她”的,充满恶意与危险的存在。
他继续往后翻,日记的记录越来越稀疏,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充满了惊恐的涂抹痕迹。
最后一篇日记,只有短短一行字。
“救救我。”
后面是大片的空白。
江白术全身冰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他一直以为的完美爱情,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惊悚的秘密。他爱的那个知微,究竟是哪个?是那个温柔体셔的女孩,还是那个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她”?
这时,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林知微回来了。
“白术?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提着购物袋,看到坐在卧室床边的江白术,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笑容,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温暖而明媚。
但此刻,江白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慌乱地将日记本塞回抽屉,站起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早点回来了。”
“正好,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好不好?”她走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熟悉的白茶香味传来,江白术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现在靠着我的,是哪个“她”?】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从那天起,江白术的世界彻底变了样。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林知微。他像一个侦探,搜集着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试图分辨出她身体里的两个人。
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依旧是那个完美的林知微,对他无微不至,笑容甜美。她会像往常一样,在他打游戏时送上切好的水果;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温暖的夜灯。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难道……是我想多了?那本日记只是她以前写的小说或者随笔?】
这个念头让他稍微松了口气。或许是他自己太敏感了,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然而,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他彻底打消了这个侥MAO幸的念头。
那天晚上,他们依偎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一部江白术很喜欢的文艺片。看到一半,林知微突然轻声说:“白术,我想喝可乐。”
江白术愣了一下,因为林知微从来不喝碳酸饮料。她说那是“肥宅快乐水”,对身体不好。她只喝白开水和花茶。
“怎么突然想喝可乐了?”他试探着问。
林知微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慵懒而戏谑的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狡黠的弧度。
“就突然想尝尝,你说的‘快乐’是什么味道。”她说这话的语气,也和往常的温软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挑逗。
江白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个眼神,这个语气……是“她”。**
他强作镇定,起身去冰箱拿可乐。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他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沙发上的林知微正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玩味和审视,就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具。
那一刻,江白术感觉自己的后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拿出可乐,递给她。她接过来,熟练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味道不错。”她舔了舔嘴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比白开水有意思多了。”
江白术坐在她身边,感觉沙发都变成了针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电影。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凑过来,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轻声问:“白术,你是不是……在怕我?”
江白术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但深处却藏着他看不懂的漩涡。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承认?还是否认?
见他不说话,她轻笑了一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
“别怕。”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柔,但江白-术却觉得这温柔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我不会伤害你的。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说完,她主动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温柔的唇瓣相贴,而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江白术几乎能感觉到,她在用这个吻向他宣示着主权。
那一晚,江白术彻夜未眠。
他躺在林知微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却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一条美女蛇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一口吞掉。
他终于确定,日记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林知微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他所熟悉的、胆小怯懦、深爱着他的“知微”;另一个,是这个强大、自信、充满危险气息的“她”。
而他,似乎更受“她”的青睐。
这之后,江白术开始刻意地留意“她”出现的规律。
他发现,“她”似乎没有固定的出现时间,完全是随机的。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是他熟悉的那个知微,有时候一天之内会切换好几次。
他渐渐摸索出一些分辨她们的方法。
知微喜欢甜食,而“她”偏爱辛辣;知微喜欢穿棉麻质地的素色衣服,“她”则喜欢丝绸和蕾丝,颜色也更加艳丽;知微走路总是很安静,“她”走路时腰肢会不自觉地摆动,带着一种天生的风情。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眼神。知微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受惊的小鹿;而“她”的眼神,则永远充满了自信和掌控力。
江白术像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每天都在和两个不同的人谈恋爱。
当知微在的时候,他会感到心疼和愧疚。他想保护她,想把她从“她”的阴影中解救出来。他会带她去吃她最爱的提拉米苏,会给她讲笑话,看着她露出羞涩而安心的笑容,他会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而当“她”出现的时候,江白术的内心则充满了矛盾和恐惧。
“她”聪明、迷人,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她会拉着他去酒吧,在舞池里尽情摇摆;她会和他讨论哲学和艺术,见解独到深刻;她甚至会在他工作遇到瓶颈时,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江-白术不得不承认,和“她”在一起,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被“她”所吸引。
【我疯了,我竟然会觉得这个危险的家伙有魅力。】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试图寻找帮助。他匿名在网上发帖,咨询关于双重人格的问题。网友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建议他带女友去看心理医生,有的则劝他赶紧分手,保命要紧。
看心理医生?江白术不敢。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如果激怒了“她”,后果不堪设想。日记里那个拿着刀站在厨房的场景,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
分手?他更做不到。他放不下那个胆小怯懦的知微。他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希望。
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这种畸形的生活,在两个灵魂之间周旋。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真相,他开始秘密调查林知微的过去。她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乡和亲人,身份证上的地址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小县城。
他请了年假,以出差为名,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那个县城的火车。
那个县城偏远而破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江白术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
他拿着林知微的照片,向小卖部的老板打听。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照片,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个姑娘。这片儿住的都是老街坊,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肯定有印象。”
江白术又问了几个邻居,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怎么会这样?难道地址是假的?】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坐在墙角晒太阳的老太太突然叫住了他。
“小伙子,你照片上这个姑娘,我好像见过。”
江-白术心中一喜,赶紧走过去:“阿婆,您在哪里见过她?”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盯着照片,慢悠悠地说:“她不住在这里。她是林家那个可怜的女娃子……叫,叫知微,对,林知微。”
“林家?”
“是啊,就住在山那头的老宅里。他们家……邪门得很。”老太太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许多,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你最好别去招惹他们家。”
邪门?江白术的心沉了下去。他追问老太太,但老太太却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一句,只是一个劲地摆手,让他快走。
尽管心中不安,江白术还是决定去林家老宅看一看。他从老太太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那里隐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打了一辆三轮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所谓的林家老宅。
那是一座被荒草包围的中式宅院,青砖黛瓦,朱漆大门已经斑驳脱落,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整座宅子都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与周围的青山绿水格格不入。
【这里……就是知微长大的地方?】
江白术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发现后院的围墙有一处坍塌了,刚好可以容一个人钻进去。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钻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无处下脚。正堂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尘土和腐朽木头的味道呛得他直咳嗽。
屋内的光线很暗,家具上都蒙着厚厚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他壮着胆子,一间一间屋子地查看。最后,在东边的一间厢房里,他有了发现。
那间房的陈设,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孩的闺房。梳妆台上还摆着一个音乐盒,他打开,里面传出清脆的《致爱丽丝》的旋律。
在床底的一个角落,他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箱子。他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锁撬开。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堆旧报纸,和一本厚厚的相册。
江白-术先拿起了报纸。报纸的日期是十五年前,本地的一份晚报。其中一版的社会新闻,标题用黑体字加粗,格外醒目:
**“古宅祭祀酿惨剧,妙龄少女离奇失踪”**
报道的内容大致是说,林家是本地一个传承已久的古老家族,一直保留着一种神秘的“请仙”祭祀仪式。十五年前的一次祭祀中,发生了意外,林家年仅七岁的女儿林知微,在仪式上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调查了很久,最后也只能以失踪案结案。
江白术拿着报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失踪?知微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他压下心中的惊骇,翻开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是同一个女孩从婴儿到六七岁的照片。女孩笑得很甜,有一双和知微一模一样的眼睛。
但在相册的最后几页,照片的风格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那是在林家老宅拍的照片,似乎就是那场祭祀仪式的现场。照片的色调昏暗,背景里摆着奇怪的法器和符咒。
其中一张照片里,小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站在一个画着复杂图案的法阵中央。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和恐惧。
而最让江白术毛骨悚然的,是最后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照片上有三个人。一个是小女孩林知微,一个是看起来像是她母亲的女人。而在她们两人中间,站着另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穿着和林知微一模一样的白色裙子,年纪也相仿。她的脸,和林知微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林知微!
江白术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双胞胎?知微有双胞胎姐妹?】
他仔细地看着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小女孩,虽然长得一样,但神态却截然不同。左边的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角。而右边的那个,则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年龄不符的诡异微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江白术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日记里的“我”,是左边这个女孩。而“她”,是右边这个……】
【十五年前失踪的,到底是哪一个?现在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又是哪一个?或者说……她们两个,都在?】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知微”。
江白术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白术?”电话那头传来林知微温柔的声音,“你在哪里呀?怎么还不回来?我好想你。”
是知微的声音,是他熟悉的那个知微。
江白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白术?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焦急。
“我……我没事。”江白术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晚一两天才能回去。”
“哦……那你自己要小心,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
挂掉电话,江-白术瘫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看着手中的照片,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他必须搞清楚真相,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个在日记里向他求救的灵魂。
他决定,回去之后,要和“她”摊牌。
江白术回到家的那天,是个阴天。
他推开门,林知微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声音,她回过头,对他展颜一笑:“回来啦?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好了。”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眼神依旧清澈。
是知微。
江白术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决定,等“她”出现的时候,再进行那场艰难的对话。
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林知微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白术,你是不是出差不顺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江白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江白术却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在老宅里看到的一切。
身边的林知微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
就在江白术以为今晚会平安无事地过去时,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然后,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胸口。
“睡不着?”
是“她”的声音。慵懒,性感,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江白术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转过身,在黑暗中对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我们……谈谈吧。”江白-术鼓起所有的勇气,开口说道。
黑暗中的女人轻笑了一声:“好啊,你想谈什么?”
“你是谁?”江白术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谁?”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撑起身体,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橘黄色的光线下,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我?”她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就是林知微啊。”
“不,你不是。”江白-术从床上坐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至少,不完全是。还有另一个她,对不对?”
他看到她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收缩了一下。
长久的沉默。
就在江白术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突然叹了口气,脸上那种玩味戏谑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江白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低下头,双手抱着膝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过了很久,她才重新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对,你说的没错。”她哽咽着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林知微。”
江白术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你是谁?”
“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林知夏。”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江白术的脑中炸响。
林知夏……
“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林知夏,或者说现在这个自称是林知夏的女人,开始讲述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她说,她们家世代信奉一个邪神,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行“请仙”仪式,为邪神献上祭品。而她们这一代,被选为祭品的,就是妹妹林知微。
林知微从小体弱多病,性格胆小懦弱。而姐姐林知夏,则正好相反,她聪明、大胆,从小就保护着妹妹。
十五年前那场祭祀,本来是要献祭林知微的。但在仪式开始前,林知夏偷偷和妹妹换了衣服,代替她走进了法阵。
“我以为,凭我的意志力,可以抵抗那个东西。但-我错了。”林知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个东西,太强大了。它侵入了我的身体,想要吞噬我的灵魂。”
她拼尽全力,和那个东西抗争。最后的结果是,她和那个“东西”一起,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
而真正的林知微,在那场混乱中,被父母偷偷送走了。从此音讯全无。
“这些年,我一直在和它斗争。它想彻底占据这具身体,而我,只想保护好妹妹留下的这个躯壳。”林知夏泪流满面,“日记,是知微离开前写的。她那时候,已经察觉到家里要对她不利,她把所有的恐惧都写了下来。”
江白术听得目瞪口呆。
【日记不是身体里的“知微”写的?而是真正的知微写的?】
“那……那个日记里提到的‘她’,就是那个‘东西’?”
林知夏点了点头:“是的。它没有名字,就是一个纯粹的、恶意的集合体。它会随机出现,抢夺身体的控制权。我之所以会表现出和知微完全不同的性格,就是为了对抗它,不让它得逞。”
“那你为什么会用林知微的身份?”
“因为父母对外宣称,失踪的是我。他们需要一个‘林知微’来应付外界。而我,也需要这个身份,来寻找我真正的妹妹。”
她看着江白-术,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乞求:“白术,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遇到你的时候,正是被那个‘东西’压制得最厉害的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后来,我发现它很喜欢你,在你身边的时候,它会变得很安分。所以我才会……自私地留在你身边。”
“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她说,“我只是在利用你,压制它。”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江白术的心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和两个人谈恋爱,却没想到,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一个一直在和他演戏的,叫林知夏的女人。
他所爱上的温柔,是她伪装出来的;他所恐惧的危险,是她对抗邪恶的武器。
“那……‘它’呢?”江白-术艰难地问。
“它还在。”林知夏的脸色变得苍白,“它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爆发。白术,你快走吧,离开我。我是一个危险的人,我不想伤害你。”
江白术看着眼前这个流着泪,让他离开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真相如此残酷,却又似乎合情合理。它解释了所有的疑点: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失踪案,日记,以及她身上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感到愤怒,因为自己被欺骗了这么久。
他也感到心疼,心疼眼前这个独自背负着如此沉重秘密,与恶魔抗争了十五年的女人。
他该怎么办?
离开她?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个未知的“东西”?
江白术做不到。
他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地说:“我不走。”
林知夏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说,我不走。”江白术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你说你一直在和它斗争,那从今天起,我陪你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同情,又或者,是出于一种不甘心。他只知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一个人。
林知夏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扑进江白术的怀里,放声大哭。那是压抑了十五年的恐惧、委屈和绝望。
江白术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都传递给她。
【不管你是谁,是知微,还是知夏。从现在起,由我来保护你。】
这个拥抱,像是一个誓言。
一个男人,对一个被诅咒的女人,许下的誓言。
在得知“真相”之后,江白-术和林知夏的生活进入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
江白术不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地去分辨她是“谁”。他知道,无论是温柔还是强势,都是林知夏的一部分。温柔是她对妹妹的怀念和模仿,强势是她对抗恶魔的盔甲。
他开始主动配合她。当她表现出强势的一面时,他知道那是她在对抗体内的“东西”,他会默默地支持她,给她空间。当她变得温柔安静时,他知道那是她感到疲惫,需要休息,他会给她最温暖的陪伴。
他甚至开始研究一些宗教和心理学的书籍,希望能找到压制那个“东西”的方法。
林知夏也不再对他隐瞒。她会告诉他,今天“它”又出来了几次,又说了些什么话。他们像战友一样,共同对抗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加牢固了。
江白术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下去。虽然危险,但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甚至开始计划,带林知夏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他太天真了。
他以为自己看清了旋涡的全貌,却不知道,自己只是站在了旋涡的边缘。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江白-术的公司组织体检,他抽完血后,感觉有些头晕,便请了半天假回家休息。
他回到家,发现林知夏不在。他猜她可能是出去买菜了,便没有在意,自己躺到床上睡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他还是觉得有些乏力,便想找点东西吃。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包饼干,却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边角。
是那本日记。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本日记了。自从林知夏告诉他“真相”后,他便把这本日记当作是真正的林知微留下的遗物,没有再去触碰。
此刻,他心中一动,又拿出了日记本。
他想再看看,那个可怜的女孩,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熟悉的字迹,绝望的文字,让他再次感到心痛。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就是那句“救救我”时,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页脚。他感觉那里的纸张似乎比别处要厚一些。
他仔细一看,发现最后一页和封底之间,似乎是粘在一起的。
【这里面……还有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粘合的地方一点点地撬开。
里面果然还藏着一页纸。
那是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看起来像是一张剪下来的报纸。
江白术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有一种预感,这张纸上,记载着他不知道的、最终极的秘密。
他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张已经泛黄的报纸。
那同样是十五年前的本地晚报,但日期,比他在老宅里看到的那份,要晚一个星期。
标题依旧是用黑体字加粗,但内容,却让他如遭雷击。
**“林宅失踪案告破,真相令人扼腕!双胞胎姐妹,一死一疯!”**
报道里写着,警方在林家老宅的后山,找到了失踪的林知微的尸体。法医鉴定,她是被人掐死的。
而在林家老宅里,警方发现了精神失常的姐姐,林知夏。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对着空气说话,时而哭时而笑。
经过调查,警方最终认定,是精神失常的林知夏,在祭祀仪式上杀害了妹妹林知微,然后将她藏尸后山。由于林知夏是限制行为能力人,最后她被送往了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
报道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张照片。
是林知夏被警察带出老宅时的照片。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那微笑,江白术无比熟悉。
那是“她”的微笑。
轰隆!
江白术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他手中的报纸,飘然落地。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有邪神,没有祭祀,没有身体里的“东西”。
所谓的“真相”,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一个精神病患者,为了掩盖自己杀害妹妹的事实,编造出来的、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根本不是什么和恶魔斗争的英雄。
**她就是恶魔!**
那个温柔的“知微”,是她模仿出来的受害者形象。
那个强势的“知夏”,是她为自己的残忍和疯狂披上的英雄外衣。
她用这个故事,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医生,也骗过了他。她从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用林知微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直到遇见他。
日记……对了,日记!
江白-术猛地想起那本日记。
那本日记,根本不是林知微写的。
**是林知夏写的!**
那个所谓的、被“她”困住的“我”,就是林知夏原本的人格!那个胆小、懦弱、甚至有些精神问题的林知夏!
而“她”,是林知夏分裂出来的,那个杀害了自己妹妹的、残忍、强大、充满掌控欲的第二人格!
江白术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一个受害者。
他错了。
他一直在和一个杀人凶手,同床共枕!
他一直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复杂而可怜的灵魂。
他错了。
他爱上的,是那个杀人凶手分裂出来的、用来伪装和捕猎的拟态!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发出清晰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倒计时。
江白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报警?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110”三个数字上悬停了许久,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一报警,她就会被抓走,重新送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精神病院,或者监狱。
可是……他……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温柔的笑脸,她强势的眼神,她在他怀里痛哭的样子……
那些都是假的吗?
那些感情,那些依赖,那些共同对抗“敌人”的日日夜夜,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是真的吗?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回来了。
江白术像触电一样,猛地将地上的报纸塞进口袋,将日记本胡乱地塞回抽屉。
他抬起头,看到林知微……或者说,林知夏,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对他微笑。
“我回来啦。”她说,“晚上想吃什么?”
她的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暖而无害。
但江白-术看着这张脸,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着深渊。
而深渊,也在凝视着他。
他知道,她已经看到了他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惊恐。
她的笑容,微微一僵。
然后,她缓缓地放下购物袋,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她的眼神,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了变化。
那份温柔和无辜,像潮水一样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江白术曾经见过的,那种慵懒的、戏谑的、洞悉一切的眼神。
是“她”。
是那个真正的,主宰着这具身体的灵魂。
“你……”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弧度,“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却让江白-术的汗毛一根根地倒竖起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真相。
这场危险的游戏,进行到了最后的终局。
江白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地蹲下身,与他平视。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别怕。”她轻声说,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毕竟……”
她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这么喜欢你。”**
“你的眼睛那么干净,像没有被污染过的泉水。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像你这么完美的玩具。”
玩具……
江白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穿了。
他终于明白,日记里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了。
他所有的爱,所有的同情,所有的挣扎和保护,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而他,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最可悲的玩具。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他曾深爱过的脸,此刻却比任何恶鬼都更加可怖。
他想逃,可是他的手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她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了一把水果刀。
然后,她转过身,拿着刀,一步一步地,重新向他走来。
刀锋在阴天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江白术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噗嗤”一声,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
只见她,或者说林知夏,倒在了地上。那把水果刀,插在她的腹部,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她的脸上,是那种江白术许久未见的、属于真正“知夏”的,懦弱而恐惧的表情。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解脱。
“快……快跑……”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道,“‘她’要出来了……我……我只能这样……阻止‘她’……”
她用自残的方式,夺回了片刻的身体控制权。
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创造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江白术愣住了。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大脑一片混乱。
【她……在救我?那个杀人凶手……在救我?】
【原来,那个胆小懦弱的灵魂,也一直都在?】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他必须逃。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门,冲下楼梯,冲进那个阴沉沉的下午。
他一直在跑,不敢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报了警。
用一个公用电话。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只是说出了地址,说那里发生了命案。
然后,他买了一张最快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票,永远地离开了那里。
很多年后,江白-术已经结婚生子,过上了普通而平静的生活。
他再也没有听过关于林知夏的任何消息。
他不知道她那天是死是活。
他努力地想把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抹去,把它当作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但有时候,在午夜梦回时,他还是会想起那张脸。
那张时而温柔,时而强势,时而恐惧,时而疯狂的脸。
他依旧分不清,自己爱上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活在日记里的、胆小怯懦的“我”?
还是那个强大迷人、却也残忍致命的“她”?
又或者,他爱的,只是那个由无数谎言和表演构筑起来的、完美的幻影。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那天,他带着妻儿去逛商场。在一家首饰店的橱窗前,他停住了脚步。
橱窗里,正在展示一款新的情侣对戒。
而那个正在为顾客介绍戒指的专柜小姐,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她抬起头,视线无意中和他对上。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礼貌的微笑。
那张脸……
江白术感觉自己的呼吸,在瞬间停止了。
那张脸,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她似乎也认出了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江白-术无比熟悉的,那种慵懒而玩味的微笑。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江白术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
**“找到你了。”**
来源:在河边垂钓的悠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