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盯着那个“支出三十万”的字样,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像有只大号的苍蝇在里面横冲直撞。
手机嗡地一震,一条银行短信跳了出来,数字很扎眼。
我盯着那个“支出三十万”的字样,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像有只大号的苍蝇在里面横冲直撞。
我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陈静,她正靠着高铁车窗,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甚至有点陌生。
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是我们俩攒了大半辈子的养老钱。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转走了?
“看什么呢?”陈静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平常,跟过去二十多年里任何一天都一样。
可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慌。这趟去南京、合肥、武汉的出差,说是为了厂里的一个老项目,顺道去合肥看看在那边打拼的儿子,陈静非要跟着,说想散散心。现在看来,这“散心”的背后,藏着事儿。
我张了张嘴,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问不出口。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成一锅粥。我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厂里受人尊敬的技术大拿李卫东,此刻却像个刚出社会的小年轻,面对妻子的反常,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只能把手机揣回兜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那串数字,像烙铁一样,已经烫在了我心上。
列车广播响起了南京南站的提示音,我这才发现,车窗外的景致,已经从稀疏的村庄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高楼。南京,这座六朝古都,沉稳厚重地迎接着我们,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沉得快要喘不过气。
引子
我们这次出来,名义上是我为厂里的一个老旧设备改造项目,来南京这边的兄弟单位取取经。实际上,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这种出差更像是一种形式,领导们心里都有数,设备换代是迟早的事,我们这些老技术工,就像那些即将被淘汰的机器,不过是多维持几年运转罢了。
陈静坚持要跟着,理由也很充分。儿子李昂在合肥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离南京不远,我们正好可以顺路过去看看他。自从他毕业去了合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两次,电话里永远都是“忙,忙,忙”。
我心里清楚,陈静是想儿子了。
可那三十万,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这趟本该温馨的旅程,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到了南京,兄弟单位的老张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是我年轻时的师兄,后来调到南京这边,现在已经是分厂的副厂长了。
“卫东,你可算来了!”老张一把握住我的手,力气很大,“你那手绝活,可得给我们这帮小年轻好好露两手。”
我勉强笑了笑,应付着他的客套。
心里装着事,再热情的招待也觉得索然无味。晚上的接风宴,推杯换盏之间,大家都在聊着技术革新,聊着人工智能,聊着那些我听得懂字却不明白意思的新名词。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被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陈静倒是很得体,微笑着听大家说话,偶尔插一两句,夸南京的盐水鸭地道。她的从容,让我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一个能面不改色转走三十万的女人,怎么会如此平静?
回到酒店,房间里很安静。
我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这半辈子,我自认对得起家庭,对得起工作。我没让陈静受过什么大委屈,儿子也培养得不错,考上了好大学。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我身边这个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
“累了吧?早点休息。”陈静已经铺好了床,像往常一样,把我的枕头拍得松软。
我“嗯”了一声,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那三十万到底去了哪里?是家里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还是……我不敢再往下想。婚姻里的信任,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我怕自己一捅,就破了。
内心独白:我一遍遍地回想最近家里的情况,父母身体还算硬朗,亲戚里也没听说谁急用钱。陈静的消费一直很节俭,买件衣服都要等到打折。她不可能拿这笔钱去挥霍。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在走一条漆黑的隧道,看不到一点光,只有无尽的猜测在折磨着我。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卫我……东,”陈静在背后轻轻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的声音有点硬。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南京这城市,挺老的,跟你挺像。”
我没接话。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老,意味着稳重,也意味着固执和落伍。
这一夜,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比窗外的秦淮河还要宽。
第1章 南京的老厂
第二天,我去了老张他们厂里的车间。
一进去,那股熟悉的机油味就扑面而来,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车间里,一台从德国进口的老设备出了故障,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围着它,满头大汗,束手无策。
“李工,您给瞧瞧?”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看见我,像看到了救星。
老张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卫东,看你的了。”
我点点头,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戴上老花镜,凑了过去。这台设备,和我们厂里的是同个型号,它的脾气,我摸得比自己老婆还熟。
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绕着机器走了一圈,侧耳听着它运转时细微的杂音。那声音,在别人听来是噪音,在我听来,却是机器的“呻吟”。
“液压泵的压力不对,”我指着一个仪表盘,“还有这里,传动轴的润滑油有乳化现象。”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我让他们把工具递给我,撸起袖子就钻进了机器下面。空间很狭小,身上很快就沾满了油污。但我不在乎,在我的世界里,这些冰冷的钢铁是有生命的。你得尊重它,理解它,才能驾驭它。
这是一种属于我们这代工人的“匠心精神”,现在的年轻人,更愿意坐在电脑前敲代码,而不是钻进油腻腻的机床里。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我从机器下面爬出来,用一块旧布擦了擦手。
“好了,试试吧。”
小伙子半信半疑地按下了启动按钮,机器发出一阵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声,刚才的杂音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间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那一刻,我心里那点因为家庭琐事带来的憋闷,暂时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冲淡了。我李卫东,还没老到一无是处的地步。
内心独白:这种感觉真好。在车间里,一切都是确定的,有因必有果。只要你找对了问题,用对了方法,机器就会给你最直接的回报。可生活不一样,尤其是人心,你永远不知道那层平静的表面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暗流。
中午,老张非要拉我去厂里最好的招待餐厅吃饭。
席间,他给我倒了一杯酒,感慨道:“卫东啊,你这身本事,真是可惜了。现在这个时代,光有技术不行,还得会写报告,会做PPT,会跟领导搞关系。”
“我搞不来那些。”我喝了一口酒,喉咙里火辣辣的。
“我知道,”老张叹了口气,“前两年,有个私企高薪挖我,我没去。为啥?舍不得这身工装,舍不得这车间的味道。咱这种人,就是劳碌命。”
他的话,说到了我心坎里。
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把工作当成信仰。我们追求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一种“平凡中的尊严”。把手里的活干到极致,就是我们最大的体面。
可这种体面,在现实面前,有时候显得那么脆弱。
比如那消失的三十万。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下午,陈静发来消息,说她一个人去夫子庙逛逛,让我忙完自己回去就行。
我心里一动,提前跟老张告辞,也打车去了夫子庙。我没有告诉她,只是想远远地看看她,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秦淮河畔,游人如织。
我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没有逛那些热闹的店铺,而是独自坐在河边的一条长椅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很专注,甚至有些悲伤。
那不是一个出来散心的游客该有的表情。
我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第2章 夫子庙的争吵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陈静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吓了一跳,慌忙地收起手机。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晚点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事情办完了,就过来了。”我看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新闻。”她把手机放进包里,眼神有些躲闪。
河边的风吹过来,带着一丝水汽的凉意。我们俩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尴尬得像凝固了一样。旁边一对年轻情侣在甜蜜地自拍,他们的笑声,更显得我们之间沉默的可怕。
我受不了这种沉默。
“陈静,”我终于还是开口了,“我们账户上,是不是少了三十万?”
我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陈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甚至没有看我,只是望着河面,淡淡地说:“嗯,我转的。”
“为什么?”我追问,“这么大一笔钱,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的怒火。
“我……有急用。”她还是不看我。
“什么急用?什么事比我们俩的信任还重要?”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内心独白:我最怕的不是她花了钱,而是她这种隐瞒和疏离的态度。我们是夫妻,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开来说的?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
她终于转过头来,眼圈有点红。
“卫东,你别问了,行吗?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到时候?什么时候是到时候?”我提高了音量,“是不是等钱都花光了,家都散了,才叫到时候?”
我的话可能说重了。
陈静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我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么决绝和陌生。
我没有追上去。
我坐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陈静快步走在夫子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不想让路人看到她的狼狈。李卫东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家都散了?她怎么可能让这个家散了。
她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的相册。里面是母亲的照片和几段视频。视频里,曾经那么爱干净、那么要强的母亲,眼神空洞,连她这个女儿都认不出来了,嘴里只是模糊地喊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医生的诊断书写得很清楚:阿尔茨海默病,中晚期。
她不敢告诉李卫东。厂里效益不好,他压力本来就大,前段时间还因为高血压住了院。儿子刚工作,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她不想让他再背上这么沉重的担子。这三十万,是她咨询了好几家专业养老机构后,准备交的入院押金和第一年的费用。她想自己先把最难的一步扛过去,等安顿好了再告诉他。
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发现,误会会这么深。
她靠在一根廊柱上,看着手机里母亲的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条路,她走得好累。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我在河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秦淮河上的画舫亮起了灯笼。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我真的不该那么冲动。陈静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苦衷。
可她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我备受煎熬。
我回到酒店,陈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边发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的身影被窗外的霓虹勾勒出一个孤独的剪影。
“吃饭了吗?”我轻声问。
她摇了摇头。
“下去吃点吧。”
“没胃口。”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南京之行,彻底偏离了我的预想。我不仅没有找到解决工厂设备问题的答案,反而让自己的家庭陷入了更大的危机。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差距,是不是也像这座老城和那些飞速发展的新城一样,越来越大了?
第3章 合肥的新区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上了去合肥的高铁。
车厢里,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陈静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但我知道她没睡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我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
一个多小时后,列车抵达合肥南站。
一出站,一股热浪夹杂着现代都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和南京的古朴厚重不同,合肥给我的感觉是“新”。到处是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楼,宽阔的马路上车流不息,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和野心。
儿子李昂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们了。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比上次视频时瘦了些,也成熟了些。
“爸,妈。”他接过我们手里的行李,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
看到儿子,陈静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怎么又瘦了?工作别太拼命了。”她心疼地摸了摸儿子的胳膊。
“妈,我这是精壮,不是瘦。”李昂笑着说,“走,带你们去吃合肥最好吃的小龙虾。”
李昂的公司在滨湖新区,我们住的酒店也订在那边。车子开在新区的马路上,两边都是崭新的高楼和绿化带,规划得井井有条。
“这边发展真快啊。”我由衷地感慨。
“是啊,爸,合肥现在是新一线城市,机会多。”李昂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不像咱们老家,暮气沉沉的。”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点不舒服。
“老家怎么了?老家养育了你,稳定有什么不好?”
“爸,稳定不等于停滞。”李昂说,“你们那一代人追求铁饭碗,我们这一代人追求的是实现自我价值。”
“说得好听,还不是给老板打工?”我忍不住顶了一句。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陈静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父子俩一见面就抬杠。小昂,你爸是关心你。”
这顿饭,吃得也并不愉快。
李昂一直在说他的项目,什么大数据、云计算、用户画像,我听得云里雾里。他口中的世界,和我那个充满机油味和钢铁轰鸣声的世界,完全是两个次元。
我感觉,我和儿子之间,也隔着一条鸿沟。代际的鸿沟。
他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他觉得过时。我们都爱着对方,却用着不同的语言。
晚上,李昂带我们去他的住处。他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装修得很简洁,但到处都是电子产品和专业书籍。
“爸,妈,你们今晚就住这儿吧,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我们住酒店。”
“没事,我都收拾好了。”
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住了下来。
趁着李昂去洗澡的功夫,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他的书房。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散落着一些文件。我不是想窥探他的隐私,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的世界。
一张打印出来的图表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是各种复杂的数据和曲线。
在图表的角落,我看到了一行小字:“天使轮融资计划书”。
我看不懂内容,但这几个字我认识。我知道,这是创业的意思。这小子,不只是在给别人打工,他有更大的野心。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创业,风险多大啊。他哪来的钱?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陈静转走的那三十万,会不会……是给了儿子?
第4章 儿子的秘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生长。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陈静那么疼儿子,李昂又是这么有主见的孩子。如果他真的要创业,需要启动资金,陈静瞒着我把钱给他,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可我心里又觉得堵得慌。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娘俩就是合起伙来骗我。在这个家里,我成了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外人。
内心独白: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我努力工作,省吃俭用,为的是这个家。可到头来,家里的大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甚至是被蒙在鼓里的。我这个一家之主,当得是不是太失败了?
我拿着那份计划书,走出书房,陈静正坐在客厅里叠衣服。
我把计划书放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把钱给小昂了?”
陈静看到计划书,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他要创业。”
她的表情很坦然,不像是在撒谎。
可我已经被猜疑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相信她。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几乎是咬着牙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那三十万还能有什么用处!”
“李卫东,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陈静也来了火气,“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刚洗完澡的李昂。
他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计划书,立刻明白了。
“爸,妈,你们别吵了。”他走过来,拿起计划书,“爸,我确实有创业的想法,但这只是个初步计划,八字还没一撇呢。妈给没给我钱,你问她不就知道了?”
李昂的介入,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
我看着陈静,她眼里的委屈和失望,像针一样刺痛了我。
或许,我真的误会她了。
可如果钱不是给了儿子,那到底去了哪里?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二天,李昂要上班,我们俩在合肥也没什么事,就准备提前去武汉。本来计划是在合肥多待两天的。
临走前,李昂塞给我一张卡。
“爸,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的积蓄。我知道厂里效益不好,你们别太省了。”
我看着手里的卡,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一个当父亲的,没能给儿子提供什么帮助,反倒要让他来操心我们。
“你自己用吧,创业要花钱的地方多。”我把卡推了回去。
“爸,你拿着吧。这是我做儿子的心意。”李昂很坚持,“至于创业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一直记得你教我的,做任何事,都要脚踏实地。”
儿子的话,让我心里一暖。
他长大了,懂事了。虽然我们之间有代沟,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隔断的。
坐在去武汉的高铁上,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陈静靠在窗边,又恢复了沉默。我注意到,她手里一直攥着手机,时不时地解锁看一眼,然后又锁上,神情很焦虑。
我决定不再逼问她。
等到了武汉,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回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我相信,只要我们开诚布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列车快到武汉站的时候,陈静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的包还留在座位上,拉链没拉好,露出了一个角。是一个小册子。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手把它抽了出来。
册子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武汉市幸福阳光养老护理中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飞快地翻开册子,里面是关于护理中心的介绍,环境、设施、服务,都很好,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在服务项目那一页,我看到了几个刺眼的词:失智症专护、阿尔茨海默病护理……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陈静……她病了?她得了这种病?
所以她才转走那笔钱,是为了给自己安排后路?
这个念头,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我整个人都劈傻了。
第5章 黄鹤楼的摊牌
到了武汉,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那个养老护理中心的册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我兜里,烫得我坐立不安。
陈静似乎没有发现我动过她的包,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差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不敢问,我怕我的猜测是真的。
我无法想象,如果陈静真的得了那种病,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那种一点点失去记忆,失去尊严,最后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的病,光是想想,就让我不寒而栗。
下午,我们去了黄鹤楼。
登高望远,本该是心旷神怡的事。可我站在楼上,看着脚下奔腾不息的长江水,心里却是一片灰暗。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陈静轻声念着诗句,眼神里满是落寞。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她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从兜里掏出那本册子,摊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陈静看到册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想去抢,被我躲开了。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死死地盯着她,“你是不是……是不是生病了?”
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含着泪问出来的。
陈静看着我,嘴唇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
她的眼泪,让我心如刀割。我宁愿她跟我大吵一架,也不愿看她这样默默地流泪。
“你说话啊!”我抓住她的肩膀,情绪有些失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是我……”她终于哭出了声,哽咽着说,“不是我……是我妈……”
“你妈?”我愣住了。
“我妈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已经……已经不认识人了。”陈静蹲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的猜疑、愤怒、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愧疚。
我蹲下身,轻轻地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真是个混蛋。
我怀疑她,质问她,让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和压力。而她,为了不让我担心,为了不给这个家添麻烦,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
陈静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我看。
视频里,岳母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陈静的姐姐在旁边喂她吃饭,她却像个孩子一样,把饭菜弄得到处都是。
“这是上个星期我姐拍给我的,”陈静抽泣着说,“医生说,情况越来越糟,需要专业的护理。这家养老中心,是武汉最好的,但费用很高,光押金就要三十万。我……我不敢跟你说,怕你压力大……”
我看着视频里那个陌生的老人,再看看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妻子,心里疼得像是被揉碎了。
“傻瓜,”我帮她擦去眼泪,声音沙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承担的?钱没了可以再挣,家人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鸿沟,是我自己心胸太狭隘,被猜忌蒙蔽了双眼。
真正的差距,不在于城市的发展,不在于年代的更替,而在于人与人之间,是否愿意敞开心扉,坦诚相待。
(切换第三-人称视角)
长江大桥上,车流如梭。
李卫东紧紧地抱着妻子,任凭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他从未感到如此刻这般心疼和自责。他想起在南京车间里修好机器时的那点得意,想起在合肥跟儿子争论时的那份固执,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可笑。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坚守的职业尊严,在亲人沉重的苦难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却不知道,真正支撑着这个家的,是妻子那看似柔弱却无比坚韧的肩膀。她用沉默和隐瞒,为他隔绝了风雨,而他却误解了这份深沉的爱。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这对年过半百的夫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黄鹤楼的一角,他们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隔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奔腾的江水,见证了这一刻的和解与回归。
第6章 一家人的担当
从黄鹤楼下来,我们没有再回酒店,而是直接去了那家养老护理中心。
路上,我给儿子李昂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李昂沉默了很久。
“爸,对不起,我之前还跟你们吵架,我太不懂事了。”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怪你,是爸不好。”
“你们在哪家护理中心?我马上买票过来。”
“你别折腾了,上你的班。家里的事,有我跟你妈呢。”
“不行,爸,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姥姥的事,我必须到场。”儿子的语气很坚决。
挂了电话,我看着身边的陈静,她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小昂要过来。”我说。
她点了点头,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养老护理中心的环境确实很好,干净、安静,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花香混合的味道。
接待我们的院长很专业,详细地介绍了针对阿尔茨海默病老人的护理方案。
看着那些护工耐心地陪着老人做游戏、聊天,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把岳母送到这里,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们办好了相关的入院手续。那三十万,花得明明白白,也花得让我心安。
晚上,李昂风尘仆仆地从合肥赶了过来。
一家三口在酒店附近找了个小餐馆,点了几样家常菜。
“爸,妈,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李昂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就是他之前给我的那张,“我那个创业项目,已经拿到了第一笔投资。这笔钱,你们先用着。”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你的事业启动金,我们不能要。”
“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昂把卡塞到我手里,“再说了,姥姥的病,我也有办法。我认识一个专门做智能穿戴设备的朋友,他们研发了一款防走失的定位手环,还有健康监测功能,可以通过手机App实时查看老人的心率、血压和位置。我明天就联系他,给姥姥定制一个。”
我愣住了。
我一直觉得儿子搞的那些东西是虚无缥缈的,没想到,这些高科技,真的能解决实际问题。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可能真的老了。我固守着自己的经验和认知,却对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知之甚少。儿子已经用他的方式,长成了一棵可以为家庭遮风挡雨的大树,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却还在用老眼光看待他。
这顿饭,是我们这趟旅程中,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我们聊了很多,从岳母的病情,到李昂未来的规划,再到我们家的养老计划。没有争吵,没有隔阂,只有一家人面对困难时,共同承担的决心和温暖。
家庭的力量,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强大。
吃完饭,我们三个人沿着江边散步。
武汉的夜景很美,江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爸,妈,”李昂突然停下脚步,“其实这次你们出来,我挺开心的。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聊聊天了。”
是啊,很久了。
我们都忙于各自的生活,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以为这就是对家人的爱。却忘了,真正的家人,是无论风雨,都愿意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我看着身边的妻子和儿子,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次旅行,从南京的猜疑,到合肥的误解,再到武汉的坦诚,我们一家人的心,终于重新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第7章 回程的列车
回程的列车上,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陈静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这几天,她太累了。
我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看着她安详的睡颜,我心里充满了宁静和感恩。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张发来的微信。
“卫东,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私企的职位,人家老板看了你的履历,非常满意。年薪是现在的三倍,你考虑一下?”
三倍的年薪。
这个数字,在几天前,对我来说会有巨大的诱惑力。但现在,我看着身边的妻子,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想起了在南京车间里,那些年轻技术员敬佩的眼神;想起了我答应过师傅,要把这门手艺传下去的承诺。
钱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比如情义,比如坚守,比如一个男人对承诺的尊重。
我给老张回了条信息:“谢谢师兄,我不去了。厂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离不开。”
发完信息,我感觉一身轻松。
我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我可能要继续过着清贫但踏实的日子,但我不后悔。人活一辈子,总要有点自己坚持的东西。
列车飞速地行驶在广袤的华东大平原上。
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南京的厚重,合肥的新锐,武汉的包容,这三座城市,就像人生的不同阶段。
年轻时,我们像合肥,充满闯劲,渴望建功立业。
人到中年,我们像武汉,经历了风雨,变得包容而坚韧,知道生活的复杂和多元。
等到老了,或许就会像南京,沉淀下岁月的智慧,变得从容而通透。
这次旅行,让我看清了城市之间的差距,更让我看清了自己内心的差距。
我曾经以为,我和妻子、和儿子之间,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但现在我明白了,只要心中有爱,有理解,有担当,任何鸿沟都可以被填平。
列车缓缓驶入我们熟悉的小城车站。
陈静也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对我笑了笑。
“到家了。”
“嗯,到家了。”
我拉着她的手,走下火车。站台上的风,带着家乡熟悉的味道。
我知道,生活不会因为一次坦诚的沟通就变得一帆风顺,未来还有很多困难等着我们。岳母的病,我们自己的养老,儿子的事业,每一件都是沉甸甸的担子。
但现在,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看着身边妻子的侧脸,在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让我明白了,家,才是我们一生最值得坚守的阵地。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