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眼前是几个幸灾乐祸的粗使婆子,为首的张婆子叉着腰,三角眼吊着,满脸刻薄:“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顾府的井水,也是给你这种丧门星醒神用的,便宜你了!”
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白术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几个幸灾乐祸的粗使婆子,为首的张婆子叉着腰,三角眼吊着,满脸刻薄:“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顾府的井水,也是给你这种丧门星醒神用的,便宜你了!”
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粗布衣衫渗进皮肤,但白术的心里却是一片滚烫的火海。
她不是死了吗?
在前世,她被大伯白德康一家夺了家产,父亲被气死,母亲被逼得上吊,她自己则被十两银子卖进了这顾府为奴为婢。堂姐白芷兰抢了她的婚约,嫁入高门;堂哥白景明用她家的钱财花天酒地,成了京中有名的纨绔。
而她,因为撞破了顾府大少爷顾承安的一个秘密,被乱棍打死,尸体裹着一张破席扔去了乱葬岗。
临死前,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有来生,定要让这群豺狼虎豹,血债血偿!
【我……我这是回来了?回到了刚被卖进顾府的时候?】
白术低下头,看到自己一双还算细嫩但已有了薄茧的手,不是那双在洗衣房泡得浮肿变形的死人手。她掐了自己一把,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老天有眼!
“笑什么笑?疯了不成?”张婆子见她非但不求饶,反而勾起嘴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你那好大伯一家,今天可是来府上拜见老夫人,特地嘱咐了要我们好好‘关照’你,让你懂懂规矩!”
白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白德康,柳氏,还有我那两个好堂哥堂姐……来得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此刻像是淬了冰的星子,清亮又逼人。她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张妈妈,是……是阿术的错,阿术知错了,求您别告诉大伯他们……”
这副柔弱可欺的样子,正是张婆子最乐意见到的。她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得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赶紧的,把这桶衣服洗了,今天府里贵客多,要是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说罢,她领着人扬长而去。
白术看着那足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塞满了浆洗的厚重衣物,嘴角那抹冷笑又浮了上来。
【想用这点活计磋磨我?比起前世的苦楚,这简直是开胃小菜。】
她不急不忙地站起身,拧了拧湿透的衣角。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兴奋。复仇的棋盘,已经摆好,而她,是唯一的执棋者。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桶衣服,而是先找了块干布擦干了头发和脸,又悄悄溜到厨房,用灶膛里剩下的热灰暖了暖身子,这才慢悠悠地回到洗衣房。
她一边搓着衣服,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娇笑声传了过来。
“哎呀,这顾府就是气派,连这院子里的石头都比我们家的好看。”是她那位好堂姐,白芷兰。
紧接着,是她堂哥白景明轻浮的声音:“那是自然,妹妹你以后可是要当侯府少夫人的,这种地方要早点习惯。”
白术眼中寒光一闪。
【侯府少夫人?白芷兰,你抢了我的婚约,害我全家,还想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富贵?做梦!】
她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却飞速运转。今天这场会面,是她复仇的第一步,必须打响,而且要打得漂亮。
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芷兰那身崭新的粉色云锦长裙率先映入眼帘。她身后跟着白景明,两人身后,则是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相的大伯母柳氏。
“哟,这不是阿术吗?怎么在这儿洗衣服啊?”白芷兰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眼里的鄙夷和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瞧瞧这小脸冻得,真是可怜见的。早知道你这么吃苦,当初我就该劝爹爹多给你些银钱傍身。”
柳氏立刻接话,声音尖利:“芷兰你就是心善。这丫头命贱,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给她银钱也是糟蹋。再说了,在顾府当差,说出去也是体面,比她那个死鬼爹强多了。”
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白术心上。若是前世的她,此刻怕是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的白术,只是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委屈又无助。
“堂姐,伯母……你们怎么来了?”她声音哽咽,“阿术在这里挺好的,就是……就是有点想家。”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白芷兰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好像显得自己多么恶毒似的。她皱了皱眉,正要再讽刺几句,旁边的白景明却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这个堂妹,以前在家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没想到稍稍收拾一下,即使穿着粗布衣,也难掩那清丽的眉眼。尤其是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比楼子里的姑娘还勾人。
“咳咳,”白景明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阿术啊,在府里可有人欺负你?要是有,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想去摸白术的手。
【来了,还是这副德性。前世就是这样,假意关心,实则想占便宜,被我躲开后,还恼羞成怒打了我一巴掌。】
白术心中冷笑,身子却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向后一缩,恰好撞到了身后的木桶。
哗啦!
一桶冰冷的脏水,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白景明那身崭新的宝蓝色长衫上。
“啊——!”
白景明一声尖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污水混着皂角的味道,还有衣物上的污渍,瞬间将他变成了一只落汤鸡,狼狈不堪。
“我的衣服!这可是杭绸!一百两银子一匹的料子!”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柳氏和白芷兰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柳氏立刻指着白术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是故意的!你看我们景明穿得好,你就是嫉妒!”
白芷兰也附和道:“阿术,你怎么能这样!哥哥也是好心关心你……”
白术吓得“花容失色”,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堂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看到你们太激动了,脚下一滑……我……我给您赔,我给您赔!”
她一边哭,一边去扯自己的衣角,仿佛要从身上变出银子来。那凄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欺负惨了的小丫鬟。
“赔?你拿什么赔?把你卖了都不值一百两!”白景明怒火中烧,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哟,我当是谁家亲戚,这么大阵仗,原来是在教训我顾府的下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斜倚在不远处的游廊柱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玉骨折扇,神情似笑非笑。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疏离和审视,正是这顾府的嫡长孙,顾承安。
柳氏一家人脸色瞬间变了。他们今天来,就是想巴结顾家,为白景明谋个前程,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姿态,被正主撞见。
柳氏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顾……顾公子,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这丫头的亲戚,看她笨手笨脚的,教她几句规矩。”
“哦?教规矩?”顾承安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在浑身湿透的白景明和跪在地上的白术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桶翻倒的脏水上。
他嘴角一勾:“用泼脏水的方式来教?白家的规矩,真是别致。”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充满了讽刺。白景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白术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承安……前世就是他,因为我无意中撞见他和一个江湖人士密谈,就下令将我乱棍打死。他这人,心思深沉,喜怒无常。眼下,他是我唯一的破局之法。】
她心里盘算着,哭声也变得更加真实了几分:“不怪伯母和堂哥,都是阿术的错……阿术太笨了……求公子不要怪罪我的亲人……”
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更是把柳氏一家架在了火上烤。
一个受尽委屈还为亲人求情的小丫鬟,和一群咄咄逼人、衣着光鲜的“贵客”,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顾承安的眼神闪过一丝玩味。他自然不信这丫头有这么纯良,刚才那桶水泼得角度刁钻,时机精准,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
【有点意思。】
他走到白术面前,用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一张挂着泪珠的小脸抬了起来,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惊的兔子,但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和倔强。
“你叫什么?”
“回……回公子,奴婢……叫白术。”
“白术。”顾承安念了一遍,点了点头,“倒是个好名字。起来吧,我顾府的人,就算犯了错,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顾府的人,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柳氏一家的脸上。他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是,是,顾公子说的是。”柳氏连忙点头哈腰。
顾承安不再看他们,只对白术道:“你,跟我来。至于你们,”他瞥了一眼白景明,“赶紧去换身衣服吧,这副样子,见了祖母,怕是要污了她的眼。”
说完,他转身就走。
白术低着头,恭敬地应了声“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路过白芷兰身边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堂姐,你的裙角,沾上泥了。”
白芷兰下意识低头一看,那粉色的裙摆上,果然溅上了几点黑色的污泥,格外显眼。她最是爱惜衣物和容貌,顿时气得脸都绿了,却又发作不得。
白术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悄然上扬。
【这才只是第一步。白芷兰,你最爱的就是这张脸和这身皮,我会让你亲手把它们一点点撕碎。】
跟着顾承安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雅致的书房。
顾承安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下人立刻奉上了热茶。他没有让白术伺候,只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说吧,怎么回事?”顾承安呷了口茶,淡淡地问道。
白术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回公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顾承安轻笑一声,“白术,我这双眼睛,还没瞎。你那桶水,泼得可比军中的投石机还准。你要是跟我说那是意外,你觉得我信吗?”
白术心里一凛。
【不愧是顾承安,果然不好糊弄。】
她心念电转,知道一味装傻肯定不行,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她抬起头,眼中的怯懦褪去几分,换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悲戚。
“公子明鉴。”她不再辩解,而是直接承认,“奴婢……确实是故意的。”
“哦?”顾承安似乎来了兴趣,“为何?”
白术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她没有说家产被夺的惨事,因为空口无凭,说了也没人信。她只说了自己被卖的缘由,以及刚才白景明对她的轻薄之举。
她说得极为巧妙,只陈述事实,不加任何主观的控诉,却将柳氏一家的贪婪、刻薄和白景明的无耻描绘得淋漓尽致。
“……堂哥他,他想拉我的手。奴婢虽是下人,却也……却也知道男女有别。情急之下,才,才失手打翻了水桶。奴婢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冲撞了堂哥,罪该万死。但若让他得逞,奴婢……奴婢宁愿一死。”
说完,她眼圈又红了,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股子倔强劲儿,反而比哭哭啼啼更让人动容。
顾承安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见过的女子多了,有温婉的,有美艳的,有才情的,但像白术这样的,还是头一个。身份是最低贱的丫鬟,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狠劲。明明是在算计人,偏偏又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模样,还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保全清白?”他挑眉道。
“是。”白术答得斩钉截铁。
“好一个为了保全清白。”顾承安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可知,得罪了他们,你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奴婢知道。”白术的头垂得更低了,“但只要能留在顾府,就算是洗衣房最累的活,奴婢也心甘情愿。总好过……总好过被他们带回去,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话是在向顾承安表忠心,也是在求他庇护。
顾承安笑了。他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识时务的聪明人。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收起来吧。”他挥了挥手,“从今天起,你不用回洗衣房了,就到我这书房来伺候笔墨吧。”
白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伺候笔墨?这可是大丫鬟的活计!顾承安……他到底在想什么?】
前世,她可没这个待遇。她一直在最底层的院子里挣扎,直到死。
“怎么,不愿意?”顾承安见她发愣,问道。
“不!愿意!奴婢愿意!”白术连忙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恩!”
【不管他想什么,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到了他身边,我就能接触到更多信息,复仇的计划,也能更快地实施。】
顾承安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让我看看,你这只藏着利爪的小野猫,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白术成了顾承安书房的伺候丫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顾府。
洗衣房的张婆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见了白术就点头哈腰,一口一个“白术姑娘”。
而柳氏一家,在老夫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顾老夫人何等精明,一见白景明那狼狈样,再听下人添油加醋地一说,哪还有什么好脸色。别说给白景明谋差事了,连顿午饭都没留,就找了个由头把他们打发走了。
临走前,柳氏和白芷兰看白术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喷出火来。
白术全当没看见。
她安安分分地在顾承安的书房里伺候着。她前世的父亲是个秀才,她也跟着读过几年书,伺候笔墨这种事,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她不多话,不乱看,手脚麻利,心思缜密,很快就让顾承安感到十分满意。
顾承安是个大忙人,每日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常常在书房待到深夜。白术就陪着他,饿了递上点心,渴了换上热茶,砚台里的墨永远是浓淡相宜的。
她知道,顾承安在观察她,考验她。所以她表现得近乎完美,一个最称职的丫鬟,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这天晚上,顾承安处理完一封信件,揉了揉眉心。
白术立刻上前,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歇会儿?”
顾承安“嗯”了一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白术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揉起太阳穴。
她的指法很特别,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力道也刚刚好,让顾承安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你还会这个?”他有些惊讶地睁开眼。
“以前在家时,家父常年读书,时常头痛,奴婢就跟着郎中偷学了两手。”白术柔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和伤感。
顾承安没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书房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白术一边按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白景明好色又好赌,这是他最大的弱点。我需要一个契机,让他自己跳进我挖好的坑里。】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过了几天,白芷兰托人给白术捎来一封信,信上言辞恳切,说是为之前在洗衣房的误会道歉,想约她出府到庙里上香,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白术看着信,冷笑一声。
【道歉?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八成是白景明的主意,想把我骗出去。】
她拿着信去找顾承安销假。
顾承安看完信,眼神玩味:“鸿门宴,你也敢去?”
白术低下头:“堂姐相邀,不去怕是会落人口实,说我得了公子的势,就不认亲戚了。奴婢不想给公子惹麻烦。”
“你倒是挺会说话。”顾承安用扇子敲了敲桌子,“想去就去吧。不过,带上府里的两个护院,别真让人给欺负了。”
“多谢公子。”白术心中一喜。
【顾承安,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你这是想看戏啊。行,我就演一出好戏给你看。】
到了约定的日子,白术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裙,带着两个高大的护院,依约来到了城外的普陀寺。
白芷兰和白景明早就等在了山门口。
一看到白术身后跟着的两个壮汉,白景明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阿术,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姐妹间上个香,怎么还带了外人来?”白芷兰勉强笑道。
白术一脸无辜:“这是我们公子的意思。公子说我一个小姑娘家,出门在外不安全,特地派了两位大哥保护我。堂姐,我们进去吧。”
她说着,就径直往里走,两个护院寸步不离。
白景明和白芷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恼怒和无奈。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把白术骗到后山僻静处,让白景明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白术一个失了清白的丫鬟,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可现在多了两个护院,计划全泡汤了。
白景明心里憋着火,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
白术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兴致勃勃地看风景,拜菩萨,还拉着白芷兰问东问西。
“堂姐,你看那尊送子观音,拜的人可真多。等你以后嫁到侯府,肯定也要来拜拜,好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
这话戳到了白芷兰的痛处。她和安远侯府的婚事,自上次在顾府丢脸后,就一直没什么进展,侯府那边态度冷淡,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用不着你操心!”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白术“哦”了一声,又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堂姐,我前几天听府里的小厮说,城南新开了一家‘翠玉轩’,里面的首饰可漂亮了,听说安远侯府的几位小姐都去逛过呢。就是东西太贵了,我这种下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白芷兰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翠玉轩?”
“是啊,”白术点头,“听说里面有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是镇店之宝,要八百两银子呢!也不知最后会花落谁家。”
八百两!白芷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却像被猫抓一样,痒痒的。
哪个女人不爱珠宝首饰?尤其是这种能彰显身份的珍品。如果她能戴着这支步摇去参加侯府的宴会,一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白景明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活泛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心思,眼珠一转,凑到白芷兰耳边低语了几句。
白芷兰的眼睛越来越亮。
白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上钩了。】
上完香,从普陀寺出来,白景明一反常态,热情地对白术说:“阿术啊,难得出来一趟,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
“什么好地方啊?”白术故作好奇。
“去了你就知道了,保证你没见过。”白景明神秘兮兮地说道。
白术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拗不过”兄妹俩的热情,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看似普通的茶楼。
一进门,白术就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脂粉、香料和汗水的味道。里面人声鼎沸,喧嚣震天,根本不是喝茶的地方,而是一个巨大的赌场。
【果然。】
白景明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熟练地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
“阿术,这里就是‘四海坊’,京城最大的场子。哥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本万利。”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来,押大!”
白术装出害怕的样子,躲在白芷兰身后:“堂哥,这……这是赌钱啊?我们快走吧,被官府抓住了可不得了。”
“怕什么!”白景明一脸不屑,“这儿的后台硬着呢。再说了,小赌怡情,哥就是玩玩,给你赢点脂粉钱。”
第一把,他赢了。
第二把,又赢了。
连赢几把后,白景明的眼睛都红了,面前的银子也堆成了一座小山。他越发得意,觉得自己就是赌神附体。
白芷兰也看得心动不已,小声对白景明说:“哥,你手气这么好,不如……多赢点?那支步摇……”
“放心!”白景明大手一挥,“今天保管给你赢回来!”
白术看着他们兄妹俩财迷心窍的样子,悄悄对身后的一个护院使了个眼色。那护院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这是她和顾承安早就商量好的信号。
接下来的牌局,白景明的运气仿佛用光了。他开始输,一开始是小输,后来就是大把大把地输。他之前赢来的钱,很快就输了个精光,连本钱都赔了进去。
他不甘心,又找账房借了高利贷,想翻本。
结果可想而知,他输得更惨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欠下了足足一千两的巨额债务。
赌场的打手围了上来,面色不善。
“白公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是现在还钱,还是我们帮您跟家里人说说?”为首的刀疤脸冷笑道。
白景明吓得脸色惨白,腿都软了:“我……我没钱……”
“没钱?”刀疤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没钱你还敢来这儿玩?兄弟们,按规矩,剁他一根手指!”
“不要啊!”白景我吓得屁滚尿流,哭喊起来,“我有钱!我妹妹有钱!她有!”
他指向了旁边的白芷兰。
白芷兰也吓傻了,连连后退:“我……我没有……我哪来那么多钱?”
“你有!你头上的簪子,手上的镯子,都值钱!”白景明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就要抢白芷兰的首饰。
姐妹俩顿时撕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白术冷眼旁观,在最混乱的时候,悄悄往后退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官府查封!里面的人都不许动!”
一群官差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京兆尹府的捕头。
赌场里顿时炸开了锅,赌客们四散奔逃。白景明和白芷兰也懵了,被官差当场按住。
刀疤脸急了,指着白景明对捕头说:“官爷,这小子欠我们一千两,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捕头看了一眼借据,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白景明,冷哼一声:“聚众赌博,还欠下高利贷,人证物证俱在,全都给我带回衙门!”
白景明和白芷兰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临走前,白景明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安然无恙的白术,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你!是你害我!”他歇斯底里地吼道。
白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对捕头福了福身:“官爷,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赌场。幸好我的护院机灵,提前去报了官,不然……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身后的两个护院也站出来作证。
捕头点了点头,他也是得了上面人的授意,知道该怎么做。他挥了挥手:“把这对狗男女带走!”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白术站在四海坊的门口,看着被押上囚车的堂哥堂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白景明,你不是喜欢赌吗?那就让你在牢里好好赌个够。白芷兰,你不是爱惜名声吗?‘聚众赌博’、‘兄妹反目’,这两个名声,够你享用一辈子了。】
她转身,看到不远处的茶楼上,顾承安正临窗而坐,对她举了举茶杯,脸上带着一抹赞许的微笑。
白术屈膝行了一礼,然后登上了回顾府的马车。
这盘棋,她又赢了一步。
白景明和白芷兰被抓进京兆尹大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白德康和柳氏的耳朵里。
两人差点当场晕过去。
柳氏哭天抢地地跑到顾府门口,想找白术求情,却被门房拦住,连门都进不去。白德康则是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去疏通关系,结果钱花了不少,人却一点捞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京兆尹那边咬死了是“人证物证俱在”,而且四海坊的后台这次也 strangely an jing, 没出来说话。白德康求告无门,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最后,还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事情定了性:白景明聚众赌博,杖责五十,入狱半年;白芷兰虽未参赌,但在场不报,有包庇之嫌,罚银五百两,关押一月以儆效尤。
最致命的是,白景明还欠着赌场一千两的高利贷。
为了还上这笔钱,也为了凑够白芷兰的罚金,白德康只能忍痛卖掉了家里大半的产业。原本还算富庶的白家,一夜之间就衰败了下来。
而白芷兰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赌徒之妹”,这个标签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身上。安远侯府第一时间就派人送来了退婚书,撇清了和白家的一切关系。
白芷兰从大牢里出来那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神呆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
柳氏看到女儿的样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白术头上。她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小贱人不得好死。
但这些,白术都不知道,或者说,她不在乎。
她此刻正面临一个新的挑战。
顾承安要带她去参加一场在皇家别院举办的赏花宴。
“公子,奴婢身份低微,去那种地方,怕是会给您丢脸。”白术有些犹豫。
“无妨。”顾承安摇着折扇,说得云淡风轻,“你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书童。”
他递过来一套男式的青衫:“换上它。你这张脸太招摇,扮成男的,能省去不少麻烦。”
白术接过衣服,心里明白,顾承安这是在给她机会,一个接触更高层圈子的机会。
【白德康之所以能害了我家,就是因为他巴结上了一个京中的贵人。不把那个靠山找出来,我的复仇,就不算彻底。】
她换上男装,束起长发,用特制的药水将皮肤涂得暗了些,眉毛也画得粗了些,再配上一副平光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眉清目秀的文弱书生。
顾承安看着她的新扮相,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几分样子。记住,从现在起,你叫‘白术’,是个举子,跟着我来长见识的。”
“是,公子。”
皇家别院,水榭楼台,奇花异草,极尽奢华。
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皇子、公主、世家子弟、朝中大员,冠盖云集。
白术跟在顾承安身后,目不斜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顾承安的身份摆在那儿,一出现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来打招呼、攀谈。
白术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垂着眼帘,竖着耳朵,将所有人的对话都记在心里。
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个圈子里的信息:谁和谁是姻亲,谁和谁是政敌,最近朝中有什么动向,哪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这些信息,对普通人来说是八卦,对她来说,却是拼凑出仇人关系网的重要拼图。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大人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听说工部那个油水最足的采买缺,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可不是嘛,谁让人家背后有三皇子撑腰呢。”
白术的心猛地一跳。
【白大人?工部?三皇子?】
她悄悄抬眼,顺着说话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满脸谄笑地陪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身边。
那个中年男人,正是她的大伯,白德康!
【他竟然升官了!还搭上了三皇子这条线!】
白术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她家的万贯家财,就是铺就白德康青云之路的垫脚石!
而那个三皇子,前世她也听说过。此人野心勃勃,最擅长笼络人心,结党营私,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原来如此。难怪白德康能做得那么天衣无缝,原来是有皇子在背后给他撑腰。】
白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敌人比想象中更强大,这意味着,她的复仇计划,也需要更加周密。
就在这时,三皇子似乎注意到了顾承安,领着白德康走了过来。
“承安,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三皇子笑着打招呼,态度十分亲和。
“见过三殿下。”顾承安不咸不淡地行了一礼。谁都知道,顾家是太子一派的,和三皇子素来不睦。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了顾承安身后的白术身上,饶有兴趣地问:“这位是?”
“在下的一个远房表弟,白术,从乡下来京城备考,带他来见见世面。”顾承安随口答道。
白德康一听到“白术”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他仔細打量了白术几眼,但白术始终低着头,加上刻意化了妆,他一时间也没认出来。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白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白德康审视的目光。
【稳住,不能慌。】
她学着书生的样子,笨拙地拱了拱手:“草民……草民白术,见过三殿下,见过……这位大人。”
她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听起来有些沙哑。
白德康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把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穷小子,和那个被他卖掉的侄女联系在一起。他只当是同名同姓罢了。
“嗯。”三皇子点点头,也没再多问,又和顾承安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白德康走开了。
直到他们走远,白术才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出来了。
顾承安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认识?”
白术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恨意:“那个姓白的,是我大伯。”
顾承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想报仇吗?”他问。
“想。”白术毫不犹豫。
“三皇子不是白景明那种草包,想扳倒他的人,没那么容易。”顾承安提醒道。
“我知道。”白术深吸一口气,“但再难,也得做。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
她的眼神,让顾承安想起了雪地里濒死的孤狼,冷静,而又致命。
他忽然笑了:“有点意思。我帮你。”
白术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
顾承安摇着扇子,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三皇子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他顿了顿,凑到白术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你这只小狐狸怎么算计别人,是件很有趣的事。”
白术的脸微微一红,不自在地退后半步。
【这家伙……】
但她心里清楚,有了顾承安的帮助,她的胜算,就大了不止一成。
从别院回来后,顾承安给了白术一份密卷。
里面详细记载了白德康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如何通过三皇子的势力,侵吞白术家的产业;如何买通官员,伪造证据,将白术父亲的死定性为“意外”;以及他在工部任上,贪污受贿,克扣工款的一桩桩一件件。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这些证据,还不足以将他一击致命。”顾承安说道,“白德康做事很谨慎,很多脏活都是让手下人去干的,很难直接牵连到他本人。而且,有三皇子护着,就算事情败露,最多也就是个革职查办,过几年风头一过,又能东山再起。”
白术看着卷宗,目光落在了“克扣工款”四个字上。
“公子,卷宗上说,白德康负责的,是永定河河堤的修缮工程?”
“没错。”
白术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永定河……我记得,前世的这一年,京城会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永定河决堤,淹没了下游数万顷良田,灾民无数。朝廷追责下来,工部尚书因此丢了官。】
如果……如果能让白德康在这件事上栽个大跟头呢?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
“公子,我有一个办法。”白术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一个能让他永不翻身的办法。”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术变得异常忙碌。
她一方面通过顾承安的关系,搜集了所有关于永定河工程的资料,包括图纸、账目、用料清单等等。
另一方面,她让顾承安派人去民间,散布一些“童谣”。
“石人一只眼,挑动永定河,大水淹京城,换个新天子……”
这种带有谶纬意味的童谣,在民间传得最快,也最容易引起恐慌。
三皇子和白德康自然也听说了,但他们只当是太子一派在背后搞鬼,想动摇民心,并没太在意。他们对永定河的堤坝“很有信心”。
因为白德康贪污的银子,大部分都进了三皇子的口袋,用来招兵买马了。那河堤,就是个面子工程,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全是些豆腐渣。
他们不信,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
但白术信。
因为她经历过一次。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城的天气也越来越闷热,一场大雨,似乎随时都会到来。
白术每天都会去城外观察天象。
顾承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有时会觉得好笑。一个弱女子,却妄图与天斗,与皇子斗。
但他没有阻止,反而给了她最大的支持。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有些期待了。期待那场传说中的暴雨,期待看看白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终于,在七月的一个午后,天黑了。
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铺满了整个天空。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京城里已经出现了内涝,水位不断上涨。
第四天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永定河,决堤了!**
滔天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冲毁了下游的一切。
良田、村庄、百姓……全都被淹没在了一片汪洋之中。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皇帝龙颜大怒,当庭下令,彻查此事!
白德康作为河堤工程的直接负责人,第一个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跑去找三皇子求救。
三皇子也是焦头烂额。他没想到,那该死的童谣,竟然一语成谶!
“慌什么!”三皇子强作镇定,“不就是死了些泥腿子吗?你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下面那些工头身上,就说他们偷工减料,到时候找几个替死鬼就行了。”
“可是……可是殿下,这次的洪水太大了,御史台那帮人肯定会盯着不放,万一查出点什么……”白德康还是不放心。
“放心,有本王在,你倒不了。”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灾区,装装样子,安抚一下灾民,把戏做足了。”
得了三皇子的保证,白德康心里稍安,立刻领了一批所谓的“救灾物资”,浩浩荡荡地赶往灾区。
而此时的白术,已经先他一步,到达了灾区。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带着顾承安给她的一队人马,还有大量的粮食和药品。
她没有打着顾府的旗号,而是以一个民间善堂“百草堂”的名义。
灾后的景象,如同人间地狱。
遍地都是废墟,到处都是流离失所、哀嚎痛哭的灾民。
白术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恨意。
【白德康,三皇子,这就是你们的“功绩”。】
她立刻组织人手,搭粥棚,发粮食,为受伤的灾民医治。
她带来的粮食,是实打实的白米饭,药品也都是上好的。
很快,“百草堂”的名声就在灾民中传开了。
两天后,白德康的“救援队”才姗姗来迟。
他们带来的物资,少得可怜,而且发的粥,清得能照出人影。
灾民们怨声载道。
白德康不但不安抚,反而命手下殴打那些“闹事”的灾民,强行维持秩序。
这一切,都被白术安排的人,用笔记和画,悄悄地记录了下来。
更绝的是,白术还找了几个口齿伶俐的灾民,让他们混在人群里,有意无意地“诉苦”。
“唉,咱们这都是命啊!谁让修堤坝的白大人,是三皇子的人呢!人家可是皇亲国戚,哪会管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
“可不是嘛!听说修堤的银子,都被他们拿去吃喝玩乐了!”
“我听说啊,那堤坝根本就是用烂泥糊的,中看不中用!”
谣言,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所有灾民都认定了,这场天灾,其实是人祸!罪魁祸首,就是白德康和三皇子!
民怨,如即将喷发的火山,积蓄到了极点。
只差一个火星,就能引爆。
而白术,就是那个准备点火的人。
她等到了一个机会。
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不日即将抵达灾区。
而这位钦差大臣,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一派的骨干,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大夫,林清源。
白术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钦差大臣林清源的仪仗,在灾民的夹道“欢迎”中,抵达了临时搭建的府衙。
白德康早已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向林清源哭诉着洪水如何无情,自己又是如何尽心尽力地救灾。
林清源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府衙外忽然传来了震天的哭喊声。
“冤枉啊!求林大人为我们做主!”
数千名灾民,黑压压地跪在了府衙门外,为首的几个老人,手里高举着一份血迹斑斑的状纸。
白德康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反了!反了!来人,把这些刁民给我轰出去!”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住手!”林清源一声断喝,“让他们进来。”
几个老人被带了进来,他们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白德康的罪行:克扣工款、偷工减料、草菅人命、暴力镇压……
他们还呈上了一份“万民书”,上面按满了灾民的血手印。
白德康浑身发抖,指着他们大骂:“你们……你们血口喷人!这都是污蔑!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哦?是谁指使?”林清源冷冷地看着他。
白德康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人,草民这里,还有一份证据。”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捧着一叠厚厚的账册,走了进来。
正是男装打扮的白术。
白德康看到她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是你!】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远房表弟”!
白术对他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林清源面前,将账册呈上。
“大人,这是永定河工程的原始账目。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白德康是如何做假账,将朝廷下拨的五十万两修河款,侵吞了三十万两的!”
“你胡说!”白德康状若疯狂,“这账本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大人一看便知。”白术不卑不亢地说道,“何况,人证物证俱在。”
她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几个垂头丧气的工头。
他们是当初负责施工的人,也是白德康准备的“替死鬼”。但他们早已被顾承安的人控制住,并且许诺只要说出真相,就保他们家人平安。
在死亡和背叛之间,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们将白德康如何威逼利诱,让他们用劣质材料代替好材料,如何建造“豆腐渣”工程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证据链,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白德康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白德康!”林清源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致使万民遭灾,罪无可赦!来人,将此国贼拿下,打入死牢,听候圣上发落!”**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白德康拖了下去。
他被拖走时,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术,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白术!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术迎着他怨毒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做鬼?我等着。不过,你还是先去地底下,跟我爹娘好好忏悔吧。】
白德康倒台,三皇子断了一臂,元气大伤。皇帝借此机会,严惩了三皇子一党,太子地位越发稳固。
顾家作为太子的拥护者,自然也水涨船高。
而白术,在递上证据后,便功成身退,悄然回到了顾府。
对外界来说,“白术”只是一个揭发罪恶的神秘举子,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只有顾承安。
书房里,他看着恢复女装的白术,眼神复杂。
“你赢了。”他说。
“是‘我们’赢了。”白术纠正道,“没有公子,我什么都做不成。”
这不是客套话,是实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顾承安问,“你父亲的冤案已经昭雪,白家的产业,我也派人帮你拿回来了。你可以离开顾府,去做个富家翁,自由自在。”
白术沉默了。
离开吗?
大仇得报,她确实可以走了。天大地大,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
她看着眼前的顾承安,这个陪着她,帮助她,甚至纵容她一步步完成复仇的男人。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舍。
“我……”她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我……还能继续给公子当书童吗?”
顾承安愣住了,随即失笑。
“我这书房,怕是屈才了。”他走到她面前,第一次,不是用扇子,而是用自己的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的目光,灼热而认真。
“白术,我缺的不是书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缺一个,能与我并肩看这天下风云的,顾家主母。”**
白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倒影,心跳,漏了一拍。
【他……这是在……】
“你……你胡说什么……”她脸颊绯红,语无伦次。
顾承安却笑了,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我没有胡说。这出戏,你演得精彩,我也看得过瘾。往后余生,不如,我们一起,把这出戏,演给天下人看?”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
白术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是她前世的催命符,却成了她今生的救赎。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她慢慢地,慢慢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嘴角,是如释重负,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好。”
数月后,白家传来消息。
白德康在狱中畏罪自杀。柳氏经受不住打击,疯了,整日抱着一个枕头,喊着“我的儿”。
白芷兰被娘家赶了出来,因为名声尽毁,无人敢娶,最后只能栖身于一间破败的尼姑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至于那个还在牢里的白景明,据说因为赌债,被同监的犯人打断了腿,成了个废人。
恶人,终有恶报。
而白术,则脱去了奴籍,恢复了身份。
在顾承安的运作下,皇帝亲自为白家平反,并追封了白术的父亲。
白家,终于沉冤得雪。
一年后,顾家大少爷顾承安,以十里红妆,迎娶了白家孤女白术为妻。
婚礼那天,京城万人空巷。
人们都在议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白家小姐,是如何得了顾家公子的青眼。
无人知晓,那看似柔弱的新娘,曾以一己之力,掀翻了怎样的一场惊涛骇浪。
洞房花烛夜。
白术摘下凤冠,看着眼前含笑的夫君,恍如隔世。
“在想什么?”顾承安柔声问。
白术摇了摇头,笑了:“在想,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把那桶水泼了出去。”
顾承安哈哈大笑,将她拥入怀中。
“那为夫也要感谢那桶水。”
窗外,月色溶溶。
室内,红烛摇曳。
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不再是孤军奋战。
从此以后,京城的传说里,多了一位算无遗策、手段高明的顾家主母。
她陪着她的夫君,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上,携手并进,最终,站在了权力的顶峰,看遍了这世间的繁华与落寞。
但对白术而言,最让她心安的,始终是很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站在书房里,对她说:
“我缺一个,能与我并肩看这天下风云的,顾家主母。”
一句话,定了她的一生。
幸好,她赌对了。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