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月薪一万三,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算高收入了。我是高级焊工,技术过硬,厂里离了我玩不转。
晚饭的饭桌上,我给儿子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肥瘦相间的肉块在他碗里颤了颤,冒着油光。
“多吃点,长身体。”我说。
老婆张兰嗯了一声,也给儿子碗里添了些青菜。
气氛挺好,电视里放着不好笑的喜剧,儿子吃得满嘴是油。
我清了清嗓子,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兰兰,咱们结婚五年了吧?”
“五年零三个月。”她头也不抬地回答,很精确。
我笑了笑,心里有点热。
“咱们的钱,存了有多少了?我想着,是不是够个首付了?”
我月薪一万三,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算高收入了。我是高级焊工,技术过硬,厂里离了我玩不转。
为了早点买房,我每月就留两千零花,烟都从二十一包的换成了十一包的。剩下的一万一,全都交给她。
五年,一年就是十三万二,五年就是六十六万。
就算家里开销大,儿子上幼儿园,人情往来,存个四十万总有吧?
我们这儿房价不高,四十万,足够付个三室一厅的首付了。
我心里盘算着,连户型图都在脑子里画好了,主卧朝南,带个大阳台。
张兰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把筷子放下,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卫东,钱……没那么多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没那么多是多少?”我追问,声音有点发紧。
“就……就三万多一点。”
“多少?”我以为我听错了,身体忍不住往前倾。
“三万六千八。”
她报出一个精确到毛的数字,像是在念一份与她无关的账单。
我愣住了。
大脑里嗡的一声,像是车间里突然炸了高压气瓶。
电视里的笑声还在继续,显得那么刺耳。
儿子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嘴里的肉都不嚼了。
三万六千八?
六十六万,最后只剩下三万六千八?
我感觉一股火从脚底板噌地一下就蹿到了天灵盖。
手里的筷子被我捏得咯吱作响。
“钱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花了。”
“花了?六十多万,你告诉我,怎么花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慌乱,或者愧疚。
但没有。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比吵闹更让我抓狂。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五年,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在车间里,夏天忍着四十多度的高温,汗水把工作服浸得能拧出水来。冬天顶着寒风,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还要保证焊缝的精密度。
飞溅的火花烫伤过我的胳膊,刺眼的弧光灼伤过我的眼睛。
我图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能早点有个自己的窝,为了让她和儿子能过上好日子吗?
可现在,她轻飘飘一句“花了”,就否定了我全部的努力。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张兰,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
我没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她终于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
“卫东,你别问了。”
她说完,站起身,默默地收拾碗筷。
那单薄的背影,在客厅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我坐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了上来。
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这个我爱了五年,信任了五年的女人,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引子完。
第1章 冰冷的墙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结婚以来头一回。
我躺在儿子的房间,闻着他被子上的奶香味,却怎么也睡不着。
天花板上的那盏小飞机吊灯,在黑暗中投下模糊的影子。
我睁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张兰到底把钱花哪儿了?
赌博?她连麻将都不会打。
被人骗了?她挺精明的一个人,不像那么傻。
还是……她外面有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就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张兰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煮鸡蛋,还有我爱吃的酱黄瓜。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仿佛昨晚的争吵是一场梦。
儿子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张兰把一个剥好的鸡蛋放进我碗里,轻声说:“快吃吧,上班要迟到了。”
她的语气很自然,听不出一点异样。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冰冷,且坚硬。
我没说话,默默地吃完早饭。
换鞋的时候,我看见鞋柜上她新买的包,上个月刚买的,花了一千多。
以前我从不觉得有什么,她管钱,想买什么是她的自由。
可现在,这个包在我眼里,变得无比刺眼。
我的喉咙发干。
“兰兰,你弟……最近怎么样?”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她的小舅子张强,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
张强不务正业,眼高手低,前几年做生意赔了本,一直闲在家里。
张兰是扶弟魔吗?
我以前从没这么想过,她很明事理。
听到我的问题,她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
“挺好的啊,在找工作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
“哦。”
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更沉了。
她撒谎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骑着电瓶车去工厂,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路过市中心那家最大的金店,我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我想起去年她生日,她拉着我看中了一款金手镯,说真好看。
当时我说,等买了房,我一定给你买。
她当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好。
现在想来,我的承诺多么可笑。
到了厂里,换上蓝色工作服,戴上防护面罩。
刺眼的弧光亮起,焊花四溅。
我的心,却比冰冷的铁板还要凉。
我李卫东,是厂里公认的技术大拿,八级焊工。
我焊的管道,能通过最严格的X光探伤,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
我对得起自己的手艺,对得起每个月一万三的工资。
我以为我努力工作,把钱都交给老婆,就是对家庭最大的负责。
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错得离谱。
我连自己家的钱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男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工友老王凑了过来。
“卫东,咋了?今天一天都黑着脸。”
老王比我大十岁,是个老油条,看人很准。
我扒拉着饭盒里的饭,没什么胃口。
“没事。”
“还嘴硬。”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两口子吵架了?”
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听哥一句劝,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这次不一样。”我低声说。
我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隐去了具体的金额。
老王听完,啧啧了两声。
“你呀,就是太老实了。”
“钱,怎么能全让女人管着?你得自己留一手。”
他的话,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我是不是太信任她了?
信任到,给了她伤害我最彻底的权利。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
下班时,组长把我叫过去,指着我下午焊的一条焊缝,眉头紧锁。
“卫den,你搞什么?这里面有气孔,你自己看看。”
我凑过去一看,心里一沉。
那条本该光滑平整的焊缝上,果然有几个针尖大小的凹陷。
这是最基础的失误。
“对不起,组长,我……”
“行了,别说了。”组长摆摆手,“你最近家里有事?”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不管有什么事,进了车间,就得把心放在活儿上。”
“我们这行,人命关天,一个疏忽就可能出大事。”
组长的话不重,却让我脸上火辣辣的。
这是我工作十年来,第一次因为技术问题被批评。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这份工作的尊严,是我李卫东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连工作都做不好了,我还有什么?
晚上回到家,屋里很安静。
张兰和儿子已经吃过饭了。
桌上留着我的饭菜,用一个大碗罩着,还温着。
看到那碗饭,我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了一些。
但那堵墙,依然横亘在那里。
第2章 一张汇款单
冷战持续了三天。
家里安静得可怕,我和张兰一天说不上三句话。
大多是关于儿子的。
“该给乐乐交兴趣班的钱了。”
“知道了。”
这种客气又疏离的对话,让我感到窒息。
我的内心独白越来越多,像是在跟另一个自己吵架。
她为什么要骗我?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甚至开始翻看她的手机。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我知道,这是在践踏我们之间最后的信任。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手机有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试了一下,竟然打开了。
心里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悲哀。
我快速地翻看她的微信和通话记录。
很干净。
除了跟同学、同事的日常聊天,就是一些购物群和亲戚群。
没有任何可疑的男人,也没有大额的转账记录。
难道是我多心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我掐灭了。
那六十多万不会凭空消失。
周末,张兰说她同事结婚,要去随份子,得晚点回来。
她一走,我就像是得了特赦令的囚犯,开始在家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能是一张存折,一份协议,或者任何能解开谜团的蛛丝马迹。
我翻遍了衣柜,床头柜,甚至连床垫都掀了起来。
一无所获。
家里被我弄得乱七八糟,像遭了贼。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家里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架顶上那个上了锁的木盒子上。
那是张兰的嫁妆,她说里面放着她从小到大的日记和一些小玩意儿,不让我看。
我一直很尊重她的隐私,从未动过。
但今天,我鬼迷心窍了。
我找到备用钥匙,手微微颤抖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确实是一些日记本,还有一些照片、贺卡。
我没有动那些日记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在盒子的最底层,我摸到了一沓纸。
我拿出来一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是一沓银行的汇款单。
收款人,全都是同一个名字:张强。
就是她弟弟。
第一张的日期,是四年多以前,金额,三万。
第二张,三个月后,五万。
第三张,半年后,十万。
……
我一张一张地往下看,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汇款的日期,从四年多前一直持续到上个月。
金额有多有少,加起来,触目惊心。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六十万。
和我消失的存款,数额基本对得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明事理的女人,不会做“扶弟魔”。
没想到,她扶得这么彻底,这么义无反顾。
我瘫坐在地上,汇款单散落了一地,像一堆白色的废纸,嘲笑着我的天真。
我感觉浑身发冷,从里到外。
她没有出轨,没有赌博,没有被骗。
她只是,用我的血汗钱,去填她弟弟那个无底洞。
而且,是瞒着我,偷偷地,持续了将近五年。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子,来来回回地割着。
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和失望。
她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挣钱的机器?一个可以随意支配的提款机?
她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这个家?有没有想过我们那个还没影子的房子?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好,夕阳的余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
那光里,尘埃飞舞,像我此刻混乱的心绪。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直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张兰回来了。
她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和我脚边散落的汇款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动我东西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一张汇款单,递到她面前。
“解释一下。”
我的声音平静得吓人。
第3章 破碎的信任
张兰看着我手里的汇款单,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白纸。
“我……”
“你什么?”我向前逼近一步,“张兰,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拿汗水换来的。你就是这么对我,这么对这个家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又沉又重,像两台破旧的风箱。
“卫东,你听我解释。”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弟弟他……他做生意失败,欠了好多钱,有人上门逼债……”
“所以你就拿我们的钱去给他还债?”我打断她,冷笑一声。
“那是我们的钱吗?那是我李卫东一个人的钱!”
“是我在车间里,没日没夜,用健康和汗水换来的!”
我吼了出来,积压了几天几夜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主?”
“我……”她被我吼得一愣,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我怕你不同意……阿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逼死啊!”
“怕我不同意?”我气得笑了起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一个人?”
“他做生意,我没拦着。他赔了钱,如果是正经的窟窿,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李卫东会袖手旁观吗?”
“可你呢?你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欺骗,隐瞒!”
“五年!整整五年!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我的内心独白在咆哮:你毁掉的不是钱,是我们之间最宝贵的信任!
我看着她流泪的脸,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失望。
“张兰,我们之间,完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卫东!”她从后面死死地抱住我的腰。
“你别走,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眼泪浸湿了我背后的衣服,滚烫滚烫的。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心软。
这不是一次两次,这是长达五年的欺骗。
我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她的力气很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放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我没有回头,摔门而出。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孤独。
路过一家小饭馆,我走了进去,点了一盘花生米,两瓶啤酒。
酒很凉,灌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我掏出手机,想给父母打个电话。
但我能说什么?
说我老婆把我们买房的钱,都给了她弟弟?
我妈那脾气,知道了还不得炸了锅。她本来就对张兰有点小意见,觉得她娘家是个拖累。
我不能说。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我得自己解决。
可怎么解决?
离婚?
这个词一冒出来,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想到儿子乐乐,他才四岁,那么可爱,那么依赖我们。
如果离婚,他怎么办?
我的心像被揉成了一团,又酸又涩。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但越喝,脑子越清醒。
张兰抱着我哭泣的样子,她惨白的脸,她颤抖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
我恨她,恨她的欺骗。
但我也知道,她不是个坏女人。
她孝顺父母,照顾孩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P。
她只是……太爱她的弟弟了。
这份爱,已经变得畸形,甚至毁了我们自己的小家。
两瓶啤酒喝完,我付了钱,摇摇晃晃地走出饭馆。
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我走到了我们小区楼下,抬头向上望去。
我们家的窗户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那么温暖。
曾几何有,那是我奋斗的全部意义。
现在,那扇窗户在我眼里,却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随时可能把我吞噬。
我站了很久,直到腿都麻了。
我该上去吗?
上去之后,又该如何面对她?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找不到答案。
第4章 灯下的影子
李卫东不知道的是,在他摔门而出的那一刻,张兰瘫软在了地上。
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刺骨的凉意。
但再凉,也凉不过她的心。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知道,这一次,李卫东是真的伤透了心。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每一次从银行柜台取出现金,或者在手机上按下转账确认键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那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那是李卫东在焊花四溅的车间里,用汗水和健康换来的。
她记得他夏天被烫伤的胳膊,上面留下了好几个深色的疤。
她记得他冬天回家时,那双被冻得又红又肿,像胡萝卜一样的手。
她也记得,他每次把工资卡交给她时,脸上那种全然信任的笑容。
“老婆,辛苦了。”他总是这么说。
每当这时,她的愧疚就如同潮水一般,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没有选择。
电话那头,是弟弟张强带着哭腔的哀求,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姐,你再不帮我,他们就要砍我的手了!”
“兰兰啊,妈求求你了,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她能怎么办?
张强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虽然不成器,但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第一次,张强说做服装生意,被合伙人骗了,亏了三万。
她犹豫再三,还是从家里的存款里取了三万给他。
她安慰自己,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她也跟李卫东旁敲侧击地提过,说弟弟手头紧。
李卫东当时说:“让他自己想办法,成年人了,总不能一直靠家里。”
那一刻,张兰就知道,这件事,不能让李卫东知道。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他看重的是靠自己双手奋斗。
他不会理解她这种近乎盲目的亲情。
于是,就有了第一次隐瞒。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张强的窟窿像个无底洞,生意失败,网络赌博,高利贷……
一次比一次严重。
张兰也曾声嘶力竭地骂过他,也曾发誓再也不管他。
可每次,看着母亲哭肿的眼睛,听着电话里催债的威胁,她都心软了。
她只能拆东墙,补西墙。
用自己和李卫东的小家,去填补娘家那个巨大的黑洞。
她活得像个走钢丝的人,每天都在恐惧和愧疚中煎熬。
她不敢买贵的衣服,不敢跟同事出去聚餐。
李卫东给她的生活费,她都省着花。
她甚至想过找一份兼职,但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存折上的数字,一点点减少,最后趋近于零。
她无数次想过跟李卫东坦白。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该怎么开口?
说她把他们梦想中的房子,给“扶”没了?
她不敢想李卫东知道真相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所以她只能拖着,骗着,幻想着有一天,弟弟能浪子回头,把钱都还上。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
当李卫东拿出那沓汇款单时,她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客厅里,李卫东摔门的声音还在回响。
儿子乐乐被惊醒了,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妈妈,爸爸呢?”
张兰连忙擦干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爸……爸爸单位有急事,出去了。”
她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儿子的体温,是她此刻唯一的温暖。
“妈妈,你哭了?”乐乐用小手摸着她的脸。
“没有,妈妈眼睛里进沙子了。”
她把脸埋在儿子的颈窝里,再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她知道,她亲手打碎了这个家。
打碎了李卫东对她的信任,也打碎了他们曾经共同憧憬的未来。
窗外,夜色深沉。
她抱着儿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座孤零零的雕像。
她不知道李卫东还会不会回来。
也不知道这个家,还有没有明天。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像一张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第5章 公园里的真相
我在楼下站了快一个小时,腿都僵了。
最后,还是对儿子的牵挂占了上风。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的灯还亮着。
张兰没有睡,她就坐在沙发上,我走的时候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
只是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沙哑。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儿子的房间。
乐乐睡得很沉,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心里一痛,俯下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一切,本来都不该让他承受的。
我给他盖好被子,走出来,关上了房门。
张兰还坐在那里,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们谈谈吧。”我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
听到“民政局”三个字,她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卫东,不要……”她站起来,想抓住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冷笑,“我给了你五年的机会,你是怎么做的?”
“钱我可以再挣,房子我们可以再等,但是信任呢?张兰,被你打碎的信任,要怎么拼回来?”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刺得她哑口无言。
她呆呆地站着,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那……那乐乐怎么办?他不能没有爸爸。”
“离婚了,我还是他爸爸。抚养权归你,我每个月会给抚养费。”
我说得异常冷静,仿佛在谈一笔生意。
其实我的心,也在滴血。
但长痛不如短痛。
和一个没有信任的伴侣生活在一起,对我们三个人,都是折磨。
那一晚,我们谈了很久。
或者说,是我单方面地宣布我的决定,她在一旁不停地哭泣和哀求。
最后,她哭得没力气了,只剩下一句。
“能不能……再等一个星期?”
“为什么?”
“下周三,是我妈的生日,我不想让她……难过。”
我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一下。
“好,就一个星期。”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们不再争吵,也不再冷战。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我不能让家里的事,影响到我的饭碗。
我李卫东的手艺,就是我的尊严。
我开始加班,主动承接那些难度最高的焊接任务。
车间里飞溅的焊花,和刺鼻的金属味道,反而让我感到一丝心安。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周二下午,我提前完成了手里的活儿。
组长特批我早下班两个小时。
我骑着电瓶车回家,路过街心公园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兰。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是她弟弟,张强。
张强看起来很憔...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又在干什么?
难道她还在给他钱?
我把电瓶车停在远处一棵大树后面,悄悄地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姐,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张强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你还想有下一次?”张兰的声音很冷,是我从未听过的冷。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跟卫东要离婚了!”
我的心猛地一震。
只听张兰继续说道:“我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了,六十多万!那是你姐夫没日没夜干活挣来的血汗钱!”
“现在,家没了,钱也没了,你满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夫……”张强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哼。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张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了。是从我妈的养老钱里拿的。”
“你拿着这钱,离开这个城市,找个正经工作,好好做人。”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张兰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背影决绝,又带着一丝踉跄。
张强坐在原地,拿起那个信封,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把脸埋在手里,肩膀微微抽动。
我躲在树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原来……是这样。
她不是无底线地纵容,她也在痛苦和挣扎。
她最后说的那些话,是发自内心的决裂。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愤怒,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她也是个受害者。
被亲情绑架的受害者。
我忽然想起,她让我再等一个星期。
不是为了她妈的生日。
她只是想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跟过去做个了断。
我站在原地,看着公园里嬉戏的孩子,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第一次开始反思,在这场婚姻的悲剧中,我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只顾着埋头挣钱,自以为是地把所有担子交给她。
我关心过她的压力吗?
我了解过她娘家的困境吗?
没有。
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丈夫。
第6章 一碗阳春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脑子里,全是刚才在公园里看到的那一幕。
张兰决绝的背影,和张强埋头痛哭的样子,交织在一起。
打开门,家里静悄悄的。
张兰还没回来。
我走到厨房,看到洗碗池里泡着她中午吃过的碗。
一只很普通的白瓷碗,碗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
这个碗,我们用了五年了。
我忽然觉得,这个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刻着时间的印记,也刻着我们的故事。
我默默地拿起抹布,把碗洗了,擦干,放回橱柜。
然后我开始打扫卫生。
把被我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一点点收拾整齐。
当我把那只上了锁的木盒子重新放回书架顶上时,我的心情很复杂。
是我,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也是我,差一点就亲手毁了这个家。
晚上七点,张兰回来了。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睛红肿,显然又哭过。
看到焕然一新的家,她愣了一下。
“你……你都收拾了?”
“嗯。”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面条和青菜。
“你吃饭了吗?我下碗面。”
她摇摇头,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的背影,欲言又止。
水开了,我把面条下进去。
又卧了两个荷包蛋。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就出锅了。
翠绿的青菜,金黄的荷包蛋,飘着几点葱花。
香气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我把其中一碗递给她。
“吃吧,还热着。”
她接过碗,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碗壁,身体微微一颤。
我们坐在餐桌前,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
一碗面快吃完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
“卫东,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我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我今天……去见张强了。”她低着头,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我知道。”我说。
她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今天下午,提前下班,在公园里……都看到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这一次,我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探寻。
“我……”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面汤里。
“我不敢说……我怕你知道了会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家。”
“我总想着,等他好了,等他把钱还了,我再告诉你。没想到,窟窿越来越大……”
她断断续续地,把这几年所有的心酸和挣扎,都说了出来。
她说她是如何在愧疚和亲情之间备受煎熬。
她说她多少个夜晚都睡不着,怕我某天突然问起存款。
她说她恨自己的软弱,也恨弟弟的不争气。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原来,在我埋头苦干的时候,她一个人,默默地扛起了这么沉重的担子。
她犯了错,错在欺骗和隐瞒。
但这份错的背后,却藏着那么多的无奈和苦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柔软地触碰了一下。
那堵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墙,似乎开始融化了。
“都过去了。”等她说完,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钱没了,可以再挣。家,不能散。”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不跟我离婚了?”
我摇了摇头,伸手,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张兰,我也有错。”
“我只想着挣钱,却忽略了你的感受,没有跟你一起分担家里的事。”
“一个家,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两个人的。”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
我的话音刚落,她再也忍不住,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释放,有悔恨,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窗外,夜色温柔。
我知道,我们失去了一大笔钱,但我们找回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一个家真正的意义——理解和分担。
第7章 崭新的存折
第二天,是周三,张兰母亲的生日。
我们一家三口,提着蛋糕和水果,去了岳母家。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岳母和小舅子张强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张兰把昨天我们谈话的结果告诉了他们。
饭吃到一半,岳母突然站起来,端起酒杯。
“卫东,是妈对不起你,是妈没教育好张强,给你和兰兰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妈敬你一杯,你要是心里有气,就骂我几句吧。”
我赶紧站起来,“妈,你这是干什么,快坐下。”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
“张强是我小舅子,他有难处,我们做哥嫂的,能帮就得帮。”
“但是,”我话锋一转,看向张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钱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张强把头埋得更低了。
“姐夫,我知道错了。”
我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有气,但更多的是想拉他一把。
“你以前不是学过电工吗?手艺还在不在?”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在。”
“行。我们厂最近正好在招维修电工,虽然工资没我高,但五险一金交齐,一个月五六千块钱,踏踏实实干,养活自己没问题。”
“我跟我们车间主任熟,我去帮你问问。但丑话说在前面,能不能干得长,得看你自己。”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种久违的光。
“姐夫,我……我真的可以吗?”
“能不能,不是我说了算,是你自己说了算。”我严肃地说。
“你要是还跟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那谁也帮不了你。”
“我干!姐夫,我一定好好干!”他站起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尊严,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从岳母家回来,天已经黑了。
我和张兰牵着乐乐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卫东,谢谢你。”张兰轻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拉他一把。”
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
“他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不是吗?”
她没说话,但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回到家,张兰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子,递给我。
是一本崭新的存折。
“这是家里的三万六千八,还有我妈给我的五千,一共四万一千八。”
“以后,家里的钱,我们一起管。”
“每个月,我们一起去银行存钱,好不好?”
我接过存折,打开,看到户主的名字写的是我们两个人。
我点点头,郑重地说:“好。”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分房睡。
躺在熟悉的床上,闻着枕头上熟悉的味道,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虽然我们买房的计划,要推迟好几年。
虽然我们的存款,几乎要从零开始。
但我知道,我们的家,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完整,更坚固。
几天后,张强顺利地通过了厂里的面试,成了一名维修电工。
上班第一天,他穿上了崭新的蓝色工作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中午在食堂碰到,他端着饭盒,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我面前。
“姐夫。”
“嗯,好好干。”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有光。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和张兰之间,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坦诚和透明。
我们开始一起规划家庭的开支,一起讨论乐乐的教育。
每个月发工资的那天,我们会一起去银行,把省下来的钱存进那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存折。
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点增加,我们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心在一起,手牵着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套带阳台的三居室,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因为,一个真正的家,从来都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来源:俊俏可乐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