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深秋的冷雨顺着窗缝往里钻,我蜷在沙发里直打哆嗦,额头像被火烤着,摸起来烫得能煎鸡蛋。茶几上的白粥早凉透了,药瓶东倒西歪地躺着,电视开着,新闻里播着"今日最低温8℃",可这空屋子比冰窖还凉。
深秋的冷雨顺着窗缝往里钻,我蜷在沙发里直打哆嗦,额头像被火烤着,摸起来烫得能煎鸡蛋。茶几上的白粥早凉透了,药瓶东倒西歪地躺着,电视开着,新闻里播着"今日最低温8℃",可这空屋子比冰窖还凉。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我扶着墙摸出来,是社区医院的号码。"王阿姨,明天记得来体检啊。"护士甜美的声音像根细针,扎得我眼眶发酸。放下电话,目光扫过客厅那面墙——从前满满当当的全家福,如今只剩几枚生锈的钉子,空得能听见回声。
抽屉最底层的铁盒里,压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我十六岁,妹妹小芸十四岁,挤在老房子的木门槛上,她举着半块烤红薯往我嘴边送,我俩鼻尖都冻得通红。背面是我歪歪扭扭的字迹:"1983年冬,姐和小芸,要当一辈子好姐妹。"
记忆突然涌回三十年前。纺织厂大杂院的老房子里,父母走得早,我初中没毕业就去车间当学徒。每月工资留二十块吃饭,剩下的全塞给小芸当学费。她总趴在我耳边说:"姐,等我考上大学,挣钱给你买新衣服。"后来她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了中学老师,嫁了医生,日子过得体面。
矛盾是从母亲的遗产开始的。老房子拆迁分了三套安置房,我觉得"谁照顾老人多谁多拿"天经地义,小芸却红着眼说"兄妹平分才公平"。争执那天她摔了茶杯,碎片溅到我脚边:"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说完抓起包就走。我蹲在满地狼藉里,突然觉得这三十年的付出像个笑话——原来在她心里,我早不是姐了。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联系。她过年寄来的腊肠,我原封不动退回去;我做胆结石手术住院,她在电话里只说"我忙"就挂了。去年中秋,我买了她最爱的鲜肉月饼,蹲在楼下等了两小时,看她和女婿抱着外孙女从超市出来,却像没看见我似的径直走了。
可人老了,到底扛不住病。上个月在菜市场晕倒,是邻居张婶送我去的医院。她守了我三天,给我擦身子换尿布,临走时叹气:"王姐,你家小芸要是在,哪用我这老婆子受累。"我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小芸的电话号码我背了三十年,此刻却攥着手机不敢按。
真正让我心里松动的,是上周在公园遇见的李叔。他坐在长椅上抹眼泪,说小儿子一家去三亚过冬了,"我这把老骨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蹲下去拍他背,突然想起小芸上个月发的朋友圈:她和外孙女在医院走廊,孩子举着"祝外婆生日快乐"的手工贺卡,她眼角有细纹,可笑得比当年拿大学录取通知书还甜。
那天晚上,我翻出小芸的微信。对话框停在三年前,她发的"姐,我买了新茶,给你寄点",我回的"不用"。我盯着输入框,手指抖得厉害,最后发了句:"小芸,明天早上八点,巷口豆浆铺见。"
老地方是我们小时候常去的豆浆铺,五分钱一碗的豆浆香了四十年。我到的时候,小芸已经坐在老位置,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可看见我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她喊我,声音哑得厉害。
我们谁都没提过去,捧着豆浆说些陈年旧事。她先开了口:"那年拆迁,我其实是怕你委屈。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要是多拿两套,良心不安。"我鼻子一酸:"我就是气你把我当外人,好像我照顾你,是图你回报。"豆浆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我看见她从布包里掏出根腊肠——正是我每年退回去的那根,"每年都买,想着哪天你肯收了。"
现在小芸每周三雷打不动来给我做饭。她系着我年轻时的蓝布围裙,在厨房喊:"姐,尝尝我新学的红烧肉!"外孙女放暑假来住,总黏着我讲故事:"太姥姥,你和小芸姥姥小时候真抢过糖?"我抱着软乎乎的小丫头,看小芸在阳台晒被子,阳光穿过她的白发,暖得人心里发颤。
前几天体检,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回家路上,小芸搀着我慢慢走,风里飘来桂花香。"姐,"她突然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下暴雨,你背我过积水的巷子?"我笑:"怎么不记得?你趴在我背上,把伞全往我这边歪,自己半边身子都湿了。"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晚霞把天边染成橘红色。路过社区广场,几个老姐妹喊我打太极,小芸却拽住我:"先拍张照吧。"她举着手机,镜头里两个老太太笑得眯起眼,身后的银杏叶黄得正好。
原来亲情从来不是算清楚的账,是冷了有人递衣裳,病了有人端热汤,是哪怕吵得再凶,心里也始终留着个位置。人老了才明白,断了的不是血脉,是心里的暖炉;和好了,日子才过得有温度。
现在我床头的相框里,新添了张照片:我和小芸站在老房子的废墟前,背后是正在重建的社区花园。照片背面写着:"2023年秋,姐和小芸,这辈子,不分开。"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