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月的梧桐叶扑簌簌砸在民政局台阶上,我捏着离婚证的手指被风刮得泛凉。骆明远站在我斜前方两步远,黑色大衣下摆沾着排队时蹭的灰,像极了高中校服上洗不净的奶茶渍——那时他总把洒在我校服上的奶茶渍,说成"专属标记"。
九月的梧桐叶扑簌簌砸在民政局台阶上,我捏着离婚证的手指被风刮得泛凉。骆明远站在我斜前方两步远,黑色大衣下摆沾着排队时蹭的灰,像极了高中校服上洗不净的奶茶渍——那时他总把洒在我校服上的奶茶渍,说成"专属标记"。
"去机场吧。"他突然开口,声音比穿堂风还轻。
我抬头看他。这个陪我从职高读到大专,在奶茶店一起煮了三年珍珠的男人,眼尾细纹比上个月又深了两道。他说要去洛杉矶陪母亲治病,我签了离婚协议——不是不爱,是知道他等了十年的海外工作机会,不该再被我困在这座三线小城。
出租车里,广播放着《后来》。骆明远突然说:"记得高三冬天吗?你蹲在后巷哭,说数学考了38分。"
怎么不记得?那天我抱着保温桶给住院的爸送鸡汤,在冰面上摔了一跤,半桶汤洒在雪地里。数学卷子从怀里滑出来,红叉像把刀扎眼睛。是骆明远翻遍整条巷子找到我,把我冻红的手塞进他校服口袋:"哭什么?我给你补数学,大不了我多打份工。"
后来他真的每天下晚自习,用奶茶店的废纸背面给我讲函数题。珍珠煮糊了就说"新研发的焦糖味",我数学考及格那天,他买了盒草莓蛋糕,奶油抹了我半张脸:"林小满,你值得所有好的。"
可现在,"好的"是洛杉矶的医院,是不用挤公交的写字楼,是他妈妈需要的靶向药。而我呢?在社区医院当护士,每天给老头老太太量血压,上周刚用验孕棒测出两道杠——这个小生命,他连一眼都没来得及看。
"到了。"司机提醒。骆明远拖着行李箱往安检口走,我像高中时他帮我扛书包那样跟着。值机柜台前他突然转身:"小满,我包里最底层有个铁盒。"
我当然知道那个铁盒。高中时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装着我们的准考证、电影票根,还有我掉的第一颗智齿。去年搬家他说要扔,我抢过来塞在衣柜顶;后来他妈来住,说"年轻人别总翻旧物",他才收进随身包。
"里面有张卡。"他喉结动了动,"密码是你生日。"
安检屏闪着"洛杉矶-上海"的航班信息,他的航班三点起飞,现在两点十分。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指腹还是当年煮珍珠磨出的茧:"我不是没想过留下。可我妈这病,国内最好的医生说最多还有两年......"
"所以你选了她?"我的声音在抖。
他松开手退半步:"我选的是不让你跟着吃苦。我这种没背景的人,在国外住地下室都要看房东脸色。你怀孕了,孩子需要......"
"够了!"我打断他,眼泪砸在瓷砖上。原来他早知道我怀孕了?上周张姐说我脸色不对,我躲在卫生间测出两道杠时,第一个想分享的就是他。可这半个月他总说"忙",昨天还催着"离婚手续尽快办,别拖累你"。
"小满,听我说......"
"骆明远!"我喊他全名,像高中拽他去办公室领罚那样,"大二那年我爸要交三万住院费,是你把两年的奶茶店奖金全给了我,自己吃三个月泡面。你说'钱没了能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现在怎么忘了?"我掏出手机翻出B超单,"医生说孩子健康,我问过中介,社区医院能调休,我们可以......"
"小满!"他突然提高声音,安检员看过来。他压低声音:"我妈昨天咳血了,护工拍了视频。她现在连自己名字都快记不清......"
我愣住了。上周他说"去省城出差",原来根本是骗我。手机震动,是张姐发来的视频:我爸坐在病床上举着半块苹果笑,身后"禁止进食"的牌子格外刺眼。
登机广播响起。骆明远拖着箱子往通道走,走两步又回头:"铁盒里有我新整理的病历,你......"
"骆明远!"我冲过去拽住他衣角,"你走了,我爸怎么办?我怀孕了怎么办?"
他转身抱住我,下巴抵着我发顶:"我走了才能赚更多钱。等我妈稳定了,就接你们过去。真的,等我。"
他身上还是熟悉的蓝月亮洗衣液味,和高中时一样。可这次怀抱不再踏实——他的肩膀在抖,我知道他在说谎。他根本没落实国外工作,不知道洛杉矶医院能不能收他妈,他只是想逃,逃开这个他撑不起的家。
登机广播再次响起。他掰开我的手,塞进那个铁盒。我打开,除了旧物,还有张皱巴巴的诊断书:"骆淑兰,肺癌晚期,建议保守治疗",日期是半个月前。
"小满,别等我。"他转身走进通道,背影越来越小,像那年高考后他坐绿皮火车去省城打工,我站在站台哭,他隔着玻璃比"加油"手势。
现在我坐在机场大厅,铁盒里的验孕棒和B超单叠在一起。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像我们回不去的青春。手机又震,是张姐的新消息:"你爸把降压药当糖吃,我把他锁病房了,你赶紧回来。"
原来有些再见,从领结婚证那天就写好了结局。我们像两棵长歪的树,以为靠在一起能挡风,可风真来的时候,终究要往不同的方向倒。
你说,如果那天在奶茶店后巷,我没哭着说"我考不好",而是咬着牙说"我再试试",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