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观钱惠芳女史《墨兰居诗草》,愈知诗人对花之偏爱多多也。单从标题来看,涉及花卉者乃有牡丹、腊梅、寒梅、红梅、黄梅、春梅、杨梅、虎刺梅、紫藤、山茶、海棠、兰花、玉兰、白玉兰、马兰花、荷花、藕花、樱花、桃花、杏花、蔷薇花、紫薇花、迎春花、月季花、水仙花、油菜花、蒲
冯仲平 河北邢台人。文学博士。广西民族大学教授,广西演艺职业学院教授,《演艺研究》(辑刊)主编。
天女散花 芬芳四溢
——读钱惠芳女史咏花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之人,诗人尤甚。花,无疑是植物中之最美者;而爱花之诗人,恐怕亦非女诗人莫属。读钱惠芳女史之诗,乃知吾言不谬也。
近观钱惠芳女史《墨兰居诗草》,愈知诗人对花之偏爱多多也。单从标题来看,涉及花卉者乃有牡丹、腊梅、寒梅、红梅、黄梅、春梅、杨梅、虎刺梅、紫藤、山茶、海棠、兰花、玉兰、白玉兰、马兰花、荷花、藕花、樱花、桃花、杏花、蔷薇花、紫薇花、迎春花、月季花、水仙花、油菜花、蒲公英,木槿花、葵花、萱草、黄花、秋菊、桂花、秋桂、榴花、苇花、槐花、楝树花、梧桐花等,还有其他与花密切关涉的许多植物。春秋四季,各有时令之花,实在难以尽数;红黄粉紫,花有各种颜色,令人目不暇接;花开花落,鲜艳明媚有时,不可同日而语。繁花似锦,五彩缤纷,令人难以尽观。兹选三首咏兰佳作,以示赏心悦目之乐耳。
其一,七绝《白玉兰》:
玉花独恋向阳枝,堪忆香浓引蝶时。
雨露滋滋频爱护,芬芳再吐有心知。
王夫之论《桃夭》,认为诗人深得物理,盖“桃之夭夭”,物之稚也。有园艺经验的或善于观察的人,方能深知此自然之理。诗人咏白玉兰,首句不仅采用了拟人的手法,下一“恋”字写出了花卉与阳光之间的自然关系,而且赋予白玉兰以人的思想感情。第二句用“堪忆”两字,则将主观与客观有机融汇于一体,令读者分不清诗人说的是玉兰花的物性还是诗人自己的心情。同时,诗人在瞬间的观感之中注入了时间因素,由此可知,“独恋向阳枝”非止一日,而散发芬芳又岂止当时!玉兰花不仅需要阳光的温煦,更需要雨露的滋润,阳光、雨露的频频爱护,方有明媚的花朵应时绽放。结句“芬芳再吐有心知”,乃是此诗的点睛之笔。欧阳修有诗云,“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内中包含多少惆怅与无奈!钱诗则有如青年男女两情相悦,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历史的长度与情感的深度相辅相成,花与阳光雨露的外在描写,巧妙地寄托了内心的隐秘情感,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含蓄蕴藉,引人遐思。王国维《人间词话》云:“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辛弃疾《贺新郎》词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诗之中,诗人与白玉兰彼此欣赏,物我混一,我借白玉兰寄寓情愫,白玉兰与我合二为一。咏花之什,此佳构也。
其二,七律《春兰》:
庭园独秀一枝兰,几缕幽香度腊寒。
韵致高风成惠质,娇花碧叶引遐观。
素心嫩色姿招蝶,柔态纯情凤顾鸾。
坐靠绮窗迷倩影,沉吟不觉已更阑。
王国维《人间词话》曰:“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前首七绝,无我之境也。四句均写白玉兰,看不到诗人的影子,从头到尾不留一点痕迹,严羽《沧浪诗话》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也。这首七律,前三联写诗人眼中的春兰,虽然诗人没有出现在字里行间,但是读者明白诗人以静观的方式欣赏春兰的风姿美质。庭院之中,一枝独秀,便轻轻点出春兰不同凡花的形象,次句描写春兰不畏腊寒开放的品格,“一枝”呼应“几缕”,平易自然;“幽香”深化“独秀”,由表及里。颈联紧承首联,继续描写春兰的美好资质,感性的“韵致高风”成就了惠质兰心,美丽的“娇花碧叶”吸引游人远道前来观赏。此联其实已经暗含着诗人的形象了,所有对春兰的褒扬赞美之词,无不出自诗人之心、诗人之眼、诗人之笔,这种移情的手法,即诗人心灵向外物的投射,使春兰具有了人的品格与情感。诗人善于安排描写与抒情的节奏层次,首联从远观到闻香,颈联近观铺陈展开,具体描写春兰的姿态、颜色、品质,腹联突出点染春兰的“素心嫩色”和“柔态纯情”,如果说“素心嫩色”还是描写春兰的话,“柔态纯情”已经超越了对春兰本身的描写,似乎是诗人借春兰而直接袒露自己的心声:春兰美得自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春兰美得坦率,并无任何遮掩;恣情招引蜂蝶,期待鸾凤和鸣。“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庄生化为蝴蝶,抑或蝴蝶化为庄生。面对娇艳的春兰,诗人内心泛起涟漪,不觉沉吟于美丽的梦幻之中而不自知。诗艺如此,令读者已然痴迷矣!
其三,七律《白玉兰》:
玉树东风一夜妆,清纯素淡朵琳琅。
冰肌胜雪三分白,粉蕊逾梅几缕香。
邂逅青娥描翠黛,留连阆苑曳霓裳。
阳春丽曲撩心曲,投果檀郎谐凤凰。
诗人对白玉兰情有独钟,而且所寄寓的情感大致以爱情为主,盖“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故一唱三叹者欤!首联总写,“玉树东风”,何其快哉!“清纯素淡”,何其雅哉!美丽的白玉兰,既是季节的孕育装扮,也是自我的骄傲呈现。颈联承前,下了大力气描写白玉兰的美丽姿态,可见白玉兰在诗人心中的地位和形象。“冰肌胜雪三分白,粉蕊逾梅几缕香”,表面上看,诗人通过与白雪、梅花的对比,突出了白玉兰的颜色和香气,而实际上,显然是诗人含蓄的自况。《诗经》中的比兴手法,屈原作品的香草美人,无不具有明确的喻指对象。王逸《离骚经序》云:“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中国诗歌自诗骚开创的“比德”传统,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是否具有寄托乃成为评价作品优劣的重要标准。腹联由眼前之景跳脱开来,进入了幻想的神仙境界,“青娥”“阆苑”别开生面,进一步提升了白玉兰的品性——由物性到人性再到神性,诗人之笔不仅出人意表而且出神入化。卒章显其志,乃是诗歌结构的一般规律。尾联“阳春丽曲撩心曲,投果檀郎谐凤凰”,无疑透露了诗人心中美好的愿景。爱情作为永恒的主题从来不会过时,只要人类存在,只要是正常的人,爱情就永远是最神圣、最美好、最有价值的感情。
孔子强调子弟要读“诗三百”,《论语·阳货》篇记载:“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读诗写诗,难道仅止于“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吗?显然不是,花草树木,也是世界史的一部分,也是人类精神史的一部分,我们岂能等闲视之?故《诗经》之时义大矣哉,诗歌之时义大矣哉!据说,有诗性的人是值得交往的人;又据说,懂得审美的民族是有希望的民族。是耶非耶?!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来源:小楼听雨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