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青瓷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
苏青瓷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
她手里捏着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崭新,甚至有些烫手。
身边,她的前夫,江屿,也拿着同样的一本。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悲,就像过去一年里任何一天那样,沉默而普通。
“废物!真是晦气!我们苏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招了你这么个上门女婿!”苏青瓷的母亲柳玉芬指着江屿的鼻子,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这阴沉的天色,“现在离了,赶紧滚!以后别再让我们看见你!”
江屿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跑了不知多少公里的运动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朴素,或者说,寒酸。
苏青瓷的弟弟苏子航在一旁抱着臂,轻蔑地嗤笑一声:“姐,你总算解脱了。跟一个送外卖的过了一年,真是委屈你了。以后啊,眼睛放亮点,许耀辉哥那样的才是良配。”
苏青瓷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一年前,苏家企业濒临破产,爷爷在病榻上拉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她必须嫁给江屿。一个她从未见过,只存在于爷爷口中的故人之孙。
没人知道为什么。
全家人都以为爷爷病糊涂了,但拗不过他以命相逼。
于是,苏家大小姐,苏青瓷,就这么和一个查不到任何背景,自称是外卖员的男人闪婚了。
这一年,是苏青瓷人生中最压抑的一年。江屿住进了苏家那套闲置的老破小,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地送外卖,赚着微薄的薪水。面对柳玉芬的辱骂和苏子航的嘲讽,他从不还口,只是沉默地承受。
他对她,倒是很好。会在她加班晚归时留一盏灯,会默默修好家里坏掉的水龙头,会在她生病时笨拙地熬一锅没什么味道但热气腾腾的白粥。
可这些,在柳玉芬和苏子航眼里,都是一个底层男人无能的讨好。
而苏青瓷,夹在中间,被家族的压力和外界的流言蜚语压得喘不过气。她承认,她也曾看不起他。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只能是这样一个平凡到尘埃里的人。
所以,当一年婚期约定已到,母亲提出离婚时,她没有反对。
“字我签了,房子和存款,都按协议上说的,我一分不要。”江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却很清晰。他将手里的离婚证小心地放进裤兜,像是放着什么重要的文件。
柳玉芬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
江屿没再理她,目光转向苏青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释然,有不舍,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歉意。
【这一年,辛苦你了。】他心里默念。
“保重。”他说完这两个字,转身就走,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留恋。
一辆黑色的辉腾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窗摇下,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探出头,神情恭敬。
“先生。”
江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柳玉芬还在唾骂着,苏子航则兴奋地规划着晚上去哪里庆祝。
只有苏青瓷,怔怔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辉腾,低调的奢华,这车……是一个送外卖的能坐得起的吗?
【或许是别人的车吧,想多了。】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将这丝疑虑甩出脑海。
回到家,柳玉芬立刻喜气洋洋地打起了电话。
“哎,亲家母啊!对对对,离了离了!我们家青瓷总算脱离苦海了!……周末的同学会?耀辉也在?那肯定得去啊!我们青瓷现在是单身了,正好让孩子们多聚聚嘛!”
挂了电话,柳玉芬容光焕发地对苏青瓷说:“听见没?这周末高中同学会,许耀辉亲自组的局,在‘天盛汇’。你必须给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让所有人都看看,离了那个废物,你过得有多好!”
苏青瓷有些疲惫,不想去。
“妈,我不想……”
“必须去!”柳玉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许耀辉现在可是天宇集团的老总,年轻有为,对你又一直有意思。你爷爷当年要是没犯糊涂,你俩早就在一起了!这是多好的机会!你给我抓住了!”
苏青瓷看着母亲势利的嘴脸,心中一阵悲哀。在他们眼里,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丈夫不过是一个标签。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周六晚上,天盛汇。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次的同学会,与其说是叙旧,不如说是炫耀。而炫耀的中心,无疑就是许耀辉。
他一身高定西装,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被一群老同学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意气风发。他身边,是同样光彩照人的女友,柳曼。
苏青瓷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月白色长裙,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像一幅水墨画,清冷而出尘。
“哟,这不是我们的校花苏青瓷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是柳曼。她挽着许耀辉的胳膊,上下打量着苏青瓷,眼神里满是优越感,“听说你离婚了?真是恭喜啊,总算把那个送外卖的给踹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声。
苏青瓷嫁给一个外卖员的事,早就成了他们这个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苏青瓷的脸白了白,攥紧了手包。
许耀辉假惺惺地出来打圆场:“曼曼,别这么说。青瓷当初肯定有她的苦衷。”
他转向苏青瓷,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和势在必得的占有欲,“青瓷,都过去了。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公司正好缺个行政助理,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来我这儿。”
行政助理?
周围的人看苏青瓷的眼神更加同情了。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竟沦落到要靠别人施舍一份工作。
“不必了,谢谢。”苏青瓷冷冷地拒绝。
“还挺有骨气。”柳曼嗤笑一声,“耀辉,你就是心太软。有些人啊,落魄了也是活该。”
苏青瓷不想与他们争辩,转身想找个角落待着。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江屿。
他还是那身简单的休闲装,和这奢华的宴会厅格格不入。他像是没看到满屋子惊诧的目光,径直走向了吧台。
【他怎么会在这里?!】苏青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羞耻、愤怒、不解,各种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他是来这里送外卖,恰好撞见了?还是……故意来让她难堪的?
“我靠,那不是苏青瓷那个送外卖的前夫吗?”
“他怎么进来的?这里的安保呢?”
“穿得跟个民工一样,真是丢人现眼!”
议论声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屿身上,像在看一个闯入瓷器店的疯牛。
许耀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觉得江屿的出现,是对他这个主办方的羞辱。
他端着酒杯,带着几个跟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喂,送外卖的!”许耀辉用下巴指着江屿,语气傲慢,“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江屿端起一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这家酒店,是你开的?”
许耀辉一噎,随即恼羞成怒:“我是在这包场办同学会!你一个不相干的人闯进来,搅了我的场子,我让你滚出去,有问题吗?”
“耀辉,跟这种人废什么话。”柳曼扭着腰走过来,鄙夷地看着江屿,“直接叫保安把他轰出去不就行了?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就是,轰出去!”
“别脏了天盛汇的地!”
众人跟着起哄。
苏青瓷站在人群后,脸色煞白,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虽然和江屿离了婚,可看到他被人如此羞辱,心里还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不忍。
她正要上前,江屿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玩味和……嘲弄。
“叫保安?”他放下水杯,不紧不慢地说,“可以。不过我建议你先问问你们的经理,他敢不敢。”
“你他妈吓唬谁呢!”许耀辉被他那有恃无恐的态度激怒了,“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臭送外卖的,还敢在这里装逼!”
他一把抓住江屿的衣领,作势要推搡。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大堂经理模样的人正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保安。
许耀辉一看,立刻松开江屿,得意地笑道:“经理,你来得正好!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混进来的家伙给我扔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那位大堂经理根本没看许耀辉,而是径直冲到江屿面前,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角度,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颤:
“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招待不周,万望恕罪!”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许耀辉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柳曼和那些起哄的同学,也都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苏青瓷更是心头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经理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恭敬?】
江屿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位经理:“我来见几个朋友,不想太张扬。你不用管我。”
“是!是!”经理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即转身,用一种极其严厉的目光瞪着许耀辉,“许总,这位先生是我们酒店最尊贵的客人。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许耀辉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不是个送外卖的吗?我……我以为……”
“送外卖的?”经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不敢笑出来,只能憋着,“许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位先生的身份,不是你能揣测的。”
说完,他又对江屿深深一躬,然后带着保安悄然退下,临走前还狠狠瞪了一眼许耀辉,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宴会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江屿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惊疑和忌惮。
一个能让天盛汇大堂经理如此卑躬屈膝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送外卖的?
扮猪吃虎!
这四个字瞬间闪过所有人的脑海。
许耀辉的脸色阵青阵白,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他想不通,一个窝囊了一年的上门女婿,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连天盛汇都要敬畏的大人物?
【难道是认错人了?对,一定是认错人了!】许耀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强撑着面子,干笑道:“呵……呵呵,可能是什么误会吧。既然是酒店的贵客,那就算了。来来来,大家继续喝,继续喝!”
他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江屿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江屿走到许耀辉面前,身高上比他略高一筹,那平静的目光此刻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许耀辉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强作镇定:“我……我没说什么。”
“你说,我是臭送外卖的。”江屿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在许耀辉的心上,“还说,要让我滚出去?”
“我……那是开玩笑的……”许耀辉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吗?”江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这人,开不起玩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苏青瓷身上,眼神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还有,你说,”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要给她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
许耀辉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他不知道江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惹上了一个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是陈董!”
“天呐,海东集团的陈定山董事长!他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陈定山,那可是东海市商界真正的泰山北斗!许耀辉的天宇集团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许耀辉看到陈定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顾不上江屿,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陈董!您好您好!我是天宇集团的许耀辉,久仰您的大名!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希望能在这位大佬面前混个脸熟。
然而,陈定山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他仿佛没看到伸到面前的手,径直从许耀辉身边走了过去。
在全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跺一跺脚整个东海市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走到了江屿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动作。
他躬下身,对着江屿,深深地、恭敬地鞠了一躬。
“傅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吩咐一声就好,何必劳动您的大驾。”
**傅先生!**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姓傅……
东海市,乃至整个华夏,有哪个姓傅的年轻人,能让陈定山如此敬畏?
答案只有一个!
那个一手缔造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却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神秘到了极点的……
**九州龙帅,傅江屿!**
轰!
苏青瓷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是他……竟然是他……
傅江屿!不是江屿!
那个传说中的名字,那个只存在于财经顶刊和上流社会密谈中的名字,竟然就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年的男人!
她想起了爷爷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糊涂,是托付!是保护!
她想起了那辆黑色的辉腾,那不是巧合,那是他日常的座驾。
她想起了一年里他所有的沉默和忍耐……那不是窝囊,那是俯瞰蝼蚁的漠然。
她,和她的家人,在真正的神龙面前,扮演了一整年的跳梁小丑!
荒唐,可笑,又可悲。
眼泪,无声地从苏青瓷的眼角滑落。
而此时的许耀辉,已经彻底傻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傅……傅先生?他竟然是傅江屿?
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羞辱了傅江屿,威胁了傅江屿,甚至还想对他动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许耀辉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江屿,不,现在应该叫傅江屿了。他没有理会陈定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许耀辉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天宇集团?”傅江屿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我记得,是傅氏集团供应链下游的一个三级合作商。”
许耀辉的牙齿都在打颤:“傅……傅先生,我……我不知道是您……我……”
“陈董,”傅江屿直接打断他,对陈定山说,“你觉得,一个连人都认不清的蠢货,配和傅氏合作吗?”
陈定山立刻心领神会,脸色一肃:“傅先生说的是!这种没有眼力见的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
他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立刻,马上,终止和天宇集团的一切合作!并且,通知下去,整个东海市,谁敢再跟天宇集团有业务往来,就是跟我陈定山过不去!”
电话挂断。
许耀辉“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这一通电话,等于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天宇集团,破产了。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公司,他的财富,他的地位,在傅江屿的一句话面前,灰飞烟灭。
这就是身份的碾压。
绝对的,不讲道理的,降维打击。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雷霆手段吓得不敢出声。刚才那些嘲笑过江屿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柳曼更是面无人色,瘫在地上,连看傅江屿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傅江屿处理完许耀辉,这才缓缓转身,走向呆立在原地,泪流满面的苏青瓷。
他的脚步很轻,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苏青瓷的心上。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对刚刚离婚的夫妻。
不,应该说,是看着平民女孩苏青瓷,和神龙傅江屿。
傅江屿在她面前站定。
他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温度,但那温度里,也带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这一年,委屈你了。”他轻声说。
苏青瓷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爷爷的遗愿,我完成了。”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也有一丝怅然,“他说,苏家有难,让我护你一年周全。现在,一年期满,苏家的危机也解除了。”
原来……是这样。
苏青瓷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家那风雨飘摇的小公司,这一年里总能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些大单,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原来都是他在背后安排。
他以一个外卖员的身份,守护着她,守护着苏家。
而她和她的家人,却将这份守护,当成了耻辱。
“现在,”傅江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自由了。”
说完,他将口袋里那本还带着体温的离婚证拿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暗红色的本子,像一滴凝固的血,刺痛了苏青瓷的眼睛。
“和离书,我签了。从此,婚约作罢,再无瓜葛。”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一年的时光,看到了初见时她的惊惶,也看到了此刻她的泪水。
然后,他毅然转身。
“陈董,我们走吧。”
“是,傅先生。”
在陈定山和一众保镖的簇拥下,傅江屿向门口走去。他的背影,高大,孤傲,与这个喧嚣的宴会厅格格不入,仿佛他从未来过,只是一个不小心闯入凡间的神祇,如今,要回到属于他的云端。
宴会厅里,只留下一地狼藉。
破产瘫倒的许耀辉,失魂落魄的柳曼,和一群噤若寒蝉的同学。
以及,站在人群中央,泪流满面的苏青瓷。
她看着桌上那本离婚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失去的,究竟是一个“窝囊”的前夫,还是……整个世界?
同学会不欢而散。
苏青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傅江屿的平静,许耀辉的嚣张,陈定山的恭敬,以及最后,傅江屿那句“你自由了”。
自由?
她像是得到了一直渴望的自由,却又像是被关进了更大的牢笼。一个由悔恨和遗憾筑成的牢笼。
她想起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他每天清晨出门,深夜归来,身上总是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她以为那是生活的窘迫,现在才知道,那或许是他处理完千亿集团的事务后,刻意伪装出的疲惫。
他做的饭菜很简单,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她以为那是他只会做这些,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他特意为她洗手作羹汤,笨拙地扮演一个普通丈夫。
他从不反驳母亲的辱骂。她以为那是他性格懦弱,现在才知道,那是一位王者对蝼蚁聒噪的无视。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她以为那是自卑,现在才知道,那里面藏着守护,藏着承诺,或许……还藏着一丝她从未察觉的温柔。
【我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苏青瓷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门外,传来了柳玉芬和苏子航惊慌失措的叫嚷声。
他们显然也从同学会的某些渠道听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砰砰砰!
房门被敲得震天响。
“青瓷!你快开门!那个江屿……不,那个傅先生,他真的是……”柳玉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恐慌。
“姐!你快出来啊!我操!九州龙帅!我他妈竟然骂了九州龙帅一整年!我死定了!”苏子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门被撞开了。
柳玉芬和苏子航冲了进来,看到失魂落魄的苏青瓷,柳玉芬扑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青瓷!你告诉妈,这是不是真的?江屿他……他就是傅江屿?”
苏青瓷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柳玉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我们苏家……得罪了神仙……”
她想起了自己过去一年对傅江屿的种种辱骂和刁难,想起了自己是怎么逼着女儿和他离婚的。
那是泼天的富贵啊!是能让苏家一步登天的天梯!
就这么被她亲手推开了!
不,是踹开了!
“不!还有机会!”柳玉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抓住苏青瓷,“青瓷,你快!快给他打电话!你去求他!求他原谅我们!你们还没离婚多久,可以复婚的!对,复婚!”
苏子航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姐,你快去求姐夫!不,求傅先生!你说你还爱他!让他看在一年的情分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看着母亲和弟弟丑态百出的嘴脸,苏青瓷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她猛地甩开柳玉芬的手,站了起来。
泪水已经干了,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清醒。
“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柳玉芬和苏子航都愣住了。
“从一开始,你们看重的就不是江屿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和价值。以前嫌弃他是个送外卖的,现在又想攀附他是九州龙帅。”
苏青瓷惨然一笑,笑中带泪。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个人?他也会累,会痛,会有尊严?”
“我们把他一年的忍让和守护,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窝囊。现在,凭什么去求他原谅?”
“他说的没错,我自由了。苏家,也自由了。”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那个已经远去的人说: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求不回来的。”
那一刻,苏青瓷前所未有的人间清醒。
她知道,她和傅江屿之间,那段荒唐又奇妙的婚姻,已经画上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句号。
日子还要继续。
许耀辉破产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东海市,天宇集团分崩离析,他本人也背负了巨额债务,不知所踪。
柳曼和那些曾经嘲讽过傅江屿的同学,也都各自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敲打,一个个夹起了尾巴做人。
苏家,却出人意料地平静。
傅江屿没有对苏家进行任何报复。柳玉芬和苏子航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才渐渐放下心来。但他们看苏青瓷的眼神,却充满了埋怨和不甘,仿佛是她断了全家的财路。
苏青瓷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她搬出了那个家,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积蓄,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
她开始认真地接手家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公司。她不再指望任何人的帮助,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她翻阅着过去一年的合同,才发现,那些“起死回生”的订单,背后都有着傅氏集团旗下子公司的影子。
每一份合同,都是他默默守护的证明。
她将这些合同全部整理好,然后一个个打电话过去,终止了合作。
她要靠自己,把苏家真正地撑起来。
过程很艰难,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熬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偶尔也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关于傅江屿的消息。
他推动了某个行业的变革,他向灾区捐赠了巨额善款,他的商业帝国版图又扩大到了新的领域……
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神情冷峻,目光深邃,是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傅先生。
他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一年,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一场微不足道的角色扮演。
半年后。
苏青瓷的公司在她的苦心经营下,虽然规模不大,但总算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
她变得更加独立,也更加坚强。
一个深夜,她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新项目做得不错,继续加油。”
苏青瓷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看着那条短信,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个语气,这个口吻……
是……他?
她攥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想回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回什么。
谢谢?
还是……你好吗?
最终,她只是删掉了那条短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很美,也很清冷,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前路漫漫,但这一次,她要靠自己的双脚,坚定地走下去。
又过了一年。
苏青瓷的公司已经初具规模,在业内小有名气。她成了别人口中独立自强的“苏总”。
母亲柳玉芬和弟弟苏子航也渐渐安分了,苏子航在她公司里找了个职位,从基层做起,被磨平了不少棱角。
生活,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叫江屿的男人,想起那一年看似平淡却波澜壮阔的婚姻。
这天,她去参加一个商业论坛。
在会场的VIP休息室门口,她与一群人擦肩而过。
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挺拔,气场强大。
是傅江嶼。
他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情绪。
她已经能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对他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傅江嶼的脚步顿了顿,身边的陈定山等人也立刻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从容和自信,那是在一年前的同学会上所没有的。
她真的,成长了。
他的嘴角,似乎也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也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擦肩而过,走向了各自的方向。
没有一句话。
却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青瓷知道,那个故事,已经真正地结束了。
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不再是谁的妻子,也不再是谁的耻辱或荣耀。
她只是,苏青瓷。
来源:柯子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