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我颠着锅铲翻鱼块,围裙兜里的手机震得发烫。接起来就听见嫂子王秀兰大嗓门:"小芸啊,建国在你屋呢,快把电话递给他。"
厨房抽油烟机嗡嗡响着,我颠着锅铲翻鱼块,围裙兜里的手机震得发烫。接起来就听见嫂子王秀兰大嗓门:"小芸啊,建国在你屋呢,快把电话递给他。"
我关了火,擦手时瞥见灶台上摊开的红色信封——儿子小宇的省城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烫金的"汉语言文学"四个字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小芸,阳阳那分数......"哥哥李建国的声音从话筒里挤出来,蔫蔫的,"差省师大公费师范生线三分,要不......让小宇退档?把名额腾给阳阳?"
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建国哥,"我弯腰捡抹布,指甲盖磕在瓷砖缝里生疼,"小宇这分数是全省前五千,退档了明年复读能保证更好?"
"你这当姑的怎么这么死性!"嫂子抢过电话,"阳阳是男孩,你家小宇是丫头,老李家就阳阳一个根!再说当年要不是你供建国上大学,他能有今天?"
我盯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小宇举着中考状元奖状,我搂着他笑出眼泪——那是他十二岁生日,我咬着牙给他买了双三百块的运动鞋,自己穿了三年的胶鞋刚扔进垃圾桶。
"秀兰,"我声音发闷,"当年我初中毕业去纺织厂,是怕家里供不起俩学生。可我供建国上大学的钱,是下了夜班去夜市摆地摊攒的,是在车间晕倒三次才凑够的。那时候你们说'小芸最懂事',现在倒成我该的了?"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我听见嫂子抽鼻子:"阳阳说......说他压力大,高考前跟你借了套复习资料......"
"复习资料?"我猛地想起去年暑假。小宇举着个破破烂烂的文件袋冲进家门,眼睛红得像兔子:"妈,阳阳哥说他要考省师大,借我的笔记用用。"我摸着文件袋上被雨水泡皱的边角,没多想就应了。
"小宇,"我喊正在客厅写作业的儿子,"把你阳阳哥去年借的笔记拿来。"
小宇抱着个硬壳文件夹过来,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李阳专用"。我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小宇的红笔叉——他总爱把错题标红再重做。可最后几页空白处,有团被撕碎又粘起来的纸,勉强能认出是张模拟考成绩单:语文102,数学89,英语95。
"妈,"小宇凑过来看,"阳阳哥说他模拟考没考好,怕我笑话,让我别告诉别人。"
我突然想起上个月嫂子来家里,往小宇书包里塞了盒巧克力。她拍着小宇的头说:"阳阳哥可疼你了,说你笔记写得好,非让我给你带点东西。"现在才反应过来,那盒巧克力的包装纸,和我去年在夜市看见的"临期处理"标签一模一样。
"建国,"我把手机贴在耳边,"阳阳的模拟考成绩是不是连一本线都没到?"
电话里传来重物摔倒的动静,接着是嫂子的尖叫:"你翻我们家东西?"
"我没翻。"我捏着那张撕碎的成绩单,"小宇借笔记时,阳阳哥把这页掉出来了。"
厨房计时器"叮"地响了,焦香的鱼块混着电话里的沉默,呛得人眼眶发酸。我想起二十年前的冬天,哥哥蹲在纺织厂宿舍楼下等我,冻得鼻尖通红:"小芸,我考上大学了,可家里没钱......"我把攒了半年的工资塞给他,他拍着胸脯说:"等我毕业挣钱,一定供你家孩子上大学。"
后来哥哥在县城当老师,嫂子在超市当收银员,日子过得不差。小宇上小学时,哥哥来省城办事,看见小宇在操场跑着喊"叔叔",拍着大腿说:"这丫头要是男孩多好,能接我的班当老师。"
"小芸,"哥哥的声音突然软下来,"阳阳说他后悔了,说不该把笔记弄丢......"
"弄丢?"我打断他,"小宇去年暑假每天五点起床背书,就为了给阳阳哥整理笔记。错题抄了三遍,作文模板画了思维导图。这些你都知道吗?"
电话那头没声了。我听见嫂子小声说:"要不......要不咱们再找找其他办法?"
"不用了。"我把录取通知书小心收进抽屉,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小宇的志愿明天确认,我替他选好了。"
挂了电话,小宇凑过来:"妈,阳阳哥是不是很难过?"
我摸着他软乎乎的头发,想起他中考那天发着烧,却坚持自己去考场;想起他把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塞给我,说"妈,你别再吃馒头就咸菜了";想起他写作业时后颈翘起的头发,像朵倔强的小花。
"阳阳哥可能有自己的难处。"我轻声说,"但咱们小宇,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小宇蹦蹦跳跳去拿书包,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哥哥结婚时,我蹲在新房门口哭。嫂子塞给我块喜糖,说:"等咱们有了孩子,肯定把你当亲姐待。"
可有些债,不是"亲姐"就能赖掉的。
傍晚哥哥嫂子来了。嫂子手里提着两盒牛奶,包装上还沾着超市价签。哥哥搓着手指:"小芸,我们就是......就是想着阳阳没出路......"
"阳阳有手有脚,"我把牛奶推回去,"大不了复读一年。"
嫂子脸涨得通红:"你这当姑的怎么这么狠?当年要不是你......"
"当年我供建国上大学,是因为他想读书。"我打断她,"现在让小宇退档,是因为你们想读书?"
哥哥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行,算我们求错人了!"
门"砰"地关上时,小宇从房间探出头:"妈,他们怎么了?"
我蹲下来帮他理衣领:"有些路,得自己走。"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头,转身回屋写作业。我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三岁时,我抱着他在医院走廊等检查结果。他烧得迷迷糊糊,却攥着我衣角说:"妈妈别怕,小宇保护你。"
有些情分,是拿命换的。有些要求,是拿别人的命换的。
夜里我翻出老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的收据——1998年,哥哥大学学费3800元,是我用三个月夜班费和摆地摊的钱凑的。背面有哥哥的字迹:"妹,等我挣钱了,一定好好待你。"
可有些承诺,像秋天的蝉,叫得再响,也熬不过冬天。
第二天我去学校确认志愿。小宇跟着我,路上突然说:"妈,要是阳阳哥需要笔记,我可以再给他整理一套。"
我蹲下来看他亮晶晶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哥啊。"小宇歪着头,"虽然他有时候有点笨,但上次我发烧,他给我送了退烧药,还陪我打了半小时游戏。"
我鼻子一酸,把他搂进怀里。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去年买的,他说"穿着舒服",死活不肯换新的。
有些温暖,比血缘更实在。
后来听老家同学说,阳阳报了民办本科,学费一年三万八。哥哥嫂子到处借钱,嫂子在超市多打了份工,哥哥把烟戒了。
小宇的大学生活过得热闹。他参加朗诵社,说要当语文老师;给留守儿童补课,说要"把知识传给更多人";偶尔给阳阳发消息:"我这有套笔记,你要的话我寄给你。"
阳阳回的消息总是简短:"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上周末视频时,我看见小宇床头贴了张便签,写着"每一步都要自己走,才走得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字迹有些模糊,却暖得人心发颤。
有时候我想,亲情到底是什么?是理所当然的索取,还是彼此托底的温暖?
或许,是小宇给阳阳发笔记时的那点真心;是阳阳回"不用了"时的那点自尊;是我们都在跌跌撞撞里,慢慢学会怎么好好爱彼此。
你说,这样的亲情,算不算另一种圆满?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