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码头回镇上要经过一段河堤,这晚上风大得很,吹得河水哗哗作响。张远虽说常走夜路,可今儿个不知怎的,心里直发毛,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祖传的墨斗——老人家都说这墨斗能辟邪呢。
明朝万历年,山东有个叫青石镇的地方。这镇子靠着运河,南来北往的船只都要在这儿歇脚,那可是热闹的很!
镇东头住着个姓张的木匠,单名一个“远”字。这张木匠的手艺啊,可是祖传的!
特别是他那手雕花的本事,能在核桃上雕出七十二罗汉来,个个眉目分明,跟活的一样。
这年夏天,张远接了桩大买卖——给漕运衙门修十艘粮船。工期紧得很呐,天天都得干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
话说这天晚上,月亮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张远修完最后一根船桨,都半夜子时了。
工头留他住下,他惦记着家里的媳妇,还是揣好工钱,拎着工具箱往回走。
从码头回镇上要经过一段河堤,这晚上风大得很,吹得河水哗哗作响。张远虽说常走夜路,可今儿个不知怎的,心里直发毛,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祖传的墨斗——老人家都说这墨斗能辟邪呢。
正走着,忽然看见前头柳树下站着个人,在河堤上来回转悠。张远走近几步,问道:“这位娘子,深更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那女子转过身来,月光下照出一张清秀脸,竟是镇上刘渔夫的闺女莲娘。张远认得她,知她上月刚嫁到邻镇周家。
莲娘抹着眼泪说:“是张大哥啊。今天我回娘家,回来时河水涨了,渡船都停了,我过不了河,正发愁呢。”
张远见她浑身湿透,实在可怜,便说:“要不你先去我家避避雨?等天亮再说。”
莲娘连连道谢。张远在前头带路,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这莲娘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回头一看,她的裙摆居然一点泥水都没沾!
到了镇口,莲娘突然说:“张大哥,我想起来镇上有亲戚,我去投奔他们就是了。”说完就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地走了。
张远愣在原地,心里直犯嘀咕:周家明明在河对岸,她怎么在镇口就说到了?
回到家,媳妇秀娘已经睡下了。张远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刚躺下,秀娘就转过身来埋怨:“天天这么晚回来,叫人担心死了!”
张远便把路上遇见莲娘的事说了。谁知秀娘一听,猛地坐起来,脸色煞白:“你、你莫不是撞鬼了?莲娘她、她三天前就淹死了!”
“胡说八道!”张远也坐起来,“我明明亲眼看见的,活生生的一个人!”
秀娘声音直发抖:“千真万确!前天我还去帮忙办后事,昨儿个刚下的葬!听说死得蹊跷,捞上来时身子都泡肿了,嘴角却还带着笑呢……”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一宿都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张远特意绕到周家,果然看见门口挂着白灯笼,院子里还有没烧完的纸钱。
张远只觉得后背发凉,想起昨晚莲娘那轻飘飘的样子,赶紧往家跑,想把那墨斗找出来带在身上。
刚进院子,就看见小姨子玉娥正和秀娘说话。这玉娥是秀娘的堂妹,半个月前来自家小住,说是爹娘逼她嫁个老头子做填房,她是逃婚出来的。
玉娥见张远回来,笑盈盈地说:“姐夫回来啦?姐姐正念叨你呢。”说着就端来茶水。
张远接过茶碗,无意间往地上一看,心里猛地一惊——玉娥坐的那条板凳底下,正在滴水!可再看玉娥身上,却是干干爽爽的。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晚的莲娘也是这般古怪。再仔细看玉娥,脸色虽然红润,却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白,眼圈下面泛着淡淡的青黑。
“姐夫老盯着人家的板凳看什么呀?”玉娥娇声嗔怪道,声音甜得发腻。
张远赶紧收回目光,干笑两声:“看这板凳腿有点松了,待会儿给你修修。”
秀娘没起疑心,笑着说:“玉娥女红是真好,这几天还帮我绣了不少帕子呢。”
张远心里疑云更重了。玉娥来自家半个月了,从前最讨厌做女红,怎么突然转性了?他借口拿工具,绕到玉娥刚才坐的地方仔细看——青石板地上果然有一摊水渍,可玉娥的绣花鞋却是干的!
晚上,张远假装睡着,偷偷观察玉娥。等到三更鼓响,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悄没声儿地飘出厢房,往城外去了。那身影轻得不像话,几下就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张远假装出门干活,其实躲在外头土地庙里盯着。到了半夜,果然看见玉娥回来,身上带着水汽,裙摆却还是干干净净的。更吓人的是,她手里拎着个湿漉漉的布包,散发着腥气!
张远强忍着恐惧,等玉娥进院后,悄悄跟上去。只见她没回房,而是钻到后院井台边,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竟然传来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泼水玩耍!
张远汗毛都竖起来了,往后一退,不小心踢到一块瓦片。响声惊动了井边的人,水声突然停了。
“谁?”玉娥的声音传来,却不再是往常那么娇柔,带着水波荡漾的回音。
张远屏住呼吸躲到磨盘后面。玉娥飘了出来,眼睛在黑暗里冒着蓝光,四处看了好久才回屋。
到这会儿,张远断定这个“玉娥”肯定不是人!真玉娥怕是凶多吉少了。他想告诉秀娘,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害了媳妇性命。
过了三天,镇上开始出怪事。先是赵寡妇家的水缸半夜里莫名其妙满了,可是水腥得不能喝;接着钱掌柜家的井里捞上来一具无名女尸,经辨认却是三十年前淹死的李姑娘;最后连更夫老刘都遭了殃,被人发现昏倒在井边,浑身湿透,脖子上还有水草缠绕。
流言蜚语传开了,都说镇上来了水鬼找替身。里正请来道士做法事,可是一点用没有,那道士自己反倒吓得连夜跑了。
张远心知肚明肯定是“玉娥”在作怪,就暗中准备对策。他翻出祖传的《鲁班书》,又把墨斗重新用黑狗血、朱砂泡过,削了桃木钉带在身上。
这天晚上,张远谎称要去临县交货,得明天才能回来。秀娘没起疑心,细细嘱咐着。那个“玉娥”却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说:“姐夫早点回来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张远应了一声,背着工具箱出门,却在镇外绕了一圈,趁夜翻回自家后院,藏在柴垛里。
三更鼓响过,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玉娥”飘了出来,居然不是平常的打扮,换了一身水绿色的嫁衣,脸色青白,十根手指间似乎连着透明的蹼!
她飘到院子当中,对着水井深吸一口气,嘴里喃喃自语:“再找七个替身,就能重聚肉身了……”
说完,她竟然朝着秀娘的卧室飘去!张远大惊,猛地跳出来,手中墨斗线一弹,一道黑光直射“玉娥”后心!
“玉娥”惨叫一声,后背冒起白烟,转过身来时面目狰狞,双眼湛蓝:“好个不知死活的木匠!敢坏我的好事!”
张远握紧桃木钉,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玉娥在哪?”
假玉娥哈哈大笑,声音像是水波荡漾:“那个傻丫头?早就成了河底的淤泥!既然你送上门来,就连你一块儿收拾了!”
说罢张开嘴喷出一股水柱。张远侧身躲过,墨斗线一挥,在她胳膊上又留下一道焦痕。那妖物吃痛,更加狂暴,十指如钩抓向张远面门。
就在这时,秀娘被吵醒,推门出来一看,吓得尖叫一声。那妖物分身乏术,张远趁机掏出桃木钉,口中念动《鲁班书》中的镇邪咒语,一钉扎向妖物心口!
妖物发出凄厉惨叫,身子扭曲变形,渐渐显露出原形——竟是一具泡得发胀的女尸,浑身长满水草,眼眶里爬满了螺蛳!
“原来是你这水鬼!”张远怒喝,“为何害我家人?”
女尸奄奄一息,恨声道:“三十年前,我在此井中淹死,无人超度……我要找够七七四十九个替身,重聚肉身……”
张远想起三十年前确实有个姑娘投井自尽,没想到留下这等祸患。他正要结果这水鬼性命,却见它突然张口吐出一颗水丹,顿时妖气大盛!
“不好!”张远急忙将墨斗中所有黑狗血泼出,同时大喊:“秀娘,快取灶台上的盐罐来!”
秀娘吓得腿软,但还是跌跌撞撞跑去厨房。那水鬼趁机扑向张远,眼看就要咬到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秀娘捧着盐罐跑来。张远抓了一把盐,混合着墨斗中剩余的朱砂,狠狠撒向水鬼眼睛!
水鬼惨叫连连,满地打滚。张远不敢怠慢,用墨斗线将它牢牢捆住,又用桃木钉钉住四肢,这才彻底制住了它。
天快亮时,张远按照《鲁班书》中记载的方法,在院中升起一堆桃木火,将水鬼投入火中。只听噼啪作响,那水鬼在火中扭曲哀嚎,最终化为一滩黑水。
事后,张远在井里打捞出了真玉娥的遗物,好好安葬了。镇上再也没出过怪事,但张远从此不再夜归,那把祖传的墨斗也永远带在了身边。
有人说,那水鬼临死前诅咒张家三代不得近水。也有人说,张远因除妖有功,得了河神保佑。真假难辨,只有一件事是真的——打那以后,青石镇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备上了墨斗和桃木钉。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