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九八二年七月底至八月初,淮河上游河南省周口地区遭遇持续暴雨,降水量远超历史极值。暴雨致使淮河干流及支流水位急剧上涨,位于安徽省霍邱县的周集紧邻河南省周口地区,该河段因长期高水位浸泡,堤防不堪重负,最终发生决口。决口宽度达八十余米,洪水以每秒数米的流速冲向沿岸
图文/金号子
一九八二年七月底至八月初,淮河上游河南省周口地区遭遇持续暴雨,降水量远超历史极值。暴雨致使淮河干流及支流水位急剧上涨,位于安徽省霍邱县的周集紧邻河南省周口地区,该河段因长期高水位浸泡,堤防不堪重负,最终发生决口。决口宽度达八十余米,洪水以每秒数米的流速冲向沿岸农田,顷刻间淹没周边十余村庄。据幸存者回忆,洪水裹挟断木、家具乃至牲畜尸体,形成滔天浊浪,部分低洼地区水深逾三米,万亩良田绝收。
紧急转移
“周集段决堤!全体村民立即撤离!”各村中的广播骤然响起,但灾情远比预想严峻——唯一通往高地的土路已被洪水吞没,部分房屋开始坍塌。
村中青壮年紧急卸下门板、拆床为筏,扎就简易木筏。妇女们以麻袋抢装粮食衣物向高处转移。腿脚不便的老人由年轻人背负撤离,孩童则被安置于木盆或水缸之中,以绳系于大人腰间,以防被激流冲散。
养猪户王德发不忍弃家中所饲二猪,欲驱其攀至屋顶,然牲畜惊惶跃入洪水,转瞬没于浊浪。
守望相助
洪水冲断电线,村庄陷入漆黑一片,村民仅能凭借手电与火把照明。
数名善水者冒急流牵系绳索,供众人把持转移,此绳遂成“生命之索”。然水势凶猛,仍有村民被冲散,幸赖抓住漂浮断木得以生还。
地势稍高的村小学砖房成为临时避难所。空间有限,上百人拥挤于教室之中,老幼卧于地板,青壮则立于水中,以防水位继续上涨淹没呼吸之地。
大部分灾民尽快安全转移至附近的河堤坝顶,搭建起临时安置点。当地政府迅速调拨帐篷、食品、药品等救援物资,全力保障群众基本生活需求。大家互相扶持,共克时艰,在各方共同努力下有序开展灾后安置工作。
军令如火
七月下旬,淮河决堤噩耗传至部队。安徽省霍邱县周集镇淮河南岸,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骤然打响。接上级命令,全团紧急开拔,沿国道向皖西六安疾驰。其时高速公路尚未修建,狭窄省县道上,满载物资的货车、拖拉机、板车等已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尽管“前指车”配备报话机与扩音喇叭,但拖拉机轰鸣震耳,司机难以闻声。我作为前线指挥,看见车队如老牛拉破车般的缓慢挪动,心急如焚。情急生智——令所有车辆暂驻,就近购纸买笔制作标语,于车厢两侧悬挂:“时间就是生命,抗洪救灾车队”等字样的横幅。此招立竿见影,车队行进速度明显加快。当车队行至合肥闹市区时,红灯前车流停滞,交警岗亭成为新阻。我手持喇叭喊话,请来执勤民警。青年交警尚未回神,已被我“请”入车内。见他手足无措,我只道:“以后见执勤的军车或车队时,请谨记——绿灯即是生命通道。”那声带歉意的“明白”,至今犹在耳畔。
闻令而动
汽车内弥漫汽油与汗水混杂之气。战士紧握铁锹,肩并肩坐于颠簸卡车,雨水顺篷布缝隙淌成细流。许多刚结束野外训练的官兵未及换下磨破的作训服,便葱葱加入了抗洪救灾队伍。团首长在出发前动员时:“同志们!淮河百姓正于洪水中挣扎,吾等晚到一分钟,或多淹一片田,多丧一条命!”
日夜兼程急行军后,当夜部队抵达霍邱县周集镇。景象令人窒息。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已成泽国,残存屋顶如散落黑棋漂浮水面。风雨中传来断断续续哭喊,但见泥泞堤坝上,乡民拖板车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车上铁锅木箱及被褥毯子以塑料布层层覆盖,老妪将孙儿裹于蓑衣,少女紧抱裂痕陶罐——此即灾民抢出的全部家当。
钢铁长城
经一日长途奔袭,未及休整,即受命当夜封堵决口加固堤坝。漆黑雨夜中于乱坟岗取土筑坝,腐殖气味混雨水蒸腾,许多战士边挖边吐;烈日下皮肤晒脱,雨夜里冻齿相击。然在这炼狱堤坝上,无一人退缩。
在抗洪救灾工作中,遇到少数老人不愿离家园,解放军不得不强行背出。村民张桂英泣道:“我活六十载,从未见如此大水,若非解放军,我等皆休矣。”
满目殇痕
洪水退去,周集一带满目疮痍——屋倒田毁,空气中弥漫秸秆与牲畜尸体的腐臭。幸存者于堤坝搭窝棚栖身,依靠救济粮度日。 是灾致霍邱县数万人受灾,亦令当地人深刻认识淮河治理之紧迫。
忠勇无畏
“解放军来了!”一声呼喊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正在转移的乡亲们纷纷驻足。一位银发老人扔掉拐杖,朝着军卡方向便要下跪,被跃下车的战士急忙扶住。“老人家,这可不行!”团首长快步上前托住老人颤抖的双臂,“咱们人民军队就是老百姓的子弟兵,你们受苦了!”
血肉长城
入夜后,最艰巨的挑战来临。为抢筑子堤,需就近取土。一处高地看似理想,但铁锹掘下却发出沉闷异响。随着泥土翻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月光下可见散落的骨殖——这里竟是一片乱坟岗。
空气顿时凝滞。农民向导哽咽解释:“这是俺村的祖坟,1958年修堤时迁过一次,没想到水位涨得这么猛……”战士们一时怔住,几个年轻战士忍不住干呕。参谋长抓起铁锹迈步上前:“老乡们为保堤坝,连祖坟都让出来了!咱们解放军还怕什么?共产党员,跟我上!”
铁锹碰撞声再度响起。官兵们默默收拢散落的遗骨,用军雨衣仔细包裹安置。政治处主任带领党员骨干组成突击队,在坟区边缘开辟新的取土点。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只有更加急促的挖掘声。装车的速度反而加快,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这片土地下安息的,正是他们誓死守护的人民的先辈。
众志成城
第三天拂晓,决口已收缩至不足五米,但水流愈发湍急。投下的泥土沙石瞬间被冲走,十余根钢管扎下后立即扭曲变形。危急关头,全体官兵突然手挽手跃入激流!人体筑成的堤坝,如同钢铁长城在洪水中巍然屹立!岸上老乡哭声震天:“同志们上来啊!咱不要地了!要人!”
经过几昼夜的连续奋战,八月五日凌晨,决口终于合龙。当最后一方石块填塞漏洞,整个大堤爆发出震天欢呼。战士们瘫倒在泥浆中,许多人保持着劳动姿势便沉沉睡去。卫生员含泪为战士们消毒磨烂的双手——全团八成人员手部受伤,几乎每个人双手都磨出血泡。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洪水中,不少战士伤口已发炎感染,却无一人叫苦叫累。
鱼水情深
部队抵达目的地后,团指挥部临时设于周集粮站内。这里阴暗潮湿,墙角的霉斑无声蔓延,空气中浮动着陈米与尘芥的气味,鼠迹虫蚀随处可见,保管粮食时竭力防范的“四害”此时更是公然出没,遭其骚扰让我们无法安宁。各营连则沿堤坝扎营,官兵们在泥泞之中撑起简陋帐篷。白昼烈日如灼,帐篷内如蒸笼般闷热;夜晚大雨倾盆,雨水顺着帆布缝隙渗入,地铺很快被浸成泥洼。
在这般恶劣环境下,休整成为一种奢望。官兵们和衣而卧,有时刚入梦境,便被雨水浇醒,或又被蚊虫叮咬而醒。有人戏称:“白日抗洪,夜里抗虫。”尽管疲惫不堪,却无人抱怨。他们深知,肩头是万家安危,脚下是必须死守的河堤。在这片泥与水交织的战场上,每一个人都以惊人的意志,在极端困苦中坚持着、战斗着。
部队完成任务后,撤离那日清晨,乡亲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娘往战士兜里塞煮熟的鸡蛋,老汉捧着珍藏的香烟硬往车上递。有个小姑娘踉跄着抱来半只西瓜,上面贴着红纸剪的五角星。团首长命令车队缓行,官兵们整齐敬礼,车窗内外泪眼相望。
据悉,一九八五年后,国家加大对淮河堤防的加固工程的同时,并实行“退耕还湖”方针,原南京军区城西湖农场也移交给当地政府,这类悲剧方渐减少。
夕阳西下,淮河静流向东,新植的防浪林沙沙作响,仿佛仍在传诵那段用军魂与生命写就的史诗。
在这片屡经灾难又重获新生的土地上,军装的颜色永远是最令人安心的象征。每当洪峰来袭,总能看见——那抹坚定的绿色始终挺立在浪涛最前方,如同焦土上萌生的新芽,如同暗夜里永不熄灭的灯火。
碧血丹心
记得,运输连汽车兵小江——那位来自江西的年轻战士,在抗洪救灾工作中不慎被淮河激流卷走,壮烈牺牲。
几乎同一时间,从后方传来噩耗:留守部队中也有一位江西籍战友,在营房附近的岱山水库里意外身故。
人们常说:祸不单行,但在我们军人心中,没有“巧合”二字,只有使命与担当。
在抗洪救灾的最前沿,人民解放军始终是冲锋在前的钢铁长城。他们以血肉之躯迎战惊涛骇浪,承担最紧急、最艰难、最危险、最繁重的攻坚任务,是转移群众、固堤排险、打通生命通道的绝对主力,其不可替代的核心作用与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筑起了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最坚实屏障。
烈日炙烤雨夜淋,
淮河堤坝筑长城。
急难险重见担当,
铁军本色铸忠诚。
人民子弟兵心系人民,军营号角再次吹响。他们又奔赴抗洪一线,踏上守护家园的新征程。
(注:这是一篇以1982年淮河周集抗洪真实事件为背景的回忆录纪实文学。作者曾任部队参谋长,是指挥这次抗洪的亲历者,通过文学性的手法,生动记述了解放军官兵在抗洪抢险中的英勇事迹,旨在歌颂和弘扬不朽的军魂。)
来源:神州南通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