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遥想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行人神情低落地走着,一个翩翩少年郎骑着骏马而来,在雨中寻找酒家,想暂避风雨。牧童笑而不答,抬手指着远处的杏花村。
【唐】遣怀——杜牧
落魄江南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
【赏析】
夜深了,扬州城内已经听不见琴瑟声,清风拂过杨柳,又是安静的明月夜,杜牧又醉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青楼,独自在街上徘徊,不知该去何处。扬州繁华,却不是他的心中归宿。天下之大,却没有懂他之人。
杜牧和扬州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一座江南古城,带给了他希望与绝望。他的故事太长,还是从最熟悉的《清明》讲起吧!
对于杜牧,许多人的印象都停留在那首《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遥想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行人神情低落地走着,一个翩翩少年郎骑着骏马而来,在雨中寻找酒家,想暂避风雨。牧童笑而不答,抬手指着远处的杏花村。
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读着诗句,仿佛就能看到他脸上浮着的笑意。在风雨中,杏花村是一种希望,为雨中的行人带去无限暖意。而后几十年,杜牧迷失在官场风雨中,再也没有遇到过"杏花村"。
杜牧,出身名门望族,忠良之后,自幼便心怀天下,志向千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曾是儒士,谦谦君子,不染尘埃。
十岁那年,祖父过世,不到四年,父亲也离世,家道中落,只能与兄弟挖野菜度日。贫困之下,他坚持求学,不曾辜负族人的期望。二十三岁时,作《阿房宫赋》,用秦朝骄奢亡国提醒唐朝统治者应勤政爱民。他有匡扶天下之才,可这样的才华却让他身陷困境。
当时,朝中两位重臣牛僧孺与李德裕发生党争,偏偏这两位重臣都欣赏杜牧的才华,不过,他们宁愿永远不重用杜牧,也不愿让杜牧成为任何一方的利器。于是,杜牧成了党争的牺牲品,怀才不遇,只能当个芝麻小官,庸碌无为。
他曾在牛僧孺幕府任职,居于扬州。可惜,官职卑微,得不到重用,郁郁不得志,又无法抽身离去。他徘徊于无尽的深渊中,很难从黑暗中走出,便任由身心堕落。
在扬州的岁月最是荒唐,整日酒不离身,醉卧温柔乡。然而,白日越是热闹,夜晚越是孤寂。夜深人静时,他会想起昔日父亲教诲,心中惭愧不已。走过了贫贱的生活,却迈不过富贵的坎坷,杜牧的心始终是沉闷的,除了饮酒,他不知如何排解心里的惆怅。
自恃清高的同僚不喜与他来往,他便独来独往。他也为歌伎写诗作曲,可他的诗与柳永不同,柳永是彻底堕落,而杜牧却是心有不甘。不甘沉沦的人,却终日沉沦,是可笑,还是可悲!其实,杜牧的心中始终怀着一丝希望,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施展抱负,指点江山。然而,这心愿半生未实现,他日渐憔悴,身心俱疲。
他回到长安后,回忆扬州往事,写下这首《遣怀》,短短四句,写尽了浮生悲喜。
这些年,他飘零江湖,酒不离身,遇见了太多的女子,风花雪月,终究成了一场扬州梦。
楚腰纤细掌中轻,他用"楚灵王好细腰"与"赵飞燕掌中舞"的典故来形容扬州歌伎之美,纤纤细腰,舞姿轻盈,如此繁华,如此难忘。
离开扬州时,他也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赠给歌伎: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他从不是儿女情长的人,离开时,他只想告诉众人,扬州从来不是他的梦,春风十里扬州路,都不及一个女子重要,他的心、他的志从来不在这里。
怀揣着一腔热血而来,却被现实伤害得体无完肤,他爱着扬州,又恨着扬州。初来扬州时,他也想造福扬州百姓,可牛李党争,压制着他的才华,他虽是官,却是闲官,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成为傀儡。
他对扬州有着复杂的感情,离开扬州后,依旧无法忘怀,也曾怀念扬州,写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样的佳句。
看不见希望,便绝望,不禁仰天长叹:"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来,他虚度光阴,纵情于欢场,恍然若梦。最终,什么也不曾留下,只在青楼女子中落得一个薄幸的骂名。薄幸,便是薄情,爱不专一。人人都道他是"风流诗人",却无人知道风流背后的无奈。赢得青楼薄幸名。"
人的一生有多少十年?十年,足以让一个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变得麻木不仁,他的青春一去不复返,正如这场扬州梦,荒唐可笑。梦醒之时,便是认清现实之时,那颗怀着梦的心也将死去。
他回到了长安,望着熟悉的长安城,他只觉得自己早已不属于这里,可是,他到底该属于哪里?或许,他根本不该活在这个时代,哪怕再早一百年,他遇到的是唐太宗那般明君,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杜牧无法救济天下,亦无法救济自己,甚至连他的"十年之约"都化为云烟。
十年之约的故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在错误的时候,许下错误的诺言,造成错误的结果,伤人伤己。
这段故事并非发生在扬州,而是发生在湖州。那年,杜牧去湖州游玩,湖州刺史热情相待,安排了湖州竞渡,引来无数百姓在岸上观赏。
杜牧走在人群中,邂逅了一位姑娘。人海茫茫,目光唯独在她的身上停留,他缓缓走上前,彬彬有礼地道一句:"在下杜那姑娘年纪尚小,并非倾国倾城,却让杜牧一见钟情,生出了娶妻之意。临走之时,杜牧与那姑娘定下十年之约,他下了聘礼,约定十年之后,来湖州娶她为妻。
这是约定,也是承诺,那时的他心怀抱负,以为凭自己的才华,几年后一定会升为湖州刺史,他怀着满心的期待离开湖州,却不知前途坎坷,路程漫漫。
分别后,杜牧时常会想起湖州的姑娘,他几次提出调任湖州,朝廷都不应允。时光匆匆而过,在不经意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十年之约。
他出任黄州、池州、睦州刺史,却唯独没去过湖州。直到四十七岁这年清秋,他才被派到湖州任职,然而,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十四年。
故地重游,他再无当年的豪情壮志,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那女子早已嫁人生子。那位女子等了杜牧整整十年。十年间,她听闻了不少关于杜牧的风流韵事,但她依旧坚持杜牧会来湖州。可是十年之后,她没有等来他的身影,悲伤之下,只能另嫁他人。
他来得太晚,没能守住这段缘分。他不是恶人,自然不会强求这段缘分,对于杜牧来说,这段姻缘错过了便不可能再拥有。未能信守十年约定,他该怨谁呢?怨朝廷,还是怨自己?
那夜,他沿着湖畔行走,抬头望着枝头绿叶,轻吟《叹花》: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
寻芳太迟,迟了十年之久,如今,空对着满树绿叶,才知懊悔。十年之约,明明是一段伤感的爱情故事,却暗藏着对朝廷的怨恨。
他的去留从来由不得自己,从扬州到长安,他一生漂泊于官场,看不透功名利禄,也不愿看透,他更像一个最后的战士,在满是刀剑的战场上,孤身前行。
晚年的杜牧终日活在孤寂当中,年华虚度,让他心中又愧又恨。悠悠青山,他已无心去攀爬,一个白发老人,面对着熙熙攘攘的长安城,眼中满是冷漠,伤痛之时,发出了"莫上最高层"的感叹。一个人不争不追求,并非因为看透,而是因为疲惫。
年迈之时,杜牧自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亲自撰写墓志铭,为自己在世间留下最后一篇文章。回首一生,虽满腹诗书,却未能成为国之栋梁;虽儿女双全,却未能享尽天伦之乐;虽流连风月,却也未能得到一人深情。
之后,他闭门于家中,将生前所写文章、诗词焚毁,仅吩咐留下少许,传于后人。他日日夜夜以诗为伴,将希望与抱负都写在诗词当中,无奈报国无门,穷尽一生也得不到所求,临终之际,心中只剩下愤恨与不甘。他爱着尘世,可尘世从未善待过他。
焚稿是一种自我精神的毁灭,那烈火中燃烧着的不只是一张张宣纸,还有他的青春。当一张张宣纸在火中化为灰烬,他的心也渐渐逝去。扬州十年,宦海沉浮,恍然若梦。
古往今来,多少人如杜牧一般希望入世为才,奈何现实让他们一次次跌落深渊。即便如此,依旧会有人为梦而前行,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生命残败枯萎,也曾记得那里有风吹过。
倘若可以,不妨去扬州走走,受一下诗人曾经走过的桥、踏过的路。扬州一梦,浮华三千,切勿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来源:明矾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