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偌大的府邸，已然没了人影，得脸的丫鬟小厮都跟着六小姐去往京师，只有几个老嬷嬷，佝偻着腰背，还在给永宁侯和傻女儿送吃食。

我一个人进入侯府。

偌大的府邸，已然没了人影，得脸的丫鬟小厮都跟着六小姐去往京师，只有几个老嬷嬷，佝偻着腰背，还在给永宁侯和傻女儿送吃食。

永宁侯说不上是很好的父亲。

他常年在外征战，甫一回府，就让家里的女人们大了肚子。十个月后呱呱坠地，那时他已在千里外的北疆，不闻婴儿啼。

五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这样生出来的。

孩子们大了，有些各自的峥嵘模样，他才记得清排行和面容。

「大丫头个子高，适合舞刀弄枪。

「二丫头手指长，弹琴也好。

「三丫头四丫头五丫头是一母同胞的三胞胎，圆圆脸儿，爹爹实在是分不清，饶了爹爹。」

世子爷傅熹年，年龄最大。

他走文人科举之路，每日手不释卷，见了母亲妹妹总是拱手作揖、之乎者也，帽子上的镤头被树枝挂住，惹得大家笑个不停。

他脾气好，一点也不恼，顺势把帽上插满花。

「儿子今日也学古人，彩衣娱亲。」

永宁侯笑得胡子乱颤。

他也说不上是很坏的父亲。

他给个子高的大丫头亲手打了一柄红缨枪，扶她上北疆运来的矮矮枣红马，给女儿当马夫。

他为给二丫头换古琴孤谱，抵出自己随身带的保命玉佩，下晌就摔了五个跟头。

躺在床上养伤时，三四五这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爬上他身，把胡子染成各种颜色，编成一条一条的小辫子。

他不恼，也不许夫人恼。

「不愧是我的女儿们，胆气足，也染得好！

「小孩子嘛，夫人莫气～」

六小姐入府时，只有五六岁，乌溜溜的青梅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像青天下的水稻田，好相貌，惹人怜。

永宁侯却一下子没了笑脸。

他面容冷峻，叮嘱夫人。

「我走后，你们都离她远些。

「放到府中最偏僻角落即可。

「她母亲……是个……」

是个什么呢？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来，只吐出几个字。

「不像活物。」

这是什么意思，谁也没搞懂。

不过，侯爷那种讳莫如深，倒像极了我养母善氏叮嘱我的——六小姐不是个好东西，一定要远离她！

9

侯爷走了。

府中接连发生怪事。

侯夫人落水而死。

大小姐突然从枣红马上摔下来，红缨枪洞穿她腰椎，当场人没了。

二小姐好好的侯府闺秀，忽然上了内务府女官名册，不知是谁给她报的名，她性子清高，洛邑到京师又鞭长莫及，最终惨死在寂寂深宫。

三四五这几个小丫头，一个落水、一个高烧、一个过敏，没了两个。最终只剩下一个坏了脑子，长不大的老五，每日咿咿呀呀，嘴里含着麦芽糖，在侯府里打转。

世子爷傅熹年也变得突然。

他抛了书卷，寻花问柳，一双乌青的眼混混沌沌，只有瞥见六小姐时才会猛然一亮，热络地跟着了魔。

「六妹妹，大阿福泥娃娃，哥哥给你买来了。

「六妹妹，你今天才跟哥哥说了一句话！

「六妹妹，理哥哥一下呀，哥哥哪里又做错了吗？是我给了老五一颗糖，你才不高兴嘛？

「哥哥这就去打那傻子一顿！」

一改疼爱幼妹的模样。

他不对劲。

后来，侯爷打了一些根本输不了却离奇输了的败仗，人从马上摔下来，也断了腰椎。他受罚卸职，回到府中，醉醺醺躺着像个死人。

彼时，几个儿女已开始发生惨事，他却毫不关心，只对六小姐言听计从。

「六丫头记为嫡女。

「六丫头说得对，小五如今是傻子，放到下人院里教养吧，没得丢人。

「六丫头长大了，掌家权给她。

「以后，凡事由六丫头做主，不必来问我。」

两个男人，对六小姐着了迷一样信服和爱重。

就这样，蒸蒸日上的永宁侯府慢慢家破人亡、土崩瓦解，正如我眼前空荡荡的宅院一样。

死一般冷寂。

10

永宁侯老了。

他瘫在床铺上，四肢如枯草，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

「缇青，你带小五走吧。」

当年侯夫人给我银花生时，他也在场，揪了揪我的小辫子，塞给我一个金豆子。

他还记得我。

「我知道，傅小媛抢了你的公主身份，可是你是斗不过她的，她不是人……她是妖怪，她是妖怪！

「小五快跑，爹爹给你挡住。」

他用尽最后力气，喊了一声。

我听见他破碎的骨头发出猛烈的咯吱声，我看见他死鱼般浑浊的眼球越来越鼓胀，亮得惊人，狠狠盯着黏稠的黑暗。

断了腰椎的他扯着帐幔坐起来，像骑马一样，英勇盖世，嘶吼着：

「将士们，杀……杀……」

最后一丝力量用尽，他倒在一堆污秽里，仰面朝天，不能瞑目。

那帐子顶有鹤鹿同春图，是侯夫人亲手绣的，在那黝黑的眼里留下最后一把青。

他死了。

11

我是在一堆稻草里找到五小姐的。

傅小韵。

多年前，她还是个金枝玉叶的娇娇儿，名贵的蜀绣踩在鞋底，身上璎珞叮当，骑到永宁侯脖子上看焰火。

这么多年，她没再长，还很小的一只。

瘦骨嶙峋，牙齿尖利，一双眼猫儿一般纯净又警惕。

我给了她很多麦芽糖。

她也猫儿一般蹭着我，把脑袋递到我手心里。

她不是傻子。

她能分辨出谁好谁坏。

更重要的是，能破傅小媛妖法的，只有她。

12

前世死后，我的神魂一直捆绑在傅小媛身边。

人前，她温柔娴雅，体贴入微，令人望而生怜。

人后，她却行为古怪，时常对着空气絮絮叨叨，神色狂热：

「系统，快给我看看谷宜春的好感度有多少，他怎么还敢跟嘉妤公主眉来眼去的呢？

「父皇马上就要下旨给我们俩赐婚了！」

我吓了一跳，随即感知到一道冰冷麻木的声音，凭空出现：

「明远伯谷宜春，好感度为 0。」

傅小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咋呼起来：

「我嘞个去，你是不是出 bug 了啊？谷宜春天天围着我打转，又是送珠宝，又是亲手做点心，就跟舔狗一样，他对我的好感度怎么可能是 0 呢！我不信，你再查一遍！」

「明远伯谷宜春，好感度为 0。」

那道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波澜。

傅小媛把手中帕子搓成一团。

「系统，我要查永宁侯、傅熹年的好感度。」

「永宁侯傅争先，已死亡，好感度 99，可听从宿主任意指令，距离大于一千米失效。

「永宁侯世子傅熹年，好感度 99，可听从宿主任意指令，距离大于一千米失效。」

傅小媛眉头紧皱，

「对啊，这些数据都没错，也没出问题。

「那谷宜春……深情款款都是骗我的？

「该死，本宫的魅力还不如那个假公主嘉妤么？瞎了眼的谷宜春！

「系统，调出谷宜春的所有喜好，本宫明天就开始攻略他，我就不信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古代男人！」

傅小媛忘了，她也是个假公主。

要不是有这个名为「大周男人攻略系统」的奇怪东西，她连侯府都进不去，更别说如今金尊玉贵的公主身份了。

说着说着，傅小媛忽然想到什么。

「系统，按理说你只能攻略男人，可是之前我那个便宜死鬼娘，你不是照样操控她怀上了永宁侯孩子——我吗？

「你能不能直接把嘉妤弄死？」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永宁侯外室女身份仅为赐予宿主的初始福利大礼包，母体本为空壳，本系统无权限伤害女性。

「本系统只能提供男性好感度和喜好，以供宿主攻略，无其他权限。」

我听得毛骨悚然。

永宁侯的那个外室——傅小媛之母，只是一个没有神智的傀儡。

永宁侯、傅熹年，也都被系统蛊惑，成了傅小媛的奴才。

系统不能伤害女性。

那侯夫人、小姐们都是怎么死的呢？

系统再次提示。

「注意，宿主可操控好感度满级男人，除去敌对女性，完成宿主指令后，男人记忆将被清除，不会影响对宿主的好感度。

「注意，宿主攻略目标只有五栏，目前已满，永宁侯傅争先、世子傅熹年、管家傅大、副将傅楚生、家将傅昌荣。

「栏目已满，无法加入明远伯谷宜春，无法提供其具体喜好！

「请宿主选择保留或清除。」

傅小媛摊开手，无所谓地说：

「永宁侯死了，清除。

「傅熹年先留着，他能干的事很多。给大小姐的马下药把她摔死，悄悄给二小姐报名女官送进宫，老三落水，老四吃花生过敏死了，老五着凉发烧变成傻子，本宫满意着呢！

「下次遇到他，我还想发展一个骨科剧情呢～

「管家杀了侯夫人，也没用了，清除。

「副将和家将出卖情报，让永宁侯打了败仗，也没用了，清除。

「啊……先留着家将付昌荣吧，我是真喜欢他那俊朗模样，特别是无情推开他那大肚妻子，却含情脉脉看着我……我的天，想想我就冒粉色泡泡啦！

「宿主注意，清除目标后好感度变为 0，目标将恢复常态，对宿主无任何超出常规的感情！」

系统清除掉一个人，这个人就会脱离掌控，恢复正常神智，只是不记得自己帮傅小媛做过什么。

「好了好了，你这个啰嗦的系统！

「留着傅熹年、傅昌荣，加入谷宜春和我最最亲爱的父皇。

「还有一个位子，加入嘉妤最喜欢的那个男宠裴鹤安！她敢抢我的谷宜春，我就敢抢她的男人！

「男人嘛，本来就是衣裳罢了。

「如果说谷宜春是本宫的贴身中衣，温柔美貌，体贴入微，那裴鹤安就是一件华服，流光溢彩，穿着多有面子！」

她愈发得意洋洋：

「按照你这个蠢系统的奖励规则，男人美貌值越高，越有可能奖励我额外的福利。

「上次我把傅熹年好感度刷到 99，你送我的那条明珠公主信息～我就很满意哦，谁能想到真公主竟然是个烧火丫鬟！

「这简直就是为我当女帝量身打造的一条路！

「就这么定了，明天同时攻略谷宜春和裴鹤安！」

系统立刻给出了谷宜春和裴鹤安的喜好，前者喜欢英气女子、穿红色衣裳，最爱吃母亲做的酸汤面，后者喜欢打猎、穿白色衣服，最爱吃新鲜的荔枝等等。

傅小媛立刻开始装扮自己。

13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

直到傅小媛在和嘉妤的宫斗中失败身死，才戛然而止。

听得越来越多，我也明白了。

傅小媛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她把这个世界仅仅当作游戏，恣意玩耍，残害人命。

用她的话来说，

「真真假假，谁管得了这个？

「只有老娘自己的快乐是真的！」

「大周美男攻略」系统是一个很奇怪的鬼东西，它更像永宁侯和养母善氏口中的妖怪。

这个妖怪，仿佛知道天下所有男子的喜好。傅小媛只要按照这个喜好去做，系统就会一板一眼让那个男人涨好感度，逐渐对傅小媛言听计从。

「宿主做酸汤面一碗，谷宜春好感度+1。」

哪怕这碗面一塌糊涂，谷宜春吃得都吐了，但系统播报之后，他突然神色一变，笑着把秽物都吞进去，仿佛真的很爱吃。

「宿主带裴鹤安出城打猎一次，好感度+5。」

傅小媛箭法不准，一箭扎到裴鹤安屁股，男人本一脸怒容，系统播报后，他看傅小媛的眼神突然柔软，仿佛真的升起爱意。

这个妖怪确实可怕，它可以操纵人心。

天下男人都是它养的蛐蛐儿。

但是，我逐渐发现，系统只能提供男人的喜好，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功能。

傅熹年很聪明。

他很早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亲手斩断子孙根，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不再属于「男人」。

可是，他没能如愿摆脱控制。只要距离傅小媛一千米内，他仍旧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14

现在，傅小媛还没进宫，也没意识到谷宜春的喜欢都是假的。

她的五个攻略目标应该还是永宁侯、傅熹年、管家、副将傅楚生，家将傅昌荣。

管家、副将，家将三个人一路随行保护，她还用得上，不会轻易清除。

永宁侯死了，她随时可以清除，空出一个栏目。

至于傅熹年，我会帮他脱困，让他为我所用。

皇宫危机四伏，嘉妤公主虎视眈眈。

我需要帮手！

15

去往京师的路上，傅小媛以公主之尊接受各地宴请，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她走得很慢。

不过三天，我们就赶到她下榻之地——贺州。

贺州终年云雾弥漫，山清水秀，人人都有白净透亮的肤色。男子受到古时楚王爱细腰的影响，有束腰习惯，阴柔之美盛行。

再过几天，就是贺州有名的男子比美大赛。

傅小媛等的就是这个！

她和系统都需要极致的美色。

而我，也在等这个宝贵契机的到来。

16

夜晚的贺州很热闹。

我非要出来逛街，让傅熹年在客栈陪伴小五，千万别跟着我。

他派了四个太监随行。

我一路直奔夜市。

买了一袭红色披风，把头发高高束起，编成几绺小辫子，系上五颜六色的彩带，夜风一吹，极为英姿飒爽。

眉毛描得斜飞入鬓，眼尾上挑，口脂用最亮眼的正红色，铜镜里一看，很像嘉妤公主。

她是谷宜春真正的心上人。

前世，谷宜春死缠烂打，也没得到嘉妤一个笑脸。为了得她青眼，谷宜春心甘情愿出卖肉体，试图替她铲除明珠公主。

他有真情。

今夜，傅小媛喝多了酒，试图与谷宜春更进一步，缠绵一番。

谷宜春却不甚愿意，觉得她轻浮浪荡，便借口夜色甚好，出来走走。

两人也来到这热闹的河坊夜市。

他们在挑首饰。

我戴上面纱，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拿起一支鱼骨剑样式的发簪，朗声道：

「老板，这根我要了。」

嘉妤最喜欢这种奇形怪状之物，谷宜春也看中了，他急切道：

「姑娘可否割爱……」

我没说话，只眉头一挑，眼波秋水凉，但眼尾又圆润着，便显出几分冷俏。

灯笼光下，火红的披风像上了一层釉，烈而柔。

谷宜春的眼神，便陡然凝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把簪子买走，犹自愣在那里，喃喃道：

「嘉妤……你来了……」

许是喝多了酒，他的脸也红了起来，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里隐有泪光。

傅小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拧着眉头，突然沉默。

我知道，她对谷宜春起了疑心，她在跟那个妖怪系统沟通。

假意就是假的。

无论在石榴裙下如何嘘寒问暖，一旦遇上真心，就会露了马脚。

傅小媛如此争强好胜，怎会愿意输给旁人？

第二天，她果然起大早做了一碗酸汤面。

路人纷纷闲聊，

「唉，你们听说了吗，公主竟然会做民间的酸汤面，真是贤惠啊。」

「听说永宁侯府对她不好，把她当丫鬟使唤，所以她才什么都会。」

「那侯府真是罪有应得，折磨一个金枝玉叶，子女死绝了，活该啊！」

豆腐脑摊子上，傅熹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起。

他还是没法接近傅小媛。

一千米内，他会做出不由自主的事情。

他还被留在傅小媛的攻略目标里。

我安慰他：

「治好你的药，在河坊夜市的花街。

「龟奴小雀。」

17

小雀如今十五岁。

他有长长的刘海，把眼睛遮住一半，见了人就忍不住弓着腰腆着脸笑，背着龟壳一般，是青楼里最常见的小龟奴。

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花钱买下他。

剪掉刘海，露出一双好看的凤眼，那双眼有云雾缭绕，也有春水生烟，像神龛里的菩萨。

眉毛画得浓黑，有棱有角。

让他挺直腰杆。

让他双唇紧闭，别再媚笑。

给他换上一身黑色箭袖，金线银线绣出的竹子交错落在他肩上。

小雀背对着人，站在簌簌竹叶下。

我唤他回首。

他本能地想腆着脸笑，却又马上收住，拿着腰间的紫竹笛，便有了些显山露水的飘逸之美。

我送他参加贺州男子选美大赛。

18

前世，小雀儿被一个公子哥发现，也参加了选美比赛，成为当之无愧的贺州第一美男。

傅小媛看了十分动心。

当即就想把小雀加入攻略目标。

「美人受弟弟，天呐，我好想看他被攻弄哭的模样！

「我必须拿下他！」

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小雀已经被男人虐死，就在他被评为第一美男的那个晚上，浑身瘀青，骨头尽碎。

买他的公子哥，床笫之事最爱虐人。

这成了傅小媛最大的遗憾。

这一世，活着的小雀儿站在竹影阑珊处，拿着紫竹笛潇洒而行。

走近了，

他却转身折返。

月光淌在少年瘦削精致的脊背上，像落了一串明珠。

我看见傅小媛当即打掉了谷宜春斟的葡萄酒，满目欣喜。

「你真叫小雀吗？

「户籍上你叫什么？」

「贱名恐污了公主之耳。」

「赶紧说，本宫爱听！」

「草民宋墨。」

傅小媛心满意足地坐下，一脸餍足。

「来人，赏赐宋墨公子……嗯……河坊街青楼红袖招一座？

「你真要青楼啊，也罢，本宫做主赏给你！」

满座人都惊讶起来。

我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笑了。

傅小媛果然把小雀定为了攻略目标。

因为，小雀儿最大的喜好，也可以说是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成为青楼红袖招的主人，狠狠责罚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他如愿了。

人群熙攘，傅熹年站在距离傅小媛一百米左右的店铺里，忽然一脸迷茫，然后喜不自胜地落下眼泪。

他也如愿了。

是久违的自由。

19

傅熹年要去杀了傅小媛。

我在厨房，揉了几斤面粉，扯了很多宽面条，

「不急，等我做完这酸汤面。」

傅熹年面露不解。

「您是真公主，为什么要学傅小媛也做酸汤面，为了……明远伯谷宜春吗？」

我但笑不语，请他先别来打扰我，先去陪小五玩会吧。

傅熹年脱离系统控制后，忘记自己帮傅小媛做了很多坏事。

包括亲手害死几个妹妹。

他的记忆视角里，只知道傅小媛来到侯府后，便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家中人接连死亡，必然跟这个妖女有关。

他本能地讨厌傅小媛。

他恢复了对幼妹小五的疼爱。

经过这些时间的朝夕相处，小五也不再那么怕他，有时候会静静坐在他身边，乖巧地吃糖蒸酥酪，还不忘给哥哥也舀一勺子。

做完酸汤面。

我伸了个懒腰，看着小五端着一份糖蒸酥酪，坐在廊下等我。

她有葡萄一般清澈的眼。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杀傅小媛？

「带我去吧。」

20

小五从来不是傻子。

家中接连发生变故时，她太小了，还不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母亲和哥哥姐姐相继出事，父亲也变得冷眼相待，傅小媛总是恶毒地对着她笑。

失去所有庇护的她怕极了。

她只能把自己包在名为傻子的外壳里。

天生地养地长大。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夜，你和哥哥一起去。」

她是战胜傅小媛的关键。

「大周美男攻略」系统对人的控制从来没有出过纰漏，无论是谷宜春和裴鹤安，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喜好从何而来。

只有傅家人不同。

永宁侯傅争先时不时地能摆脱系统控制，清醒过来，所以傅小媛才把他腰椎彻底打断，关在屋子里。

傅熹年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常，挥刀自宫。

甚至是管家等人，偶尔也会神色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五小姐的存在。

正如毒药与解药相生相伴。

五小姐就是克制系统的解药。

有她在身旁，被系统控制之人能获得短暂的清醒。

傅小媛习惯了依赖系统解决一切，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上辈子，她死在嘉妤公主手中不冤。

21

这天夜晚，傅小媛和谷宜春正在野外缠绵。

月光下，野草稠密，草尖如浪，这对青年男女的炽热交融在一起，如鱼得水。

傅熹年带着人，慢慢包围了他们。

傅小媛媚眼如丝，躺在花瓣堆里。

看着逐渐笼罩过来的黑影。

她竟一点也不慌张，从容不迫地在谷宜春脸上贴了一下，笑着道：

「猜得不错，好哥哥你果然来了。

「你看，我美吗？」

她一下子站起身。

「哎呀，忘了刚把哥哥你给清除呢，真是可惜。」

22

她一点也没把来人放在眼里，闲散地披上一件外衣，喃喃自语道：

「还好我的宋墨足够美貌，系统才额外奖励我这条刺杀消息。

「不然，我就真成了哥哥的刀下亡魂了。

「哥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见见老熟人吧。」

她轻轻一挥袖子。

提着刀的管家、傅昌荣、傅楚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早有准备。

只是个个神色冷漠，仿佛不认识傅熹年这个世子爷。

傅小媛掩唇一笑。

「哥哥，你瞧，我才是永宁侯府的主子呢，你呀……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傅家两个将军的武艺你是知道的，少有人能撑过他们五招，哥哥，我劝你先跪下给我认错吧！」

草声窸窣，我带着小五从远处一步步过来。

管家、傅昌荣，傅楚生的脸色逐渐发生变化，迷茫不解，手中的大刀哐当落地。

他们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明白是在干什么。

傅小媛脸色一白，吼道：

「你们三个白痴在干什么，快把傅熹年杀了啊！

「赶紧动手！」

三人没有动作，只是捂着头，发出痛苦呻吟。

错乱的记忆正在他们脑海中翻涌。

傅熹年带来的人手脚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谷宜春打倒在地。

傅小媛一边逃跑，一边催促系统。

「你死机了吗！

「该死，关键时刻你怎么 bug 了啊，姑奶奶我求求你，我快死了啊！」

系统没有死机，它只是严格遵循了相生相克这个道理。

傅小媛使用这么多年，竟然用不明白。

她没跑几步，就被自己乱丢的衣服绊倒，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她仍然趾高气扬，看玩意儿一般看着我们这几个深受她害的人。

「我可是流落民间的公主，你们杀我，会有报应的！

「还不赶紧把本宫松开，本宫饶你们一条生路。」

傅熹年掏出了刀。

那是永宁侯送他的生辰礼。

他猛地扎进傅小媛的胸口。

「这刀是替父亲刺的，你害他打了败仗，边关无数百姓遭难。」

见了血，傅小媛这才知道害怕，她开始哭着求饶。

「哥哥你不能杀我，你忘了之前父亲多么疼我啊，你这是罔顾他的遗愿！」

傅熹年又刺一刀。

「这刀是替母亲刺的，她曾把你当成亲女，在你长水痘时衣不解带照顾，可你还是害死了她！」

傅小媛身下流出汩汩的血和黄色液体。

她脸色惨白，一双眼瞪得老大。

「不是我，不是我，是管家！」

傅熹年刺了最后一刀。

「这刀是替妹妹们刺的，她们处处庇护你，帮你跟外人吵架，为你四处搜寻喜欢的东西，你连她们也容不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刀子旋转进心窝。

傅小媛像烂掉的果子一样，软塌塌从树上滑下去。

她没有听进傅熹年说的任何话，眼里只有迷惑和不解。

「为什么……

「我的系统……」

我拿出匕首，往她心窝刺了最后一下。

「六小姐，我的红符牌好用吗？」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仿佛发生了什么惊恐至极的事情，身子哆嗦了一下，口中被鲜血填满。

「你……

「你……」

我怎么了呢？

我拿走了她一件重要的东西。

她死了。

傅熹年拉着小五，面朝西，跪下磕了三个头。

西边是洛邑，葬着他们的父亲母亲。

23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

今夜的月色真美。

比之男色美多了。

良久，我还是打开了盛着酸汤面的食盒。

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傅小媛死了，谷宜春面色惊惶。

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之前那些感情来得太突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是明远伯谷宜春，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快放我走吧，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小媛她不是真公主，我保证朝廷也不会追究你们罪过。

「这是你们永宁侯府的家事，你们自己解决就好，我不掺和。」

不掺和？

晚了。

我端着酸汤面走到他面前。

「明远伯，放了你很简单。

「只要你把这几碗面吃完。」

每碗面都卧着金黄的煎蛋，绿葱花、白芝麻、红酱汤，看起来很好喝。

为了证明没毒，我也吃了一口。

谷宜春不明所以，只能哆哆嗦嗦地点头。

「我吃，我吃就是了。」

24

下第一场雪时。

我们终于赶到了京师。

谷宜春骑在高头大马上，饶有兴致给我介绍京中风物。

「公主您瞧，这小贩卖的是姑娘果。红如珊瑚，圆润光滑，小姑娘们都喜欢，故有此名。

「您看那个点心铺，里面的芙蓉糕和红豆饽饽格外好吃，臣已经给您订了一盒，和宫里相比，还是别有风味的。」

他很贴心地替我挡了一下扑面寒风。

街上有豪奴在买新鲜的鱼。

「我们公主府买你的鱼还要给钱吗？

「公主吃你的鱼，是你的福气！」

我问谷宜春。

「那是谁家奴才，如此豪横？」

他愤愤不平道：

「是嘉妤公主府上的狗奴才，横行惯了！

「嘉妤不过是一个占了您身份的假公主，竟还敢如此嚣张。」

我放下帘子，不再看外面。

「明远伯，去教训他们一下吧。」

嘚嘚的马蹄声远去。

嘈杂的哭骂声传来。

我握着手中暖炉，想起在贺州时做的那些酸汤面。

嗯，不算白费功夫。

希望嘉妤喜欢我送的这份见面礼。

完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