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经济转型的关键节点，消费作为经济增长的稳定器与加速器，正被赋予前所未有的战略地位。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促进消费和投资更好结合，加快补上内需特别是消费短板，使内需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动力和稳定锚”。
本文作者：田堃 太和智库研究员，英国肯特大学商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剑桥大学彼得豪斯学院客座研究员
在经济转型的关键节点，消费作为经济增长的稳定器与加速器，正被赋予前所未有的战略地位。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促进消费和投资更好结合，加快补上内需特别是消费短板，使内需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动力和稳定锚”。将“大力提振消费”置于经济工作首位的部署不仅是对当前经济形势的精准应对，更是中国经济从投资驱动向消费引领深度转型的一个关键步骤。本文旨在通过剖析此轮消费提振战略，洞悉中国经济发展新动向，解读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逻辑。
（一）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正面临历史性转变。在全球经济结构深刻调整和中国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过去以投资尤其是基础设施投资驱动的经济增长模式，正遭遇日益突出的边际效益递减问题。根据世界银行最近发布的《中国经济展望报告》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研究显示，传统基建投资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拉动效率明显下降，且伴随地方政府债务规模的持续攀升。这一趋势表明，单纯依靠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已难以持续，更可能诱发系统性债务风险。
（二）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持续攀升。近五年来，最终消费对中国GDP贡献率始终保持在60%以上。2024年，中国消费市场规模突破50万亿元大关，但与发达国家70%-80%的最终消费率相比，中国的最终消费率仅为58%，这意味着中国消费约有20万亿元级的潜力有待挖掘。
（三）全球供应链重构加大外需的不确定性。2024年，中国货物出口增速降至3.2%，相较于疫情前年均6%的增速明显放缓，对GDP的贡献减少了1.2个百分点。在中美技术脱钩的大背景下，消费市场的稳定与繁荣成为中国应对外部冲击的重要战略纵深。
（四）供需错配问题日益凸显。目前，中国中等收入群体已扩大至4亿人，但消费升级却受制于供给短板。据粗略估计，中国人均服务消费支出仅为经合组织（OECD）国家的三分之一，在养老、教育等关键领域，供需缺口超过12万亿元。绿色产品虽受青睐，但高达30%的溢价率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潜在消费需求的释放。
(一）增强消费能力。其一，收入倍增计划是提升消费能力的关键一环。政府希望通过提升劳动者收入水平特别是中低收入群体的可支配收入，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为经济增长提供更稳定和可持续的动力。收入倍增计划不仅是短期刺激消费的手段，更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柱。从长期看，提高居民收入有助于缩小贫富差距，优化收入分配结构，从而促进社会公平与稳定。此外，通过增强中等收入群体的消费能力，可以推动消费升级和产业结构优化，为中国经济注入新的增长动力。根据政府规划，2027年技术工人薪酬较2020年将实现翻番，年均增收1.2万元，并将覆盖8000万技能劳动者。其二，社会保障体系持续升级。2025年，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全国统筹方案正式落地，1.8亿城乡居民的月均养老金将提升 20元，以此计算可得每月财政相关支出将增加36亿，而相应的年度财政支出将增加约432亿元。根据边际消费倾向测算，这一政策预计可撬动超过700亿元的新增消费。2025年，医保跨省结算病种将扩展至50种，异地就医成本大幅降低。同时，政府还提高了城乡居民医保人均财政补助标准，每人增加30元。以全国城乡居民医保参保人数13亿（2020年统计数据）计算可得相关新增财政支出达到390亿元。根据国家卫健委数据统计，每增加1元公共卫生支出，可减少居民医疗支出3.2元，从而提升边际消费倾向。根据此数据估算，该政策对消费增长的促进效应超过1000亿元。其三，税收调节创新。政府建立个税专项附加扣除动态调整机制，将育儿、养老等支出纳入抵扣范围，预计每年减少居民税负1200亿元。例如，育儿费用每年可抵扣5000元，这一政策直接减轻了中产阶级家庭的财务负担，并能释放更多可支配收入用于消费。此外，政府还会对低收入群体实施增值税减免政策，以提高其生活质量并增强消费能力。
（二）激活消费新动能。在2025年消费提振战略中，供给侧改革被赋予“新动能孵化器”的重要使命。通过聚焦智能家居、银发经济等12个战略性新兴产业，推进制造业服务化转型，加速数字基建布局。相关政策设计展现出“瞄准产业痛点、激活消费潜力、重构供给体系”的特征。从产业选择逻辑来看，新消费赛道的布局并非简单追逐市场热点，而是基于“供需缺口测算、技术迭代窗口、人口结构变迁”三重维度的科学决策。例如，2024年智能家居市场规模为7848亿元，预计2025年将突破8000亿元。“90后”“00后”数字化原生代崛起，将进一步推动智能家居市场需求。此外，据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测算，目前中国银发经济规模约7万亿元，占GDP约6%。预计到2035年，银发经济规模有望达30万亿元。在供给侧改革中，政府计划开展“产品+服务”综合供应商培育工程，目标3年内打造500家服务型制造示范企业，推动企业从单纯产品生产向“产品+服务”双轮驱动模式转变。同时，数字基建提速也为消费市场注入了新活力，2025年地级市万兆光网实现全覆盖将促进体验经济升级，激活消费要素。
（三）优化消费生态。优化消费生态既是提升消费信心的关键，也是构建高质量发展格局的必要举措。近年来，随着数字经济和新兴消费模式的迅速发展，消费市场呈现多元化、智能化趋势，但同时，也暴露出信息不对称、交易不透明、维权困难等问题。为切实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提升消费体验，政府聚焦监管科技应用、标准体系升级和纠纷解决机制建设，全面优化消费环境。
其一，强化科技赋能，监管更精准。政府全面推广区块链技术，用于预付卡监管和产品溯源。区块链技术具备去中心化、不可篡改的特性，能确保交易数据的透明性和可信度，从根本上减少消费者在预付卡交易中遭遇的资金安全风险，同时也可确保食品、药品、奢侈品等商品的来源可追溯，杜绝假冒伪劣商品流入市场。这一创新举措，不仅有助于完善消费市场的诚信体系，也将极大提升消费者对市场环境的信任度。
其二，完善标准体系，规范市场秩序。面对直播电商、社区团购等新业态的迅猛发展，政府同步推进标准体系升级，制定并完善国家标准，对相关行业的经营规范、价格透明度、质量监管等作出明确要求。直播电商作为近年消费模式创新的典型代表，其快速发展为经济注入新动能，但同时也出现了虚假宣传、价格欺诈、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制定新兴业态国家标准，不仅能约束不规范经营行为，也能为企业提供合规运营准则，确保新兴消费模式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其三，畅通维权渠道，保护消费者权益。政府建立全国统一在线消费投诉平台，并实行7×24小时智能响应机制，进一步提高消费者维权效率。该平台能实现投诉案件的快速受理、精准分流、智能处理，避免传统维权模式中的低效和滞后问题，切实增强消费者维权的便利性和时效性。同时，平台还将与市场监管、司法等部门联动，形成“线上投诉、即时处理、有效反馈”的全链条保护体系，为消费者提供更加便捷、公正的维权保障。
消费生态优化工程的实施，不仅是对消费者权益的有力保障，更是提振消费信心、激发市场活力的重要抓手。科技赋能监管、标准体系升级、维权机制优化等措施的落地，将构建起更加透明、安全、公正的市场环境，让消费者愿消费、敢消费、放心消费。同时，优化消费生态还将助力消费升级，推动产业创新，进一步释放国内需求潜力，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提供强大动力。
（一）投资驱动消费，提升供应链效能。高效、智能的供应链是保障消费需求的重要基础。随着消费者需求的多样化和个性化，传统供应链模式已难以适应市场变化。通过数字化转型，应用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供应链管理实现了智能化、自动化和可视化。这不仅提高了供应链的效率和透明度，还降低了运营成本，提升了服务质量，确保了产品及时、高效地送达消费者手中。例如，国家骨干冷链物流基地的建设，使得生鲜损耗率从12%降至8%，每年直接降低消费成本300亿元。完善冷链物流体系不仅减少了食品损耗，也提升了生鲜产品的品质，使消费者能以更合理的价格购买到更新鲜的食品。此外，智慧物流投资的增加，让县域快递时效缩短了40%，提升了城乡消费可达性，使更多偏远地区的消费者享受到了优质的产品和服务。
（二）区域协同发展，推动跨境消费回流。区域协同发展是促进经济一体化的重要途径，有助于激发市场活力，推动消费回流。为此，国家需进一步推动传统商贸业创新发展，优化消费场景布局，提升规模效益，同时，充分发挥跨境电商作用，利用5G、大数据等技术，提升信息系统效能，促进消费回流。此外，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提出，要优化区域开放布局，完善边境经济合作区、跨境经济合作区的发展水平，建设内陆开放战略支撑带，促进区域协同发展。如粤港澳大湾区试点的“境内关外”税收政策，为离境退税开辟了新路径，优化了跨境消费的便利性，预计到2027年，中国离境退税规模将突破千亿元。这一举措不仅能促进国际消费循环，还将增强中国市场对全球消费者的吸引力。又如海南自贸港的数字内容退税政策将退税率提升至15%，在全球数字经济迅猛发展的背景下，该政策将推动数字娱乐、在线教育、跨境电商等领域的消费回流，进一步强化中国在数字贸易中的竞争优势。
（三）优化信息透明度，增强消费信心。消费信心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直接影响居民消费意愿和市场活力。提升信息透明度，构建诚信、公平的市场环境，是增强消费信心的关键举措。政府在《优化消费环境三年行动方案（2025—2027年）》中明确提出优化消费环境、提振消费信心的具体措施。在服务消费领域，政府提出健全服务消费标准体系，持续开展企业标准“领跑者”活动，深化服务认证试点，建立优质服务认证制度。同时，鼓励家政服务、美容美发、电子产品维修、机动车维修等领域的第三方平台，完善消费者评价机制。通过强化服务质量监测和评价，消费者可以更直观地获取服务质量信息，做出明智选择，提升消费满意度。此外，政府强调深入开展消费领域“信用+”工程，健全民生领域消费信用体系。通过强化消费领域信用体系建设，依法公示消费投诉信息、行政执法信息和企业信用信息，深化信用分级分类监管，依法健全消费领域失信联合惩戒机制。这些措施均有助于营造诚信经营的市场环境，增强消费者对市场的信任感。
民生是消费的源头活水。政府对民生领域的财政投入，不仅直接提升了人民的生活质量，更有助于增强居民消费的意愿与能力，间接推动经济发展。
研究显示，政府在民生领域的支出具有显著的经济刺激效果。每增加1元民生支出，便能在当期带动约2.069元的GDP增长。民生投入的动效应之所以高于政府在其他领域的投资和消费，主要源于民生支出对居民消费的“挤入作用”。当政府加大对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领域的投入时，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和消费信心便会随之提升，进而促进消费增长，形成良性循环。
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要强化宏观政策的民生导向，强调经济政策应更多惠及民生、促进消费。报告指出，要推动更多资金资源“投资于人”，这也是财政支出的重要方向。优化财政支出结构，增加公共服务投入，将有助于提升居民的消费能力和意愿。
作为宏观调控的重要工具，财政政策的民生导向将直接关系到居民的福祉和消费潜力。政府在教育、医疗、养老等领域的投入，能够有效降低居民在这些方面的支出压力，提升可支配收入，进而激发消费活力。同时，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也增强了居民的消费信心，使其敢于消费、乐于消费。同时，青年消费扶持政策也有利于培育未来消费主力。有研究显示，18-35岁青年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高达72%。政府通过设计职业发展型补贴等扶持政策，不仅能满足当下消费需要，更可为未来消费升级储备力量。例如，南通市对在市区企业就业创业的全日制高校毕业生提供生活津贴，并在购房后延长补贴期限（最长可达两年），相关措施不仅满足了青年群体的即时消费需求，也为他们的职业发展和未来消费升级提供了有力支持，培育了新的消费增长点。
面向未来，深化政策需在拓展消费空间与强化风险防控上同步发力。社会保障账户改革、消费基础设施REITs以及国际消费协同升级，正是政策工具箱中亟待挖掘的宝贵资源。
（一）创新“消费储蓄账户”，同步促进消费与养老保障。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如何兼顾当前消费增长与未来养老保障，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近期，政府试点推出“消费储蓄账户”这一创新性政策工具，旨在实现促进消费与养老储备的有机结合，体现了以民为本的发展理念。全国政协委员、南方科技大学副校长金李建议，建立消费关联个人养老金缴存机制（注：当消费者购买特定领域商品或服务时，政府按照消费额的一定比例提供补贴，并将其直接存入个人养老金账户）。这一举措不仅能鼓励居民积极消费，还可为其未来养老积累资金，形成消费与储蓄的良性互动。根据《关于金融支持中国式养老事业服务银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政府将扩大特定养老储蓄、养老理财等试点范围。同时，支持有条件的商业银行开发专属个人养老金储蓄产品，以满足居民多样化的长期养老需求。这一系列产品创新，将为消费者提供更丰富的选择，增强个人养老金制度的吸引力。“消费储蓄账户”试点计划的推出，充分体现了政府在促进消费与加强养老保障之间寻求平衡的努力。将消费与养老储蓄相结合，有望为推动经济发展和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一条创新路径。
（二）引入消费基础设施REITs，盘活存量资产。将智慧商圈和冷链物流纳入公募REITs，是盘活存量资产、形成“投资—消费”闭环的重要举措。2022年5月，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盘活存量资产扩大有效投资的意见》，首次在国务院层面提出鼓励发行基础设施REITs，为推进包括仓储物流在内的基础设施REITs奠定了基础。
冷链物流需求持续增长，2024年中国全年冷链物流需求总量达3.65亿吨，同比增长4.3%；冷链物流总收入为5361亿元，同比增长3.7%。机构投资者对冷链仓储的投资意向显著提升，反映了市场对这一领域的信心。将智慧商圈和冷链物流纳入公募REITs，可以实现盘活存量资产，形成“投资—消费”闭环，为消费基础设施的升级提供强大资金支持，进而推动消费的可持续增长。
（三）推进国际消费协同，拓展全球市场。在海南自由贸易港和粤港澳大湾区试点推行“离境退税2.0”政策，将数字医疗、在线教育等无形产品纳入退税范围，旨在提升服务贸易竞争力，拓展国际消费空间。这一举措不仅促进了国际消费循环，还增强了中国市场对全球消费者的吸引力。海南自由贸易港于2024年12月1日正式实施《海南自由贸易港数字经济促进条例》，明确支持在线教育等数字经济业态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则在《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快数字化发展的意见》中提出，积极拓展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新模式应用场景，推进教育、医疗等重点领域的数字化发展。
将数字医疗、在线教育等无形产品纳入退税范围，有助于降低消费者成本，吸引更多国际消费者选择中国的数字服务，推动服务贸易增长。这不仅拓展了国际消费空间，也提升了中国在全球服务贸易领域的竞争力。同时，这一政策的实施将促进国内相关产业的升级，推动数字医疗和在线教育等领域的创新发展，满足全球消费者多样化的需求，进一步巩固中国在数字经济领域的领先地位。
（四）强化风险防控，确保政策稳健实施。在推进消费提振战略的过程中，风险防控是确保政策稳健实施的关键环节。为此，政府需要采取一系列举措，以保证财政的可持续性，防止市场扭曲，平衡创新与隐私保护。为避免补贴政策引发市场失衡，政府需要建立补贴退出动态评估模型，对补贴商品实施价格涨幅阈值管理。这一机制有利于确保补贴政策在商品价格超出设定阈值时能够做出及时调整或实施退出，防止过度补贴导致的资源错配和市场扭曲。例如，研究表明，在资源供给缺乏价格弹性的情况下，行业总需求上升会迅速提高要素价格，可能导致创新投入趋于低效率。因此，合理设计补贴政策，避免过度补贴引发的负面效应，对于维护市场健康发展至关重要。
在数据驱动的消费环境中，保障数据安全与隐私是风险防控的重要方面。政府可考虑在县市试点构建“消费数据沙盒”，推进数据脱敏流动。数据沙盒通过隔离、加密、访问控制等技术，为数据处理任务创建独立的运行环境，确保数据在流通、共享、计算过程中得到全面保护。
2025年出台的消费提振战略，本质上是通过民生改善重构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该战略的成功实施，关键在于三个突破：一是将社保体系转化为消费能力提升的支点，二是以数字技术重塑供需连接效率，三是通过制度创新释放服务消费潜力。未来，我们还需关注消费金融风险传导、新就业形态收入稳定性等挑战，推动构建“民生投入—消费升级—产业转型—财政增收”的良性循环。塑造国家消费新局面，谱写经济发展新篇章，在消费的引领驱动下，中国经济将会迈向高质量发展的新高度。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深化改革创新，必将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强大动能。
来源：太和智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