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今在三门峡，很多人对苏轼“雪泥鸿爪”的典故十分熟悉，还能顺口咏出《和子由渑池怀旧》一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诗中表现的豁达人生态度，激励了无数人。甚至还有人说：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

苏轼咏叹“人生”第一曲

本报记者 刘书芳

如今在三门峡，很多人对苏轼“雪泥鸿爪”的典故十分熟悉，还能顺口咏出《和子由渑池怀旧》一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诗中表现的豁达人生态度，激励了无数人。甚至还有人说：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

苏轼一生创作2700多首诗（不含词）。其中《和子由渑池怀旧》是其代表作之一，是他在中原创作出来的最经典的诗词，在他数篇脍炙人口的诗作中数它最早，也是他对“人生”咏叹的第一曲。

再走崤道，兄弟情浓传千秋

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以制科第二名的成绩，被朝廷任命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领命后即西行任职。

凤翔府治所在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州府判官是州府的副职，辅佐长官处理政务。几年前，苏轼由眉山出发，经凤翔府，至长安，进入崤函古道，过渑池，最终抵达汴京（今河南开封）。如今又从汴京到凤翔府，自然要再走崤函古道。正如苏辙送别苏轼后凭想象所写的“行人（指苏轼）已度古崤西”（《怀渑池寄子瞻兄》）。

这是苏轼苏辙两兄弟生平第一次离别。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兄弟两人几乎从未分别过，用苏辙的话来说“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苏辙《逍遥堂会宿二首·小序》）。如今苏轼到陕西凤翔府做官，无论苏轼还是苏辙，都知道此次分别意味着什么：聚少别多将是一种常态，宦海游历将身不由己，彼此牵挂也将成为惯常。

这天大雪封路，寒气逼人，两人依依难舍。从汴京到郑州，大约140多里。离别之时，苏轼心中感慨万千，写下《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垅隔，惟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童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诗中充满了对弟弟的深深情谊和离别的愁绪。分别之后，苏辙也写了首《怀渑池寄子瞻兄》寄给苏轼，同样表达了别离之情，想到兄长“已度古崤西”，担心兄长“长途怕雪泥”，“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尽管后来他们宦海漂泊，聚少离多，但书信和诗词成了他们维系感情的纽带。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兄弟二人不管相隔多远，始终保持着书信联系，诗词唱和从未间断。既是好兄弟，也是好知己，仕途上相互照应，精神上相互支持和鼓励。据统计，苏轼以“子由”为题的诗词就超过100首。

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在中国文学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又过渑池，“雪泥鸿爪”喻人生

苏轼沿崤函古道又过渑池。因为有了官职，又带着妻儿，应该住在驿站。几年前曾经骑驴入渑池、住奉闲僧舍并题诗墙上，回想往昔，他自然会来到住过的寺院看看情况。当收到弟弟《怀渑池寄子瞻兄》一诗时，苏轼就把在寺院看到的情景回复弟弟，提笔写下了《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诗的意思是，人生在世，到这里又到那里，偶然留下一些痕迹，你觉得像什么？我看真像随处乱飞的鸿鹄偶然在某处雪地上落脚一样。在雪地上留下一片爪印，转眼它又远走高飞，哪还记得这痕迹留在何方！奉闲和尚已经去世，骨灰已安放到新造的那座小塔里面去了。几年前在僧舍里题诗的那堵墙壁已经坏了，因此不能再见到旧时题诗的墨迹了。是否还记得当年赶考时的艰辛磨难，由于路途遥远，旅途劳困，连那头跛脚的驴都受不了，乱叫起来。

苏轼诗书法作品 高峰书

此诗前四句一气贯串，自由舒卷，超逸绝伦，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首联两句，以雪泥鸿爪比喻人生。一开始就发出感叹，发人深思、引人入胜，并挑起下联的议论。次联两句又以“泥”“鸿”领起，用顶针格就“飞鸿踏雪泥”意思继续发挥。鸿爪留印属偶然，鸿飞东西乃自然。偶然故无常，人生如此，世事亦如此。他用巧妙的比喻，把人生看作漫长的征途，所到之处，诸如曾在渑池住宿、题壁之类，就像万里飞鸿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接着就又飞走了；前程远大，这里并非终点。人生的遭遇既为偶然，则当以顺适自然的态度去对待人生。果能如此，怀旧便可少些感伤，处世亦可少些烦恼。

后四句照应“怀旧”诗题，以叙事之笔，深化雪泥鸿爪的感触。五、六句言僧死壁坏，故人不可见，旧题无处觅，见出人事无常，是“雪泥”“指爪”感慨的具体化。尾联是针对苏辙原诗“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而引发的往事追溯。回忆当年旅途艰辛，有珍惜现在勉励未来之意，因为人生的无常，更显人生的可贵。艰难的往昔，化为温情的回忆，而如今兄弟俩都中了进士，前途光明，更要珍惜如今的每一时每一事了。

脍炙人口，创作登顶第一峰

《和子由渑池怀旧》是苏轼代表作之一，情感丰富，意象生动，艺术手法高超，体现了苏轼豁达的人生观和积极的生活态度，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地位。有人说这是苏轼早期诗歌的顶峰之作。

1.人生哲理形象生动

《和子由渑池怀旧》由叙事寄怀，进而升华到对人生的深沉反思，从而注入意象，使之带有普遍性的哲理，对读者能产生启迪思辨之效。这首诗不胶着于抚今追昔，忆旧感怀，而是将日常生活通过艺术思维的过滤，升华到人生哲理的高度，借助于“鸿飞”“雪泥”等一系列意象，得到生动贴切的体现。该诗以此传达出一种顺适自然、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激励人们面对困境时积极向上。这一将哲理融入诗境的创作方法无疑为后期的又一经典之作《题西林壁》奠定了基础。

2.次韵和诗自然天成

该诗是在苏辙诗的基础之上的应和之作。“和诗”是一种依照他人诗词的韵脚或主题进行创作的诗歌形式，主要用于回应或延续原诗的情感与意境，其核心在于实现形式与内容的双重呼应。苏轼与苏辙和诗实际上用“步韵”，又称“次韵”，即用其原韵原字，且先后次序不变。两诗先后用韵均为“泥、西、题、嘶”。不少诗人为应和格式，难免出现生硬造作之痕、诗意重复之嫌，而苏轼此诗用词用语信手拈来，自然天成，跳出原作，诗意翻新，不负大家之风，令人赞叹。

3.单行入律敢于创新

这首诗是苏轼诗词创作敢于大胆创新、不拘泥形式的尝试和体现。这首诗前四句之所以受到广大读者欣赏，不仅因其中所含的理趣，从艺术技巧来说，也令人倾倒佩服。清人纪昀评此诗说：“前四句单行入律，唐人旧格；而意境恣逸，则东坡之本色。”意思是说单行入律这种情况唐人有过，但苏轼洒脱俊逸，做到极致。律诗第二联本来要做成对仗，意思两两相对。但有时为充分表现内容就需要有意打破这个限制，变成文字对仗，意思却非两两相对，这就叫“单行入律”。该诗第二联“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就是如此。文字平仄词性对仗，但意思则上下承接，直说下去。此处若不运用这种手法，意思就不能充分表达。苏轼在诗文创作中一直坚持大胆创新。尤其是他又把诗文创新精神贯穿到词的创作中，突破了词的形式格律的限制，为词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

4.名篇佳作时居第一

《和子由渑池怀旧》创作于嘉祐六年（1061年），这首诗在苏轼脍炙人口的诗词佳作中时间最早，也是在中原地区创作的诗词佳作中最经典的作品。从目前来看，苏轼其他脍炙人口的诗词作品均在10年之后，且多作于南方。如《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二》创作于熙宁六年（1073年）初，地点在杭州西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创作于熙宁九年（1076年）中秋，地点为密州；《念奴娇·赤壁怀古》创作于元丰五年（1082年），地点在黄州赤壁；《题西林壁》创作于元丰七年（1084年），地点在江西九江；《惠崇春江晚景》创作于元丰八年（1085年），地点虽在河南开封，但表现的内容是江南水乡；《赠刘景文》创作于元祐五年（1090年）杭州太守任上……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您的人生之所以不快乐，那是因为您没有读苏东坡。”苏轼的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其豁达的人生态度，不知治愈了多少人！如今，人们在交流读此诗的体会时，感到常读常新，诗味隽永，这也许正是它风行不衰的奥秘。

来源：三门峡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