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姑娘无意扬起的无名指上,一枚点着繁星般璀璨的钻戒牢牢戴在手上,那本该是属于我的钻戒。
结婚前夕,相爱多年的未婚夫把我绿了。
貌美小三将孕检报告甩在我办公桌上:「阿姨,我们真心相爱的。」
小姑娘无意扬起的无名指上,一枚点着繁星般璀璨的钻戒牢牢戴在手上,那本该是属于我的钻戒。
我脑子嗡嗡作响。
记起十八岁那年,某个晚自习下课。
校霸章陆知漫不经心用一团白纸砸中我脑袋:「喂,笨蛋,这个送给你。」
我面无表情拿出德育本写上:「x月x日,章陆知恐吓班干,乱扔垃/圾,扣三分……」
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没听谣言吗?本校霸暗恋你三年了。」
纸团缓缓展开,是他亲自设计的钻戒。
1、
同学聚会。
章陆知挽着小情人甜蜜亮相,全场嗨翻,甚至主动让出一条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是我。
作为唯一被c中校霸表白过,又和他谈了八年恋爱的女人,小情人看我眼中充满胜负欲。
「程姐姐,好久不见。」何田田眉眼弯弯,「我以为你会避嫌不来。」
我冷笑:「我参加自己的同学聚会,避嫌的人,是你才对。」
旁边闺蜜替我阴阳怪气,小姑娘当场气红了眼。
原本不错的气氛诡异静下来。
身侧,章陆知眉目寡淡,手随意搭在何田田的腰上,平静的黑眸中似有一股漩涡,语气显而易见的不高兴:「把她赶出去。」
这是他集团下的酒店之一。
我惹了他的女人,众所周知,他向来护短。
有老同学劝道:「章总,情侣做不成了,但还是同学啊。」
「谈恋爱吗?赶尽杀绝那种。」
乱糟糟中,我走到男人面前,冷声道:「章陆知,今天分手吧。」
男人眉眼讥诮:「好。」
交往八年,章陆知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我提分手,吵架时也不能听,如今小三一出现,他倒是格外爽快。
走之前,狗/男/女相互依偎着对方,让我总觉得自己缺了点分手的仪式感。
于是我回头,一巴掌扇到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
章陆知冷冷看着我,全场震惊。
曾经我一巴掌扇到c中校霸脸上,让全校津津乐道了半个学期,章陆知为了挽回面子,私底下恶狠狠威胁我:「既然这只手打过我,就不能再用它去打别人!包括贺云开。」
我当时淡淡说了句:「你有病吧,我怎么舍得打他。」
那时我喜欢贺云开。
当即让章陆知陷入自我怀疑,以至于,旁边小弟夸他帅得迷人,都被揍了一顿,他都觉得小弟在嘲笑自己。
不然,为什么我当时喜欢贺云开,而不是帅气迷人的他。
一个巴掌开始的故事,就该甩他巴掌庆祝结束。
章陆知难以置信的晦暗面容下,浮现一个微红的巴掌印,何田田皱眉抚着他的脸:「叔叔,疼吗?我给你用冰敷一下……」
他一言未发,笑了笑。
闻到爱情酸臭味的我转身提包就走,刚好出门遇见垃/圾桶,我倒头吐得天昏地暗。
叔叔爱上养女的剧情,真恶心。
闺蜜拍拍我的背:「我八年前就说过,他不靠谱,你偏不信。」
我哭得稀里哗啦:「别说了,我后悔……」
闺蜜叹了口气:「不值得,改天去找个小奶狗……」
我擦了擦嘴:「我是说,早知道会吐,刚刚那两只大龙虾就不吃了。」
她:「……」
2.
第二天。
何田田气色极佳出现在我办公室里,她炫耀似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检查报告单:「我怀孕了。」
「怀孕找你爹啊。」我懒得和她扯。
「你不生气?」她僵了僵,「你霸占他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你心存幻想。」
她扬起手抚过卷发,无名指上,赫然是当年章陆知为我亲自设计的钻戒。
花了几千万。
为了让我看见这个钻戒,她几次抚过刘海,最后忍不住说重点:「有些钻戒,跟人一样,即使换了主人,尺寸也非常合适。」
我缓缓从电脑里抬起头,唇角一勾,「告诉你一个秘密,章陆知不能生育。」
我的前未婚夫出身优越,是个商业天才。
旁人只知他手段果决,冷静自持,凡牵扯利益,没人能比他狠。
只有我知道,他患有一种叫恋爱脑的大病。
某次,我随口说自己不喜欢小孩,太吵太闹,结果几天后,我就在他的书房翻到结扎手术的病历本。
面前踹着肚子的女人突然脸色僵硬,颤抖着声音说:「啊?这不可能,他的遗产留给谁……」
「不如我替你告诉他,你怀孕了。」我扬起手机,「要么,赶紧滚。」
章陆知这种天娇之子,肯定无法容忍刚把情人扶上位,转眼头上就绿油油。
何田田瞬间变脸,语气谦卑地和我道歉:「程姐姐,别生气,我马上滚。」
办公室彻底安静下来后,失去章陆知,对我影响巨大。
比如我的小破公司,股票跌得厉害。
外界一听我和章氏的继承人分手,墙头草一边倒,全在赌我的公司什么时候破产。
下午,我化了个惨淡的妆,参加新闻发布会,耗费不少巨资,联系几家媒体和电视台记者。
这些巨资,是我拍卖章陆知送我的珍贵收藏品换的。当年他对我穷追不舍,我心里不耐烦,脱口说出:「不送车房包,几千万都没花,就想追我?」
希望他能擦亮眼睛,放弃追求我这样媚俗又拜金的女人。
结果这些年,他像深窟巨龙一样贪恋积累金钱,站在周扒皮的底线上疯狂试探,转头送我的礼物又贵又不能用,「程凡安,你不喜欢?这个很贵。」
我黑着脸摇头:「tui。」
最后硬生生把我们两个人都变成媚俗又拜金,由于他对别的女人太抠,连主动爬床的美女都少了一半,剩下的不在乎钱的富豪千金,他又看不上。
我问过他:「她们不爱钱,只爱你,真心给你都不要?」
章陆知皱眉思索,许久,「真心值多少钱?」
我甚至怀疑,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出生时脑补缺氧没让他成为智/障,但上帝也抽去了他某根筋。
3.
我请了无数大咖记者。
面对镜头,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伤害被劈腿被三的女企业家形象,对着镜头眼含泪光微笑,十分动情讲述八年的点滴:「我们相爱八年,很遗憾没能走到结婚。」
当然,故事是我刚编的。
一不小心,这个惊天大瓜上了热搜,被撤无数次后死而复生,像墙上的烂泥般擦不干净。
看到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女孩子被绿得感同身受,表示坚决抵制章氏旗下的产品,股票蹭蹭蹭往下跌。
自从章陆知接手章氏以来,从没出现过这种丑闻,他与风月毫不相干,而能击垮他的,一个我就够了。
终于,章陆知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
我一一挂掉,在他耐心即将用尽时,我按下接听键:「章总,你好。」
「说吧,你要多少钱?」那头声音微冷,略带着不屑,「另外,做事得拿出证据,我什么时候跟你秀恩爱?」
巧了,我刚好有证据。
我勾唇:「章陆知,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别说我侮辱你。」
既然章大总裁记性不好,又喜欢自讨打脸,那我只能帮他回忆一下。
我给他推荐了个情感类公众号。
曾经某个深夜,章陆知趁我睡着,对着亮起的屏幕疯狂打字,甚至露出愉悦的表情。我牙关咬紧夺过他手机,倒要看看小情人说了什么骚话,才让他笑得如此风/骚。
结果,是手机公众号上一篇言情文,阅读量10+万,他在看言情小说,像是窥见了另一个少女心泛滥的章陆知。
我尴尬清咳:「喜欢看言情挺正常的,我也很喜欢……」
所以你不用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看。
他故作镇定抢过手机,揉了揉太阳穴:「工作太累,减压。」
我点了点头,除了追我和工作赚钱,章陆知从不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那篇言情小说像潘多拉魔盒一样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终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偷看了他的手机。
那是一篇小甜文。
文中女主有强迫症,杯里的水只喝三分之二,剩下就不喝了,而男主则会默契喝完剩下的三分之一。
挺满足少女情怀的,但我看得满脸尴尬,因为我也有这种怪毛病,可水杯里剩下的水,章陆知不会喝。
越看越心惊……
似乎有人在我的生活里装了微型摄像头,然后修修改改写成小说,只不过,男主比章陆知更舔狗。
被偷窥的灼热感让我背部如芒在刺,一转身,章陆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黑幽幽的目光哀怨地看着我……
「这是我用来记录生活的公众号。」章陆知的喉结滚动些许,不自然的神色里藏着窘迫,但语气隐隐威胁我,「你以后不准再看了。」
我默默放下手机,给他留点面子。
脑子却浮现出评论区读者留言:「这些文是深情舔狗日记吗?」,而公众号作者回复:「是,她好爱我,每次喝水都要留一点给我。」
我狠狠抠一次脚:「……」
恋爱脑是个大病,我要照顾他的病情。
这些过往,章陆知过目不忘,自然不会忘,我把公众号通过微信推给他,让他自己看看舔狗日记。
那头章陆知短暂沉默,语调微惊稍冷:「你怎么会有我的微信?」
我察觉不对,「八年前,你自己缠着我要的,你不记得了?」
当年我与和贺云开在楼梯口狭路相逢,相视一笑,忽视某位在角落等我的大少爷,转而被甩在墙上酸溜溜质问:「没听谣言吗?本校霸暗恋你。」
他暗恋我,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暗恋,但他要求全校同学,不许泄露秘密。
全校惊恐瞒着我的秘密,一不小心被大少爷说出口,我惊恐问:「所以呢?」,他却只拿出了手机:「暗恋你,要个微信不过分吧?」
当时我僵硬写下微信号。
被暗恋是件美好的小事,就像晚自修前,贺云开总喜欢把手撑在教室外的栏杆上,与对面教学楼坐在窗边的我,远远打个招呼。
如果暗恋我的人换成章陆知,我只能忍忍。
但八年后,他对我赶尽杀绝,明明三个月前,我还是他的小甜甜。
我听着熟悉到刻进骨子的声音,眼睛一闭:「章陆知,你失忆了?」
对方冷笑。
我的脑子急速转动,试探道:「你不会得癌症了吧?」
对方一阵沉默。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他得了癌症,为了不让我难过,假装冷淡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就算卖了我的小破公司,也要陪他好好治病。
结果,电话那头一阵忙音,隐隐约约我听到他对助理吩咐:「查一下程凡安有没有精神病史,别让她再问我奇怪的问题……」
「……」无名火袭上我的心头,「章陆知,这次就算破产,我也要搞死你。」
居然包养小情人,甚至移情别恋移得这么快。
那头换了助理接听电话。
「你好,程小姐,章总让我转告你,我们公司与程小姐无冤无仇,没有必对上,若程小姐有空可以和章总喝杯咖啡,坐下来解决问题……」
我挂断前撂下一句话:「让他亲自来见我。」
4.
三个月前,章陆知去美国出差,临行前,他说:「记得想我,别趁我不在,招惹外面的花花草草。」
我迷迷糊糊给他系领带,被七荤八素得按着吻了一顿,最后延误半天。
关于他爱我的记忆,停留在那天。
此后三个月,他失联,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但章家隐晦表示,让我不要担心。
章陆知回国,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但我仍想像惊喜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下了薄薄的雨。
我欣喜万分地看见,消失三个月的未婚夫没缺胳膊被缺腿地站在我面前。
只不过……他灰色的大风衣下裹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
我的出现,让何田田像是受到惊吓般缩了缩,「程姐姐,雨太大了,叔叔只是想给我遮一下雨……」
遮雨要躲在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怀里,我差点没笑出来。
这个小姑娘,是8岁那年被收养在章家的,她的爷爷是陪章家爷爷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老人儿女早亡,留下个孙女。
章陆知爷爷想起有个大孝孙,就把小姑娘交给章陆知:「她以后就是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人,记得好好对田田。」
何田田总是叫他叔叔。
当年,何田田第一次见到我时,她格外别扭:「叔叔,这个漂亮姐姐是谁?」
那天,恰好是我们高中毕业典礼,全校人都知道章陆知带了个小学生,小学生一口一个叔叔,让他的面子逐渐挂不住了。
我在天台穿着毕业服拍照留念。
章陆知满脸嫌弃,解释道:「喂,这个小学生非要跟着我,不是我带她出来玩的,你可别生气啊。」
我意味深长道:「没什么好生气的。」
让小学生作为家长出席毕业典礼也挺正常,好歹家属来了。
章陆知的父母从未参加过他的任何场合,包括他18岁成人礼那天,章陆知把我扯到游轮上庆生,我听见他父母在电话里冷冷告诉他:「恭喜,你到了承担责任的年纪。」
那天,章陆知闷着脸不说话。
也许是同情,我把大蛋糕切下来一角,插了支蜡烛,捧到他面前:「贺云开明天生日,我们今天帮他过了吧。」
他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丝波动,咬牙道:「程凡安!!今天是我生日。」
我点了点头:「对,你不想过了,那我们帮他过。」
「老子想得很。」大少爷的矫情病不治而愈。
比章大少爷父母缺席他的成年礼更恐怖的是,他带了个会叫他叔叔的可爱小姑娘参加毕业典礼。
一问,又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我牵起她的手:「姐姐带你去吃东西。」
何田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刚转身。
背后的少年冷白的皮肤上浮上淡淡的红,语气却清冷:「你们看到了吗?她那么爱我,也很喜欢我的家人。」
他的小弟们脸色那叫一个精彩,我嘴角微抽,求他大少爷的病症能轻些。
也许是我的脚步慢了一拍,章陆知迈着长腿走上来,腰被往上一提,脸颊被人猛得掰正,亲了一口,「别那么爱我。」
我被强迫仰着脸,拳头拽得死紧:「……」
罪魁祸首似笑非笑:「一会我坐你旁边,有话跟你说。」
我一听,翻了个白眼。
手中牵着的小姑娘突然狠狠一甩,「姐姐,我不想吃东西了。」
5.
毕业典礼那天,章陆知臭着一张拽脸,不知道谁的安排,他的位置厕所门口旁。
连上厕所都要喷香水的大少爷自然不满,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离我最远。
他估计还不知道,校长是我爸,我的目光若有若无瞥向邻座。
旁边的男生穿了身白衬衫,有股子书香气息,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他递来一杯柠檬茶:「凡安,喝吗?」
天才学神贺云开,男神离我如此近,我的脸不自然发烫,点点头:「谢谢,喝的。」
随后,他插了两根吸管,礼貌微笑示意我先喝……
我盯着两根吸管:「???」
一杯?!
双目交汇间,他温柔一笑:「排了两个小时,这是最后一杯。」
言下之意,无奈之举。
我毫不客气捧起奶茶:「我更希望你是故意的。」
贺云开略微低头,笑笑不说话。
我明目张胆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白净的下颚线格外明朗,笑起来时很真诚动人。
我喜欢这种男孩子,毫不掩饰的喜欢。
贺云开的儒雅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开学典礼上。
这得谢谢章陆知。
高一开学,章陆知大少爷低调入校,扛着一卡车的行李,连保镖都没带,逮到路人就问宿舍怎么走。
很不巧,这个路人是我。
我自信地往反方向一指,不幸将他指到了女生宿舍的楼下。
可怜章大少爷第一次住宿,以为男女生混住,闯进女生宿舍时,用最出色的外貌干着最流氓的事情,立即被围得水泄不通。
而他性格跩,满脑子疑惑却不屑问人,最后,他似乎意识到男女不混住的。
当他强装镇定拖着行李下楼时,又被一群高年级女生堵住路调戏,她们非要逼他轮流做男朋友。
章陆知拒绝,结果遭遇群殴。
大少爷的小腿被踹麻后,他暴躁发现,入学第一天,他就遭遇校园欺凌,索性不装了,以暴制暴,校霸一举成名。
当他在开学典礼,再次碰见我,我站在学生代表的台上,乖巧可爱,他眉目一凛。
趁着我上厕所,一双手恶狠狠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拖进男生厕所,章陆知居高临下看着我,神情冷然,嘴角讥讽:「你把我未来三年的生活毁了。」
原本,他打算走高贵冷艳的天骄之子路线,但不小心开局成了校霸。
我瑟瑟发抖:「……」
那一刻我脑子里划过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错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
但我听说学校有个刚入学的校霸,帅得逆天,不仅闯女生宿舍暴打十几个女同学,被打的几个女生开除学籍,转校,而他毫发无损。
为解决这事,门口来了十几辆豪车,保镖和管家将我爸的校长办公室堵的水泄不通。
面前这位这么嚣张,肯定是传说中的章陆知。
「放开我。」我毫无歉意,「死变态。」
大家都是这样骂的,闯女生宿舍的死变态。
章陆知朝小弟们恹恹道:「想一个最恶毒的方法惩罚她!」
小弟们赶紧献计:「脱裙子!扒光!拍照!」
「老子抢她的裙子能穿吗?」章陆知眉心一跳,对上我惊恐的眼睛,「不够恶毒,换一个。」
那一刻,小弟们面目窒息,只差没把「老大好像傻白甜」写在脸上。
我拽紧手中的优秀学生发言稿,再过十五分钟……学校就会发现我失踪。
惹得他频频看向稿子,「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我下意识点点头。
然后,他恶毒地将稿子撕得四分五裂冲进厕所里,并揉乱我的精心打扮的发型,满意笑了:「优秀学生,上台发言一定很光荣吧。」
「……」
我红着眼睛回到主席台,迎面走来的清瘦修长的少年被我撞撞到,贺云开注意到我发红的眼睑,「怎么了?」
「我发言稿被人抢了。」
他神情惊讶,看了眼我的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将发言稿递给了我:「别急,用我的。」
那天,贺云开脱稿在礼台上谈笑风生,短短的三十分钟里,少年冷静的气质让我彻底沦陷。
6.
「贺云开」这三个字,是我学生时代光是看着就脸红心跳的存在。
他在开学典礼上把自己的稿子借给我,在毕业典礼上给我递一杯柠檬茶。
我喝着贺云开的柠檬茶。
旁边一阵骚动,贺云开邻座的男生疯狂扯着他的衬衫短袖:「贺云开,叫你好多次了!这支玫瑰传给程凡安,校霸递过来的,别被打了,快点!」
玫瑰花的节点断在了贺云开那里,但他向来不给章陆知面子。
片刻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夺过我手中的柠檬茶,章陆知出现在我面前,脸色郁郁,整个人阴鸷地过分:「好喝吗?」
我手一抖,气氛莫名其妙变得紧张。
「你喜欢喝的话。」章陆知脱下手中的表:「贺云开,你这杯茶,我买了。」
那是价值百万的表。
不穿校服时,章陆知浑身的贵气,是细节到连身上沾染的香水味都是金钱的味道。
这个举动引起周围不少人的骚动。
贺云开语气不觉带了讥讽:「章陆知,她喜欢喝的不是茶,是因为这杯茶的主人是我。」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贺云开的嘴巴偶尔挺毒的。
7.
章陆知的脸色不太妙。
我假装看不见,闷头将柠檬茶夺回来,咕噜喝完剩下的……
一只手滑向我的腰,惹得我寸骨生寒:「程凡安,今天我坐哪里,你就得跟着。」
我嫌弃掰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凭什么?」
话音刚落,似乎早有预谋般,小弟们七嘴八舌当章陆知的嘴替。
「你暗恋我们老大!」
「老大吻你时,你笑得很开心!」
「还邀请他的家人吃东西!」
「你这么爱他,活该坐他身边。」
我瞪大眼睛,发现章陆知颇有心机瞥向贺云开,而贺云开山水画般寡淡的眉目轻皱。
周围吃瓜群众全是蚊子般「原来他们亲过」「真刺激。」「在天台上老干这事」的窃窃声。
我的拳头又默默收紧:「……」
因为章家的管家给学校建了所图书馆,往日,我爸让我在小事上忍气吞声宠着他。
终于,他毕业了。
我拔出话筒,忍无可忍:「听着!章陆知,我不喜欢你。」
章陆知神情复杂:「你什么意思?」
小弟们欲言又止,生怕说错话。
良久。
「不喜欢与讨厌差不多。」贺云开长眉缓开,眼底闪过笑意,「她喜欢我,当然你看不出来。」
贺云开向来话不多,从没见他针对过谁,周围陷入可怕的沉默中,章大少爷没遇见过,没人给他顺毛的场面。
当场炸了。
「程凡安!」他冷白的额角青筋依稀可见,「你说喜欢我,也是骗我的?!」
「……」我晦暗点头,「没错,为了钱。」
我爸说,章家给的太多,建设学校刚刚好,能哄尽量哄。
章陆知嘴角下抿,从喉咙里发出呵地一声轻笑,似讽刺又似自嘲,从此再也没找过我。
8.
两个月后的大学开学,我红着眼送贺云开去机场,他要去全国最好的学府。
贺云开调侃我:「别哭得这么难看,等我回来。」
「好。」
耳边响起广播催促登机的声音,他欲言又止,最后眉目舒缓笑了,「下次见,凡安。」
机检时,贺云开回头深深凝视我一眼,最后消失在攒动的人群里。
机场大厅入口,我不顾形象痛哭流涕,疯狂给闺蜜输出情绪。
「异地恋好痛苦。」
「虽然贺云开跟我半毛钱关系都还没有。」
「但他让我等他,肯定在暗示我已经是他女朋友了。」
「嗯,跟学神谈恋爱果然烧脑子,这恋爱谈得有种含蓄内敛的美。」
闺蜜:「????!!!」
我又哭又笑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一晃撞进了另一双漆黑无波的眼睛中,冷漠,疏离。
短短两个月,章陆知露在外面的皮肤似乎久不见光,冷白得有些病态,他瘦了很多,但风吹过,一截精壮的腰线隐隐若现。
身后跟着几个风风火火提行李箱的保镖,保镖催他:「少爷,快点,洛杉矶的飞机就要起飞了。」
章陆知与我擦身而过时,没有一秒钟的耽误,仿佛陌生人。
我愣在原地。
他是精英阶级培养出的继承人,再也不是……穿着校服强吻我,还自恋地说「别那么爱我」的蠢蛋章陆知。
挺好的。
每个人都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云泥有别,他的好与坏,像烟花般转瞬即逝。
而我关于未来的美好幻想,都给了一个叫贺云开的人。
某个夏蝉聒噪的午后,我做了个梦,梦见贺云开环抱着穿婚纱的我,告诉我:「凡安,我喜欢你很久了。」
只不过后来梦碎了。
半年后,贺云开去国外交换学习,再也没回来过,听说他遇到枪击,不幸身亡。
那个冬天很冷,贺云开的死像一场铺天盖地的雪在我心里落下白茫茫的痕迹。
我此生第一次爱上的少年,死在荒野里,没有得到安息。
但雪会融化,会消失。
旁人提起这个天才青年的次数越来越少,包括贺云开的父母,悲恸的脸上也逐渐恢复了平和。
这件事的后遗症是,我越来越释怀,并学会喝酒,还有一群周末喜欢去清吧喝酒的狐朋狗友。
一堆人按住我玩游戏,连输十次后,我喝了十杯。
我恨得咬牙:「不……不能喝了,抽……抽惩罚。」
本以为,随便找个路边的小奶狗亲亲已经是极限挑战,但这群人选了个更刁钻的角度。
「安安,你的惩罚是……」那人顿了顿,「给追过你的人打电话,用夹子音告诉他:我好寂寞,来陪陪我。」
这个并不难。
但那一刻,心里的某根弦咔嚓断掉。
「换一个。」我态度冷硬,「玩玩可以,但让我当渣女,你们太过分了。」
人呐,最怕的是满心欢喜给了别人希望,最后又活生生掐灭,才知道只是个……游戏而已。
大家齐齐一愣,「算了,简单点,找谁都一样,你手机里有个备注‘亲爱的’,给它打吧。」
我:「行。」
既然都备注亲爱的,那肯定是熟悉得和我相互叫爹。
电话接通了。
我疯狂试探:「你在哪里?天气怎么样?」
只要它说话,我就知道是谁。
许久。
「巴黎,雨夜。」略微沙哑慵懒,像被吵醒,也像重感冒。
我一脸为难:「……」
是章陆知,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章陆知。
但朋友们在旁边挤眉弄眼示意:夹子音……夹子音……
为了结束惩罚,我快速用夹子音说:「我好寂寞,来陪陪我。」
然后,啪得挂掉。
他这么忙,也不是小孩子,甚至可能不记得我是谁。
「你脸红什么?」朋友们惊奇地看着我,「你们校草追着你跑大街的时候,你都没脸红……」
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喝酒了啊。」
9.
聚会结束时,我醉得头昏脑涨。
刚踏出门口,我前一脚还稳健的步伐,在后一秒直接摔了个狗朝天。
妈的,好社死。
生怕自己下一秒在马路上牵着流浪狗跳舞,当即,我右拐进隔壁蹦迪的酒吧找了个包间睡觉。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后,准备回学校。
一个清瘦的身影与我擦身而过,那白皙优越的下颚线和侧脸,与我记忆中的贺云开逐渐重叠。
在酒精buff加持下……
我泪眼朦胧,尾随他冲进舞池,用吃奶的力气从紧紧抱住这个背影的腰。
男孩子惊恐转头:「啊啊啊啊!姐姐你放过我吧!」
我懵逼盯着他的正脸:「……」
完犊子,认错人。
本来想好好道歉,结果腿软往地上一跪,手又顺势扒掉了他的裤子。
舞池的灯乍然亮起,群魔乱舞的人被保安强制隔离,人群里爆发出惊慌:「走走走,好像是扫黄打非。」
我慌忙给男孩子提裤子。
一双精贵的黑皮鞋猝不及防出现在我面前,他眼神冰冷,像条肆意出动的毒蛇,「程凡安,玩得开心吗?」
「……」
我化着蛇精脸浓妆,穿着夜店公主风吊带露背超短裙,与我曾经的顶级豪华舔狗相遇。
我觉得……换谁都不会太开心。
那一瞬间,章陆知笑得寡淡,「好久不见,老朋友。」
因为这句老朋友,他说送我回家,我放松警惕踏上他的车,直到被被摔到豪华酒店的大床时,我才惊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蓄谋已久的味道。
我拼命将超短裙往膝盖扯:「章陆知,别那么贱,你的尊严呢?」
他一条腿半跪在床上,松松垮垮的浴巾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你说。」章陆知喉头滚动,「你很寂寞,让我陪陪你。」
我慌忙解释:「我现在很快乐,不需要陪。」
这不,刚刚还扒了个小奶狗的裤子。
「老子飞了十个小时。」章陆知眼神微妙,讥讽道,「时差都没倒,你以为,专门回来陪你?」
顿时,我扯裙子遮腿的动作显得尤为自作多情,我下意识以为,他会为了我一句话,会花十个小时的时间赶回来陪我。
「那你忙。」我唾弃着自己,想太多,「我先走了。」
下一秒,手臂被狠狠一扯,我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章陆知冷笑,掐住我的下颚:「跑什么?老子专门回来睡你。」
「……」
我掏出手机。
无信号。
紧急呼叫110,失败。
门锁得死死的,我仰头,孤零零的监控被拆得剩支架。
章陆知好整以暇看着我,似乎在看一只准备跳脚的小仓鼠,但眼里完全没什么欲意。
既然这样……
我一边坦然脱裙子,一边手解他的西装纽扣:「半小时能结束吗?我想快点回家睡觉。」
章陆知猛地推开我,嘴角抿得死死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他只是赌气,想要我去哄他而已。
「……」我面露难色,「平时小奶狗可比你爽快多,不睡就走了。」
曾经有人说过,如果章陆知有心上有白月光,那上面一定刻着程凡安的名字,可我不配,我宁愿成为他心上狰狞的伤疤。
章陆知眼底闪过愠色:「我不管曾经你看上过多少人,现在忘掉他们。」
他将我往怀里捞起,走向床边。
我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拳打脚踢,最后抄起桌上精致的青瓷花瓶……
他说:「你砸,砸死我也不放过你。」
我举着花瓶,恨死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事后。
他发着高烧躺进医院里,被揍得满身伤痕和抓痕,护士检查时,仍死死抱紧我。
我被护士瞪了一眼:「别挨着病人睡。」
我心里五味杂陈,眼睛一闭,装死。
许久,VIP病房再也没有人。
身侧传来章陆知的声音:「对不起,凡安,只要我活着,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僵硬闭眼,假装没听见。
往后六年,章陆知和我一直以情侣身份交往,我知道,章陆知迟早会牵着某位富家千金的手走向婚姻殿堂,像他父母一样。
但我不在乎了。
久别重逢的朋友遇见我,时常会说:「安安,你一年比一年任性。」
酒瓶上倒映出我明艳动人的脸,我笑了笑:「也许吧。」
如果一个女孩子,无论闯了多大的祸,不论对错,背后都有人支持和善后,很难不任性。
我总会想起被章陆撕碎发言稿的那天,我去父亲办公室哭诉,却被语重心长教训,没什么大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这几年,我活得肆意而真实。
距离初见八年时,章陆知去土耳其出差,热气球上,我们热烈拥吻,他突然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漫不经心中,我弯了弯唇角:「好啊。」
如果把男人情到浓时的鬼话当真,那我白活二十多年。
但他为我举办了全市轰动的订婚宴,他带着我在名流圈上大方介绍:「这是我未来太太。」,他用强势让家人接受了未来儿媳是我的事实。
时间一长,所有的顾虑寸寸瓦解。
我忐忑问他:「你家人知道,我不愿意生孩子吗?」
「知道。」章陆知眉心划过无奈,「我只能向他们保证,培养一个能守住集团的继承人,但并没承诺,会是我的孩子。」
我的心仿佛被重重砸来一拳,思绪千回百转中,我听到自己轻轻说:「其实,我也没那么讨厌孩子。」
真难过。
我最终还是爱上了曾经欺负过我的人。
10.
举办婚礼的前两个月。
章陆知去美国出差后,当着我面出轨,他亲手为何田田挡雨,冷眼扫过我时,锥心刺骨的痛让我差点昏厥。
闺蜜们大跌眼镜。
「他追你八年,追到手就出轨了?」
「那小姑娘近几年一直在微整,哪有人整容用未来嫂子的照片对着整。」
「我就说吧,男人喜欢永远年轻的。」
「……」我扶额,虽然很丢人,「他好像把我忘了。」
我开记者发布会,编了个完美的爱情八年长跑最终惨遭劈腿的故事,并不是想借热搜搞垮他的公司,只是我想联系上他。
如今的章陆知像高岭之花,我的电话,微信统统当作垃/圾电话处理,他目前对我的定位,似乎只有……讨厌难缠又穷的前未婚妻。
11.
热搜汹涌冲击着章氏集团的股市,章陆知终于约我面谈。
谁知,他带了小情人出场。
隔着半落的车窗,何田田瞪了我一眼,那张与我六分形似的脸面露娇憨,朝章陆知撒娇:「我……我好像腿麻了,起不来。」
章陆知弯腰将人从后座抱起。
我浑身带着怨气,瞪着眼前这幕……
我忍了又忍:「章陆知,热搜的事,我可以出面澄清,但要谈一下。」
他怀里唧唧歪歪的小姑娘冲我恶意一笑,弱弱插嘴:「叔叔,我刚刚梦见你教我打高尔夫球,我们一边打球一边谈,这位姐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打断她:「我介意。」
为了避免这一天浪费在何田田身上,我利落要求,去西餐厅说几句话就走。
章陆知不爱浪费时间,把车驶来时,我下意识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座,却被他一手抵住推开。
我:「……」
也对,我现在是个恶毒心机前任,不配坐他的副驾驶座。
可我喜欢强人所难。
我强势跨上他的副驾驶座,迅速抱住他的腰:「以前我经常这样抱你。」
他愣了愣,表情复杂,再一次推开我。
一路上,我的话格外多,在章路知回忆过往,从高中给他指错路,到三个月前他把我压在门上亲的那个清晨。
后视镜里的小作精的脸越来越苍白,神情遮遮掩掩的。
最后,我问:「章陆知,你还记得吗?」
章陆知不知为何,没打断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谢谢程小姐如此关心我和田田的日常。」
那瞬间,我顿遭雷劈:「你脑子没受过伤吧?」
「没有。」章陆知直视前方,「该去看病的人是你。」
他没有忘记任何事,只不过属于我的记忆,被原本的何田田代替。
我呼吸困难,差点昏厥。
西餐厅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田田拼命向我炫耀章陆知与她的亲昵。
「叔叔,吃这个大虾。」
「你平日喜欢三分熟的牛排。」
「叔叔,鱼子酱,你最爱吃的。」
章陆知一个菜都没动,最后何田田忍不住抱怨:「你吃一口嘛。」
「他吃虾过敏会发高烧,不喜欢非全熟的牛排,他对鱼子酱也不感兴趣,何小姐也不用装作很了解他,毕竟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没有我多。」
一句话,让气氛变得张弓拔弩。
何田田当即愣住,咬牙狡辩:「你以为,他习惯不能改吗?」
我冷笑:「能啊,他都爱上你。让他吃个龙虾生病,死掉也挺好。」
我阴阳怪气看着章陆知,没想到有天自己也能说出这种酸不溜秋的话。
「够了。」作为当事人,章陆知无奈揉着眉心,「程凡安,谈一下条件,澄清热搜。」
我不想谈条件。
他缓缓吐出一个钱数,数目巨大,旁边的何田田率先尖叫起来:「太多了,一个破热搜而已,这笔钱能买几万个热搜。」
我僵硬在原地。
何田田只知道数目巨大,但我却知道,这笔钱是章陆知能拿出的全部流动现金。
他倾尽所有流动现金,为了彻底甩掉我?
「我不要钱。」我眼睛酸涩,「你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陆知意外,讽刺笑了:「我不喜欢和你谈钱以外的东西。」
场面一度僵持,服务生送来一杯温水。
何田田站起时细跟高跟鞋踩了我一脚,钻心的疼让我轻推她,水杯一晃,齐齐倒在我手背上,但那瞬间,滚烫的热意让我反应极快地扯住她的手臂挡住。
「啊!」她尖叫一声。
猝不及防间,我的手被人握住,章陆知看向我溅红的手背,最后他一甩:「你太恶毒了。」
没人解释,一杯温水为何会烫。
何田田手臂被烫红,直接闹进医院。
结果,医生抬眼看章陆知:「先生,这位小姐怀孕了,不能吃含抗生素的药。」
我微颤,几年前帮他整理书房,我在最高层的书柜里翻到章陆知做结扎手术的病历本。
那何田田怀的哪门子孕。
我提醒他:「章陆知,你不是做过结扎手术?」
何田田朝我一指,趴在章陆知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她好恶毒,这样诋毁我,你都做手术恢复回来了……我讨厌她,再也不想见到她!」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迅速冷却,「章陆知,你跟她来真的?」
他微微颔首,「我没时间陪你演戏。」
我铁青着脸。
很好。
11.
这不是一个游戏。
条件谈崩后,章陆知击垮了我的公司。
假证,污蔑与偷税问题像崩掉的雪花越滚越大,他态度强硬,不仅要我破产,还想把我送进监狱。
可这个公司,最初是他投入资本,又手把手教我管理,他付出的心血远比我多,现在他要亲手将它摧毁。
强撑一段时间后,公司宣告破产。
空寂的会议厅内,我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找律师打官司,让我不要进局子。」
桌上的日历赫然写着十二月九日,冬。
我记得这一天。
七年前的这天,章陆知将我堵在楼梯口,温柔地摸着我的头:「乖,知不知道老子暗恋你?」
我缩在墙角里:「知……知道。」
「那你还敢,见到我撒腿就跑。」他笑得压迫感极强,「给我亲一口。」
他亲了我一口。
我喘这粗气跑回宿舍,匆匆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一句话:「我讨厌章陆知。」
后来,我把「章陆知」划掉,改成「我讨厌野蛮和无礼」。
那时,躲在被窝里写下这句话的少女,觉得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就是「爱上章陆知」。
愚蠢又可笑。
再后来,风华正茂时的二十岁,我以女伴的身份挽着他的胳膊在宴会里辗转,渐渐也品出了几分相伴一生的味道。
饮鸩止渴的六年里,我即将沉沦之际,章陆知却停止这场单方面的角逐。
12.
我负债几百万,无计可施下,闯进上流社会的宴会,走到西装革履的章陆知面前,提醒他:「章总,半个月后法院开庭。」
我把他以伪制假证等理由将他告上法庭。
他笑意不减,「你不要我的巨额分手费,却想要把我送局子里?」
我抿着嘴:「是。」
他眉眼低垂:「那你对我的爱,可真恶心。」
猛然间,语气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他转身时,我情急之下拽过他的手:「等等……」
拉扯中,一截小指被我拽下,而他白皙修长的五指上,小拇指的第三个关节处露出丑陋的红疤。
手中的硅胶仿真断指让我惊愕。
章陆知不以为意,将西装袖口往下拉,遮住残缺的小拇指:「喜欢的话,送给你。」
他指的是假断指,明明三个月前,他的五指完完整整。
我错愕中脱口而出:「什么时候断掉的?」
「程小姐用什么身份质问我?」他眉眼淡淡,「不过无论什么身份,都无可奉告。」
在保安将闯入宴会的我拉走前,章路知递过一张红色的请柬:「欢迎参加我的婚礼。」
我凝着精美请柬上的百年好合。
他要结婚了。
似乎想起了某件事情,他去而复返:「最后一次问你,巨额分手费你收不收?」
我气笑:「打我账户上。」
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犯贱。
他要把我送监狱里,我还不从他身上刮层皮,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章陆知长眉舒展,像是完成了某件事:「合作愉快。」
14.
几天后。
我以原告身份出席法庭,章陆知没来。
在有力的证据面前,他的律师逐渐吃力,但法官迷离的态度让我大感不妙。
果然,风口一转,不予立案裁定。
我脸色铁青出法庭时,律师在我旁边提醒我:「他们是一伙的!钱权勾结,程小姐要不找章总私下解决。」
我笑了:「私下解决?我清白,他就得有罪。」
他把事情闹得无可挽回的地步,非要逼着我,为自保去选择把矛头对向他。
「可你怀孕了。」律师试图说服我,「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我轻笑,摇摇头。
这个孩子又不是他唯一的孩子。
怀孕的事,是不久前发现的,因为长期内分泌紊乱,我没太在意身体变化。
直到何田田怀孕,我才去做了检查。
我裹着厚重的风衣走出法庭:「还有别的办法吗?」
「检察院。」律师叹口气,「但如果最高检和法院那群人一伙的,那无力回天。」
15.
检察院的人驳回我的请求,当天下午,我气急攻心住进医院。
产科诊室。
医生严肃告诉我:「你这种情况,要保胎。」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光景,最后拔掉输液管,「不用了。」
医院里,生命显得格外脆弱。
突然,一股巨响和热浪冲击而来,火光野蛮舔舐着住院部。
震耳欲聋中,对面的急诊室爆炸了!
火是从楼下蔓延开的,浓烟堵住通道,人群乱蚁般窜开,却被火舌舔到时节节后退。
根本无法逃生!
每个人疯狂拿起手机求救。
我顿了顿,打开通讯录,按下那个备注「亲爱的」号码。
八年前,他不要脸,亲自给自己加的备注,可我一直没换过。
电话接通了。
我尽量保持平静:「我爱你。」
哪怕,这个章陆知不是他。
「什么?」
「祝你早点去死!」
他语气玩味:「非要挑我结婚的日子说这种话?」
原来他今天结婚。
我轻笑,「新婚快乐。」
我挂掉电话,鸣笛声骤响,我盖着浇湿的棉被捂住口鼻朝紧急通道走去。
人群里面容惊恐。
「她不怕死吗?」
「别去,等营救!」
「让她开路试试。」
我撞进隐隐火光的通道里,小心避过障碍,走一段路便提醒楼上的人,「安全,快下来!」
后面的人亦步亦趋。
出口处坍塌不少易燃物,火更大了,我脚步一顿,火光中,一群人从拐角处涌进,为首的人穿着一身蓝色制服,西装裤熨帖平整,高大精瘦。
他抬起的眉目间,淡淡的疏离感戛然若止:「上去!」
「是,贺检。」
贺检,贺云开……
我身后突然冲出一个女孩抱住他的腰:「贺云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皱眉,一扯:「我在工作,不是找你。」
目光移开后,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好久不见,贺云开。
16.
这场火灾是蓄意的。
医院院长失职被撤,绝望之下与医院同归于尽,贺云开作为最高检的检察官,亲自逮捕。
贺云开忙完后,我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场景似曾相识。
记得有一年飘雪,大概十六岁。
我尾随在他身后,被抓到后支支吾吾说:「好巧,我也走这条路回家。」
「可你家在反方向。」
「你怎么知道?」
少年的脸被雪映地冷白,「像你一样,跟踪过。」
我摇摇笑了,年少情怀总是诗。
现在,他只是检察官,而我有求于他而已。
「你的案子错综复杂,一时间说不清楚,路上我跟你分析。」贺云开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凡安,当年你是觉得我死了,才和他在一起,还是……」
「不是。」我直视贺云开,「我喜欢他。」
直至今天,我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贺云开被国家调入管理机密组织,最近因公伤被遣回。
他忽而笑了,「说案子吧。」
远处,一辆暴躁的宾利跟在身后,终于……车主不耐按了喇叭。
熟悉的车牌让我哑然失笑:「他有病,不要管他。」
果然,不出两分钟,章陆知红着眼尾从宾利车里跨下,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我生怕事情会变得复杂。只能朝贺云开挥挥手:「贺云开,再见。」
随后,转身朝宾利走去。
章陆知面带讽刺,却被我一头扎进怀里,身体下意识僵了僵。
我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间,低低道:「求你,别推开我。」
求求你,让我看上去幸福些,让我曾经心心念念的少年安心离去。
车子里。
「离他远点,否则我弄死他。」章陆知从皮夹抽出一颗粉色包装的糖果,剥开……这种糖,从高中起,他一直在吃。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我愣住:「你……你回来了?」
「呵。」他冷冷睨着我,「醒醒吧,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以为,我是嫉妒吗?我只是履行契约精神罢了。」
我如遭雷劈。
17.
章陆知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一个爱程凡安如命,一个断情绝爱。
但他从不告诉我,几天前,我偶然登陆他的保密文件箱,里面记录了这种奇怪的疾病。
除了公司机密,他每年都会存下一篇给我的信。
「安安,我害怕有天会离开你。」
「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你,那一定不是我。」
「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每隔三个月,他都要去美国接受治疗,并且服用药物,而上次……章陆知感知到了什么,连夜赶回美国就诊。
但这个魔鬼还是破壳而出。
他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占据了章陆知的身体。
也就是欣赏折磨我,面前的这位。
「他的父母冷漠无情,他的爱人心有所属,可他竟蠢到认为……他需要这些情感。」章陆知将剥开的糖仍向窗外,「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我亲眼看着他用我的身体向你示弱,而换回你无尽的冷眼,我多么想杀了这个的蠢货,也想杀了你,程凡安,他至死都没等到你得一句爱。」
我脸色苍白,「你恨我,为什么要自残?」
章陆知的小拇指上空荡荡的,暗红的疤口狰狞可怖。
17.
「因为我要杀了你这个软肋,以绝后患。」他笑得可怖,「可那个蠢货竟然……想要先杀了我。」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五指,脱下假肢,活动了一下五指。
「当然,他也会疼,除非他自愿离开,否则我们只能共用一个身体。」
我浑身发冷。
这恶魔非要给我他所有的流动现金……
想起了明明恨死我,可却没要我的命……
「他自愿离开,你给他的承诺是什么?」
「永远保护你。」章陆知抚了抚额头,「这可太为难我,所以我打算……把你送监狱,这样就没人欺负你。」
我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我不需要你,永远保护我。」
章陆知在文中记录过,无论发生什么,另一个意识也会感同身受。
我嘲笑他:「我只是去见贺云开,你就这么生气,若我进了监狱,你真的会如愿开心吗?」
旁边的身影僵了僵。
「我会离开你,这样你在也不会有软肋了,放过我,行吗?」
18.
第二天。
章陆知差人送来一个红绒盒子。
助理告诉我:「希望程小姐遵守承诺,离开这个地方。」
我缓缓打开盒子,笑了:「谢谢。」
一小截断指骨头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关上门的那刻,我泣不成声。
「我爱你,章陆知。」
「哦,对了,我有宝宝了。」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来源:冰淇淋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