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往后你若安分守己，当好这府里的管家主母，日后我若能得偿所愿，后宫之中，自然有你一席之地。」他语气冷淡，眼神里半分没有新婚的温情。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六皇子却不肯踏入我的婚房。

「往后你若安分守己，当好这府里的管家主母，日后我若能得偿所愿，后宫之中，自然有你一席之地。」他语气冷淡，眼神里半分没有新婚的温情。

「可你要是敢拈酸吃醋，在玲珑面前摆主母的架子，就休怪我不给你留颜面。」

说罢，他转身就去了青梅竹马的薛玲珑院里。

皇后娘娘早说过，六皇子这脑子，配不上他那点夺嫡的心思。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我无奈，只好悄悄跟了过去。恰见他与薛玲珑正宽衣解带，情意绵绵，我便走上前，温声道：「要不，咱们三个凑一处歇着？」

1

六皇子选妃那日，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都来了，我不过是来凑个数。

谁都清楚，六皇子心里只有他那位表妹薛玲珑。

赏花宴才刚开始，六皇子身边的小公公就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细声细气地问薛姑娘冷不冷热不热，渴了还是饿了……

那点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薛玲珑故作歉意地起身，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实在对不住，让各位姐姐妹妹白跑一趟了。」

话里那点得意，藏都藏不住。

本是郎情妾意的美事，偏这时草丛里窜出条乌黑的长蛇，吐着信子就要扑过来。我眼疾手快，一脚踩下去，稳稳踏住蛇头。

周围的贵女们先是吓得花容失色，见了这场景，更是惊得说不出话。

皇后娘娘却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

她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倒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媳。

「陛下您看，这姑娘清丽脱俗，又这般从容，实在是越儿的良配。」

中宫突然表态，谁都没料到。

陛下看了看我的脸，又瞥了眼我脚边的血迹，显然不太理解皇后的眼光。但听闻我父亲只是个五品千户，位份不高，他倒也尊重皇后的选择。

六皇子自然不乐意，可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他堵了我好几回，每次都愤愤道：「在我心里，玲珑才是我的妻子。你就算费尽心机嫁进来，也永远得不到我的认可。」

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我还以为他会耍些手段，给薛玲珑挣个正位，便处处提防。没成想，他竟直接把薛玲珑给睡了。

薛家是皇后的娘家，薛玲珑是皇后嫡亲的侄女，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就算做不成皇子妃，公侯伯府、官宦世家，有的是人家愿意娶。

她偏一时糊涂，和六皇子做了这无媒苟合的事。皇后娘娘气得当场给了六皇子一个耳光。

六皇子却痴心不改：「表妹已然与我有了肌肤之亲，这辈子非我不嫁。母后向来疼我，就遂了儿子这回的心愿吧。」

「好，好得很。」皇后恨铁不成钢，「今日我就如了你的意。」

六皇子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给薛玲珑争来了正妃之位。

结果呢？薛玲珑连侧妃都没捞着，只得了个侍妾的名分，还得和我同一天进门。

我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正门进来的；她却是小轿从偏门抬进来的，遮遮掩掩，生怕人看见。

毕竟，皇后的亲侄女做妾，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

不过这没关系，她受的委屈，六皇子全打算从我这儿讨回去。

「我虽不能给她一场隆重的婚礼，却能给她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六皇子对我这个正妃，向来是不屑一顾，「沈云梨，你出身卑贱 ——」

我故作惊讶：「六皇子妃的身份，竟然算是卑贱？殿下，照这么说，您这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啊。」

六皇子气得失态：「我是说你出身卑贱！一个小小五品武官的女儿，若不是侥幸得了母后青眼，哪有资格嫁入皇家？」

「往后你若安分守己，当好这府里的管家主母，日后我若能得偿所愿，后宫之中，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说罢，他甩下我，径直去了薛玲珑院里。

2

六皇子大概不知道，他的皇子妃可以不是我，但绝不能是薛玲珑。

他是中宫嫡子，外家手握兵权，姐夫又极会经营，家底丰厚。这般配置，可惜啊，太子之位轮不到他。

太子是已故元后所生，打小就被当作储君培养，性情温良恭俭，宽厚仁爱，既得圣心，又受朝臣拥戴，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前年太子大婚，太子妃正是薛家长房的嫡女。

如今六皇子也想学样，非要娶薛家女，陛下能不疑心他吗？恐怕连薛家、连皇后，都要被一并怀疑。

这个道理，薛家与皇后娘娘都懂，偏偏六皇子不懂，还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皇后娘娘多少次在御前说，只盼六皇子能平平安安做个闲散王爷，安享富贵就好。

陛下本也想信，可六皇子偏不给机会。

「荣登大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竟能随口说出来，可想而知他平日里有多口无遮拦。

一边是神一样的对手，一边是猪一样的队友，也难怪皇后娘娘连日来愁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大婚前夕，皇后娘娘赐了我一支麒麟卫。

至于怎么用，娘娘只说：「别真把他打死了就行。」

哪至于呢，真不至于。

我爹常教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此刻我站在薛玲珑的院外，谨记着父亲的教诲，温声道：「去请殿下出来。」

薛玲珑的丫鬟从屋里出来，先是不耐烦地呵斥：「吵什么？没看见殿下和姑娘已经歇息了吗？」

她这才瞧见我，敷衍地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说：「原来是皇子妃啊。奴婢还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扰了主子的好事呢。」

这丫鬟瞧着就欠教训，我手有点痒，但还是决定给她个机会。

她笑，我也笑：「请殿下出来，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她依旧笑着，语气却带了几分得意：「回皇子妃，殿下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谁也不许打扰。」

「这话我已经说两遍了哦。」

「什么？啊 ——」

我抬脚一踹，她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廊柱上，半天没爬起来。

院子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丫鬟婆子们个个面露惊恐，谁也不敢上前拦我。我认得其中一个是六皇子身边的大丫鬟，她甚至悄悄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推门而入。

层层帐幔后，隐约能看见六皇子与薛玲珑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殿下，您不该来我这儿的。我毕竟…… 毕竟只是个妾啊……」薛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

六皇子温声安慰：「我不来你这儿，还能去哪儿？你堂堂国公府嫡女，屈尊做我的妾，已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怎能忍心让你独守空房？」

「只要能陪在殿下身边，再大的委屈我也甘愿。只是怕皇子妃不肯罢休，她出身不如我，如今一朝得势，怕是要处处与我争个高下。」

「她算什么东西？你只当她是府里的摆设、管家的就是了。你才是我的妻子，是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将来，我的皇后也只能是你。」

「殿下……」

薛玲珑被感动得不行，两人正要亲上去。

我掀开帐幔，冲他们露出个笑：「先把衣服穿上吧，仔细着凉。」

薛玲珑吓了一跳，又羞又气，慌忙拉过被子遮住自己。

六皇子怒不可遏：「沈云梨，你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我语重心长地说：「殿下，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府里呢。你宿在薛姨娘这儿，明天传出去，让人看笑话是小，若是有人参你不敬帝后，那事情可就大了。」

「你少危言耸听！这跟敬不敬父皇母后有什么关系？」

这脑子，还想夺嫡？

「我是皇后娘娘亲口夸过的贤妻良媳，是陛下下旨赐婚的六皇子妃。」

「殿下不给我脸面，就是不给帝后脸面，是质疑他们的眼光和决定，公然挑战他们的权威。这里面，不知道能生出多少是非呢。」

3

六皇子迟疑了。

「殿下还是随皇子妃回去吧。」薛玲珑裹着被子，眼眶通红，泪水涟涟，「玲珑不想让殿下为难，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落人话柄。」

六皇子的「大事」，少不了薛玲珑身后薛家的助力。

他一听这话，顿时不再犹豫。

「父皇母后最疼我，怎会因这点小事听信谗言？玲珑处处为我着想，我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心。今晚，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

薛玲珑哽咽着唤了声：「殿下……」

「玲珑。」

搞得跟要生离死别似的。

我提议：「要不咱们三个一起歇着？」

六皇子：「……」

薛玲珑气得痛哭起来：「殿下，皇子妃这是把我当通房丫鬟使唤啊！我如今虽是妾，也不能受这种羞辱！」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带你了。」

有点可惜。

我扬声道：「麒麟卫听令，请殿下回正院。」

麒麟卫如流水般涌进来，个个是黑衣劲装的女子，肩头绣着金线麒麟，身份一看便知。

六皇子先是一喜：「母后竟然把麒麟卫给你了。」

夫妻一体，给我不就是给他的？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 麒麟卫直接把他像扛死猪似的扛了起来。

六皇子一路骂骂咧咧：「大胆！放肆！你们竟敢如此对我！」

4

皇后娘娘说过，从今往后，我与六皇子便是绑在一处的。他若活着，我便能活；他若死了，我也活不成。

我这人，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尽心尽力。既然做了六皇子妃，那泼天的荣华富贵我要，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我也要。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还有一位仁厚慈爱的太子哥哥，六皇子只要安分守己，站好自己的位置，一生顺遂是唾手可得的事。

偏他思虑不周，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整日做着继承大统的美梦。

就他这样，区区几个麒麟卫就对付不了，还妄想入主东宫？简直是异想天开。

我低眉顺眼地递过茶杯：「殿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毕竟喊了一路，嗓子怕是都哑了。

「别白费心思了。」六皇子冷笑一声，指着守在门外的麒麟卫，「你困得住我的人，困不住我的心，我是不会碰你的。」

「你与其耍这些手段，不如想想明天入宫怎么跟母后交代。今晚的事，我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她。」

我柔声劝道：「殿下，府里上上下下都看着您进了新房。您若是不与我行周公之礼，知道内情的，或许会夸您一句情深意重；可不知道的，还当殿下…… 身体不适呢。」

一个身体不适的皇子，再优秀，也没资格继承皇位。

我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六皇子明显动摇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随便弄点血滴在元帕上，稍稍敷衍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六皇子就是没脑子，一番天人交战后，他一脸屈辱地坐到床边，恨恨道：「宽衣。」

呵，还真是不禁劝。

他要是真对薛玲珑一心一意，倒还让人佩服几分。

这么一来，连最后一点可取之处都没了。

我兴致索然地吹灭了蜡烛。

罢了，该走的流程，总是要走的。

5

第二天，我与六皇子一同进宫谢恩。

陛下的几个成年皇子里，出宫开府却唯独没有封王的，只有六皇子。帝王对这个儿子的打压，已是不言而喻。可六皇子偏有迷之自信，总觉得这是他爹另有安排。

陛下不喜欢六皇子，看样子，对我也谈不上多待见。

一番官方寒暄后，他突然冷不丁地问我：「老六媳妇，你想当皇后吗？」

我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试探我。

皇后娘娘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她自然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无论答是还是答否，都未必能让陛下满意。

草包六用手肘碰了碰我：「父皇问你话呢。」

我连忙伏在地上磕了个头，结结巴巴地说：「陛…… 陛下，我…… 我可是您的儿媳妇啊！」

皇后娘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滚滚滚滚滚。」陛下的脸都黑了。

后来皇后娘娘夸我：「本宫果然没看错人，你倒是聪慧。」

她赏了我不少东西。

六皇子却见缝插针地告起状来：「母后，她仗着您赐下的麒麟卫，在府里胡作非为，连儿臣都不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便假意训斥我：「你也太任性了，他好歹是皇子，你总该给他留点脸面。下次注意些，好歹堵住他的嘴，别让府里人看了笑话。」

六皇子叹了口气：「母后也太过谨慎了，在自己宫里说话，何必这般心口不一？」

皇后娘娘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母后放心，假以时日，儿臣定能有所作为，绝不会再让母后受半分委屈。」

皇后娘娘无奈道：「皇儿，有没有可能，你什么都不做，母后才最放心？」

六皇子大手一挥：「母后不必忧心，儿臣自有分寸。」

皇后娘娘：「呵呵呵……」

回府的马车上，六皇子还在那儿感慨。

「母后贵为皇后，处境却这般艰难。她赐我麒麟卫辅佐我成事，我定不能辜负她的苦心。」

不是吧？

麒麟卫不是赐给我的吗？

「麒麟卫表面上是赐给你，实则是给我的。母后的一片苦心，你该明白。」

我不明白。

这话实在不好接，我只好学着皇后娘娘的样子：「呵呵呵……」

6

娘娘赏赐的物件里，有一支鸾凤和鸣玉簪，是用整块罕见的和田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的。不仅价值连城，那寓意更是极好。

薛玲珑见了，喜欢得紧。

六皇子随手就把簪子插进她发间，满不在乎地说：「一支簪子而已，喜欢就拿着。」

薛玲珑抿着嘴笑：「姐姐怕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定然舍不得。」

抢东西就抢东西，还非要人身攻击。

我温声道：「薛姨娘如今的身份，佩戴鸾凤和鸣簪，怕是有些僭越了。」

「姐姐舍不得就直说，何必拿这些话来刺我。」薛玲珑红了眼圈，作势就要拔簪子。

这可把六皇子心疼坏了。

他按住薛玲珑的手：「这簪子，我说你能戴，你就能戴。」

「戴不得，实在戴不得。」我连忙劝道。

六皇子气笑了：「沈云梨，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这簪子，我就给玲珑了，你能怎么样？」

我咧嘴一笑：「这话我已经说两遍了哦。」

薛玲珑身后的丫鬟脸色骤变，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我爹说过，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

但二言不合，应该是可以的。

我抡起胳膊，给了六皇子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我趁机拔下薛玲珑头上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收进锦盒里。

「沈云梨，你竟敢打我？」

六皇子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朝我呼过来。我微微一闪，轻易就躲开了。他这身手，实在不怎么样。

他气急败坏地高喊，让侍卫把我拿下。

府里的侍卫很快聚拢过来，他们也挺为难 —— 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可围在我身边的麒麟卫，他们又实在不是对手。

僵持间，我体贴地给了个台阶：「殿下消消气，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六皇子说过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其实也清楚，这支麒麟卫只听我的号令。虽说真打起来，府里侍卫人多，未必会落下风，但皇子与皇子妃新婚第二天就闹成这样，传到陛下耳中，少不了要受责罚。

到时候，连皇后娘娘都要被牵连。

六皇子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他总归是有所顾忌的。

他实在想不通，我身为皇子妃，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就敢这么豁得出去。

「沈云梨，你既知道错了，我便不与你一个弱女子计较。」六皇子顺着台阶就下了，「但从今往后，别想我再踏进你的屋子半步。」

说罢，他拂袖而去。

薛玲珑慢慢走到我面前，轻蔑地笑了：「蠢货，你当我真看上那支簪子了吗？簪子虽贵重，可我从前在家时，这样的玉簪，也不过是随手丢在妆台上的物件。」

「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目光短浅，一支簪子就挑拨得你与我相争。娘娘赐你麒麟卫又如何？在这府里，没有殿下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顶着个皇子妃的头衔，也不过是个守活寡的可怜虫。」

她是不是真看上那簪子，我不在乎。但我是真的不想给她 —— 羊脂白玉的簪子，可比六皇子那点所谓的宠爱值钱多了。

我问她：「殿下的宠爱，给了你什么？一个侍妾的位置吗？」

薛玲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等我登上凤位的那一天，你就知道殿下的宠爱有多重要了。」

要不怎么说，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呢？薛玲珑和六皇子这迷之自信，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7

六皇子果然再没踏足过我的住处。

薛玲珑倒是隔三差五来，说是与我「闲话家常」，话里话外却满是炫耀。

「殿下昨儿陪我喝了几杯，闹到后半夜，今早起身时腿都软了。」

「姐姐瞧我头上这木钗？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殿下亲手雕的，这情意可比什么都金贵。」

「过几日是大皇嫂生辰，殿下说，姐姐出身寻常，怕是不懂那些规矩，去了反倒惹人笑话，特意让我替姐姐去赴宴呢。」

一口一个「大皇嫂」，她叫得倒顺溜。

让妾室替主母出门应酬，这六皇子的心思也真够特别的。

我端着汤盅去了书房。

几个幕僚正围在他身边，其中那位被称作顾先生的，正捋着胡子说得兴起。

「皇子妃出身寻常，正是陛下的深意。这是防着将来外戚专权，特意为殿下铺路呢。」

「如今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正是殿下的好机会。只要薛姨娘能早日诞下子嗣，还愁薛家不全力辅佐殿下？」

「陛下本就更属意殿下，只是碍于祖宗家法，又有那些老臣死谏，才不得已立了年长些的太子。」

哦，原来六皇子那点自信是从这儿来的。

见我进来，顾先生立刻换了副模样，笑道：「老夫掐指一算，皇子妃也该到了。」

六皇子冷落我这些时日，大约觉得，但凡个正常女子，早就该忍不住服软了。

我顺着他的意思，低声说了几句这些日子的悔意，还有对他的「思慕」。

没想到六皇子竟信了。

我倒有些意外，他竟是这么好哄。

想来那些幕僚在他跟前，也是这么哄的。

「往后，在玲珑面前，莫要摆什么正室的架子。她虽是妾室，身份却比你尊贵。京中那些贵女，多与她是闺中密友，说起话来也投契。你出身寻常，不求你像玲珑那般知书达理，好歹别闹出笑话来。」

六皇子又道，「这次大皇嫂的生辰宴，只请了你们几个妯娌。到时候你就跟着玲珑，凡事多请教她。若是为了些小事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你这皇子妃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了。」

我这才知道，陛下已封大皇子为诚王。

诚王妃给六皇子府下的帖子，原是既邀了我，也邀了薛玲珑的。

薛玲珑想借机给我挖坑，倒也说得过去，可诚王妃这般做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哎 ——」六皇子喝了口我带的汤，皱起眉，「怎么是白水？」

「许是忘了放食材了。」我一本正经地答。

还想喝汤？喝凉水都算抬举他了。

8

去诚王府那日，我邀薛玲珑共乘一车。六皇子见我们「和睦」，只当是自己治家有方，脸上满是欣慰。

「我还当姐姐多硬气呢。」薛玲珑斜睨着我，语气里满是嘲讽，「才几日就忍不住要讨好殿下了？可惜啊，你身段放得再低，殿下眼里，你也不过是府里一个摆设罢了。」

我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淡淡道：「诚王府你就别去了，哪有妾室抛头露面应酬的道理。」

薛玲珑嗤笑一声：「我可不是一般的妾室。我是国公府嫡女，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是殿下心尖上的人。要不然，大皇嫂怎会亲自给我下帖子？」

马车停在一处别苑门口。

我柔声劝她：「你先在这别苑里歇着，等诚王府的宴散了，我就来接你。」

跟车的麒麟卫上前，请她下车。

薛玲珑一脸不敢置信：「沈云梨，你敢对殿下阳奉阴违？」

「我已经说了两遍了。」

薛玲珑的丫鬟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地发抖。

薛玲珑下意识捂住脸。

我抬手在她颈后轻轻一敲，她便软倒了。

那丫鬟抖得更厉害了。

「好生照看你家主子。」我拍了拍她吓得冰凉的脸。

她忙不迭点头，跟捣蒜似的。

9

我独自赴宴，早做好了应对诚王妃的打算。毕竟她与薛玲珑交好，特意在生辰宴上给薛玲珑撑场面，也说得通。

「薛姨娘身子不适，来不了了。」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谁知诚王妃竟不甚在意，连问都没问，只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甚至还与我推心置腹：「薛玲珑出身再好，也只是个妾。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是上了玉牒的皇家媳妇，不是她能比的。」

「争风吃醋是小家子气，你只管端庄大方、贤惠宽容，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她这态度，亲切又和蔼，倒让我分不清是敌是友了。

她又意有所指地说：「弟妹啊，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说不定到时候，我这个做嫂子的，还要沾你的光。」

诚王虽是长子，私下里却事事以六皇子为先。诚王妃也不遑多让，对我礼遇有加，当着几位王妃嫂子的面，竟要拉我与她同坐首座。

六皇子大约就吃她这一套。

我可不敢，稳稳坐在末席，任谁拉都不动。

诚王妃拉了一次，没拉动。

她愣了愣。

又拉了一次，还是没拉动。

「…… 你这孩子，倒是实在。」她哭笑不得地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

10

薛玲珑在别苑醒过两回，都被麒麟卫又敲晕了过去。

倒也省事。

回去的路上，薛玲珑扶着脖子，一路骂骂咧咧。

「我定要如实告诉殿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的！」

见到六皇子，她立刻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控诉我的「恶行」。

六皇子把她搂进怀里，眼尾都泛了红，像是要燃起来：「沈云梨！你这两面三刀的女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竟耍这种阴招！如此善妒，怎配做一府主母？我若不教训你，你都要翻了天了！」

他气得像是要背过气去，大约是万万没想到，我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温声劝道：「殿下消消气，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压根不信：「上次你也这么说！」

「可上次之后，我再没打过你巴掌吧？」

六皇子一怔，喃喃道：「…… 倒确实没有。」

薛玲珑在他怀里抽噎着嘤咛一声：「殿下……」

六皇子顿时来了精神，怒道：「玲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一句知道错了，就想算了？」

薛玲珑趁机道：「殿下，姐姐行事这般不妥当，想来是出身的缘故，不懂规矩。不如请个教引嬷嬷，好好教她些规矩。在姐姐学成之前，就先别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是想禁我的足。

我倒无所谓，反正也禁不住我。

六皇子还算有自知之明：「她的脚长在自己身上，真想出来，谁拦得住？」

薛玲珑又提议：「让她去佛堂跪着反省。」

「她要是不肯跪呢？」

薛玲珑看看我身后的麒麟卫，又看看府里那些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一时语塞。

她不死心，又说：「那…… 夺了她的管家权？」

六皇子皱眉：「她本就没管着家。」

我出身寻常，确实没学过打理皇子府的事。皇后娘娘大约是不想便宜了薛玲珑，特意赐了位有品级的嬷嬷，后院大小事都由嬷嬷做主。嬷嬷倒是在慢慢教我，只是我对这些实在不上心，至今还是个甩手掌柜。

薛玲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最后还是六皇子说：「沈云梨，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继续独守空房吧。」

有皇后娘娘撑腰，他对我，大约也只有这招了。

「殿下，要是姐姐用麒麟卫逼您呢？」薛玲珑显然对六皇子的魅力太过自信。

我应酬了一天，实在累得很，忙道：「不逼不逼，我绝不多事。」

六皇子看着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11

身边的丫鬟劝我：「主子该趁着现在有麒麟卫在，多与殿下亲近些，早日生下小皇孙才好。殿下本就更看重薛姨娘，若是薛姨娘抢先生下小皇孙，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护着她。到时候，主子的处境可就难了。」

连身边的丫鬟都比我有心思，我倒有些自愧不如。

六皇子骂我两面三刀，他哪里知道，这个家，没我还真不行。

要说两面三刀，还得是诚王妃。

这位前脚跟我推心置腹，后脚就私下见了薛玲珑。

我问薛玲珑的丫鬟：「诚王妃和你们姨娘说了些什么？」

先前还趾高气昂的丫鬟，此刻缩着脖子，支支吾吾：「没…… 没说什么……」

「不妨事，你告诉我，我不跟你们姨娘说。」

问第二遍时，丫鬟脸一紧，像倒豆子似的全说了：「诚王妃说，太子妃善妒，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东宫其他女人生。还说我们姨娘有六殿下宠着，只要怀上小皇孙，不仅能压过您，还能压过太子妃。」

「你们姨娘的野心倒是不小，谁都想压一头。」

丫鬟讪讪地笑：「…… 还说我们姨娘是天生凤命，福气在后头呢。」

一天天的，倒把自己当成神算子了。

「诚王妃还送了我们姨娘一串送子佛珠，嘱咐姨娘没事别戴到外头去。姨娘可喜欢了，当场就戴上了。」

那串送子佛珠，我想办法悄悄拿来看过，没看出什么异样。但黄鼠狼给鸡拜年，总归没安好心。

我悄悄把那串佛珠换了。

12

我这皇子妃的日子，倒也不闲。送走了诚王妃的生辰宴，又迎来了薛家老夫人的七十大寿。

这位薛老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祖母，也是太子妃和薛玲珑的曾祖母。

皇后娘娘特意传了话，此次贺寿，让我带上薛玲珑，毕竟她是薛家的姑娘。

薛家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妃，正是烈火烹油的光景。大寿当天，权贵云集，热闹得很，连许久不出门的太子妃都来了。

「来沾沾老祖宗的福气。」太子妃挨着薛老夫人坐下，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苦涩。

她与太子成婚三年，有过两次身孕，可无论怎么保胎，都没能留住。后来伤了身子，子嗣就更难了。

太子后院除了太子妃，还有七八个妾室，这些年，竟没一个能生下孩子的。渐渐就有了太子妃善妒的传言。

「堂姐也太争强好胜了。」薛玲珑大约是想在我面前示威，又仗着屋里没外人，亲昵地凑到薛老夫人膝前，语气熟稔地说，「孩子从谁肚子里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都得叫堂姐一声母亲。堂姐又何必那么较真呢？」

这个草包。

我暗自扶额，她和六皇子，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幸好这是在她们薛家。

太子妃顿时怒了：「薛玲珑，你放肆！」

薛玲珑撇撇嘴：「我是为堂姐好才多说一句，既然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太子妃本就因久无子嗣受了不少压力，这会儿被薛玲珑当众阴阳怪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性子素来和善，顾及着薛老夫人的寿诞，硬生生忍住了，没发作薛玲珑。

「来人，掌嘴。」一道清冷威严的声音，从套间暖阁里传了出来。

原来皇后娘娘微服出宫来给薛老夫人贺寿，本想悄悄来悄悄走，没成想，竟听到了薛玲珑的胡言乱语。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左右开弓，打了薛玲珑十几个耳光。薛玲珑捂着脸跪在地上，红肿的脸上再不敢说一个字。

「祖母早前还怪我，只肯给这丫头侍妾的位置。」皇后娘娘冷冷扫了薛玲珑一眼，「依我看，给她个侍妾，都算是抬举她了。」

薛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背，一脸慈爱地说：「都是一家人，云丫头心思单纯，有时候是口无遮拦了些，咱们多教教就是，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又对皇后娘娘说：「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云丫头也知道错了。」

「咱们家的姑娘金尊玉贵，总不能一直做个侍妾，不然我百年之后，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薛老夫人是想让皇后娘娘，给薛玲珑一个皇子侧妃的位置。

侧妃虽也是妾，却是正经上了玉牒，有品级的诰命夫人。

薛玲珑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狼狈的样子。

皇后娘娘对她却满是厌恶：「祖母的好日子，本不该违逆您的心意。只是玲珑实在不堪为皇子侧妃，不然迟早要惹出大祸来。」

薛老夫人脸一沉，随即又笑了，朝我招招手：「好孩子，你说说，玲珑配不配做这个侧妃？」

13

我是薛玲珑的主母，我若说她配，薛老夫人在皇后娘娘跟前，便有了说辞。

「自然不配。」我想都没想，干脆地否了。

自认为很有分量的薛老夫人，一时语塞。

「你倒说说，我薛家的姑娘，为什么不配做皇子侧妃？」

她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不好冲皇后娘娘发火，就把火撒到我身上来了。

还为什么？

我和薛玲珑，一个正室，一个妾室，我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凑到薛老夫人耳边，用一屋子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因为她婚前便失了贞洁。」

薛老夫人：「……」

一屋子的薛家女眷：「……」

「祖母，小六媳妇说了什么？」偏皇后娘娘一脸好奇，仿佛没听清似的。

薛老夫人：「……」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忽然，太子妃身边的丫鬟惊慌地叫起来：「血…… 娘娘…… 有血……」

太子妃后知后觉地站起身，鲜血顺着她的裙摆，一滴滴落在地上。

14

太子妃又动了胎气，流了产。

事发突然，只能先把她安置在老夫人的暖阁里。

悄悄请了太医，只对外说老夫人一时高兴，犯了旧疾。

可人多口杂，消息还是渐渐漏了出去。

诚王妃送来了血气丹：「我生了大哥儿之后，时常头晕，这血气丹向来带在身上。」

她看到薛玲珑腕间的佛珠手串，脸色猛地一变。

薛玲珑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

皇后娘娘目光锐利，立刻沉声道：「有何不妥？」

「这串送子佛珠，是儿媳近日得的圣物。前些日子玲珑向我讨要，我忍痛割爱给了她，还再三叮嘱，不可将佛珠带到外头，尤其不能靠近太子妃。」

诚王妃跪下来请罪：「赠我佛珠的高僧说过，这珠子受过香火，灵性得很，而多次落胎的妇人身上有婴灵怨气，若是遇上，恐怕会相冲。没想到玲珑她……」

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是说薛玲珑心怀不轨，明知太子妃要来贺寿，还特意带上这串佛珠，有谋害皇嗣的嫌疑。

薛玲珑吓得腿都软了，爬到榻前，拉着太子妃的被角，又去拽皇后娘娘的衣袖：「姑母…… 堂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堂姐有了身孕…… 我只是想看看…… 看看这手串是不是真有那么灵验……」

太子妃面无血色，闭着眼落下泪来：「我许久没动静了，这次也只当是月事不准。没想到竟是有了身子，更没想到，原来家里的姐妹，并不盼着我好。」

皇后娘娘怒火中烧，一脚踹在薛玲珑心口：「蠢货！当初我就该把你剃了头，送进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省得你在这儿兴风作浪！」

也难怪皇后动怒。

太子年幼丧母，自小在薛皇后膝下长大，母子情分极深。纵然太子相信这事与皇后无关，也难保陛下不会疑心，觉得是中宫在背后动手脚。

更何况薛玲珑是六皇子的侍妾，这事六皇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太子素来对六皇子宽容，可若是知道六皇子牵涉谋害自己的孩儿，恐怕再难宽容下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扭头看向诚王妃，她垂着眼，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母后恕罪。」我跪下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先前瞧着玲珑妹妹那串送子佛珠好看，一时眼馋，趁她不注意，偷偷换了过来。玲珑妹妹现在戴的那串，是假的，那串珠子内侧，还刻着‘哈哈哈哈哈’五个小字呢。」

诚王妃猛地抬起头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薛玲珑连忙翻着手腕上的佛珠细看，看清后简直喜极而泣：「哈哈哈，真的有‘哈哈哈哈哈’！」

她忙不迭拿给皇后娘娘看，又凑到太子妃面前让她瞧。

皇后娘娘松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神格外慈爱。

只是面上寒霜未减，「佛珠是假的，害人之心却是真的。」

薛玲珑笑不出来了。

「既不是佛珠冲撞，我腹中胎儿为何没了？」太子妃凄然问道。

「诚王妃！」试图置身事外的诚王妃被皇后娘娘点名，「不如你说说看，太子妃腹中胎儿为何没了？」

众目睽睽之下，诚王妃额头冒出细碎汗珠，努力装出一脸茫然，「儿媳不知。只是想着太子妃小产多次，大约是没有缘分吧。」

15

都知道诚王妃借送子佛珠陷害六皇子，试图挑拨太子和六皇子的兄弟感情。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是送出了一串佛珠，还是薛玲珑主动讨要的。

她貌似全身而退。

但醉心佛理的诚王，终于露出了夺嫡的真面目。

薛老夫人的寿诞草草结束。

皇后娘娘亲自送太子妃回东宫，命我随驾在侧。

「小六媳妇，回头你把那劳什子佛珠送到东宫，给太子妃处理吧。」

我应了。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一个破手串，哪有什么灵性，还冲撞呢？谁知道是不是诚王妃看到太子妃小产，瞎扯出来的？」

皇后娘娘欣慰地笑。

太子妃看上去没有那么难过了，叹着气说，「诚王妃有一句话没说错，我和孩子，确实没有缘分。不止我，这些年，东宫不是没有其他女人有身孕。一旦摸出喜脉，吃得用得穿得，无一不小心谨慎，甚至连月的卧床保胎，吃尽苦头。可到头来，东宫还是没有一个孩子降生。」

这一回，孩子依旧没了，其实在太子妃的意料之中。

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只得承受着「善妒」的揣测，守着东宫的这个秘密。

「或许……」我试探着问，「太子殿下，找太医瞧过吗？」

太子妃失笑，「东宫若是无人怀孕，倒是殿下的问题了。如今是腹中胎儿留不住，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听一个老郎中说过，男子的元阳若是质量不好，虽能令女人怀孕，但孕妇十有八九最后会小产。」

太子妃顿时坐直身子，和渐渐严肃的皇后娘娘对视一眼。

我问，「诚王妃设的这一局，太子妃小产是不可缺少的一步。她怎么知道太子妃一定会小产呢？」

太子妃激动得颤抖，又哭又笑，又是兴奋又是咬牙切齿，「是她，是他，是他们。」

16

太子殿下确实中毒了。

此毒刁钻，不害人性命，只会让中毒之人元阳受损，生不出孩子来。

毒掺在太子殿下书房的蜡烛中，长年累月，太子已伤了根本。

一点点查下去，种种线索不出所料地指向诚王府。

可恨的是，哪怕证据确凿，也不能兴师问罪，更不能捅到陛下跟前。

不然太子储君之位不保。

陛下虽然有点儿子控，且控的只是太子，但帝王之心，高深莫测。

憋屈又愤怒的太子殿下集中火力，尽数挖出诚王安排在各处的暗桩，以及安插在六部的人员。

一时之间，诚王的势力遭到清洗，元气大伤。

诚王开始夹着尾巴做人。

东宫也是愁云密布。

唯一高兴的，就是六皇子了。

送到观中以祈福之名清修的薛玲珑，怀孕了。她聪明了一回，等胎坐稳，已经四个月的时候，才放出风声。

果然就神气活现被招回来了。

「没办法，福泽深厚。」她在我跟前抖起来，「你偷了我的送子佛珠有什么用？殿下不碰你，你便是戴一百串佛珠，也没有用。」

我看着她的肚子出神。

薛玲珑躲到六皇子身后，柔柔弱弱说，「殿下，皇子妃的眼神吓到我了。」

六皇子是指哪打哪，马上恶狠狠警告，「沈云梨，玲珑此胎事关重大，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挺事关重大，六皇子和薛玲珑已经靠这个孩子开始做梦了。

不过，这个孩子如果是男孩，确实是有福气的。

17

不破不立。

以退为进。

太子陈情陛下，说自己遭奸人迫害，子嗣艰难，难当储君大任，请陛下另立他人。

陛下震怒。

他一生勤政爱民，又后继有人，教出了一个仁爱贤德的太子。大黎江山在他手中就要世世代代传下去，他完美的帝王生涯马上就要载入史册。

这个时候，居然出了岔子，还是最关键的环节。

他一怒之下夺了诚王的亲王爵位，将人赶到边陲小镇，永世不得回京。

诚王自以为捏住了太子最大的把柄，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子竟敢冒这么大的风险，鱼死网破捅到陛下跟前。

皇后娘娘恰到好处进言，说如果薛玲珑这一胎是个男孩，就先过继给太子稳住人心。说太子还年轻，多调理几年，说不定就恢复了。

陛下权衡利弊，想了几天，最终同意了过继。

一个有着薛家血脉的小皇孙过继东宫，对太子和太子妃、对薛家、对皇后娘娘，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对陛下来说，过继一个皇孙，比换一个深得民心的太子，更便捷、更安全。

毕竟谁的儿子不是他的孙子呢？

陛下就对薛玲珑腹中胎儿格外关注了一些。

不明所以的六皇子受宠若惊。

「我的感觉果然是对的，父皇最疼的确实是我。」

呵呵。

薛玲珑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殿下说了，待我生下孩儿，即刻为我请封侧妃，姑母已经应下了。」

「姐姐现在讨好我还来得及，或许我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看顾姐姐，不至叫姐姐以后老所无依。」

我贤良淑德地笑，「薛姨娘说的什么话？殿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老所无依呢？」

「除非……」我压低声音，「除非薛姨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嘿嘿嘿……」

薛玲珑脸一白，不大敢靠近我了。

毕竟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其实我和皇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

提出过继后，皇后娘娘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云梨，你当真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殿下偏爱薛姨娘，以后和薛姨娘自然还会有其他孩子。我身为嫡母，殿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像娘娘，娘娘是中宫皇后，陛下无论有多少皇子，都叫娘娘一声母后。」

我是陛下赐婚的六皇子妃，只要不谋反，永远都是六皇子妃。薛玲珑无论生几个孩子，都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皇后娘娘很满意我的宽容大度和知情识趣。

但是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六皇子府以后，都不会有孩子出生了。

18

薛玲珑肚子里的孩子八个半月的时候，从前的诚王，如今的大皇子，终于打包好行李，在他爹他娘他奶奶跟前终于尽完孝，拉肚子的儿子、皮肤过敏的闺女、伤风的王妃，也终于都痊愈了。

他们一家子，再也找不到借口，终于可以煦程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那天晚上，六皇子府闯进一伙蒙面盗贼。

皇子府的侍卫和麒麟卫，不知何故全部被人药倒，剩下的尽是老弱妇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一群人，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薛玲珑动了胎气，眼见着就要早产。

盗贼首领的长刀横在六皇子的脖颈上，笑嘻嘻说，「六殿下，只要你踹了这妇人的肚子，咱们就饶你一命。」

六皇子破了皮见了血，瑟瑟发抖，哆哆嗦嗦转向薛玲珑，「玲珑，孩子……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薛玲珑身下已经见红，不敢置信看着六皇子。

「玲珑，你懂事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六皇子在盗贼的逼迫下，当真对着自己的骨肉就要提起脚来。

薛玲珑泪流满面摇头，「不要，殿下不要……」

我踹得比六皇子快，一脚把他踹得贴到墙上，直叫他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扶薛姨娘进屋生产，东西都是准备好了的。外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我提着剑，拉过一把椅子，稳稳坐在屋门口。

「大皇子的人，装起盗贼来，还真有几分相似。」我不屑道，「想来是偷鸡摸狗的事做惯了。」

这伙盗贼目光闪烁，其中一人说，「什么大皇子二皇子，我们一概不知。杀人求财，管你什么皇子不皇子。老子先杀了你这妖言惑众的女人。」

伴随着屋内薛玲珑撕心裂肺的叫声，贼人尸首分离，滴血的脑袋咕噜噜滚到六皇子脚边。

他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因着这颗脑袋，未来几十年里，六皇子和我说话，再没敢大声过。

「兄弟们给我冲，我们这么多人，就不信杀不了一个女人。」

「可不止一个哦。」我笑眯眯，指向他们身后。

被药倒的麒麟卫和皇子府侍卫，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幕僚顾先生目露惊骇。

「顾先生很奇怪吧？明明你都确认过了，他们确实喝了掺了迷药的汤水，也确实晕过去了。」我笑道，「因为他们提前吃了解药哦，只是短暂地晕一下呢。」

顾先生拔腿就跑，我掷出手里的剑。

长剑穿心而过，刚刚转醒的六皇子又晕倒了。

19

薛玲珑生下一个男孩，虽然早产，但也算健康。

我和她说，「你生的时候叫得太大声了，侍卫们都被你叫醒了。」

薛玲珑，「……」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谢谢。」

孩子在三天后被抱去了东宫。

六皇子有自己的小算盘，大呼父皇英明。

他还来劝薛玲珑，「太子到现在都没孩子，谁知道以后他还生不生得出来。若是以后太子继位，咱们儿子就是当之无愧的储君。等到儿子登基，我就是太上皇，你就是太后。以后大黎就是咱们的天下。」

「若是最后我荣登大宝，就更不用说了。」

「你放心，便是以后我们有了其他孩子，过继给太子的那个孩子，我也会给他应有的尊荣。」

最该闹起来的薛玲珑，睁眼看着头顶的帐幔，没有说话。

煦哥儿满月的时候，太子妃给了我一包药。

我把药给了薛玲珑。

「殿下若是还有其他孩子，难保他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但若是殿下不能生了，玲珑妹妹你的孩子，就一定是大黎未来的天子。」

薛玲珑紧紧捏住了这包药。

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沉默寡言, 时常到我的屋里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

「你说, 殿下喜欢的是我，还是我身后的薛家？」

像在问我，又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20

煦哥儿四岁的时候，耕耘数载、颗粒无收的六皇子，终于接受了自己不能生的事实。

他喝多了酒, 抱着太子哭，「二哥啊，咱们兄弟两个, 同病相怜……」

太子殿下杀人诛心, 「我和你不一样, 我有儿子。」

六皇子哭得更伤心了。

他是个蠢的, 想不到自己被人下了药。

皇后娘娘睿智, 隐约猜到几分。

她再顾全大局也动了肝火。

「你真是胆大包天！小六本就不大进你的屋，你已经没有了夫君的宠爱, 就没想过，若是连一儿半女都没有，下半辈子如何熬过去？」

我跪在她面前, 笑着说，「太子殿下能过继，我们自然也能过继。」

过继的孩子, 不是我生的，也不是薛玲珑生的，更不是六皇子府任何一个女人生的。

很公平。

养在我膝下, 就是我的孩子。

皇后娘娘指着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最终掩下了这件事。

我全须全尾回到府里, 薛玲珑松了一口气。

「你再不回来, 我就要进宫去了。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拍着胸脯，又小声嘀咕，「反正也不关你的事，药是我下的。」

我告诉她，「娘娘没有追究。」

她吃了一惊, 「姑母这么好说话？」

「你就说六皇子如今是不是闲散王爷、富贵闲人吧？」

薛玲珑，「……」

是的, 六皇子歇了夺嫡的心思。

「争了过来有什么用？百年之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留给太子就是留给我的儿子。」

好像他争就能争过来似的。

陛下严令禁止议论煦哥儿的身世, 但六皇子还是找了机会和煦哥儿说, 「我是你亲爹, 她是你亲娘。」

薛玲珑说，「是的, 你是我们的亲骨肉。当年你亲爹要一脚踹死你，要不是你六皇婶，咱们娘俩就一尸两命了。」

后来六皇子再没在煦哥儿面前多过嘴。

怕煦哥儿记仇。

我们从宗室过继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养在我膝下, 女儿养在薛玲珑膝下。

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正是好动又调皮的时候，府中日日笑语欢声。日子怎么会难熬呢？

夜暮降临，在外头闲了一日的六皇子归家了。

我说, 「薛侧妃，你夫君回来了。」

薛玲珑说，「你夫君！」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