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果说乌克兰的结局说明了,陆地上的事情美国一个国家说了不算;那么,环绕澳大利亚的自由航行则说明了,海洋上的事情美国一个国家说了也不算,新的海洋安全秩序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说乌克兰的结局说明了,陆地上的事情美国一个国家说了不算;那么,环绕澳大利亚的自由航行则说明了,海洋上的事情美国一个国家说了也不算,新的海洋安全秩序已经呼之欲出。
澳大利亚是一个重要的资源国,跟我国在经济上有极强的互补性,双方是天然的贸易伙伴。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这种经济基础本应培养出亲密无间的中澳关系。
但是,长久以来,澳大利亚作为五眼联盟的成员之一,在政治上紧跟美国的步伐。
美国维护海洋霸权的重要策略之一就是与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日本、菲律宾等岛国结成“岛国联盟”,控制重要的海上航运节点,以遏止欧亚大陆上出现的大国。
但是,这种策略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当美国不得不退守美洲,“岛国联盟”显然便无法维持,澳大利亚将不得不随着美国海洋霸权的松动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
当然,必须说明的是,特朗普在主观上并没有放弃霸权,退守美洲的打算,更没有提出一个有步骤、成体系的收缩战略。他只是认为过去美国当霸主的方法是错误的,让美国吃了亏。而特朗普“只要好处,不承担任何义务”的做法,客观上在损害美国的全球体系,造成了似乎要退守美洲的效果。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丢掉海洋霸权的过程很可能会充满各种意外和风险。
而在全球重要的岛国中,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又是比较特殊的。它们虽然是西方殖民时代的产物,传统上属于西方世界,但是远离美洲和欧洲本土,反而与亚洲经济圈有着紧密的联系。
澳大利亚的站位,将成为世界从单极霸权向多极化秩序转向的关键地理标志。
1.历史的回响
1915年4 月25日,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士兵组成的澳新军团在奥斯曼帝国的加里波利半岛登陆。
加里波利半岛位于如今土耳其的欧洲部分,向西南方向延伸至爱琴海。澳新军团的目标是协同英法联军占领这里,将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一分为二,并且让君士坦丁堡暴露在英国舰队的轰炸半径之下。
然而,澳新军团遭遇了来自土耳其名将凯末尔指挥的奥斯曼军队的激烈抵抗。加里波利战役一共持续了八个月,最终以英法盟军被迫撤离而告终。
澳新军团在这场战役中承受了惨重的伤亡,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国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4 月 25 日很快成为澳大利亚人缅怀战争牺牲者的纪念日,也是塑造了他们国家认同的重要日子。
从这场失败开始,澳大利亚人已经认识到,大英帝国并不是战无不胜的。澳大利亚也需要制定自己的安全方案。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英国虽然勉强维持住了海洋霸权的地位,但是已经无力维持一骑绝尘的海军实力。当时英国在海上最警惕的两大对手是新兴工业大国美国和日本。
1922 年,华盛顿海军条约规定了英国、美国和日本海军的主力舰比例为 5:5:3。这导致英国皇家海军的力量捉襟见肘,只能针对关键的航运节点进行重点防护。
在南太平洋地区,英国政府将防守的重心放在了马六甲海峡,并因此制定了“新加坡战略”,即花费20年的时间,将位于马六甲海峡东端的新加坡打造成一个大型海军基地和重型防守堡垒。
只要新加坡堡垒能够坚持到英国皇家舰队的救援抵达,就能摧毁任何控制马六甲海峡的企图。
当英国人拿着这项战略交给澳大利亚,要求他们大力建设海军协防新加坡时,一部分澳大利亚人感到了困惑:假如澳大利亚将重点放在海军建设,而且一旦发生战争澳大利亚海军要去支援新加坡,那么谁来保护澳大利亚本土?
这个战略暴露出了英国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政,不得不让澳大利亚成为安全牺牲品。
为了配合英国的要求,1923 年至 1929 年间,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军费高达2000万英镑,陆军军费只有其一半,空军则只有十分之一。
而且,这还是澳大利亚人留了一手。他们拒绝分担建设新加坡基地的费用,将这部分经费给了陆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澳大利亚内部越来越怀疑英国已经无力保护澳大利亚的安全,一种叛逆的声音开始在国内蔓延。
澳大利亚工党呼吁大力发展空军,并且在本土建设庞大的军火工业,来应对入侵的威胁。同时,澳大利亚军方也在配合工党的呼吁。
1927 年 4 月,澳大利亚中校亨利·温特 (Henry Wynter)批评“新加坡战略”的一篇文章,公然发表在了《英国陆军季刊》上。英国和澳大利亚在安全政策方面的矛盾日益公开化。
1938 年,澳大利亚总理约瑟夫·莱昂斯 (Joseph Lyons)告诉英国高级专员杰弗里·威斯哈德 (Geoffrey Whiskard),他已经形成了“英国不会或不能向澳大利亚提供任何实质性国防援助”的观点。
这显然是英国海洋霸权解体的征兆。
同一年 4 月,莱昂斯宣布了澳大利亚独立的国家安全计划,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资金首次超过了海军。他在议会的演讲中表示,现在到了“我们应该尽一切努力保卫自己”的时候了。
澳大利亚的这句话预示了,新旧世界秩序的转换时刻已经到来。
2.美国接手
1942年2月15日,英国苦心经营的新加坡堡垒只抵抗住了日本军队一周时间就宣告沦陷。英国皇家海军还来不及按照计划派出舰队。大约13万名英国、印度、以及来自澳大利亚的英联邦军队,就向只有3万人的日军投降了。
丘吉尔将新加坡落入日本之手称作“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和最大规模的投降”。新加坡的沦陷粉碎了大英帝国永享海洋霸权的幻想。日不落帝国的太阳在这一天沉入了地平线。
日本接手了这座军事堡垒,使其成为除本土以外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反过来对澳大利亚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消息传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后,这里的人产生了一种已经被英国出卖的感觉。
澳大利亚的海外士兵在这场战役中损失了近四分之一。同时,澳大利亚已经不可能期望在接下来的本土防御战中能够得到英国皇家海军的支援。
新加坡沦陷的当月,英国政府便和美国达成一致。美国同意接手澳大利亚的安全责任,并专门成立了盟军澳新军团部队执行这一战略任务。
1942年3 月,麦克阿瑟 (Douglas MacArthur) 将军从已经沦陷的菲律宾逃脱后,来到了澳大利亚,担任西南太平洋地区 (SWPA) 的指挥官。
麦克阿瑟取代了澳大利亚参谋长成为当地实际上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并且澳大利亚在该地区的所有作战部队都由麦克阿瑟指挥,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英国势力的衰落促使澳大利亚迅速向美国靠拢。
1950 年,澳大利亚外交部长珀西·斯潘德 (Percy Spender)寻求与美国和其他英联邦国家达成一项广泛的太平洋安全协议。
一开始,杜鲁门总统并不想对澳大利亚承担正式的责任,只愿提供口头上的非正式保证。
但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澳大利亚坚持推动达成一项更正式的协议。随后,澳大利亚用出兵参与朝鲜战争的方式,打动了美国。
1951年9月1日,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安全条约(ANZUS 条约)在旧金山签订。
这是一项集体安全协议,但是不包含像北约第五条款那样自动启动的共同防御条款,仅宣布对任何一方的武装攻击“将对[每个签署国]的和平与安全构成威胁”,每个签署国“将根据其宪法程序采取行动应对共同威胁”。至于签署国最终会采取什么行动,条约并没有规定。
这个三方军事联盟宣告了英国在南太平洋的势力正式终结,由以美国为中心的安全秩序来接替。
自那以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一直是美国全球盟友体系中的核心成员,积极参与了美国发起的大多数重大军事行动,包括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
但是,在五眼联盟的成员中,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又有其特殊性。
英国背靠欧洲,还曾经加入过欧盟。从贸易量上看,英国跟欧盟和美国的经济联系都十分紧密。英国不仅仅只有跟美国结盟的大西洋主义路线一个选择,还可以在美国和欧洲之间寻找某种平衡。
加拿大在地理上紧靠美国,经济上几乎完全依赖美国市场,是受美国影响最深的国家,它的选择也因此最少。
相比之下,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在地理上属于“孤悬海外”,贸易上跟亚洲经济圈的联系更深。这种特点让它们对世界秩序的变动感知最敏感。
一旦美国主动或被动进行战略收缩,它们将不得不寻求新的安全策略。
3.新的转折
3月10日,特朗普突然在社交媒体上对澳大利亚前总理马尔科姆·特恩布尔出言嘲讽,称他是“从幕后领导”澳大利亚的一个“软弱无能的领导人”。
事件的起因是特恩布尔近期在悉尼接受了彭博社的采访。期间,特恩布尔先是对特朗普政府对待盟友的做法进行了抨击,称“谁和美国走得越近,反而会被欺负得越狠”;随后还表示这将给中国带来巨大的机会,让中国成为世界的人心所向。
有意思的是,特恩布尔是澳大利亚自由党成员。他在2015年到2018年之间担任澳大利亚总理时,对中国一点儿也不友好,甚至还对中澳关系造成过相当恶劣的伤害,比如率先对华为公司进行封杀,插手南海,以及煽动所谓的“干涉澳大利亚内政”等等。
尽管前总理和现总理有很大的区别,但是像特恩布尔这样激进的前总理突然发生180度的转向也显得意味深长。
澳大利亚也看得到形势,懂得什么是变通。历史上,迫于现实的需求,澳大利亚的主要安全伙伴曾经从英国转换成了美国。归根到底,实力才是决定形势变化的底牌。
2025 年2月14日,特朗普刚刚上任不久便表示希望与俄罗斯和中国进行核军备控制谈判,目标是三个国家都能同意将国防预算削减一半。
美俄两家的核武器占了全世界的90%以上,核军备谈判实际上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美国真正的担忧是它已经难以支撑日益庞大的国防开支。特朗普在椭圆形办公室对记者发表讲话时,就对维护和升级美国的核威慑要投入数千亿美元表示了担忧,而他的解决办法是希望对手能够削减开支。
而且,这并不是特朗普政府的独特想法,拜登在执政时就屡次表示要拉上中国一起进行军备控制谈判。
这一幕让人想起一战结束以后,实力衰退的英国负担不起高昂的造舰成本,而新兴工业大国美国则宣布了一项庞大的造舰计划,从1916年到1919年连续扩张海军,最终建成一支由 50 艘现代战列舰组成的超级舰队。
这一计划深深地震撼了英国。最终,在1922年的华盛顿海军条约中,英国做出了痛苦的妥协,同意美国可以保持跟英国皇家海军同等数量的主力舰。
这意味着英国打破了之前为了维护海洋霸权一直坚持的“双强标准”,即能够以一己之力同时击败“世界上两支最强大的海军”。
英国被迫接受美国拥有一支与自己同等规模的海军力量,就等同于接受了已经无力维持单一海上霸权的事实。
而且,正如之前描述的那样,正是由于英国的军事实力不足,只能搞重点防御的策略,导致英国失去了对新加坡和马六甲海峡的控制。之后,澳大利亚便转投美国,太平洋的安全框架也随之改变。
如今,历史踏着相似的韵脚扑面而来,只是着急进行军备谈判的变成了美国。
当然,英美之间文化的相似性,或许让澳大利亚人对于从英国转向美国少了一些心理障碍,转向其他国家未必会如此顺利。但是,现实的变化才是主导决策的第一位要素。文化上的区隔究竟能够造成多大影响,可以慢慢观察,不必着急。
当年欧洲人跟澳大利亚土著在文化上的差异也很大,如今也和谐地生活在了一起。只要这个世界仍然是物质的,唯心的因素可以交给唯物的因素去矫正。
来源:战斗的喀秋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