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上中了好几枪,血顺着军装往下淌,右腿早就没知觉了,左边肩膀也被扫中,疼得钻心,
对越反击战的战场上,雷应川已经站不起来了。
身上中了好几枪,血顺着军装往下淌,右腿早就没知觉了,左边肩膀也被扫中,疼得钻心,
他就那么跪在泥地里,左手撑着地面,右手还死死攥着枪,枪口对着前方,像是还在瞄准。
膝盖底下压着个硬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根黑色的线,半截泡在泥水里,
露出来的地方还带着军绿色的胶皮,雷应川心里一动,这不是越军常用的电话线么?
这条线从他膝盖底下延伸出去,一头扎进远处的草丛里,
谁也不知道,这东西会把他带向哪里,又会让这场仗变成什么样。
1957年的春天,湖南瑶山深处的雷家村,泥墙草顶的屋里添了个男娃,
母亲给他取名“应川”,应着山川生,也盼着他能像山一样稳当。
父亲在他三岁那年进山砍柴摔下山崖,母亲一个人扛着锄头刨地,
夜里缝补衣裳时,总把他搂在怀里讲那些藏在皱纹里的故事:
抗美援朝的冰雕连、抗战时躲在山洞里打游击的老乡,
还有隔壁村那个19岁就牺牲在长津湖的后生:“那娃走的时候,怀里还揣着家里的照片呢”。
雷应川趴在母亲膝头听,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里映着油灯的光。
村里的赵大爷是个退伍老兵,总蹲在晒谷场边讲战场故事,
雷应川每天放学就揣着红薯凑过去,听得忘了回家。
1977年冬天,征兵的消息传到瑶乡,村支书刚在广播里念完通知,
雷应川扔下手里的柴刀就往村委会跑,报名册上第一个写下自己的名字,
按手印时用力太大,红泥印子糊了半张纸。
新兵连的训练场上,他像头蛮牛:
五公里越野总跑第一,绑着沙袋练冲刺;
手榴弹投远次次超优秀线,胳膊甩得生疼也不歇;
战术动作趴在碎石地上爬,膝盖磨破了就垫块破布接着来。
班长说他“认死理”,他嘿嘿笑,露出两排白牙,
他知道,这身军装不是穿来看的,是要像故事里的人那样,真刀真枪去拼的。
1979年开春,部队接到命令,他背着新领的冲锋枪站在队列前,
肩上的“3班班长”臂章还带着布料的硬挺,这把枪,很快就要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1979年2月27日清晨,雾气还没散,雷应川带着3班摸到4号高地山脚。
任务是突袭,尖刀班得撕开第一道口子。
刚过半山腰,正面突然扫来一梭子弹,机枪声像爆豆子似的炸响,
越军暗堡的火力点把路封死了,火舌舔着石头,冲在前面的两个新兵刚抬头就被压了回去。
雷应川吼了声“散开!”,自己先端着枪从右侧冲出去,故意把身子露得高些,子弹立马追着他打。
右腿猛地一麻,血顺着裤腿往下淌,他踉跄了两步没倒,
肩膀又挨了一下,像被烙铁烫过,枪差点脱手。
他趴在土坡后喊:“左边!绕到左边打他们侧背!”
声音哑得像破锣,战友们猫着腰往左侧摸,
他咬着牙往山上爬,故意弄出动静,机枪火力果然被他引了过去。
子弹在他周围溅起泥花,他拖着伤腿爬几步就停一下,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印子,
直到听见左侧传来枪声,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靠在石头上。
雷应川靠在石头上喘气,血把军装浸得透湿,
右腿早没了知觉,左边肩膀被弹片扫开个口子,疼得直抽气。
低头一看,膝头底下压着个硬东西,是截黑色的胶皮线,半截泡在泥里。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扒拉两下,认出是越军常用的电话线,顺着线往坡上看,
那边准是越军的什么要紧地方,弄不好就是指挥所,得顺着线摸过去看看。
雷应川摸起块尖石头,狠狠砸在电话线上,线断了,“咔”的一声脆响。
他扔掉石头,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右腿在泥里拖出长长一道血痕,开始往前爬。
碎石子硌进掌心,每挪一下,肩膀的伤口就像被撕开一样,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连成一条线。
十五米路,他爬了足足十分钟,前面二十米远,灌木后面露出半截草绿色的屋顶。
他把身子贴在地上,慢慢往前蹭,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叽里呱啦的越南话,还夹杂着电话按键的“滴滴”声。
他数了数,里面至少有七八个人,还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听动静是个当官的。
雷应川咬了咬牙,从腰上解下手榴弹。
拉环咬在牙里,铁圈硌得牙龈生疼。
雷应川左手死死抠住地面草根,右手攥着两颗手榴弹,指节发白。
电话线断了快十分钟,屋里果然炸了锅,刚才还喊口令的那个军官嗓门更高了,
夹杂着摔电话听筒的脆响,还有人光着脚跑出来看线路,正是时候。
他把身子往起拱了拱,左肩伤口裂开,血顺着胳膊肘滴进草里。
右臂猛地往后抡,再往前甩,两颗手榴弹一前一后飞出去,
头一颗撞在门框上弹进屋里,第二颗擦着屋檐掉进去。
他听见拉环“叮啷”落地的轻响,紧接着就是两声闷雷似的炸响,
木屋屋顶猛地往上掀了掀,木屑混着黑烟冲天而起。
气浪扑过来时,雷应川正想往旁边滚,右腿却像灌了铅动不了。
胸口被狠狠拍了一下,他猛地喷出一口血,身子被掀得往后一翻,重重砸在石头上。
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只模模糊糊看见屋里的火舌舔着茅草顶,刚才说话的声音全没了。
雷应川没再起来。
战友们顺着那道十五米长的血痕找过来时,
他还保持着投掷手榴弹的姿势,右臂前伸,左手抠着草根,指缝里全是泥和血。
22岁的脸埋在草里,军帽掉在一边,额头上沾着草屑,
七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把身下的泥地浸成黑红色。
没人知道他爬那十五米时有多疼。
军医后来检查遗体,说他右腿动脉断了,左肩碎了块骨头,
后背还有三处弹片伤,能撑着摸到指挥所、扔出手榴弹,全靠一口气吊着。
可就是这口气,撕开了越军的防线。
指挥所里七八个军官全没跑出来,电台炸成了零件,电话线断了,4号高地的越军没了指挥,
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打,下午三点,尖刀连就冲上了山顶,红旗插上去时,风把旗角吹得猎猎响。
部队在4号高地给他开追悼会时,天阴沉沉的。
连长把他的遗体放在阵地中央,盖着军大衣,旁边摆着那支没子弹的步枪。
全连战士站成三排,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雨点打在钢盔上。
战后评功,雷应川被追记一等功,军委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他的名字刻在广西凭祥的烈士陵园里,照片是入伍时拍的,
穿着新军装,站在瑶乡的老槐树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后来战友们聊天,总说雷应川那十五米血路,比地图上的等高线实在。
“他不是光会冲锋的愣头青,”老班长抹着眼泪,“他是用命给咱们找着了敌人的命门。”
现在瑶乡的小学课本里有他的故事,老师讲完,孩子们就举着手问:“雷叔叔爬的时候,疼不疼?”
老师说:“疼,但他知道,爬过去,身后的人就安全了。”
来源:分享人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