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沿着公路走近宁国县城时,已经是夜晚十时左右了。在黑茫茫的群山中,这座古城现出一种极庄严的神色,尤其是城头上站立着两个提灯的哨兵,我们虽一点看不出他们的形影,但从他们远远的喊要“口令”的那种粗壮的声音中,我们禁不住对他们肃然起敬。在我们不知所答的半分钟内,城
(一)到了宁国前线
我们沿着公路走近宁国县城时,已经是夜晚十时左右了。在黑茫茫的群山中,这座古城现出一种极庄严的神色,尤其是城头上站立着两个提灯的哨兵,我们虽一点看不出他们的形影,但从他们远远的喊要“口令”的那种粗壮的声音中,我们禁不住对他们肃然起敬。在我们不知所答的半分钟内,城头上问“你们是军人还是老百姓”,非军非民的我们,只能回答“是找X师长的”。
我们被引至七八里外的一个村庄,同X师长见到面,互相道着“辛苦”,X师长是自八一三以来从未回到后方一次的,所以他首先问了许多关于地方的情形,国际的现势,他更知道与记者同行的B君是最近才从西班牙转来的,因此特别探询了关于西班牙战场的近况,很感觉兴味。接着当然是回答我们的许多问题,解说前方的形势。在地图上他指出我们所在的地点,和最近游击队克复了的广德、泗安、孝丰、安吉,出乎意料的,溧阳、宜兴也划在蓝圈里,我不免兴奋地问他:“这是几时克复的?”他笑着说:“一月十四、十五。而且不仅这两处,你看,郎溪,十字铺,高淳,这些地方完全在我们掌中。敌人除了守着宣城、湾沚、芜湖和这边的长兴、吴兴几个孤零零的据点外,所有各点中间的线路,各线中间的面积,在近一个月来已次第被我们掌握。而且不仅是地方,所有的民众也都组织成了武装游击队,敌人毫无办法。”
我几乎怀疑他过于夸张了,然而他从文档中抽出了五六件游击队从我们以为还是敌人占领的地方拍来的无线电报,使我不能不惊喜信任。同时使我感觉惭愧的是,一般人认为已经是在前方的我们,对于前方的变化尚且如此之隔膜,何况完全在后方的人们。
话已谈到夜深,我和B君决定到广德转宣城方面一视,我们要亲眼看看敌人遗留下的惨酷的丑迹和我们江南新兴游击战士的英姿。
(二)伟大的黎明
天色将将发白,村里村外的起床号响,我因为经过一天的征途,加以昨夜睡时过迟,还不想起来,但是神经兴奋得不能再入寝了,便在床上静听号音的起伏,领略这火线的战斗生命的激荡。一会儿集合号也响了,乡外稻场上高喊着“一、二、三、四”的操声,四围山谷中震起沉重的回声。“哦!伟大的黎明——民族解放的巨吼呵!”我禁不住从心坎上喊出来了。
过了一刻,忽然有几个尖细的声音,似乎训话的样子,从稻场上传来。我正倾听中,紧接着一阵合唱的歌声打入我的窗口:
“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拿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这分明是几位女战士领导士兵唱《义勇军进行曲》。
我会在许多不同的场合听到这个歌,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动过。我相信即使最麻木的人,置身了于这样环境中,也会热血沸腾起来罢。
本来我们预备这天吃过早饭就出边的,但是七点左右,X军长自XX来了,他要我们先将宁国附近的形势看一看,再往广德去。他并愿意陪我们到宁国城外的河沥溪和县城视察一下。
河沥溪是一个很大的镇子,十二月底曾被敌机轰炸过一次,塌坏了几间房子,死了十几个老百姓,一时全镇居民颇为恐慌,纷纷逃到山里去。可是近月以来,在驻军的劝导之下,加上春节之故,老百姓都已渐渐回来,镇子里外已经熙熙攘攘,看不出恐慌的样子了。大的店铺虽还有几家关闭着门板,然而门前却被摊贩所挤满,大小鞭炮,花生,蜜枣,乃至洋袜,围巾,大前门香烟,卖的很热闹。记者两个多月前从长沙、南昌过来时,看那里的市面已经萧条的不堪,那里想到孤悬在最前方的市镇还有这样繁盛的景色。
X师长一边走,一边用手杖指出附近的地形,敌人的距离,和到宣城与到广德的路径,我们环视左右丛山中的山岭,不觉对敌人蔑视起来。X君笑着说:“这都是给日本的飞机坦克车预备的。”
(三)在团部里晚餐
中午我们接到报告说,XX团团部的主人准备了晚饭,约我们过去。三点多钟我们就穿过了宁国县城去赴约,在团部里看见几位穿灰棉背心的高级军官,那些背心都已经破旧不堪,有的棉絮都绽裂出来,但是因为是在上海作战时民众作为慰劳品送给他们的,所以他们至今还非常珍视,不忍换去。
饭开在团部里,同桌上还有X师的政处长范君和两位着军服的女士,经介绍后,知道就是早领导士兵唱歌的女战士,一位叫贝禄英,一位是章若雾,他们原是在上海作女工的,八一三后,“女兵”谢冰莹等随第X军到上海时,她们便毅然加入了她们的服务团,现在这个团体自冰莹以下出嫁的出嫁了,读书的读书去了,早就回到后方去,只剩他们两位继续在军中奋斗者。
席间范处长告诉我们几桩前方民众英勇杀敌的故事,异常生动可爱。使我最难忘记的,是那王家庄的四个农夫。宣城的敌人有一次派三个到王家庄去搜掠村民的猪猡,把两个站在庄子前后监视,一个进到庄子里发现了一只很肥大的猪,他就强迫四个年青农夫抬到营房去,这四位农夫在弯下腰捆猪的当儿,互相扭一扭嘴,使个眼色,便同时翻转身子,将那敌兵勒死,系一块石头丢到水里去了。过了半个多钟点,庄外站着的两个兵知事不妙,就进村里去查看,没有任何一个村民承认有日兵进来过,但两个人一定要村民交出他们同半,那四位农民早已有了计较,便出头骗他俩说,曾看见一位日兵去到某姓家里去,一面领他俩进去。谁知他们预先埋伏了另外五六个人,将这两名兵从后面拦腰抱住,用大铁棍从脑顶上一一捶死。这个农夫害怕敌兵去焚洗他们的村庄,接着便找到我们驻军当局,陈明了原委,领下十几枝枪把全村壮丁组织起来自卫,敌兵知道后,也没有再敢去王家庄骚扰了。
(四)一个克复地方的群众大会
第二天的清晨,X师长吩咐好了三匹马,送我们到广德。范君因为对前方的保甲长预备有所训示,和我们同时出发,另外有三连弟兄正是要开到前方去的,也一道去了。
从宁国到广德,并没有公路,到宣城去本来是有公路的,但已破坏得不能行车,因此沿途除骑马外,只可以步行。路本来不长,不过一百二十里,但是连日雨雪把山道溅得泥泞不堪,行军颇为吃力。然后第一有着一百多士兵和我们谈笑前进,朝向着我们克复的地带走去,再加上长虹岭、燕子窝一带的泉声山色,竹影波光,实在感不到丝毫的疲倦。
傍晚到达了广德城外XX镇,因为事先会通知过里面,所以代理广德县长刘静达君派好了人在镇外欢迎引路,在这里我们知道了广德城内已经被敌人焚烧得无一完栋,而且城中没有一点饮食,更因为死尸太多之故,气味不能入鼻,所以不得不在镇里宿营。
首先同刘县长谈了一席话,知道对于广德城陷落第三天,将县政府移到这里来的,现在县城虽已经我游击队克复,但因城里的民众都逃得精光,没有逃出的也被悉数屠杀了,所以县政府依然不能搬回去。
范处长要趁天色未黑,召集当地的老百姓发表演说,县长把联保主任找来后,立即就将群众大会召集起来了。所谓“群众”,当然不过是惊弓之鸟一样的两三百人,然而在这大劫之余,有这三百人肯来听演说,不能不算是一件意外事。范君用很生动的词句告诉听众,日本鬼子如何想灭我全国,政府以及其他各地的民众如何坚决抗战到底,最要紧的是他告诉了民众许多帮助军队,侦查敌,以及必要时坚壁清野的具体方法。曾经亲身遭受敌人蹂躏的这些民众,当然很受感动,可惜这类的演说在前方还是太少,而且在每次演说后,似乎还应当利用大众的热烈反响,加以适当的组织与动员,否则只留下一个漠漠的印象,是没有多大益处的吧。
演说终了后,县长和保甲长要记者报告一番国内和国际的形势。这当然是记者的职务,然而因为时间过晚,只好将各战线的大势和国际间援助我们抗战的事实,粗略地报告一下。殊不知这里的民众非常关切的倾听,报告完了以后,各保甲长还集合到临时县政府,来追问许多问题。记者也就这个难逢的机会,用座谈会的方式,详详细细地询问到敌人对于德城郊奸淫掳掠、焚烧糜烂的情形。这些可爱的乡民父老,无不争先恐后向记者缕述,说到惨痛的地方,真是声泪俱下,不能自抑。
(五)挥泪话广德
广德所遭逢的浩劫,是敌人在江南沦陷地区蹂躏践踏各种兽行的最忠实的自供状,同记者在这个座谈会上所能得到的数据,自信是我们第一次对于克复的县城所得到的最真切的资料。因此之故,记者不惮多占篇幅,把这些身罹其祸的父老的自己的口述,一一纪录下来,使我们可以知道若干人类所不能想象的残酷行为,都被日本帝国主义者横施在我沦陷地区的同胞身上。以下就是将当时的谈话择要纪录的:
地点:广德郊外XX临时县政府内。
时间:民国二十七年一月二十九日晚。
参加者:广德代理县长刘静达,广德县肃反专员兼第×游击司令部参谋朱学易,广德县战地服务团副团长刘声远,第一区区长何元培,顾保长,黄保长,吴甲长等,及记者共十五人。
记者:今天蒙县长招待,并邀请诸位父老来和兄弟谈话,非常感谢。诸位父老有的是亲身,有的是亲族,深切遭受了暴敌的摧残,还能不逃避,不畏缩,和县长共同维护桑梓,抵御敌人,兄弟愿表无限的敬佩。现在要请诸位将我们县城失陷前后,敌人烧杀屠戮的真实情形,一一告诉兄弟,发表于国内外报纸,使各地同胞和全人类都来加倍努力,扫荡这个万恶公敌。先请县长开始。
刘县长:先就大概说,广德城内原有二千六七百户人家,人口共八千左右。自八月十四日起,城内和飞机场被敌人飞机轰炸过二十几次。最初只是飞机场,但十月六日起,城内也遭轰炸,当日死伤四十多人。这时居民已逃去大半。十一月二十六日到廿九日,敌机大队飞来连炸了四天,居民死伤有三百多人。这时老百姓中除赤贫的以外,都已逃跑,而县政府也就在二十七日搬到这里来。大概敌人入城时,城里还有穷户五六百人吧,这些人中现在十之八九都被敌军杀死了。
记者:敌人入城时有多少?从那边过来的?
(甲)敌人奸淫的罪状
刘县长:是十八师团的一个联队,共约二千多人,都是从长兴、泗安过来的。后来逃出城外的人讲,敌兵入城以后,立刻挨门挨户搜查,凡是四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都用绳子捆在一起,强迫搬运东西,掩埋尸首,打扫房屋。对于妇女,就不论老少,加以轮奸。稍微加以抵抗的,就立刻彼刺刀戳死。此外敌军司令部开到北门内孙正和北号时,还从吴兴、长兴带来几十个年青而且比较好些的女子,分在各处营房中取乐。
敌人占领城内的四十四天之中,每天都分头到城郊各村庄搜索壮丁和妇女。壮丁抓去是替他们做工作,女人当然是为着奸淫了。最残酷的,是对于不能如他们意思的妇女,除强奸外,还用木桩或青菜、萝卜插到阴门里,裸体暴露在街头。对于许多壮丁也用玻璃瓶插入肛门中处死。我们的游击队于本月十三日入城时,看见这样惨死的尸体不下二百余具。
何区长:不定是城里,前天我从上泗安过来时,公路二旁还看见几十具这样的尸体,让乌鸦和野狗抢来抢去,真是凄惨极了。马王庙有七个,文昌宫有四个,还有的奸死以后赤条条吊在树枝上的。有一个真可怜,看来不过二十左右的女子,二手二脚倒捆起来,样天倒在路旁,下身已经被刺刀划开到肚脐上面。
顾保长:十八里店子的李三儿母亲,五十多岁了,还遭这样惨死。还有我的一位亲戚,范家外甥的童养媳,可怜刚刚十四岁,十二月三十那天,连母亲和姐姐一齐被五六个鬼子拖去,没有进城,在一个稻场边上把她们的衣服扒下,迫令他们下水塘先洗个澡,三个女人家当然害羞不肯,鬼子们就一一捉起来向水塘,过了几分钟,然后捉到场上,迫令在地上爬,一边用竹杆在后头调戏取乐。后来觉得心满意足了,才放他们裸体来。那个童养媳的姐姐气愤羞怒之下,立刻头撞在一块房基下自尽了。童养媳和她的母亲现在还病在床上,不能起来见人。
刘县长:敌军本月十三日向宣城、芜湖退去时, 还在四郊搜索了四十几个妇女带走的。
(乙)烧杀抢掠的铁证
记者:这样的深仇奇恨,真让我们子子孙孙不能忘记。大概关于敌军奸淫的兽行,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烧杀抢掠的情形,一定更残酷吧?
何区长:那还用提吗?明天早晨你到了城里,就可看出所有的房子都烧完了,没有一间有顶有梁的房子。
记者:敌人烧的方法如何?
何区长:烧的最厉害是敌人退去的前几天,这里都可以看见熊熊的火光。他们先是将所有人家里的木器堆在一起,拣顶好的房子先烧。烧时用一种喷水东西,将汽油把房屋的外部都喷好,然后点起火来的。
顾保长:北乡邱家村没有逃出去的老百姓三四十人,有一次因为有一个小鬼子在那一带失踪了,后来一百多敌兵赶来,把大家关在一所大房子里,外边用木根石头顶好,也都喷了汽油,一古脑儿烧死的。只有一个七十九岁的老太婆走不动,挨了鬼子一刺刀,装死算没有关进去。
刘县长:我们的游击队进城的那一天,什么可吃的东西都找不到,米不是被敌人带走了,就是丢到水塘水沟里去了。许多油酒店的酱缸,本来存了不少的酱,日本兵一时也吃不完,可是剩下来的,他们不是把一个人头放进去,就是埋下一个死小孩子,或一条女人的腿,甚至酱油桶和酒缸都羼进大小便,水井里面放有死尸,使我们的人进去后,饮食居住全无着落。
刘团长:我们的战地服务团有八个团员,前几天组织掩埋队,进城埋尸时,还看见几桩最惊心动魄的现象。东门里有一个烧倒的房子,我们打扫灰堆,猛然间发现一个女人的残尸,肚子已然划开,还有一个小胎儿,同肠肚一齐流在灰土上。细细一看,那女人的破裂的肚皮中填了许多盐。看那尸体的样子,还像是杀死不久的。十字街头上,我们也是扫砖堆时,抓出三四个人头,尸体已不知去向,可是后来在隔壁的王福记米庄,看见好几条焦枯的人腿。
朱专员:不必到城里,就是东部南乡的村子里,就可以看见这样烧杀的惨迹。现在各乡离城一二十里以内,除了这个镇子是仗着在山后面,敌人没有怎么来过以外,其他所有的房子都烧平了,所有的老百姓,没有逃开的,也都杀得精光。李窑村不是九个尸首,到昨天才找齐埋下去的吗?有好些地方,你看着没有尸体了,可是一扒开砖堆,或到井口一捞,总会找出几具来。李窑的王二瘸子,因为不能走路,小鬼子抓住他后,要他用手在地上爬进城去,背上还要背一只小猪,后来还是在门口一刺刀刺死的。
刘县长:现在找老百姓组织掩埋队、扫除队或递步哨,都困难极了,因为城厢一二十里没有一个老百姓。纵使叫旁处的老百姓去,还要自己带几天的干粮和水,因为饮食都没有了。
记者:我们正应该学习敌人这样坚壁清野的工夫,然而在敌人的骚扰焚杀的期间内,我们的老百姓没有丝毫的抵抗吗?
(丙)民众杀敌自卫
朱专员:当然有的呵。而且县城的克复,还要算老百姓的力量居多。为什么呢?克复县城时,我们的军队还没有到,是老百姓首先把广德和宣城间的公路给它破坏了,所有桥梁已被烧了,广德到泗安、长兴去的公路也我们控断了。敌人失掉了左右的接济,非常恐慌,后来我们四乡的游击队三百多人,分头在城边挖下陷阱,埋下炸弹,堵住敌军,使他们不能出城一步,他们靠城里给养当然不能支持,所以逼得非退出不可。
顾保长:提起老百姓的抵抗来,我倒有几桩故事奉告。当初敌人乍进城时,不认识郊外的道路,有一个兵不知怎么迷了路,中途遇到一个刚从外地回乡的学生,这就是李保长的儿子,在芜湖上中学回来的,这个孩子傻头 傻脑,走在路上碰到这兵,还以为是中国的军队,打了一个招呼。那个鬼子兵立举起枪要向他射击,后来一看这孩子并没有武器,就没有开枪,反招手把他叫过去,要他引路。这孩子不懂话,那兵无法,便把枪夹起,一面用铅笔在日记本上写他要去的地方。这学生冷不防用全身力量,一下子把那兵的枪夺下来,反转向他做要放的样子。那敌兵已来不及抢到,撒腿便跑,其实这孩子虽有些力气,但一点也不会开枪,所以看着那兵跑远,自己就拿枪回家去了。这枪还很好,是三八式的,前天已经交给游击大队的吴队长了。
还有一次,也许是外间不知道的事,就是在敌攻陷广德的十几天后,我们地方的壮丁队有五六十个人,曾趁黑夜冲至飞机场,当时有一百多敌人正在那里睡觉,还停得有十几辆汽车,我们的人同时丢了一百多手溜弹,把敌人的七八个哨兵打死不算外,还把油库炸了,打死好几十个鬼子,毁了四五辆汽车。但敌人很快的起来还战,我们的壮丁也被打死二十多人。
此外,县城西门外的十八里店,,花鼓塘,小官塘等沿公路村庄的壮丁,抢掠不少散兵伤兵的枪枝,组成义勇队,同敌人接触过不少次,后来敌人小队伍简直不敢在公路上行走了。十八里店子,有一次敌兵五名去村中抢掠,搜索小鸡和猪猡,老百姓们看他人少,打死了三个,跑走了两个。第二天敌人一百多人跑来要洗庄子,那庄子本来有七个人是在民国二十年参加过共产党的游击队,他们事先预料敌人会来报复,就把全村二十几枝枪集合起来,要大家分在五六个地方埋伏。敌兵进了村庄后,他们各据一方,纷纷开枪,敌兵不知道我们埋伏了多少武力,一齐吓走了。
何区长:我们公路北边的民团长吴传榜,只有二十几条枪。十二月十九号那天,敌人下乡搜掠鸡猪,正走到画眉湾,吴德榜带领十七个弟兄,把十个分驻在山坡上,七个埋伏在路旁,敌人十二个,抬着一筐鸡和三个狫,当时发了五枪,打死两个鬼子。他们也开枪还击,可是找不到我们的人,正准备搜索的时候,我们的伏兵也开起枪来,此时致人不知我们有多少,吓得一塌糊涂,丢下鸡猪就窜回城里去了。
黄保长:还有我们北乡邱家村,这是我眼睁睁看见的事。全村也只有三十枝枪,村子外边,迎着公路有一条河,我们先把桥烧掉了,以后每天派一个人守着河边。十二月二十日,有六十四个敌人由西边来,要渡河,过不去,想进村子找木板。我们的人马上报告到里头,于是大家摆开来,先开一枪打死了那领头的鬼子,跟着又放五六枪,敌人以为我们有军队驻在村子里,就洑水渡河,他洑水性倒不错,一个一个都跳去了。我们的人就追到河边,狠狠的开了几十枪,只见水面冒了十几个水泡。后来从远处看去,上岸逃跑的不过三四十个,都像落汤鸡一样。只有那一次,真痛快,解恨!
记者:这些事迹都是我们各地的同胞应当学习来做的呢。只要每县都如此,每村都如此,那怕日本鬼子炮火再厉害,也不能征服我们呵!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多谢几位父老,多谢县长,给了兄弟这么多宝贵的数据,我相信不单是后方的同胞,就是全世界同情我国的人们,也都是想要知道的。现在大家都休息罢,休息罢。
(六)踏上广德的废墟
清晨起来,从XX镇到广德县城,一路的心境真是悲哀、羞愧与喜悦、自骄的一种矛盾交织之物,眼看着化为灰烬的农村,使我禁不住泫然泪下。我们这样赫赫的民族,竟被少数的倭寇践踏到这般糜烂地步,而我们这辈的同胞为什么不争气到这地步,想到这里,又如何不羞愧?可是看哪丑恶的敌人终于被我们击退了,房屋建筑诚然毁灭无余,然而伟大的山河,我们先祖烈宗胼手胝足开辟下来的河山,依然还给我们了!我能够追踏者敌人的踪迹,赶到我们血肉光复了的古城,怎能不喜悦,不骄呢?
皖南特有的松林,遍覆着连绵起伏的山岗,鱼鳞般的朝云遮不住旭日的红。幽幽不断的溪水,好像路标一样,把我们引到破碎的广德县城。当我离城门还有里把路时,从松林中跳出三四个短打扮的农民,围巾束在腰间,背着快枪,拦着马头询问去向。同行的第X游击队司令米参谋立刻下马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一面告诉我:“这是咱们的游击队步哨。”才没有发生阻碍。我于惊喜之下,跳下马同这几位民族英雄紧紧的握了握手,攀谈了一会,知道他们完全是原来本地的壮丁义勇队,城陷后改为游击队。他们具有可敬的礼貌,可畏的威严,和可爱的神情,他们派在路旁轮流放哨,休息时就在松林中,以稻草为席褥,枝叶为帐,他们领得有半个月的白米,每天打些溪水用松枝烧饭吃,他们毫无怨色,随时准备同敌人拼命。他们这样忠勇的放哨已经十多天了,并且将继续在那里,等到正式军队开来为止。
进了广德城,绕过瓮门,惟一的景色就是断瓦颓垣。因为天气晴朗,腐烂的尸臭就一阵阵扑到鼻孔里。这里已没有一间房子,没有一颗树,这种破灭的景色,有在照片中的意大利古代为火山所焚毁湮没的彭贝城(Pompei)可以比拟吧。
城里最热闹的十字街,已变成最破烂的一条灰砖和残烧堆成的乱尸岗,焦黑的骷髅和烧枯的梁宇,如果不是有野狗在互相争食,几乎是无从分辨了。只有敌军作为司令部的孙正和北号还比较像一座房子,然而大门板上却留下另一个敌人兽行的铁证,一个面庞已完全看不清楚的裸体女尸,双手张开被钉在大门板上,酷似被难的耶稣一样,乳部已被挖成两个黝黑的大洞,露出白皙的肋骨,下体更是蹂躏的不忍注视了。这使我除了加深对敌人的仇恨以外,还不能不怨恨我们的同胞们,为什么没有很快地将这些惨死的尸骸悉数掩埋起来?不错,当地的老百姓已经死光逃光,但是我们克复这样一个重要的县城以后,为什么拥挤在后方天天喊叫“到前方去」”的先生们,不来帮一帮这最低限度的忙?
我们视察的当时,游击队还无法住在城内,事实上我们在城内巡视了一过后,已经被腐尸蒸发的臭气熏得头晕眼花了。我们不能不在四十分钟后离开这座“废墟”,沿着公路南边的小道走向誓节渡去。
公路旁边的景况,完全证实了昨晚座谈会上所纪录的情形,是除了死人以外,还有无数的死牛死马。
到了誓节渡,天色已近黄昏了,我们想寻找保卫广德的饶国华师长的殉难所,但见附近没有一个老百姓,有的是当时不在场的游击队员,我们只好站立在焚毁了的桥头,一边遥望着碧落,一边默默吊慰这位死得所的饶师长的英灵!
(本文原载《敌寇暴行录》,抗敌救亡出版社,1938年3月版)
制作:童达清。
来源:宣城历史文化研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