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 | 杨修必须死：弘农杨氏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摘要：衰、平二帝时，王莽征召杨氏的名儒杨宝。杨宝为了不做官，甚至逃避隐匿，一度不知所踪。光武帝建立东汉后，想再度征召他，可杨宝已经垂垂老矣。

杨恽被腰斩后，弘农杨氏开始淡出政治。

衰、平二帝时，王莽征召杨氏的名儒杨宝。杨宝为了不做官，甚至逃避隐匿，一度不知所踪。光武帝建立东汉后，想再度征召他，可杨宝已经垂垂老矣。

杨宝的儿子杨震，先后跟着父亲杨宝及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年纪轻轻也成为知名的学士。当时的儒生称赞他说：“关西孔子杨伯起。”

对州郡的征辟，杨震同样一概不应。直到他五十岁时，见有冠雀衔了三条鳣鱼，飞栖在讲堂前，才转变了态度，开始出仕。然后，他一路扶摇直上，官至三公之一的司徒、太尉。弘农杨氏在东汉，也因杨震而一跃成为名动天下的大族。

杨震出仕虽是应了州郡的征辟开始为官，但是能步入中枢，除了自身的才学与品性外，邓骘的提携与老师桓郁的影响也有很大的关系。

由此涉及到一个东汉以来的老生常谈的话题：汉末世家大族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杨震的故事，我们换个角度说，很快就有不同的解读。

杨震成名很早，不应州郡的征辟多年，怎么会突然五十岁时，因见有冠雀衔三条鳣鱼，而扭转五十年来的态度，开始出仕呢？

这背后其实是一个相对普遍的现象，东汉末年流行的“不应征辟”现象。

东汉末年流行的“不应征辟”现象，从道德层面看，是士大夫品德高洁的表现。但是，从政治角度考察，又是另一个结论。

阎步克指出，“不应征辟”现象，反映出士人在东汉后期的人物评价、决定社会声望及社会地位上的影响力增大。也就是说，在士人的交际圈中，交由得名往往比王朝的官爵更能保证人的社会地位。[1]

徐冲则由考察《隶释·繁阳令杨君碑》碑阴题名者的身份出发，对东汉后期的“处士”与“故吏”做出了分析。他认为，不应辟命场合故吏身份的扩张现象在东汉后期的大量存在。在当时的历史世界之中，当一位士人受到州郡乃至公府长官辟举时，他可以选择不应辟命，仍然保持处士的生活方式；但这种拒绝并不妨碍他获致故吏身份，并在其后依照这种身份要求，采取与那些接受辟命的真正故吏无异的行动。[1]

说白了，“不应征辟”不是真的不想做官，只是在积累政治资本及清名而已。

杨宝、杨震父子“不应征辟”，固然有前人政治悲剧的原因即个人的道德选择。但从其履历和交际来看，“不应征辟”反而让其声名远播，进而造成更大的政治资本，为顺利步入仕途做了良好的铺垫也是事实。也刚好印证了这个逻辑。

我们可以举一个例子。就是弘农杨氏与龙亢桓氏的交际，也能体现出东汉以来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

杨震早年跟随太常桓郁学习《欧阳尚书》。元初四年（117年），杨震升任太常，推举陈留杨伦等为博士，为学子传授学业。杨伦少时，师从司徒丁鸿学习《古文尚书》。而丁鸿则早年师从桓郁之父大儒桓荣学习《欧阳尚书》。

杨震的孙子杨赐亦曾师从桓郁之子太尉桓焉。而后，杨赐娶了桓氏（桓晔姑母，桓焉的子女辈）为妻。由此可以看出，弘农杨氏与同样身居高位的龙亢桓氏保持了数带密切的联系，这也许是二族长期兴旺、活跃的原因之一。

龙亢桓氏发迹于桓荣，有“三代御先生，五代帝王师”之称。桓荣为光武帝刘秀所赏识，让他入宫教授太子刘庄（汉明帝），后受封关内侯。桓荣次子桓郁曾教授章帝、和帝经书，历任长乐少府、侍中、奉车都尉，拜太常卿。桓郁的儿子桓焉，为安帝、顺帝师，官至太尉。

然而，面对东汉后期政治动荡，由于文儒慎行风格，特别是面对汉安帝废黜太子事件中，太过明哲保身而表现中规中矩，在汉顺帝政变称帝过程中又无建树。此后，恒氏在整个东汉再也没有官居高位者。东汉后期，桓氏家族渐渐走向了下坡路。后来高平陵之变，恒氏受桓范牵连被诛三族。残存的桓氏子弟在西晋一朝不显。东晋明帝时期恒氏桓彝才暂露头角。

而弘农杨氏不管是杨震、杨秉和杨赐，哪怕是后来的杨彪，都保持了公正清廉、不畏强权的特点。这使得整个杨氏一直绵延到魏晋。

人们常说，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

弘农杨氏除了与与龙亢桓氏的交际外，学生故吏人数也众多。

杨震被人称为“关西孔子”，主要是其三十年的教育生涯。据地方资料记载，杨震先后在留翎栈、双泉学馆、三鳣堂等设馆授徒。弟子超过3000人。杨震死后，正是其学生虞放、陈翼等人至朝廷申诉杨震的冤情，才使得他沉冤昭雪。太尉杨震墓碑的背面，刻有他的孙子沛相杨统的“门生”一百九十余人的姓名。

杨震的儿子杨秉从小继承家学，兼通《京氏易》（即《京房易》），也是常常隐居教授门生。杨秉四十多岁开始为官时，有其故吏赠百万被他所拒的记载。杨秉的儿子杨赐也有“少传家学，笃志博闻。常退居隐约，教授门徒，不答州郡礼命”的记载。杨赐的儿子杨彪在熹平年间，因博学多闻而被公车征为议郎，任内与名士马日磾、蔡邕、卢植、韩说等共同续写《东观汉记》。

后杨彪又娶汝南袁氏女。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开始联姻。后来，袁绍兄弟与曹操决裂，曹操用掌握在手中的天子，几乎将杨彪置于死地。此时，杨氏为代表的大族的权力，已经不知不觉被曹操为代表的豪强逐步取代。从这种背景来说，杨修必须死。

而与此同时，以河内司马氏、颍川荀氏等地方大族为代表的势力最终又将曹魏吞噬。这恐怕又是当世之人怎么也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