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冷宫里，当我费力地将白绫挂好的那一刻，系统和我都忍不住发出了欣喜的声响。
系统任务完成后，我只要一死，便能脱离世界。
但当我悬挂在白绫上时，一向厌恶我的萧屿却疯了一样把我抱下来。
他嘶声低吼：“姜梦，你必须亲眼看着朕和芸儿成亲，你不许死！”
我抬起空茫的眼，面前一片模糊。
当初给萧屿挡刀，我中了剧毒，双眼已经瞎了。
“我怎么亲眼看着你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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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冷宫里，当我费力地将白绫挂好的那一刻，系统和我都忍不住发出了欣喜的声响。
“成了，宿主！”
“总算要落幕了……”
我胡乱摸索着，把脑袋套进悬挂的白绫中，随即毫不犹豫地踹开了脚下的破凳子。
嘎吱一声，大门被推开，一道满含惊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3
“姜梦，你在做什么！”
我感觉一股强劲的力道抱住了我，将我从房梁上抱了下来，紧紧地把我困在怀里。
这熟悉的气息，是萧屿。
他不好好陪着刚入宫的陆晚芸，跑到冷宫里来做什么？
我有些茫然，痛呼道：“陛下，松开些，你抱得太用力了。”
萧屿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松手，他嘶声低吼：“你想死是不是？若是朕今日不来见你，你就打算这么一了百了？”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心里想，不死的话，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九年了。
为了把萧屿推上皇帝的宝座，我费尽了心思，用尽了手段，强行逼着他娶了我，调动全族的力量助他登上帝位。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
系统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该脱离这个世界，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了。
而他没了我这个原配，也能名正言顺地立他的小表妹为皇后。
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我急忙推了推萧屿，说道：“你别拦着我。”
萧屿沉默着，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可我此刻看不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朕不准。”
他用力捏着我的下巴，语气里满是咬牙切齿。
“姜梦，你还没亲眼看着朕和芸儿成亲，你不准死！”
听到这话。
我真想给他一拳。
我瞪大了空洞的双眼，木然地望着前方，抬起手摸了几下，提醒他道：
“陛下，我看不见。”
“我现在都快瞎了，怎么能亲眼看着你成亲呢？”
这不是故意为难一个瞎子吗？
2.
萧屿猛地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我。
系统充当起我的眼睛，实时向我播报着他的举动：
“他伸出手，在你眼前晃了晃，好像是在试探你。”
试探我什么？
怕我是装瞎吗？
我唇边泛起一抹苦笑，胸口当年被刺伤的地方，仿佛又传来了那种真切的疼痛。
去年十月，萧屿决定对三朝老臣胡敬天动手。
可这胡敬天隐藏得极深，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并不容易。
于是萧屿策划了一场鸿门宴。
宴会上，一群刺客突然出现，朝着萧屿刺来。
我明明知道，这是萧屿的计谋，他不会有事。
但为了不让胡敬天看出破绽，我还是挺身而出，挡在了萧屿的前面。
利刃穿透胸膛，我当时差点就死在了那里。
萧屿抱着受伤的我返回王府，立刻传太医诊治，同时上奏朝廷。
第二天，抄没胡家满门的圣旨就颁布了下来。
萧屿除掉了心头大患，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
原来那不仅仅是胡敬天的鸿门宴，也是针对我的。
萧屿的计划是一石二鸟。
他特意带我出席。
就是想在栽赃胡敬天的同时，顺便把我除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挡在他身前，差点丧命的时候，他又后悔了。
他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颗雪容丹喂给了我，保住了我的性命，还让太医全力救治我。
我活了下来。
但代价是，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样。
有系统在，只要任务还没完成，总有办法保住我的性命。
现在他这么一弄，我虽然活着，却病体缠身，真是还不如死了好。
3.
我眼眶里噙着滚烫的泪水，苦苦哀求：“你就让我死了吧。萧屿，你不是最恨我吗？当初是我仗着姜家的势力逼你娶了我，害得你错过了青梅竹马的小表妹。”
“现在我把你还给她，你能不能就此放过我？”
萧屿的手落在我眼角，语气低沉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休想靠死来了结这一切。”
“别忘了，芸儿被你推下水后，旧病复发，至今还卧病在床。”
“在她痊愈之前，朕绝不会让你死。”
他用力拭去我眼角的泪，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屿这性子，倔得像头驴。
认定了是我推了他的小表妹，任谁也掰不回来。
可实际上，前天在湖边，我根本没碰过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我跟萧屿解释过，说我没有。
可等陆晚芸醒过来，她一口咬定是我干的。
她抱着萧屿的胳膊，看见我出现，就拼命往他身后缩，眼里挤出泪来：
“求求您了，皇后娘娘，我真的只是来探望表哥，您别再针对我了……我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再也不敢出现在您面前了！”
说完，陆晚芸还扇了自己几巴掌，那模样看得萧屿心疼极了。
他攥住陆晚芸的手腕，柔声安抚完，便用轻蔑的眼神盯着我，直接把我贬进了冷宫。
虽说早就知道他对我没半分情意，可就因为陆晚芸一句话，就把我从皇后之位打入冷宫，我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酸楚。
就算是条狗，养了九年也该有感情了。
可萧屿对我，却始终抱着一股子敌意。
昨夜，我独自躺在冷宫冰冷的床榻上，忽然发现自己彻底看不清东西了。
我问系统，能不能让我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说，得先让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死亡才行。
我问它还得多久。
它答道：“看你这病入膏肓的样子，大概还有半年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还要半年？太久了吧？”
系统说：“你可以选择自尽，提前结束这一切。”
这主意不错。
我用头上的簪子，跟隔壁冷宫的人换了一条白绫。
我瞎着眼睛，在系统的指引下折腾了好半天，从破凳子上摔下来无数次，才总算把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我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终于，要结束这一切了。
蹬开凳子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解脱。
可萧屿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放着陆晚芸不陪，偏偏跑到冷宫来了。
4.
我一时气急攻心，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没吐出来，最终却还是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姜梦！”
萧屿惊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意识猛地一沉，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离开了冷宫。
“这里是……”
我动了动指尖，系统提醒道：“你被送回凤梧宫了，萧屿在床边守了你一整夜。”
萧屿？
我眼睫轻轻颤了颤，下一秒，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姜梦，你的身体……怎么会衰弱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了？
我有些疑惑，茫然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我变成这样，不全是拜他所赐吗？
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忘演戏。
真是够敬业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臣妾身子向来就弱，让陛下见笑了。”
“见笑……”萧屿的语气像是要笑出来，“你的身子是这么用的吗？”
那我还能说什么。
我皱了皱眉，闭上了嘴。
萧屿的目光仿佛带着重量，落在我脸上，即便看不见，我也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我。
“别再想着自尽了。”萧屿说，“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第一次朕会上当，第二次，可骗不了朕了。”
他向来不信我。
不信我没推陆晚芸下水。
不信我是真的想寻死。
但在认定我品性卑劣这一点上，他倒是深信不疑。
我说：“是，陛下，臣妾不会再寻死了。”
心里却忍不住盘算。
等你一走，我就用簪子自尽。
之前不肯，是怕疼，可现在，也由不得我选了。
5.
我让系统挑了一根最尖利的银簪。
萧屿的身影刚踏出凤梧宫，殿内就响起一阵尖叫：
“皇后娘娘！”
我攥紧银簪就往自己喉咙刺去，而一直伺候我的宫女白香，死死地拦住了我的手。
我喝道：“放开！”
白香带着哭腔，掌心被划破了也不肯松手：“娘娘，您别这样……”
她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我犹豫了一瞬，刚想开口劝她，说早死早超生，手里的簪子就被一股大力夺走了。
“姜梦！”
一听这怒吼就知道是谁。
萧屿几乎是暴怒：“朕说了，不许你死！要是再让朕看见你自尽，朕就诛你姜家满门！”
“不想让他们给你陪葬，就好好活着！”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你不是早就看姜家不顺眼了吗？”
飞鸟尽，良弓藏。
权势滔天的姜家，虽说辅佐萧屿登上了帝位。
可不管是为了集中权力，还是出于对我的厌恶，他迟早都会对姜家下手的。
我这个姜氏皇后死了，不正合他心意吗？
为什么要用姜家人的性命来威胁我不许死？
我实在是听不懂了。
我迷茫地“望”着他，萧屿沉默了许久，才冷哼一声。
“总之，你乖乖听话，朕便不会对姜家动手。你要是死了，朕可就未必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臣妾不会再自尽了。只希望陛下遵守承诺，放过姜家的人。”
不管怎样，姜家没做错什么。
虽说我跟他们没什么深感情。
虽说他们同意我嫁给萧屿，也只是出于利益考量。
但我不想连累其他人。
反正，我也只剩半年的时间了。
6.
萧屿听了我的保证，显然松了口气。
他叮嘱道：“记好你说的话，不准再寻短见。”
“是。”
“往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朕说。”
萧屿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关切，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
见我这般顺从，萧屿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愣住了，萧屿的动作也僵了一瞬。
他像是有些慌乱地起身离开，吩咐宫女好生照料我，还传了太医院的圣手许言来给我诊治。
不得不说，许言的医术是真有两把刷子。
喝了几天他熬的药，系统突然带着几分怅然告诉我，我的寿命延长了。
我：“什么？”
系统哭笑不得：“多亏了你身边这位名医，原本只能撑半年的身子，现在活过一年没问题了。”
我急了：“这怎么行？有没有能加速我身体衰败的道具？最好是能和喝下去的药抵消效果的那种？我要是不喝药，又怕许言在萧屿面前说些什么。”
系统沉默片刻，随后道：“找到了！弱化散，不过要三十积分兑换。”
“换换换。”我连忙应道，“可别真把我治好了。”
系统应了一声，很快，我就感觉到弱化散起了作用。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上喉咙，我紧抿着嘴角，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表现出来。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只剩半年可活了。
7.
好不容易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我正准备上床休息，白香突然来禀报，说陆姑娘在外等着见我。
我愣了一下，挑了挑眉问：“陆晚芸？”
白香道：“是她，需要奴婢去把她赶走吗？”
“不用，让她进来吧。”
我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
虽说萧屿不许我自尽，可要是他心尖上的人，不小心把我弄死了呢？
这样一来，他总怪不到我头上了吧。
我赶紧让白香去请陆晚芸进来。
伴着轻轻的脚步声，陆晚芸娇柔的声音响起：“见过皇后娘娘。”
系统悄悄跟我打小报告：“她可没给你行礼呢。”
我道：“谁让我现在看不见呢。”
陆晚芸听不到我和系统的对话，正大光明地打量着我，眼里满是挑衅的神色。
我一边听系统绘声绘色地描述，一边不动声色地让她坐下。
陆晚芸咳嗽了两声，难掩得意地说：“臣妾就不坐了。今日来，是想告诉皇后娘娘一声，许太医，我要带走了。”
我顿了顿，还没开口，陆晚芸就迫不及待地说：“昨日我昏迷的时候，被诊出有了身孕。所以表哥封我为贵妃，还答应我，把许太医派到我身边，以后专门给我请平安脉。”
“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
我虽然看不见陆晚芸的脸，但也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定然是得意极了。
于是我勾起唇角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怀上是一回事，能不能生下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晚芸又惊又怒：“娘娘怎么能说这种话诅咒臣妾！”
我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去。
陆晚芸慌了神，似乎真怕我对她动手，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这具身体本就虚弱无力，外强中干，被她这么一推，腹部直接撞到了桌角。
霎时间，喉咙里的血腥再也压不住，喷涌而出。
“皇后娘娘！”
白香听到动静走进来，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好多血，皇后娘娘，您别吓奴婢……”
她扶起倒在地上的我，对着外面哭喊：
“太医！快传太医！”
8.
凤梧宫顿时乱成了一团。
我躺在白香怀里，听系统说我的生命又少了一个月，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这笑容，偏偏被匆匆赶来的萧屿看见了。
他又急又怒：“你笑什么？姜梦，你就这么想死吗？”
“朕不许，朕绝不许！”
许言被叫来，重新给我诊脉，开了新药。
他皱着眉叹气，让萧屿的身体一瞬间绷紧了。
“皇后到底怎么了？”
许言拱手道：“回皇上，娘娘这是……不治之症。”
“什么？”萧屿愣住了，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不治之症？之前你不是告诉朕，只要好好调养，皇后就会平安无事吗？”
许言摇头：“那是之前的情况。现在的皇后娘娘，不仅底子亏空得厉害，而且，没有了求生的念头，这身体，便越发……”
“没有求生之欲……为什么……”
萧屿的目光转向我，近乎悲痛地问：“你还是在怪朕，对吗？就因为朕纳了芸儿为妃？”
他以为我玩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是因为陆晚芸。
可实际上，我根本不在乎他纳谁为妃。
我睁开眼，叹了口气：“不是的。”
“不是什么？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不许寻死！你忘了吗！”
萧屿愤怒地质问，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
我吃痛地皱起眉，感觉到下颌上的力气松了些，才缓缓解释道：“我没有寻死，是……陆贵妃把我推倒的。”
“芸儿？”萧屿下意识反驳，“不会的，芸儿不是这样的人。”
刚赶到门外的陆晚芸听到这句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柔弱又可怜：
“陛下，臣妾没有推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自己摔倒，想诬陷臣妾！”
门外是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床上是相看两厌的皇后，不用系统说，我也知道萧屿肯定会选陆晚芸。
果然，在我一片漆黑的视线里，响起了衣袖拂过的声音。
系统道：“他把陆晚芸扶起来了，还帮她擦了擦眼泪呢。啧啧，那副怜香惜玉的样子，宿主，看来你这罪是白受了。”
我道：“怎么能是白受呢，这不是只剩五个月了吗？”
按照这个速度，再摔个五次，我就能得偿所愿了。
我颤抖着从床上爬起来，故意跟萧屿唱反调：“陛下是打算包庇陆贵妃吗？”
9.
宫中安静下来。
陆晚芸的抽噎声停了，满肚子委屈地望着萧屿。
萧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芸儿推你，有什么凭据吗？”
我惊讶地说：“原来陛下还讲凭据？那前些天陆贵妃说我把她推下水时，你怎么不向她要凭据，反倒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萧屿皱起眉：“你怎能和芸儿比？她温柔和顺，你却心机深沉。”
“行吧，看来陛下是真的厌烦我。既然这样，那你把我从冷宫里接回来做什么？”
萧屿顿了顿，一脸嫌弃地说：“朕是怕你死在冷宫里，姜家会来找朕的麻烦。”
“是吗？”我说道，“那你可多虑了，我不过是枚没用的棋子，这事，他们早就清楚了。”
萧屿愣了愣：“什么棋子？”
我没接他的话，反倒问：“陆贵妃怀上龙裔了，对吗？”
萧屿一愣，语气里带着几分心虚：“你都晓得了。”
他瞥了陆晚芸一眼，陆晚芸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系统说：“宿主，瞧萧屿这模样，他应该没打算告诉你。是陆晚芸按捺不住，跑来你跟前炫耀呢。”
“纸终究包不住火啊。”我一边回答系统，一边回应萧屿，淡淡地说，“后宫嫔妃有孕是喜事，陛下瞒着我干什么？怕我会伤害陆贵妃？”
萧屿冷哼一声：“你有这份自知之明就好。”
我说：“臣妾最有自知之明了。这辈子，臣妾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从来都比不上陆贵妃。不然也不会，陆贵妃这么快就有了身孕，而我，嫁给陛下八年，连个子嗣都没有。”
说完，我便闭了嘴。
系统在我脑海里说：“萧屿听到你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倒是陆晚芸，高兴得很。”
它这般时刻播报着，我即便看不见，也能清楚殿中众人的神情。
萧屿忽然说：“我们会有孩子的。”
我摇了摇头：“不会再有了。”
“萧屿，自打我嫁给你，每次你留宿之后，都会在我的吃食里下避子药。我吃了八年，早就没了生育能力，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姜梦！”
这一次，他声音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冲到我面前，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能想象到，他脸上定然满是惊讶。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有一次，你让白香给我下药时，被我碰巧撞见了。”
10.
“白香的脸也白了。”系统说。
我的话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吃了一惊。
白香更是抖着身子跪在我脚边，哭着说对不起我。
我伸出手，在空处摸索了几下，好不容易碰到白香，把她扶了起来。
“我知道，你一个做奴婢的，也是受人指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白香听了，哭得更大声了。
整个凤梧宫，都充斥着她压抑的低泣。
悲伤的氛围，渐渐漫到了萧屿的眉头上。
他喉结动了动，喃喃地说：“你早就知道……”
“是。”我说，“姜家也都知道。”
早些年，姜母常常带着秘方来看我，盼着我能生下和萧屿的孩子，稳固地位。
可我看着他费尽心机收买我身边的丫鬟，给我下药。
就明白，即便我怀上了，也保不住。
我跟姜母说，我生不了。
姜母很惊讶，问我为什么。
我说吃药把身子吃坏了。
姜母为此暗地里找了不少名医。
全都没办法之后，她便放弃了，也不常来看我了。
只吩咐说，既然自己生不了，从不得宠的妾室那里抱一个养在名下也行。
可萧屿没有妾室。
从我嫁给他起，他一直都干干净净的。
直到把陆晚芸接进宫。
两人孤男寡女在御龙殿待了一夜，听守夜的宫女说，一晚叫了三次水。
我那时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他心里只有陆晚芸啊。
跟我没半点关系。
还好，我也早就不对他抱有期待了。
我的任务是让他当上皇帝，又不是让他爱上我。
11.
思绪拉回来，我挣扎了一下，从愣着的萧屿手里抽回手腕。
他嘴唇哆嗦着，仿佛不敢相信，眼底闪过愧疚、慌乱等神色。
“姜梦，你听朕解释，朕只是不想太早有孩子，才给你下了避子药。朕不知道这会让你再也不能生育，朕，我……”
他慌得语无伦次，找着蹩脚的借口。
我的目光落在空处一点，淡淡地说：“没关系，反正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怀上了，也没法生下来。”
“他不来这世上，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萧屿哽咽着，说不出话。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
系统说，萧屿眼睛红红的，望着我掉眼泪。
我什么都看不见。
对系统说的话，也没任何反应。
众人完全没理会旁边的陆晚芸，她不甘心地捂着肚子，痛呼起来：
“陛下，臣妾肚子疼……”
我不能生育，那她肚子里的，可就是萧屿唯一的孩子了！
宫女们不敢耽搁，扶着她的身子。
许言走上前，给她把了把脉：“无妨，只是受了惊吓罢了。”
陆晚芸的目光一直盯着萧屿。
“陛下……”
萧屿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两难。
一边是有孕的妃嫔，一边是受伤的皇后。
我贴心地帮他做了选择：“陛下带陆贵妃回宫吧，臣妾有些累了。”
我脸上的疲惫可不是装出来的。
许言也开口说：“让皇后娘娘好好歇息吧。”
萧屿犹豫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贵妃自己回去吧。朕……想再陪陪皇后。”
陆晚芸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萧屿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是头一次，萧屿选了我，而不是她。
呵呵，真是一点也让人感动不起来。
我想独自清静会儿都不行。
信不信我喷你一脸血？
12.
正这么琢磨着，喉咙里又隐隐泛起血腥味。
可萧屿没给我咳血的机会。
因为陆晚芸突然晕了过去。
他原本正朝我走来，见陆晚芸倒下，立刻奔到她身边：“芸儿！”
陆晚芸闭着眼，像是彻底昏过去了。
系统分析道：“我刚扫描了她的身体，体质很好，有八成可能是装的。”
我说：“装得妙！”
若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为她鼓鼓掌。
经她这么一闹，萧屿抱着她走了，许言也跟着离开了。
凤梧宫安静下来，我躺在床上，再也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我梦到了从前的事。
不是和萧屿相关的过往，而是我刚跟系统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多少未知的世界。
任性过，娇气过，受一点疼就想用积分换止疼药，受了委屈就巴巴地掉眼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死亡，第一次体会撕心裂肺的滋味，第一次意识到，人生代代更迭，而我不过是他们生命里的过客。
那长达百年的时光里。
我早就深深爱过别人；
早就经历过背叛与别离；
早就尝遍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萧屿于我而言，并非最特别的那个。
我心底的位置早已被占满，他这个后来者，只能徘徊在外面。
所以我并不为他的背叛而伤心。
只是有点为自己感到悲哀。
哪怕我不喜欢他，可我终究为他付出了一切。
结果到临死时，却落得这般孤寂。
13.
深夜，从梦里醒来。
我没叫白香，也没呼唤系统，摸黑想去倒杯水解渴。
然而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变成瞎子后，我日常都是靠系统充当导航。
没有它的提醒，我直接被凳子绊倒，连带着桌上的茶盏，一起摔落在地。
清脆的碎瓷声响起，我倒吸一口凉气，手臂压在了尖锐的瓷片上。
白香等人进来时，看见我躺在血泊里，连忙去请了太医。
连萧屿也来了。
守着我直到天亮。
我跟他说这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我想自尽。
萧屿却深深地望着我，低声道：“梦梦，朕想到办法了。”
我被他这称呼弄得一阵肉麻，问道：“什么办法？”
萧屿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他说：“只要把芸儿的孩子养在你名下，认你做母亲，你不就有孩子了吗？”
“朕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反正芸儿还会再有孩子，她会体谅朕的。”
我皱起眉，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那陆晚芸能愿意？
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愿意啊！
我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萧屿说，“虽然他不是你亲生的，可只会认你一个母亲，你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里带了寒意：“萧屿，我看你真是疯了。”
他以为我和他闹到这地步，是因为没有孩子吗？
萧屿愣了一瞬，紧紧攥着拳头，眼眶霎时红了：“那你要朕怎么办？”
“梦梦，你始终无法接受芸儿，对不对？朕已经不计较你曾经针对她的那些事了，你就不能也大度一点吗？”
“大度？”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勾起唇角，“陛下，你不会觉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争宠吧？”
萧屿说：“难道不是吗？自从芸儿被朕接进宫，你说说，你跟朕闹了多少回？”
他始终坚信我是因为陆晚芸才疏远他。
我摇了摇头，叹道：“陛下，陆贵妃的确做过几件让我恶心的事，但真正把我害成这样的，难道不是你吗？”
“是你给我下了八年避子药，让药性深入骨髓，彻底断了我生育的可能，让我成了一个注定无子的皇后。”
“也是你让刺客在刀上抹毒，决定在陷害胡敬天时，顺手除掉我。而我将计就计，挡了刺客一刀，落得下半生再也看不见的下场。”
“眼残体弱，病骨支离，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不全是拜陛下所赐吗？”
14.
冰冷的声音在寝殿里回荡。
萧屿剧烈地颤抖着，眼底一片猩红：“你知道，你全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所以陛下不必再对我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因为你的那些算计，我早就一清二楚。”
萧屿握住我的双肩，一时间，什么也没说。
要不是系统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哭了。
透明的泪水从青年猩红的眼底滑落，无声无息。
向来孤高不肯低头的萧屿，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
他声音恍惚，喃喃自语般：“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配合我？”
“为了让你安心。”我如实说道，“你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不生便是。你想除掉我，现在，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萧屿，到此为止吧。你我之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萧屿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不！”
他抱住我，将头搁在我肩上，仿佛还在哭，又仿佛只是咬着牙冷笑了一声。
“姜梦，朕不会让你死，你也休想摆脱朕。”
“孩子的事，朕可以再想办法，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亏欠你的，朕都会好好补偿。”
萧屿钻进了牛角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从死神手里把我抢回来。
下朝后，他不再陪着陆晚芸，反倒成天守在凤梧宫。
他亲自给我喂药，照顾我的日常起居。
带我熟悉皇宫的路，充当我的眼睛。
有时候，他会跟我提起过去。
在那虚情假意的八年里，他绞尽脑汁，回忆着我们仅有的几刻温存。
萧屿说：“梦梦，你还记得吗？你十七岁生辰那年，朕和你一起夜游清宁河。那时河上满是莲花灯，你望着远处的焰火，说那是你见过最美的景色。”
我当然记得。
那是我们成婚的第二年。
萧屿突然心血来潮，带我看了一夜的烟花与河灯。
那时他眼里没有冷漠，只有忐忑的期待。
为了这一晚，他足足准备了半个月。
“真好看。”我那时说道，握住他的手，绽放出明媚的笑容，“阿屿，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
其实是错的。
我见过比这更盛大的焰火。
可对上萧屿眼里的期待，我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
15.
凤梧宫里，已经二十六岁的萧屿，露出了他十九岁时那般的笑容。
他跟我说，他打算今年我生辰时，放一场更美的烟花。
到时候清宁河上满是河灯，他和我泛舟湖上，去做我十七岁那年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
我有点想笑。
难道当时来不及，现在就来得及了吗？
我提醒他：“我看不见。”
萧屿沉默了。
黑暗中，我重复道：“河灯也好，烟花也好，其实我都快忘了。陛下，你就算重来一次又怎样？我看不见，再美的景色，于我而言都是虚无。”
萧屿痛苦地吸了口气，他捂住脸，将头埋在掌心：“朕知道，朕知道。”
逝去的挽不回，现在的留不住。
红颜辞别明镜，繁花告别枝头。
只剩一地的狼藉与落寞，伴着孤月，映照尽世间的悲欢离合。
萧屿的心沉到了谷底。
良久，他强撑着笑容说：“会有办法的。”
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靠在我怀里，闭上眼。
“会有办法的。天下奇人异士那么多，太医做不到，朕就去寻访方士。到时候哪怕用朕的一只眼睛来换，朕也一定让你重见光明。”
“约好了，我们要一起去看清宁河的花灯，看上京的烟火。”
“我们放下过去，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朕这一生，只要你一个皇后，芸儿一个贵妃，就足够了。”
萧屿的话是真心的。
系统忍不住评价道：“虽然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但他这脑子是真有问题吧。”
我点点头，深表赞同。
16.
七月，暑气蒸腾，加之我本就体弱，便愈发贪睡起来。
萧屿传召我母亲入宫，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我们一同坐在榻上，姜母语气平淡地问道：“听说你近来和陆家那位千金闹得有些不愉快？”
我缓缓抬眼，一双空洞的眸子望向她。
姜母皱了皱眉头：“你如今是皇后，陛下坐拥三宫六院，日后总会有新人入宫。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儿子。听陛下说，他打算把贵妃的孩子抱来给你抚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
我没有作声，姜母似乎也习惯了我的沉默，接着说道：“要是她这胎生的是女儿，那也就罢了，若是儿子，才有资格立为储君。你去劝劝陛下，尽快开始选秀吧。新进宫的秀女多了，子嗣自然也就多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挑选。”
我依旧沉默着，望向窗外，问道：“母亲，你有没有觉得，从我及笄那年落水之后，性子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姜母愣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是吗？我倒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比如我以前并不喜欢萧屿，后来却非要嫁给她……”
姜母道：“他是皇子，能嫁给他，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福气……”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自嘲与悲凉轻轻叹了口气。
姜母道：“梦儿，你也该懂事些了。”
她没有问我在宫里是否受了委屈，只一味地让我懂事。
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具身体里的，已经不是她真正的女儿了。
我对系统说：“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17.
送走姜母后，我派人去告诉萧屿，我同意抱养陆晚芸的孩子了。
萧屿欣喜若狂，以为这是我回心转意的开始。
却不知道，陆晚芸在我的有意透露下，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自然不肯，在御龙殿前长跪不起。
可一向宠爱她的萧屿，这次却下了死决心，丝毫没有退步。
陆晚芸彻底崩溃了。
她出现在我面前时，白香等人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只有系统发现了她眼底的疯狂，脱口而出：“她袖子里藏着刀——”
我睁着空洞的眸子，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陆晚芸把刀捅进了我的腹部。
惨白的寒光一闪而过，鲜红的血液像水一样浸湿了我夏季单薄的衣衫。
陆晚芸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抢走我的孩子！”
我仰头望着天空，耳边杂乱的惊呼声仿佛渐渐远去。
身体倒下的时候，我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梦梦！”
萧屿惊慌失措的叫声传来，他目眦欲裂，把我揽进怀里，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陆晚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晚芸，要是梦梦有一点闪失，朕诛你九族！”
陆晚芸这才如梦初醒，扔掉了沾满鲜血的刀，哭着摇头：“不，表哥！我只是不想把我的孩子送给她虐待，她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对我们的孩子好？”
“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表哥，你忘了吗，你把我接进宫的时候曾经说过，你爱的一直是我啊！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样对我？”
陆晚芸满是委屈，跪在萧屿脚边。
可萧屿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冷酷地说：“滚！你最好祈祷梦梦没事，不然朕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在我临死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爱我，让我不要抛下他。
“太医马上就来了，梦梦，你坚持住……”
萧屿捂着我的腹部，惊慌不已。
我的神情，却充满了解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我毫无留恋的世界了……”
听到这话，萧屿一瞬间尝到了满口腔的苦涩。
在所有挽留的方法都用尽之后，他最后问我的是：
“你爱过我吗？”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摇头，可是摇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萧屿像丢了魂一样，盯着我一动不动的身体。
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答案。
18.
“恭喜宿主，完成《大宁：亡国之君》任务，休息室已经为您准备好，敬请期待接下来的七天长假。”
系统亲切的声音响起，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系统空间。
翻看着任务完成的收获，我盯着“亡国之君”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问道：“反正萧屿最后都会亡国，为什么还要我帮助他登上皇位呢？”
系统道：“因为在你之前，有其他做任务的宿主，改变了这个国家的历史。所以为了拨乱反正，我们才派遣你去，送大宁国最后一位君主登上历史舞台。”
“哦。”我随意地应了一声，“那他是不是没几年就灭国了？有姜家等势力扶持他，大宁应该不会衰败得那么快吧。”
系统点头：“实际上，大宁坚持了整整四十年呢，已经很不容易了。按理说，萧屿可以把皇位禅让给太子，这样最后一个亡国之君就不是他了。可他一生，直到六十六岁在凤梧宫自尽，都没有留下子嗣。”
我顿了一下，略微有些惊讶：“陆晚芸不是怀着孕吗？”
系统：“你死后，萧屿为了给你报仇，果然诛了陆晚芸九族，她悲痛之下流产了，之后又失了宠，最终病死在了冷宫里。而萧屿，从那之后终生没有选秀，也就一直没有子嗣。”
“哦。”
我的语气依然冷淡，就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结局。
七天长假结束后，我立刻投入到了下一个世界。
然而，等我从新的世界回来时，却发现，萧屿也成了被选中的宿主。
他一直在找我，但每次都非常不巧，和我擦肩而过。
系统坦然道：“是我做的，免得他影响我们做任务。”
我朝它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事业狂。”
系统说：“当然，这不仅是事业，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场修行。”
“在你们人类的记载中，有轮回百世，最终悟道成仙的故事。”
“我们机械从任务中获取情感，最终蜕变成人。而宿主你，或许可以成为神呢。”
我扬起嘴角：“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去吧，去下一个世界。”
来源：阿乔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