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外语教育的成败与否，相关因素固然很多，但外语学科师生的专业素养和思想力始终是外语教育的活水源流，能直接决定外语教育的质量和水准。其中，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是外语教育的压舱石，其思想力是外语教育实践和研究的基本前提。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涵盖母语和目标语的语言功力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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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斌

摘要：外语教育的成败与否，相关因素固然很多，但外语学科师生的专业素养和思想力始终是外语教育的活水源流，能直接决定外语教育的质量和水准。其中，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是外语教育的压舱石，其思想力是外语教育实践和研究的基本前提。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涵盖母语和目标语的语言功力及文学修养，是外语学科的定海神针，是与其他学科交叉的最大识别度。思想力涵盖“五力”，即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创造力和国际沟通力。其中，知识力是外语教育的基础，想象力和创新力是其根本，创造力是其关键，国际沟通力是其旨归。外语教育的进步和发展，需切实从根上抓起，即需要筑牢专业素养，倾力熏陶思想力。

关键词：外语教育；活水源流；专业素养；思想力

1引言

培根（1620/1984：8）曾断言，知识就是力量（Knowledge is power.）。但在人工智能迭代发展的今天，知识是人工智能的力量，而不再是人类的力量，至少不再是人类唯一的力量。人工智能擅长存储世界上百科全书式的知识，人类对此已望尘莫及。在不久的将来，人工智能有望成为存储和传播人类知识最重要的工具，完全有可能取代仅以传授知识为主的外语教师。处于人工智能可能全面掌握知识的时代，外语教育该何去何从？这是一个时代之问，也是社会的关切。事实上，这种现象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对外语教育造成了不可忽视的危机。但是，危机对于某些人而言意味着危险，而对于那些敢于接受挑战的人而言则向来就是机会。

在此，有两个彼此可逆的问题需要回答：一是在将来，我们最容易被人工智能取代的是什么？二是在将来，人工智能最容易取代我们的是什么？其答案显而易见，那就是纯粹的知识传授。对于这一答案，我们兴许还不愿相信，也不愿看到，但我们需要直面这一无法逃避的残酷现实。要想外语教育更具持久力和竞争力，我们需要思量外语教育的活水源流究竟在何方。笔者认为，其活水源流在于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和思想力。换言之，唯有专业素养和思想力才是外语师生的真正力量，才能不被人工智能轻易取代。本文拟对此作相关的陈述和剖析。

2当下亟须拷问的一个问题

外语教育为我国的国际化和外语普及化，均已做出无可否认的贡献。试想，若没有外语教育，我国的国际化进程不可能如此之快；若没有外语教育，我们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国民都能略懂外语，尤其是英语。然而，外语教育仍存在诸多问题，需要予以充分重视。当下我们亟须拷问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培养的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日益增多，为何其语言水平和思想深度在许多方面仍存较大提升空间？中国历史上有一大批学贯中西的学术宗师，如林语堂、梁实秋、顾毓琇、饶宗颐、盛宣怀、钱锺书、赵元任、季羡林等，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在这些大师中，许多人不仅懂一种或两种外语，甚至懂五六种外语，如顾毓琇和钱锺书等。再者，有些学术巨匠不仅懂人文社会科学，还具有超强的理工能力，文理兼收，如林语堂和赵元任等。中国第一部中文打字机就是出自林语堂之手。赵元任在数学和物理学方面颇具造诣。也许有人会说，这些学者大多出身并成长于优渥的家庭，学习条件好。但是，若论家庭条件，现在许多家庭的富裕程度并不低于当年的富家；若论学习条件，眼下的学习环境和学习用具等已远超当年。对此，我们不能不深思。在新近几年的全国大学生外语写作或演讲等大赛中，最终胜出者往往不是外语学科的学生，而是其他学科的学子。在此又不得不拷问：这是为什么？个中缘由固然有很多，但笔者认为，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由是外语师生在专业素养和思想力方面较为薄弱。

教育大计，教师为本。试想，一位本身就没有语言文学修养的教师，怎么能培养出有语言文学造诣的学生？部分外语教师一年内未曾读过一部目标语的文学作品，更谈不上欣赏，怎么可能提高自己的语言文学涵养？怎么能熏陶学生的语言文学涵养和审美情趣？一位本身就缺少思想力的教师，怎么能培养出善思的学生？我们目前十分强调对学生创新力和创造力的培养，可部分教师自己都没有这些强劲的思想力，怎么能教会自己的学生去创新和创造？在学校的一切教育活动中，除非学生具有与生俱来的主观能动性或天赋异禀，否则在许多情况下，教师始终具有先导作用，是决定因素。外语教师的语言文学修养和思想力会引领并决定学生的语言文学修养和思想力。而语言文学修养和思想力是外语学科师生的核心竞争力。需明了的是，在此所谈的语言文学修养，不是单指外语语言文学修养，而是涵纳母语语言文学在内的涵养。黄源深（2022：41）对外语学生提出忠告：“得中文者得天下。”此话既语重心长又振聋发聩，这与我们近些年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的“母语语言文学的界限，就是外语学科师生的外语语言文学界限”观点略同。目前，有些外语学科师生不看重语言能力本身的培养、不深读文学作品，而是仅陷于某种理论中，这一偏离无疑是目前外语界的极大悲哀。可以说，在提倡学科交叉和跨学科人才培养的今天，语言文学修养是外语师生的学科核心识别度，而其思想力则是外语教育实践和研究的基本前提。

遗憾的是，外语学科的部分硕士研究生或博士研究生，在读期间专攻某一理论而置学科的看家本领于不顾，忘记内功修为，往往是理论一大套，实际做不到，打花拳绣腿。有些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主攻外语教学理论，可毕业后在用人单位的招聘试讲课上，因评委发现其并不会教课而最终落选。这恐怕不是孤案。目前相当一部分外语师生写出的汉语像外语，而写出的外语却又像汉语，这恐怕已是现实。部分语言理论研究者，自己却缺少对语言的驾驭能力；部分文学批评者，自己却缺少遣词造句、谋篇布局的文学功力；部分翻译理论研究者，自己却缺少基本的语际转换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部分外语教学理论研究者，自己却不会驾轻就熟地开展课堂教学；部分跨文化比较研究者，自己却讲不好中国故事、拙于国际传播。因此，本文在此所言的专业素养，就是指外语师生既需要具备母语和目标语的语言功力，又需要具备母语和目标语文学修养。而这种专业素养，是外语学科的压舱石，是与其他学科交叉的最大识别度。

在此需强调的是，我们不是不推崇理论研究，恰恰相反，我们需强化理论研究，这是一个学科的生命。若理论缺席，一个学科必然是一个缺乏深度、高度、广度、系统性和预见性的学科，不可能发展成为完整而稳固的知识体系，也难以为实践提供有力的指导和支撑，更难以在学术领域取得可持续发展和不断突破。然而，我们现在研究的许多理论和思想，是照搬或仿制于西方，而非创新或创造于我们自己，更非教自于或育自于我们自己。一旦遇到我国国情、教情和学情所特有的问题或现象，我们常有招架之力，却无还手之功，仅善于阐释理论知识，而劣于运用理论。因此，应清醒地认识到，我们需要放眼国际，学习并借鉴西方的理论，但也需要立足本土，眼光向内，摆脱与我国国情、教情和学情严重脱节的各种理论窠臼，重构外语教育新秩序。我们需明了，一个人在知识中，并不等于在思想中。

还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所言的思想力，是指外语师生在外语教育实践和研究中所展现的思维能力，涵盖“五力”，即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创造力和国际沟通力（王文斌 2024）。知识力，是指个体在获取知识后所表现出的灵活应用知识的能力和富有个性地丰富知识的能力；想象力，是指个体在获取知识后，基于自身经验和感知，并通过思维活动创造出新形象、新观念或新场景等的能力；创新力，是指个体根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超越自我，开展优化、修正、充实或完善知识的活动的能力；创造力，是指个体根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不断地自我突破、自我升华，生成具有独特性的新知识的能力；国际沟通力虽是一个综合概念，但在此主要是指在不同的文化和国家背景下，个体能准确把握母语与目标语的细微差别、开展高效的国际沟通和交流、展现出高度灵活性和应变力的能力。

毫无疑问，不论是知识力、想象力，抑或是创新力、创造力和国际沟通力，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思想力的特定表现形式，均与思维能力密切相关。其中，国际沟通力是外语学科师生的目标指向。

3专业素养和思想力：实例析解

人们兴许会说，外语教育与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具有密切的关联，也与其知识力具有紧密的联系，这不难理解，因为母语和目标语功力及其文学修养，是外语师生的基本专业素质，离开这一基本的专业素质，要开展优质的外语教育，都有可能成为空谈。而且，外语师生都能根据自己的能力大小，不同程度地展现出灵活运用知识、丰富知识和发展知识的知识力。但外语教育怎么可能与想象力、创新力、创造力也沾上边？笔者的回答是，外语教育不仅是检视母语和目标语语言能力和文学能力的窗口，也是展示知识力的平台，更是彰显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的舞台。下文以汉语“雪山”的英语表达为例。

通常情况下，大家首先会想到的英语表达可能是 a snowy mountain或a mountain with snow，但其实还可采用以下表达：a snow-covered mountain、a snow-dusted mountain、a snow-blanketed mountain、a snow-laden mountain、a snow-wrapped mountain或a mountain covered with snow、a mountain dusted in snow、a mountain blanketed in snow、a mountain laden with snow、a mountain wrapped by snow。若撇开具体语境，我们可依凭自己的语言知识和文学能力，构建出以上各种不同的表达，呈现“雪山”不同的意境，充分展示知识力。例如，a snow-dusted mountain或a mountain dusted in snow，均表示山上轻轻薄薄的雪，如同细尘洒落在山坡上。再如，a snow-laden mountain或a mountain laden with snow，均用来描述山不仅被雪所覆盖，还暗含雪的深度和重量，从而增强雪山的壮观感。

我们若具想象力，就能想象出“雪山”的各种新形象或新场景，如使用a snow-framed mountain，是想象一座山仿佛被雪所框架的场景，以此勾勒山与雪之间的空间关系，营造出一种特定的景观构图；若使用a snow-tinged mountain，是想象山上有雪水融化后留下的湿润痕迹；若使用a snow-painted mountain，是想象雪如一支画笔，绘制出一幅美丽的雪山画卷；若使用a snow-swept mountain，是想象大风席卷而过的雪山；若使用a snow-streaked mountain，是想象山坡上留着一道道条纹状的残雪。

我们若具创新力，就能超越自我，优化、修正、丰富或完善各种表达，如若看到使用a mountain filled with snow来表达一座被雪覆盖的山，则可根据语言的简洁性要求，直接借用复合词的构词知识，采用a snow-filled mountain这一英语短语。同理，若看到“There is a mountain that is filled with snow.”这样一个句子，可直接优化为“There is a snow-filled mountain.”；若想表达“I see a mountain with snow everywhere.”，可丰富出“I see a snow-enshrouded mountain.”这一句子；若想描述一座寒冷、坚硬的雪山，使用“There is a mountain lying in an area full of icy snow.”就略显平淡无奇，但若改用“There is a snow-encrusted mountain lying beyond.”，就相对更确切、更生动，也更具文学味，表示山的表面被一层厚厚的、坚硬的雪壳所覆盖，给人一种雪层紧密、不易穿透的感觉。

我们若具创造力，除以上表达雪山的各种情景外，还能创造出如下形貌各异、千姿百态的雪山景致描述，如a snow-fringed mountain、a snow-bordered mountain、a snow-cloaked mountain、a snow-encircled mountain、 a snow-mantled mountain、a snow-shrouded mountain、a snow-glazed mountain、a snow-bound mountain、a snow-veiled mountain、a snow-coated mountain、a snow-capped mountain、a snow-topped mountain、a snow-lined mountain、a snow-adorned mountain、a snow-glistening mountain、a snow-shimmering mountain、a snow-embellished mountain、a snow-sculpted mountain、a snow-strewn mountain、a snow-draped mountain等。若缺乏创造力，就不可能有这些生动的雪山英语写照，如a snow-capped mountain是描绘山巅的积雪不易融化，宛如戴着一顶雪帽子；a snow-lined mountain 是描绘山的边缘环绕着雪线；a snow-adorned mountain 是描绘山被雪所装饰的状貌；a snow-glistening mountain是描绘雪山在阳光映照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a snow-sculpted mountain是描绘山仿佛被雪所雕刻；a snow-draped mountain是描绘山覆盖着厚厚的雪，宛如披着一袭洁白的纱衣，给人一种静谧而庄严的美感。

其实，一个人若同时具备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则还能想到其他雪山景象，如无具体语境，谁能说“雪山”一定是单数的（如a snow-sculpted mountain），而不可能是复数的（如snow-sculpted mountains）？谁能说“雪山”一定是a snow-draped mountain，而不是a snow-draped hill？谁能说“雪山”一定是a snow-cloaked mountain，而不是a snow-cloaked peak、a snow-cloaked summit、a snow-cloaked ridge、a snow-cloaked range、a snow-cloaked pinnacle、a snow-cloaked mountainside、a snow-cloaked hillside、a snow-cloaked mountainscape、a snow-cloaked ridgescape、a snow-cloaked hillscape或a snow-cloaked peakscape等？只要具有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一切雪山的样貌都能被勾勒出来，并能付诸精确的语言描述。试想，若仅有英语的构词知识，而没有英语的文学素养，能否构建出这些充溢着文学审美和诗意的短语？若没有想象力，能否想象出这些形态各异的雪山？若没有创新力，能否根据英语构词知识来丰富并延伸出各种不同而生动的英语表达？若没有创造力，能否构建出这些见所未见且栩栩如生的雪山样貌描写？

显然，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并非彼此割裂，而是相互成就，彼此互动，并能发挥共振效应。而且，只要具备这四个力，国际沟通力就有了充要条件，我们就能在不同的情景中准确地表情达意。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深刻地意涵中国人的处世哲学思想，不仅是对个人能力和知识的谦逊表达，更体现了宇宙观、相对性、终生学习、和谐共生等深刻哲学思想，始终是激励中国人不断进取、探索未知的内生力量，同时也告诫中国人需要时刻保持谦逊和敬畏之心。那么，若用英语表达这句话的含义，就需要根据不同的情景和对象，采取不同的表达，如：

（1）There are people beyond people, and there are heavens beyond heavens.

（2）One should always remember that there are many others more skilled than oneself, and that the world is vast and knowledge is boundless.

（3）Keep your eyes open, for there's always someone new to meet and something new to learn from.

（4）The world is vast, and there's always someone better and something new.

（5）Beyond your horizon, there's always a wider world.

（6）There's always someone more talented than you, and there's always more to explore beyond the sky.

（7）Keep an open mind, for greatness knows no bounds.

（8）There's always a higher mountain to climb.

（9）No matter how skilled you are, someone is always better.

（10）The universe is vast, and we are just a tiny part of it.

（11）The more you learn, the more you realize how much more there is to learn.

（12）Never think you're the best, because someone is always better.

（13）Keep striving, because there's always someone ahead of you.

（14）Never stop seeking knowledge, because there's always more to know.

显然，我们若具备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就能透彻理解这句含义丰富的汉语表达，并能捕捉到这些英语句子在语义上的细微差异，进而在特定的语境中恰当并适时地向国际社会表达准确的含义，这是国际沟通力的有力表现。

由此可见，只要具备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和创造力，国际沟通力就能随时发力，能展现出恰切且丰富多彩的表达力。对于外语师生而言，知识力是基础，想象力和创新力是根本，创造力是关键，国际沟通力是旨归。简言之，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创造力和国际沟通力这“五力”，是外语专业师生立足于社会并长盛于社会的基本前提。

4外语教育研究中的思想力

在以往的外语教育研究中，不乏新观点，但缺乏成体系的理论。笔者认为，一个观点，充其量只是一种看法，而只有成体系的观点才能成为一种理论。若用英语来表达，那就是“An idea is nothing more than an opinion. Only a system of ideas can form a theory.”。外语教育研究成体系的理论比较鲜见，常“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缺少一以贯之的体系化韧性研究。在许多情况下，我们可能是战术上的胜利者，却是战略上的失败者。其缘由可能有多种，但其主因是缺乏上文所提的思想力。笔者认为，思想高度决定行动高度，思想深度决定行动厚度，思想广度决定行动宽度，思想温度决定行动热度，思想维度决定行动力度。

先谈知识力。作为外语教育从业者，若具备丰富的母语和目标语知识（包括文学知识），且能灵活应用这些知识、富有个性地丰富这些知识，就能善于观察、剖析、辨别、驾驭这些知识；在理论研究中就能以知识为基，摆事实讲道理，展开有理有据的阐述，同时往往能揪住真问题进行有深度、高度、广度、温度和力度的探究。即便是跨文化比较研究，也可从母语与目标语富有个性的表达方式中挖掘不同文化的异同，而且许多文化知识本身就可通过文学阅读获得，这是因为文学本身就是一门关于人的学问，其主要表现对象是人，而通过描写和分析人的行为、情感和思想来反映和探索人的生活方式和各种社会现实，其中与人相关的风土人情、价值观、政治、经济、科技、历史等往往能得到较为全面的呈现。因此，可以说，知识力是开展外语教育研究的基础。

想象力在外语教育研究中同样具有重要的作用。一个没有想象力的研究者，必然是一个思维枯竭的思想者。试想，若没有先人关于“嫦娥奔月”的丰富想象力，也许就没有当今航天器“嫦娥六号”飞往月球背面采集月壤。在外语教育研究中，有许多关于教学法的探讨，如情境教学法（the situational language teaching approach；Hornby 1950）、任务型教学（the task-based language teaching；Nunan 1989）和游戏化学习（the gamified learning；Burguillo 2010）等，都涉及对各种场景的生动模拟或创设，以此激发学习者的语言学习热情，提升学习者的语言学习效应，但各种场景的模拟或创设，均离不开丰富的想象力。百分之百真实的场景其实是难以复制的，在许多情况下，教师需要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感知、建基于业已获取的知识并通过思维活动，模拟或创设各种新形象、新观念或新场景，催生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学生的参与度。

同理，创新力在外语教育研究中也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外语教育研究者可根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超越自我，不断优化、修正、丰富或完善现有的各种外语教育理论或方法。目前，国内外有70多种外语教育理论或方法，如全身反应法（the total physical response approach；Asher 1969）、自然法（the natural approach；Krashen & Terrell 1983）、整体语言教学法（the whole language approach；Rigg 1991）、概念型教学法（the concept-based language instruction；Lantolf 2011）、产出导向法（文秋芳 2015，2017，2020）、续论（王初明 2017，2023）等。这些理论或方法都已从不同方面为外语教育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但是，若外语教育研究仅囿于某种单一的理论或方法而难以自拔，出现理论或方法的茧化现象，就势必作茧自缚。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一种单一的理论或方法能解决外语教育中的所有问题，每一种理论或方法都是从某一特定的角度或侧面观照问题并解决问题。作为外语教育研究者，需要具有创新精神，操曲观剑，即“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熟谙众家理论或方法，不独尊一家，而是博采众长，领悟各理论或方法的妙处，成为集大成者；识别其要诀，在研究中由浅入深，体悟其规律和真谛，不断优化、修正、丰富或完善现有的各种理论或方法，最终创新性地形成独到并富有见地的外语教育理论或方法。可以说，想象力和创新力是外语教育研究的根本。

关于创造力，更是为外语教育研究所推崇。任何研究，都贵于创造。我们需要在已有知识和经验的基础上，做到能人所不能，想人所不想，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从灵活、弹性和新颖的视角和层面去审视问题，避免片面化和局限性，对现有观点进行批判性思考，不盲信，不跟风，力做有理有据的反套路工作，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构建新理论，不断地自我突破、自我升华，更深入地阐发真问题，理解其背后的原理、联系和规律，构建出不是人云亦云的理论。例如，外语教育研究中的“后方法”（the post-method；Kumaravadivelu 1994）主张，就是从根本上超越许多传统的教学理念，主张不拘泥于某种单一的理论或方法，反对封闭、僵化、刻板的外语教育思想，提倡动态、灵活、开放的教育活动，强调“教师赋权”和“学习者自主”等核心理念，崇尚课堂教学实践理论化和教学理论知识实践化。这就是一种有别于他人的外语教育思想，富有原创性和独到性。因此，我们说创造力是外语教育研究的关键。

前文已提及，在此所言的国际沟通力，主要是指在不同的文化和国家背景下能准确把握母语与目标语的细微差别，进行高效的国际沟通和交流，展现出高度的灵活性和应变力。在外语教育研究中，这一概念依然适用，我们同样需要准确把握国际与国内的细微差异，既要关注母语与目标语的语言差异，也要关心国际上的外语教育理论，但更要重视我国本土的外语教育思想，对国际上的各种理论不能甘当“装卸工”，“卸下国外理论和方法，装入中国语境，演他人脚本，说他人台词”（王文斌 2023）。我们需要关切我国的外语教育实际，重视外语教育在国际上的共性，同时揭示符合我国国情、校情、教情和学情的外语教育个性。例如，同属于印欧语系的西班牙语母语者或意大利语母语者教英语或学英语，与同属于汉藏语系的汉语母语者或藏语母语者教英语或学英语，彼此的共性是什么？彼此的个性又是什么？以表音文字的语言为母语的英语教育者或学习者，与以表意文字的语言为母语的英语教育者或学习者，彼此的共性是什么？彼此的个性又是什么？产生于西方的各种外语教育理论，哪些适宜于我国的外语教育？哪些却水土不服？或某种特定的理论在哪些方面适宜于我国的外语教育？哪些方面却可能是圆凿方枘？

对此，我们既需要有国际视野，也需要着眼于本土。但凡外语教育，在世界上无疑具有共性，但因各国的历史、文化、社会和母语的不同，外语教育必然也具有个性。共性决定外语教育的基本性质，而个性揭示各国外语教育之间的差异性。共性寓于个性，没有个性就没有共性。个性是共性的基础，共性只有在个性中才能找到具体的表现形式。因此，我们需强化国际外语教育共性与个性的学术交流，只有这样，才能探寻人类外语教育和学习的规律和本质，向国际发出既有共性又有个性的学术声音。

再如，外语教学法强调“听说先行、读写跟进”。这种教学法自西方传入我国之后，许多教师不分学生所处的学段，一概使用这一教学路径。在幼儿园和小学阶段，若有足够的外语语音材料和实际外语交际场景输入，“听说先行”尚可行，但到了初中、高中和大学阶段，若依然奉行“听说先行”，是否符合学情？我们的学生平时究竟有多少外语语音材料和实际外语交际场景输入？在这些学生中，到底是阅读输入多，还是语音输入多或实际外语交际场景输入多？许多得到不同程度简写的文学作品，适合初中、高中或大学学生阅读，其中本身就有小说人物对话，学生可通过这些地道的人物对话了解目标语所含的风土人情和待人接物的方式。上一代许多英语大师，如钱锺书、曹禺、王佐良、许国璋、陆谷孙、李观仪、李筱菊等，他们当时学英语究竟有多少“听”的机会？他们究竟是“听”在先还是“读”在先？又如，在缺少英语自然交际环境的情况下，中国小学生，尤其是身处边远农村的小学生，尚未接触较多的英语单词。对于这些学生，一开始就推行自然拼读法（phonics），而不是进行英语音标教学，是否完全科学？凡此种种问题，我们都需要展现出高度的研究灵活性和应变能力，不能受缚于西方的研究思路，更不能用西方的外语教育模版毫无区别地镜像我国的外语教育实际，而是需以国际视野审视外语教育中的共性和个性问题。

5结语

我们既需充分肯定外语教育所取得的成就，但同时也不可轻忽存在的现实问题。若要我国外语教育行稳致远，就需抓根本、抓关键、抓重点。本文阐发了外语教育的活水源流在于外语师生的专业素养和思想力这一观点，认为外语师生的母语和目标语功力及其文学修养，是外语学科的压舱石，是与其他学科交叉的最大识别度。思想力，涵盖知识力、想象力、创新力、创造力和国际沟通力，是外语教育实践和研究的基本前提，其中，知识力是外语教育的基础，想象力和创新力是其根本，创造力是其关键，国际沟通力是其旨归。外语教育的进步和发展，需切实从根上抓起，即需筑牢专业素养，倾力熏陶思想力。

（本文首次发表在《外语教育研究前沿》2025年第1期）

来源：永大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