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住在县城北边的老小区,红砖外墙,没电梯,楼道里永远有股混合着饭菜味和拖把水的气息。这种地方住的都是些老住户,年轻人基本搬去了新小区,剩下我们这些”卡”在中间的,舍不得高房价,又嫌新房子离集市远。
那是去年四月底的事了。
我家住在县城北边的老小区,红砖外墙,没电梯,楼道里永远有股混合着饭菜味和拖把水的气息。这种地方住的都是些老住户,年轻人基本搬去了新小区,剩下我们这些”卡”在中间的,舍不得高房价,又嫌新房子离集市远。
我隔壁住着个姓何的老大爷,县里退休中学教师,打了一辈子光棍。平时不声不响的,见了也就点点头。他家阳台上总晾着两条洗得发白的裤子,一块擦过太多次的毛巾。我一直以为这老头子是个干净利落的人,直到那天。
那天我下班回来,看见单元门口堆了一小山纸箱和书本,老旧发黄,用细绳捆着。门卫老李正站在旁边抽烟,烟灰掉在裤腿上都没发觉。
“谁家的?”我问。
“何老师家的。”老李叼着烟说,“他外甥来收拾房子,说是何老师前天走了,这些旧东西要处理掉。”
我吓了一跳:“走了?去哪了?”
“走了就是走了呗。”老李抬头看天,灰色的烟雾在他脸前散开,“人这辈子,来一场空,走一场空。”
我这才明白何大爷是去世了。
站了一会儿,我看着那堆书,突然想起上个月还在楼道里碰见过何大爷。他穿着褪色的格子衬衫,手里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橘子。他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其实那时我刚失业,心里难受着呢,但我还是说挺好的。何大爷点点头就上楼了,那时谁能想到这就是最后一面。
有一本露在外面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封面是深绿色的,上面有些烫金的花纹,虽然已经褪色了。我一向喜欢旧书,以前总跑旧书摊,现在基本都看电子书了,但那种纸张的气味和触感,电子屏幕怎么也替代不了。
我问老李:“这些书要扔了?”
“明天垃圾车来拉。外甥说值钱的都挑走了,这些没人要。”
我心里一动,低声问:“那我能拿几本吗?”
老李摆摆手:“拿呗,反正要扔。”
我挑了几本看着有年头的,还有那本绿皮的,装进塑料袋里拎回了家。
回到家,我把书放在餐桌上,先洗了把脸。厨房水管前几天漏水,还没修好,地上贴着几张报纸,已经湿透了。我随手把它们扔进垃圾桶,又放了点剩饭在微波炉里热。
外面天色渐暗,我打开台灯,开始翻看那几本书。有两本是教科书,一本是七十年代的《化学》,一本是八十年代的《几何》,扉页上有些学生的涂鸦和笔记。还有一本诗集,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是个年轻姑娘站在树下,背景模糊不清。照片背面什么都没写。
最后我拿起那本绿皮的书。它比其他书都要厚重,封面上的烫金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日记”二字。我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娟秀的毛笔字:
“陆遥将军赠,壬申年冬。”
下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印章,已经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出”鹤”字。
我心跳突然加快。壬申年是哪一年?我赶紧拿出手机查了下,最近的壬申年是1932年,那岂不是民国时期?
我继续往后翻,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发脆。我小心地翻着,生怕把纸弄碎了。内容看起来确实像是日记,记录了一些军事行动和个人感想。写日记的人似乎是位将军,多次提到”北伐”、“剿匪”之类的字眼。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我放下书,去把饭拿出来,随手打开电视,新闻里正播报着某处山体滑坡的消息。我一边吃饭一边想,这本日记到底有没有历史价值?陆遥将军是谁?为什么会在何大爷家里?
吃完饭,我决定再仔细看看这本日记。刚翻了几页,手机响了,是我妻子打来的。她去年跟着姐姐去了广州做服装生意,说是先去探探路,结果一去就没回来。电话里她问我最近怎么样,我没提失业的事,只说一切都好。我本想跟她说何大爷的事和这本奇怪的日记,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聊了几句家常,她说有客户来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望着窗外,几滴雨点打在玻璃上。县城的夜很安静,偶尔有电动车的喇叭声。对面楼的一户人家正在吵架,隐约能听见女人尖锐的声音。我拉上窗帘,回到餐桌前继续翻看那本日记。
日记内容断断续续,有些地方已经字迹模糊,难以辨认。但我还是大致拼凑出了一个故事。日记的主人确实是位军官,名叫陆遥,民国时期参加过北伐战争,后来在抗日战争中率部与日军作战。他详细记录了一些战斗的经过,还有对战友、对家人的思念,对国家命运的担忧。
翻到后半部分,我发现日记的风格变了。军事内容减少了,更多的是对人生、对家庭的思考。有一段写道:
“今日得知家乡沦陷,父母下落不明。十年戎马,未能保家,愧对列祖列宗。每念及此,痛彻心扉。然大敌当前,不可儿女情长,唯有全力杀敌,方能报国雪恨。”
读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多少年过去了,这些字里行间的痛苦和决心,依然能穿透时间触动人心。
我一口气看到深夜,日记最后记录到1944年8月,然后就戛然而止了。最后一篇写道:
“明日随军西进,恐有不测。将此日记交予王副官,如我不幸殒命,请转交家人。家严膝下,尚有一子陆明,今年六岁。愿他长大后,不忘国耻,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合上日记,我长舒一口气,不知道陆遥将军最后的命运如何。他是否牺牲了?他的日记为何会辗转到何大爷手中?他那六岁的儿子,现在是否还健在?
窗外下起了大雨,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是某种代码,仿佛在告诉我什么。我想起何大爷平静的脸,想起他那永远整洁的阳台和发白的裤子。这个独居的老人,是否与那位将军有什么联系?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雨去了单元门口,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何大爷的书。但那堆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地上的一滩雨水。
中午休息时,我去了县图书馆,想查一查陆遥将军的资料。但县图书馆的历史资料太少,对民国将领几乎没有记载。图书管理员是个戴着厚眼镜的中年女人,她建议我去市里的图书馆看看。
“要不你上网查查?”她一边整理书架一边说,“现在什么资料网上都有。”
我说我试过了,网上查不到陆遥这个人。
“那可能是小人物吧。”她随口说道,“那时候的将军多了去了,哪能个个都有名。”
我有点失望地离开图书馆,顺路去了趟菜市场。买菜的阿姨认出我来:“咦,你不是何老师的邻居吗?”
我点点头:“是啊,听说何老师走了,真是突然。”
“可不是嘛。”阿姨一边挑青菜一边说,“那天还看见他去买酱油,第二天就听说人没了。这人啊,说走就走,谁也说不准。”
我犹豫了一下,问:“阿姨,您知道何老师有什么亲戚吗?就是他那个外甥?”
“外甥?”阿姨皱眉想了想,“何老师哪有什么外甥?他就一个侄子,在市里当公务员,很少回来看他。”
“可是…”我愣住了,“那天收拾他东西的人不是他外甥吗?”
“谁知道呢。”阿姨叹了口气,“现在这社会,什么人都有。何老师那房子是单位分的,说不定是来收房子的。”
我心里一惊,回想起那个所谓”外甥”的样子——中等身材,四十出头,戴着眼镜,说话很客气。但我好像从来没在何大爷家见过这个人。
回到家,我再次拿出那本日记,仔细查看。在日记的后几页,我发现了几张夹在里面的纸条,都是用铅笔写的,字迹与日记正文不同,看起来是后人添加的注释。其中一张写道:
“陆将军牺牲于1944年9月川黔战役,遗体未寻获。此日记由王副官转交陆明同志,再由陆明同志于1987年交予何教授保管。”
另一张写道:
“陆明同志去世前嘱咐:此日记乃家父遗物,珍贵异常。何教授系吾父生前好友之子,望善加保管,待有缘人得之。”
我手指微微发抖。所以,何大爷是陆将军战友的儿子?他保管这本日记几十年,直到去世?那个所谓的”外甥”又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些书扔掉?
窗外雨停了,太阳从云层中透出一点光来。我端着茶杯走到阳台上,看见对面楼上晾着几件小孩子的衣服,鲜艳的颜色在风中摇晃。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日记里那句”愿他长大后,不忘国耻”。
那天下午我没去找工作,而是坐在电脑前查了很多资料。虽然查不到陆遥将军的具体信息,但川黔战役是真实存在的,1944年国民党军队确实在那里与日军激战。我又搜索”何教授”+“陆明”的组合,但毫无所获。
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请问是住在春风小区4栋302的吗?”
我警惕地回答:“是的,您是?”
“我是何耀国的侄子,何明。”对方说,“听说我叔叔的一些书被人拿走了,我想问问是不是您?”
我心跳加速:“是我。当时门卫说要扔掉,我就拿了几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有本绿色封面的日记,您拿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拿了。这本日记很特别,是民国时期一位陆姓将军的…”
“我知道。”他打断我,“这本日记对我家族很重要。您能还给我吗?”
我更加疑惑了:“可是据我所知,何大爷没有亲人啊。那天来收拾东西的人自称是他外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那人叹了口气:“那不是我叔叔的外甥,是… 算了,这事说来话长。您能否明天下午三点,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店见一面?我会解释清楚的。”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