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心尖一颤,针尖已然戳进了我的指腹,绣着并蒂莲的布面上瞬时落下几滴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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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巡盐的夫君带着青梅一起回来了。
那青梅生的娇嫩,缠得夫君夜夜宿在书房。
婆母也看我不爽。
就连我拼命生下的孩儿,都眼巴巴的看着那青梅。
我费劲心思只为赶她出京。
她却抱着我的手,郑重地同我说:
「绾绾,我是来救你的!」
1
「夫人,家主他回来了!」
门口的仆从小跑过来叫道。
我心尖一颤,针尖已然戳进了我的指腹,绣着并蒂莲的布面上瞬时落下几滴血红。
身旁的丫头翠芝作势就要叫府医,我忙拦下她。
「翠芝,没事儿。夫君他如今可到城门口了?」
我放下手上的刺绣,抚平身上衣褶,又让翠芝看了看脸上的妆容有无斑驳。
多日未见夫君,我实在是想念得紧。
夫君此次南下是他主动向圣上请命的。
临别前晚,向来繁忙的他揽着我,动作极尽温柔。
「绾绾,等我给你挣个诰命夫人!」
我小声嘤咛着。
「谁要你的诰命夫人。」
内心却止不住地欢喜。
「泊儿回来啦!」
婆母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轻摇了摇头,丢下脑中的旖旎,带着翠芝匆匆去了门口。
陶泊身长玉立,连日的赶路并未在他身上沾染半分尘土,依旧高雅如兰。
「夫君。」
我莲步轻移,行至他身前。
「绾绾~」
抬眼望进他那一双桃花池水中。
「这就是泊哥哥说的绾绾啊。幸会幸会啦!」
突然的女声插了进来。
夫君抚向我眉眼的动作一滞,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侧着身子同我介绍。
「这是我儿时的玩伴,此次南下刚好遇见。夏儿她向往上京的繁华,这才顺带带她过来开开眼。」
「这女子心喜什么,我可不知道。往后可要劳烦绾绾代我好好招待夏儿了。」
夫君神色如常,说到后面,更是与我对视,满眼爱意。
我心中稍缓,目光移向夫君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白净,一身青色衣裙梳着双丫髻。
此刻她正瞧着我敞开笑颜,乖巧地露出双颊的酒窝。
「绾绾好。」
好生可爱!
我不免有些动容,轻点下巴。
2
与夫君成婚八年,只孕有一子。
我一直以来都想有个娇娇软软的女儿陪我。
可生谦初那年伤了身子,那处像是多个肉球掉了出来,让我自卑又敏感。
夫君却毫不在意,对我一如既往,温柔小意。
只是官途上的事务愈加繁忙,几乎夜夜都宿在书房,翠芝打灯去叫了几次,都是让我早些安歇。
我怜他官运辛苦,便一人撑起陶家。
婆母原也是乡野村妇,根本不懂掌家之道。
嫁与夫君后,我便用嫁妆买了辞官回乡官员的府邸做了陶府。
府外我也有处院子,虽说不大,却胜在安静。
夏姑娘住,也住得安心,毕竟是个姑娘家家。
正吩咐着翠芝将那处宅院收拾一番,夫君的手便抚了上来。
翠芝也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衣衫渐解,双手所到之处酥麻感觉更甚。
意乱情迷之时,夫君开口:
「绾绾,夏儿就住在府上吧。」
我顿时心思澄明,声音有些僵硬。
「可夏姑娘毕竟是个姑娘家,住在府上会不会有些......」
夫君手上动作停滞一瞬,而后向下,摸向...
「绾绾这身体还未好全,多跟未出阁的姑娘相处相处,没准儿会恢复如初。绾绾,我这是为你好。」
「毕竟你也不想我叫郎中过来医治吧,那地方的脏污之处也不怕脏了人郎中的手!」
恍若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我心中断无半分旖旎之色。
巨大的酸楚涌上喉头,我张了张嘴,终是应下:
「好。」
3
梳妆时,翠芝替我鸣不平。
「夫人还是太大度,哪有小五岁的儿时玩伴。这分明就是过来勾引家主的。」
我微皱眉,抬手制止了翠芝的揣测。
陶泊对我极好,我向来不往坏处去想他。
婆母拿乔,贯会指出我的错处。
今日又说我早来半分,让我跪在她房门前,等着她起床。
余光却看见婆母身旁的嬷嬷笑意盈盈地领着觅夏进了房中。
晚秋冷意渐起,幸得自己早早便让翠芝为自己膝盖多缝制几层棉,不然这地砖上的凉意入体,少不了要我半条命的。
我垂头安静跪着,耳朵却不受控制地听见:
「哎呦,小夏这都长这么大啦!」
「是啊,老夫人。此次入京可是我来履行承诺的,老夫人可欢迎啊?」
觅夏娇俏的嗓音从房中传出。
凉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耳朵依旧竖着。
「可泊儿他已有妻妾,你......」
「不过也没事,那苏氏成婚八年就只有一胎,想来也是个不下蛋的鸡。听泊儿说啊,那苏氏啊,坏了身子。」
「你就且放心在府上住。」
恍若一阵惊天霹雳,她俩在后面的话我便听不清了。
嬷嬷出来将我打发了去。
翠芝搀着我,回了自己院中。
坐在椅上,我才堪堪回过神。
生完谦初后一月,陶泊兴致上涌,抱着我去了榻上。
蓄势待发之际,他发现了。
登时便没了兴致,和衣抱着我躺了下来。
「绾绾,我帮你瞒着母亲。」
可现在,婆母又将我心中最隐秘最羞耻的事情当作笑料说与旁人听。
这个旁人还有可能成为我夫君的妾,又或者平妻。
我无法忍受。
我得赶她走。
4
秋日的夜晚来得早。
翠芝拎着饭盒跟在我身旁,一同去了书房。
我还得问清楚陶泊的意思。
双指微叩,门声轻响。
里面传来书籍掉落的声音,伴着一声女子的惊呼。
「泊哥哥。你这是作甚?」
「夏儿。你不知道,我早都想你了。」
衣服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十分刺耳。
「泊哥哥,你别这样。绾绾人很好。」
「别跟我提那老八婆,谁知道那老八婆私底下做了什么,那地方长了肉球,着实恶心得很。那次害得我差点儿不举。」
「可泊哥哥,我们俩这算什么?我可不做外室。」
陶泊的声音带着急切。
「夏儿,那八婆现在要嫁妆没嫁妆,要靠山没靠山。过两天我就将她休了,娶你做妻如何?」
“夏儿,你熏的什么香,好香啊!”
我透着门缝,看见正背对着我的陶泊将头埋在身前少女的脖颈上,细细嗅着。
觅夏眼神娇媚,笑声如银铃般回荡在整个书房。
“泊哥哥,你可要说到做到啊!”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觅夏颇为挑衅的对着我的方向挑了挑眉,红唇轻勾,眸中尽是轻蔑与乖张。
随后便是一阵耳鬓厮磨。
我听见我的夫君在房中与其他女子调情。
我再也端不起温顺的架子。
我发疯般冲了进去,撕扯着正在里面苟且的男女。
可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我不能失态地闯进去。
陶泊说得对,我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还没有与人叫板的底气。
我捋了捋心神,眼中清明渐起。
心中坚守的八年情意瞬间坍塌,碎成一地尘土。
转身带着翠芝回了自己院中。
心中打定主意让这位觅夏姑娘离开上京的想法更浓。
我还有谦初。
谦初不能有个疯癫失态的母亲,也不能有一个被迫平妻或者下堂的亲生母亲。
翌日我正常早起,向婆母请安。
觅夏在我起身时过来握着我的手,趁机在手心滑动。
想起昨夜种种,我内心不喜。
冷脸甩开了她,训斥道:
「觅夏姑娘这教养还不如翠芝这等丫鬟呢!」
婆母坐在首位,端着架子,扬声开口:
“这个家难不成是你做主的?”
「下不出蛋的鸡养着也没用。小夏你说是不。」
婆母朝着觅夏招了招手,示意觅夏去她旁边。
屋内三人分局而站,泾渭分明。
独留我一人站在堂中,受尽难堪。
「听泊哥哥说,姐姐身上可是有疾?碰巧我也算是个医师,你可愿让我瞧瞧?」
觅夏眸中含笑,眼睛上上下下扫视了我全身,然后目光停留在某处,轻笑出声。
我被她意味不明的视线看的十分难堪,心中酸涩异常,死死抿着嘴。
婆母也在一旁附和:「小夏是为你好!苏氏你还不领情?真是丢我陶家的人!」
婆母的看不起与贬低,还有不知名孤女的挑衅。
我终是忍不住,丢下桌旁的茶具砸向地上。
「婆母身子乏了,快来人扶婆母进去休息!」
我摆起了陶家主母的架子。
「来人,这京都可不比南边,规矩多得很。夏姑娘若是不懂,我便让嬷嬷好好教导你。」
得了我示意的嬷嬷反手钳着觅夏往府门走去。
我在昨夜看见她与夫君私会就想将她赶出府了。
觅夏却不慌不忙,任由嬷嬷将她钳制。
路过我时,双眼死死得瞪着我,又带着些决绝之色。
原只想将她送出府去,现在看来只能将她发卖了出去。
5
路上,正遇上回府的谦初。
「老八婆,谁让你动夏姐姐的!」
谦初看见这幅情景,平时教他的礼仪规矩半数都记不得。
口出狂言,直挺挺地朝着我撞了过来。
「快放了夏姐姐!」
我看向翠芝。
得我授意的翠芝跟书童一起扯着谦初回房。
看着哭闹的谦初,我眼神逐渐狠厉。
做姑娘时,母亲也不是没教过我对付外室的手段。
本以为嫁给陶泊这辈子都用不上,谁知这位觅夏姑娘竟能惹得谦初如此放肆。
谦初以后可以是要做大官儿的,竟也能被蒙蔽得分不清是非。
今日若不除了她,以后的生活定然鸡飞狗跳。
「快些!」
我声音急切,又带着隐隐的嫉妒。
我嫉妒她获得了夫君的喜爱,嫉妒被谦初守护的她。
‘啪’
「贱人!妒妇!谁让你如此对待夏儿的。」
得到消息的陶泊匆匆赶回来。
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
觅夏也挣开了束缚,双臂环胸立在陶泊身侧。
「泊哥哥,夫人她夫人她要将我发卖出去!」
陶泊再也装不下去谦顺的模样,此时正怒目圆睁看着我。
「贱人,谁让你发卖夏儿的。」
「你自己不检点,得了那种病,还见不得我与夏儿好?」
我看着发疯叫喊的陶泊,心中绝望丛生。
此时的我半边脸红肿不堪,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周身皆是尘土,再无大家闺秀的端庄。
听到动静的婆母也挣扎着小跑过来,哭喊着道:
「泊儿,快休了这毒妇!」
婆母第一次使用了主母的权力,将我关进了祠堂。
6
陶家祠堂,听着就庄严肃穆,其实也就是个破败的小屋子。
因为陶家没钱,我的嫁妆也用完了,只能让陶家的祖先牌子们住在这里。
秋风萧瑟。
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我脑中一直浮现着陶泊说我妒妇和谦初骂我恶毒的模样。
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人和拼命生下的孩儿竟为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女人如此打骂于我。
我心中希望尽灭,再无半分退路。
台上牌子前烛火摇晃,让我再看不清身边之人。
就在这时,觅夏提着饭盒走了过来。
「恨吗?」
清冽的女声回荡在空荡的祠堂。
我跌坐在地上,目光含冤地看着她。
觅夏并无所感,自顾自的将饭盒打开,将里面的糕点一一拿出来,后又轻声开口。
「你不必恨我!就算没我也会有春儿,秋儿又或者绿儿红儿。」
「陶泊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儿郎!」
我背过身,并未开口。
觅夏伸手,作势就要抚上我红肿的半边脸。
「绾绾,疼吗?」
我歪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
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本该对立面的人,现在提着东西过来看望战败的敌人是如何的心态。
「是来看我笑话,昭示着你的胜利的?」
我冷笑。
「绾绾,你要吃桃花酥吗?」
觅夏并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起了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扫向她手中桃花酥,油润带着光泽。
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
想着再不济她还能下毒谋害我不成,从她手里捻起一块小口品尝着。
淡淡的桃花香气弥漫在口腔。
我敛下眼睫,余光看见她毫无规矩地席地而坐,拿起盒中的糕点一整个放入嘴中。
举止粗俗丝毫没有闺秀之感。
我俩静坐,不发一言。
良久,我轻轻动了动压在身下的腿,有些酥麻。
觅夏却一把将我推坐在地上,我的双腿如她一般,箕踞而坐。
虽说舒适,却不是体面的礼仪。
更与我儿时受到的教导大相径庭。
我心中不爽,又想到她对陶泊的鄙夷问出了心中所想。
「那你图什么?你不图这陶家,你图什么?」
觅夏勾了勾嘴角,语气却十分郑重:
「我是来救你的啊!」
「你看,这才是我和你。」
觅夏从袖中拿出一张彩色的卡片,里面的人正是觅夏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们穿着暴露的衣服,脸贴脸伸出两根手指,十分亲密。
我震惊地看着她,心中更是对她鄙夷了几分。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美人花,现在看来不过是脑子不够使的黄毛丫头罢了。
什么我是来救你的。
满口的胡话。
若不是没有闻见她周身的酒气,我都要以为她在耍酒疯。
我缓慢站起,背对着她。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
觅夏双眸瞬间起雾,大跨步过来抱着我,像是拥抱久违的朋友般,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慌乱:
「绾绾,我快没时间了,你能不能记起我。」
【截断点】
后面我才知道,系统只给了30天。
而那时,只剩下20天。
7
她声音悲怆。
我准备推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微叹了一口气。
「觅夏,我真的不认识你。麻烦你以后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她哭声越来越大,从刚开始小声呜咽到现在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我有些不知所措。
慢慢扭过身,轻轻拍着她抖动的肩膀。
「好姑娘别再哭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在这里有夫君,有孩子。根本就没有见过你啊。」
「怎么会是你的好友呢!」
觅夏哭声渐止,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我正欲再次开口,鼻尖传来刺鼻的烧焦味。
着火了!
我顾不得再安慰觅夏,大声叫着小厮:
「快来人啊!走水了!」
秋日的夜晚虽阴冷,但祠堂周围并无院墙遮挡,冷风带着火星子很快就将屋中的陈设点燃。
我和觅夏眨眼间被大火包围。
眼前烈焰熊熊燃烧,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带着水汽的木头被火烧得‘滋滋’声。
空气染上炙热,也烤干了我的喉咙。
我嘴巴半张着,却叫不出来任何声音,只能干看火焰离我们越来越近。
觅夏当机立断,脱掉了身上的外衫,一分为二,递给了我。
「绾绾,捂上口鼻。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在大火中,眼中的坚定似是要把我击穿。
我也有了主力骨一般,捂着口鼻同她一起撞向了祠堂的门。
一下又一下。
我们身上的衣服都逐渐染上火星,又被压灭,皮肤也被烫得通红。
门却丝毫没有撞开的迹象。
平时不落锁的门此时却成了我们逃出去的难关。
心脏像被人狠狠捏着,「砰砰砰」的心跳声几乎占据了我整个脑海,思绪乱成一团麻。
我尽力平静下来,哑着嗓音:
「莫不是被人锁了?觅夏,走这边。」
眼看正门不行。
我语气都带着焦急,再顾不上我和她的恩怨,带着她来到了祠堂唯一的窗户口。
窗枢上爬满了火焰,四四方方燃烧着像一个火笼子。
我忍着燥热,边蹲下身子边开口;
「觅夏,踩到我身上,我送你出去。」
见此,觅夏顾不得捂上口鼻,将我拽了起来,想要开口。
从窗户口突然砸过来几块石头。
觅夏不察,头上破了个口子,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同时,房梁上烧黑的横木摇摇晃晃,开始掉落碎屑。
我抬头望着她,脑中忽然模糊看到一些事情。
一样的残垣断壁,一样的带血美人面。
没来得及细想,在房梁掉下来的瞬间。
我下意识地将她推了出去。
脱口道:
「夏夏,快跑!」
8
下一瞬。
强烈的灼烧感袭来,疼痛早已不是能够用语言形容出来的。
生前的所有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一瞬一瞬地闪过,面前又浮现出了和陶泊大婚的场面,看到了我拼命生产的时刻。
这场属于我的时间长河中,我想到了陶泊,想到了谦初,想到了我的父母亲。
这人生也算是圆满一场。
「绾绾,绾绾——」
谁在叫我?
这声音如同雨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瞬间泛起点点涟漪。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水面开始翻滚,起浪,最后掀起狂潮。
我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黑暗,耳边却传来女子娇俏的说话声。
「绾绾,你家庭作业借我抄抄呗!」
「绾绾,你要填哪个大学,我要跟你一起!」
「绾绾,以后我一定要当你的伴娘!」
「绾绾,诺,最后一个桃花酥,我专门为你留的。」
「绾绾,你不要死!要活下去。带着我那份,活下去!」
我抱着头蹲下,无数画面冲向我的脑袋,砸得我剧痛无比。
「啊——」
我痛呼出声,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看见眼睛红彤彤的觅夏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
感觉到手正被她握着,我轻轻抽了出来。
「夏…夏姑娘,你要不先休息会儿」
我眼睛扫过周围,刻意不去看她那双盛满担心的眼眸。
经历那般大火,我脑中突然出现的画面,让我对她有些莫名的心虚。
觅夏抹了把脸上半干的泪水,敞开笑颜。
「绾绾,你醒了。还有哪里疼不?」
我静静感受一番身体,讷讷开口:
「没,身上都不疼。」
话毕,迎面而来的柔软让我愣在床上。
随即便感受到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我的额头。
「绾绾,谁让你救我的,救我一次就算了,你还要救我第二次。」
我睁着眼看着房顶,伸出手缓慢安抚着她。
「夏姑娘,别哭了。」
「欸对了,你额头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留疤。」
我拉着她坐在床边,目光看向那处伤口,原来破口子的地方现在变得光滑细腻。
我眼中光芒微闪。
拉着她开始推心置腹。
「夏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断然是看不上我那夫君的。」
「如今发生这些事,我十分感谢你救我与大火。可我确确实实是谦初的母亲,陶泊再不济,也是我孩子的父亲啊。」
「我得回去看看他们,这场大火有没有伤到谦初……」
觅夏从床上起来,动作有些僵硬。
青色衣裙随风飘动而后又被觅夏狠狠按住。
「你丝毫不怀疑这场大火的起因吗?还有那些从窗户口扔进来的石头,你觉得纯属偶然?还是你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9
我重新躺下茫然地望着房顶。
觅夏在丢下这句话后就甩袖出去了,大有扶不起阿斗的悲愤。
我静静望着,眼睛却不自觉地蓄出泪水。
我怎么会不怀疑呢。
那从来没有锁过门的破旧祠堂却偏偏在那时被人锁上。
最后的逃生通道也被人扔进碎石阻挡。
这次若不是会仙术的觅夏,我可能早早就葬身火海了。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未嫁从父,夫为妻纲」,「女子生来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安于宅院的」。
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
我,又或者千千万万个我这样受到迫害的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天渐黑,我收拾好休息过的床榻,取下了身上最值钱的玉镯放在桌子上。
说是最值钱,其实玉料混沌,卖不了多少价钱。
嫁入陶府之后,身上再没有贵重首饰。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往着陶府走去。
我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任由最后一滴泪消逝在夜中。
再睁眼,眼中坚定如星光闪耀。
和离!
我要和陶泊和离。
但是谦初是我的孩子,我得带他走。
10
摸黑顺着小路七扭八拐到了陶府的小门。
说是小门,其实是上户人家专门留给自家大黄狗出门遛弯的地方。
有半人多高。
虽是能弯腰进去,就是窄些。
原买回来就想封住,不成想现在倒成了我回陶府的唯一入口。
好不容易灰头土脸挤了进来。
蹑手蹑脚地到谦初的院子,正想推门进去,带谦初离开。
里面传来陶泊兴奋的声音,我推门的手顿住。
「真不愧是我陶泊的儿子!若不是你想出了这个方法,那贱人还霸占着我这盐官的正妻之位!」
「好儿子,这次多亏你了,还知道守住那祠堂的窗户,不然让那贱人跑了出来,可真是又麻烦许多。」
谦初稚嫩的童声带着孩子特有的无辜感,却往往带着更浓厚的恶意。
「父亲,那你能不能接夏儿姐姐回家,还有春姐姐。」
陶泊看着跟自己十分相像的孩童,打趣道:
「谦初更喜欢谁做你的新娘亲啊?」
谦初好像被这个问题难到了,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带着些犹豫:
「夏儿姐姐也好,可春姐姐对我更好,总是在我被夫子责骂的时候带我吃好吃的,还不强制要求我读书。我选春姐姐!」
「那父亲把她俩都接回来可好,咱们也换个大院子。现在父亲可是盐官了,还窝在这处小小的宅邸实在是不符合我的脸面。」
「好!父亲好!父亲真的太好了!」
谦初兴奋地拉着陶泊的手边叫喊边跳了起来。
往日这些失礼的行为都是明令禁止的。
生于官宦人家的孩子,自身的行为往往与官运脱不了干系。
是以,谦初的礼仪与学术方面是我最重教导的,甚至变卖了身上值钱的首饰去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和早早隐退的大儒做谦初的夫子。
父母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
做这些,就想让谦初以后的路更长远些。
谁知,竟教导出一个狼心狗肺的狗崽子。
婆母仰着下巴,颇为骄傲。
「泊儿,谦初。你俩还不赶紧感谢我,若不是我锁上了那祠堂的门,那贱人早逃出来了,现在想来应该早已换做一具黑炭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三人听罢,皆是大笑起来。
好一副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场面!
我气得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忍下口中的血腥,收了手,跌跌撞撞地往小门跑去。
眼前渐黑渐白来回交叠,胸中的愤懑似是要爆发出来,却被我狠狠压制着。
一直到出了小门,走上了小路,才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无力地笑着。
「呵哈哈哈,枉我苏绾绾费劲心力生下的孩子竟成了弑母的怪物,我用心爱护的夫君早早便想让我下堂。」
「我这一生啊,活得简直失败得很!」
泪水顺着脸颊流向下颌变成血泪重重砸向地面。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脱力般倒了下去。
下一瞬,腰部被一只有力的手托起,而后整个身体悬空起来。
我被人抱在怀里。
那人模模糊糊,在我眼里只剩下一团青色。
「哎,要不是系统给我这力大无穷的身体,我咋能实现公主抱闺蜜这等好事儿!嘿嘿嘿——」
「绾绾,等你清醒过来,我一定要好好嘲笑嘲笑你。」
「哎,这个世界要是能有手机就好了,我可要好好拍下绾绾这狼狈的模样。」
「哎,不过话又说来,到底咋样才能让这妮子想起来自己啊!」
「哎,若不是之前那么多次好言相劝行不通,我何至于用着等决绝的方法让绾绾看清陶泊禽兽不如的本质。」
那人嘟嘟囔囔的,嘴巴一刻也不停歇。
可我却觉得十分安心。
「夏夏,最后一件事,我想回去看一下我的父母,属于这张脸的父母。」
这一件事完,不论如何我都跟你走。
11
再醒来,自己正躺在马车的软褥上。
马车晃晃悠悠,前面的帘子也若隐若现展现出青色的身影。
我坐起身子,看向窗外。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官道,抬眼望去,像是一条通往幸福世界的天梯。
心中暂不想那对狼心父子,我掀开帘子看向那青色的身影。
「夏姑娘,谢谢……」
话说到一半,我脸上的神色顿住,惊慌感再次袭来。
「夏姑娘,你腿怎么回事!」
我看见觅夏的腿在阳光时隐时现,仿佛下一瞬就要全部消失般,心中登时升起巨大的愧疚感。
是了,世界上哪里有会仙术的人,不过是觅夏用其他东西献祭而得到的。
眼泪顿时蓄满眼眶,窒息感萦绕在喉中,我试了许久,才能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任性,不应该不听你话。」
「夏姑娘,我这么懦弱,一定不是你的朋友。你这般好,我还连累你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呜呜呜——」
我压在心头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什么未嫁从父,夫为妻纲的,什么女子就该生儿育女,安于宅院的。
屁都不是。
凭什么陶泊升官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我下堂。
凭什么夏姑娘这般好的人,要被我拖下水。
我大颗大颗流着泪水,内心呐喊着不甘。
下一刻,脸上冰凉的触感让我一顿。
觅夏用指腹逝去我的泪水,拉着我坐在了她的旁边。
「绾绾,我没事。」
「诺,你看,没消失啊。」
她抬起腿,笑着看我。
「再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那就是我回家了。回到了那个自由和平的世界,也是你和我的家!」
「我和你的家?」
我嘴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升起巨大的期待感。
我和夏夏的家?
那个高楼林宇,车水马龙的世界?
我脑中突然闪过楼宇的画面,刚想开口问。
下一瞬,脑中的高楼瞬间坍塌,我和觅夏被压在废墟中,满脸的血。
「啊——」
我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觅夏在一旁被我吓一跳。
「绾绾。你怎么了?」
我斟酌开口。
「夏姑娘,在祠堂的时候你说我救你第二次,这是怎么回事啊?」
「绾绾,你想起来了?」
她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扭过头过来看我,缰绳也松了些。
「夏姑娘,马要进沟了。」
我看着前面,转移话题。
「嗷,嗷。」
觅夏往后拉了拉,将马的位置摆正,语气悠远。
「那是一次地震。地震之下,所有楼宇瞬间变成废墟,我和你被困在里面,等待救援。」
「嗷,在这个时代,地震也叫地动。」
「就是那次,你救了我。可你也……」
觅夏周身弥漫着哀伤。
「夏……」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找到你了嘛!」
觅夏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看这路上的银杏叶多好看。像不像那个谁跟谁的武魂融合技,黄金之路。」
她指着金黄的路面,捧腹大笑,而后又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你现在还想不起来。」
我看着她,张了张口。
「夏姑娘,待我看完父母后,就拜别父母,跟你回家。」
12
苏家原也在上京有处府邸。
自从苏家大哥娶了江南丝绸之家的贵女后便举家迁到了江南。
从上京到苏府至少需要五六天。
前路漫长,我在马车内无事可干,便让觅夏帮我找些丝线,做些绣活。
觅夏在前面,一会儿赶车,一会儿骑马。
她掀开帘子,看向我手中的花样。
「绾绾这手艺实在是高超,不管是在哪个地方都是吃香的!」
又抬眼望着我:
「绾绾,要不要来骑马啊。很好玩的。」
我晃了晃有些发酸的颈椎,看向坐在马上做邀请状的觅夏。
「行,我也试试。」
坐在马上的感觉有些高,却出乎意料的清爽。
前路在面前倒也不觉得远,仿若自己多了双腿,能走得更高更远。
比自己在屋内穿针引线要开阔得多。
「绾绾,你抓紧,我加速啦!」
话毕,觅夏双腿一夹,身下一声长鸣,随即空气破空般在我耳边炸开,周身的景色迅速向后延伸。
所有的烦恼与束缚抛诸脑后,脸颊的风带给我震撼与自由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的感谢也散在空中。
「夏姑娘,谢谢你。」
13
路上与觅夏相处的日子简直是我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
没有抄不完的女戒、绣不完的花样;也没有独自承受的委屈、婆母的蹉跎。
可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我看着面前肃穆的苏氏大门,收敛了下心绪,抬手晃动铺首。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小厮的声音从缝中传出。
「姑娘是?」
我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
路上五六天倒不觉得越来越近,现在竟觉得些许近乡情怯。
「我是府上二小姐,苏绾绾,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一脸疑惑,自言自语,却也尽职尽责。
「府上只有少爷,哪里有二小姐这个人?」
「你请稍等。」
很快,小厮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
「二小姐,大门近日坏掉,烦请二小姐从角门进府。」
我虽有些疑惑,却并未开口,跟着指引。
觅夏在我敲苏府门的时候就和我告别,隐在暗处。
父亲母亲看到我的回来,面色并不是很好。
甚至说很差。
「苏绾绾,谁让你一声不吭儿回来的,就你一个人?」
「老爷,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母亲为父亲顺着气。
「绾绾既然都回来,晚上咱们好好聚聚。快,差人将少爷他们叫回来。」
晚宴算不上热闹,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哥哥和嫂嫂异常沉默。
我想问身世的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往日的闺房在苏府搬迁过后早已不复存在。
我在厢房辗转,可能是家的感觉让我倍感安心,所以很快就进了梦乡。
14
耳边依稀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随即腿部的凉意迅速爬上腰腹,冰凉的湖水蔓延至全身。
我猛地睁开眼。
进入口鼻的湖水将我呛出生理性泪水。
我动了动腿,想要往上浮。
脚腕的沉重拉着我不停地往下坠。
我惊恐地大叫:
「咳咳咳,快来人啊!咳咳,有人落水了,咳咳——」
无人应答。
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浮。
下一瞬头顶传来棍棒的压力。
哥哥站在岸边,拿着一根树枝将我使劲地往下按。
「臭婊子,跟人私奔还敢回家来,败坏家里的名声。」
「咳咳,我没有!哥——咳咳——」
我心中惊惧,扯着嗓音回答。
「苏绾绾,若不是陶泊传信来说你跟野男人私奔,我苏家的名声早让你这个捡来的野丫头败坏了。野丫头就是野丫头!」
「养你这么多年,真是浪费!」
母亲捂着鼻子,指使哥哥用力。
「千万别让她活!从今天起,苏家也没有苏绾绾这一号人。」
「陶泊现在可是盐官,更不能得罪了他。」
眼泪混着湖水糊了我一脸,我的心也沉入谷底,悔意渐起。
「夏姑娘,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真是恶心!陶泊那般好的夫婿,你这个贱人还不知道珍惜,跟野男人鬼混。」
「鬼混就算了,还敢私奔到苏家!」
「陶泊都给我们说了,若不是你做了不干净的事情,你怎会得如此脏病。」
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进入水中被无限放大,不停在耳边回荡。
我没有。
我没有鬼混,没有私奔。
脏病也是我生谦初留下的。
觅夏都跟我说了,那叫生育损伤,不是什么脏病。
为什么都想让我死?
我偏不!
我抓住棍子,用力一拽。
哥哥被我拽得一个趔趄,险些落入水中。
他似是气恼,棍子扬得高高的,用力拍下。
四周一片漆黑,我也只能凭着感觉躲向一边。
棍子砸向水面,迸发出巨大的水花。
我闷哼一声。
棍子断成两截,水面也洇出血花。
「走吧,她脚上还拴着脚链和石头,现在也被你破了个口子,活不下来。」
脚步声渐远,一切都趋于寂静。
我也力竭,缓缓下沉。
夏姑娘,我可能要失约了。
15
「绾绾,醒醒,绾绾。」
觅夏拍打着我的脸,与语气焦急。
我感觉脚上的沉重消失,身体被人拖着。
我知道那是觅夏,开口阻挡。
「夏姑娘,你快走。他们,他们还会回来的。」
觅夏声音吃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省点力气。」
没等我俩逃躲。
周围窸窸窣窣迅速围满了人。
「快来人啊!有人杀人啦!」
「快带着家伙过来。」
有人拿着钉耙,有人拿着锄头,还有人拿着镰刀。
觅夏为护我,整个身体作为护盾牢牢将我固在怀中。
血腥味弥漫在周围,滴落在我的脸上。
「滚,都滚开啊——」
「夏夏,夏夏。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觅夏艰难地扯着嘴角,轻笑出声。
「绾绾,你可想起我了?」
「咳咳——绾绾,你别怕,我只是回家了。」
眼前白光四射,人群皆停下了动作。
没人再打我们,可我却恐慌起来,用力抱着觅夏。
「夏夏,你别死!别离开我——」
我能感觉到我的怀抱越来越来空,觅夏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夏夏!」
「没事的,绾绾。」
「回家的办法就是,抹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链接。一定一定要回来啊!」
「我在家等你!我等你——」
16
距离夏夏消失已有一月。
当时白光闪过,我只记得觅夏临别前告诉我回家的办法。
再醒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山间的破庙里,身上伤口也消失不见,可衣服却血迹斑斑。
我更加难过愧疚。
在我看来,觅夏为救我献祭身体,直至整个灵魂。
我愧对于她。
她说的回家的办法,抹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链接。
我想就是除掉谦初,除掉这个从我胯下生出刺向我的尖刀。
我磨短了头发,毁掉了面容,披着破衣,就这样疯疯癫癫、破破烂烂地又回到了上京。
这次我不想只除掉谦初,我还要从根源解决掉这种祸首。
上京绣坊的管事看我乞丐模样,偏不信我有着一副好手艺。
刚好有一貌美女子开大价钱说要订购一身双面宝相纹的红嫁衣。
掌柜犹豫。
一是因为这会双面绣的绣娘不多,二是这姑娘要得急,只给了七天的时间。
绣娘手上还有别的单子,害怕接上又交付不了。
可这姑娘给得实在太多,管事也拿不定主意,拒了吧又怕东家生气。
那姑娘也是财大气粗的模样。
「能做的话,三倍报酬。若是做得好了,五倍六倍也给得起。我夫君可是新上任的盐官呢,有的是钱!」
我在里屋听到盐官,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戾气。
不管是不是陶泊,我都要接下这单子。
「我能接下这姑娘的单子!」
管事不可置信,上下打量了我许久,眼中满是鄙夷。
「你还真会刺绣?还是双面绣?」
我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管事不如接下这单子,我给你做,最好了你们拿钱,做不好将我推出去抵不就好了。」
管事眼珠子转了转,麻溜出去替掌柜接下了这个单子。
不管成不成,这笔大订单是万不能落入其他绣坊的。
姑娘付了定金,告诉了地址到时做好给送过去。
七日时间做套衣服确实紧巴,可我三天不吃不睡这不就出来了六日。
更何况,这些苦哪里有觅夏承受那些人的击打痛呢。
17
第四日子时,我终于做出了同我当年出嫁时一模一样的嫁衣。
一样的双面宝相纹,一样的大红锦。
该去拿给新娇娘试穿了。
绣坊管事看我眼下乌黑,劝诫道:
「绾姑娘不必这般着急,自己身体才是根本啊。」
我服了附身。
「多谢管事怜惜,妾这一路上为这张脸遭受了不少白眼,现只有这双手还能用,只能多干点。」
管事看了眼满脸坑窝的脸,赶紧移开目光。
「哎,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偏生了这么一张脸。」
我表明自己来意。
管事递给我那姑娘的住处,好生嘱咐:
「那姑娘是嫁给那陶盐使作继室的,你可不要说错话。」
「陶盐使的夫人跟野男人跑了,可不能提原夫人。」
管事絮絮叨叨。
我一一应下。
「欸,出去记得戴个面纱!」
18
看着面前的陶府,面上扯上微笑。
跟着下人指引,很快就见到了这位人面兽心的翩翩公子和他新的准夫人。
我恭敬行礼。
「大人,夫人。嫁衣好了,我来看看合不合身,随时修改。」
陶泊温柔地揽着面前女子,宠溺地挂了下她的鼻头。
「春儿先试试嫁衣,三天后的大礼你可要做最美的娘子呢!」
春姑娘羞赧低头。
「泊哥哥莫要调笑我了。你快快走,这是穿嫁衣,没有外男在场的道理。」
「我哪里是外男了,嗯?我不是早都进去过了吗!」
陶泊丝毫不介意身边站着的下人们,嘴里说着诨话。
见到这般情形,我心中不免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唾弃得很,就这么一个下流的男人,我竟把他当成宝?
还是春姑娘不好意思退出男人的怀抱,把他推了出去。
「诶呀泊哥哥,有别人在那!你快走我要是穿嫁衣呢!」
陶泊也不在意春姑娘的拒绝,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春儿晚上可要好好补偿我呢!」
春姑娘刚经历一番调笑,脸颊坨红,穿上嫁衣更衬着人若桃花。
我适时地夸赞。
「夫人果然是天生丽质,衬得嫁衣也越发鲜艳了。」
我低头替她量着衣长,眼中的冷意更甚。
真是不知如果陶泊在大婚时见到这嫁衣会不会惊讶恐惧呢,又或者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那场面我想想都忍不住发笑。
嫁衣还有些微小的细节,我一一记下,并承诺在出嫁前一日送于府上。
春姑娘又大方地赏我一支翠绿的手镯。
我惶恐接下,连连道谢。
「多谢夫人!」
19
大婚当日,春姑娘穿上修改完的嫁衣,一脸的满意,更是赏我准许在府上观礼完再走。
我低头应下,手上却摸上了袖中的药包。
那是我用那只手镯找人换的加强版蒙汗药。
据说一点就能药倒一头牛,我可是准备了一罐,一定能将府上的活口全部撂倒。
新的陶府很大,我转悠半天才找到水井,趁着下人们都在准备宴席,我掏出药包撒了半包。
路上遇到端酒的小厮,我忙跟上去。
「我是夫人身边的绣娘,夫人念在今日喜事,特地让我去拿些酒给府上姐妹兄弟们分点儿。」
小厮听罢,特别高兴地领着我去了酒房,拍了拍胸脯。
「夫人真是个明事理的!这些都是宴席上的酒,姑娘要拿几坛便拿去吧。」
等小厮走后,这里的几十坛酒都被我加了料。
害怕像谦初这样的小孩子不喝酒没放倒,我又以同样的招式给席面上的汤菜一一加了料。
看着门口屋内小厮丫鬟们分酒喝的场面,我拍了拍手,叉着腰站直了身体,呼出一口气,真是累得不轻。
遂又去了前厅观礼。
陶泊一身红衣,风流倜傥,脸上挂着的笑在看到春姑娘出来时僵在了原地。
面上恐慌之色几乎都要溢出来,他望了望四周,仿佛忘记了此时正在成婚。
「苏绾绾,你出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来了!」
宾客们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苏绾绾是谁啊?」
「哎呀,不可不知道,苏绾绾可是他上一任妻子呢!据说是跟野男人跑了。」
「不过看他这般惊恐的模样,不像是被戴绿帽的那位啊?难不成是他做了对不起苏绾绾的事情?」
「欸,你可别说。据说那苏绾绾嫁过来的时候用自己嫁妆替陶府置办了宅子。自己身上穿着普通纱衣,陶泊每次出门穿的都是缎呢!」
「可不是嘛,苏绾绾还偷偷绣着布面来补贴家用呢!」
周围议论声渐起,陶泊也听到了这些言论,冲着人群大喊:
「闭嘴!都闭嘴!才不是,明明就是那贱人私奔去了,我才没有害他。」
见状,春姑娘忙上来挽着陶泊的手。
「夫君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吉时都要到了,夫君还不赶快行礼。」
主持也连忙开口:
「今日陶家家主陶泊大喜的日子,仪式正式开始!」
宴席上,陶泊听着宾客们的调笑硬着头皮附和。
众人皆把这幅场面当作下酒菜,个个一杯接着一杯。
谦初则在婚房内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新娘亲好不高兴,端着一碗汤凑上去,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宴席过半,宾客们无一不趴在酒桌,就连婚房内的春姑娘也倒在床上。
我看着春姑娘,心中虽对她破坏自己感情有气,可若是陶泊不三心二意,哪有这档子事儿。
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躲在柴房了两人。
谦初没喝酒,却喝了几口汤,四肢有些软。
而陶泊在看到那幅嫁衣后就知道了有可能是我回来了,也没怎么喝酒。
可奈何人情世故,多少还是喝了不少。
我顺手拎着门外的斧头,慢悠悠地进了柴房并关上了门。
屋内,陶泊搂着谦初躲在角落,声音颤抖:
「绾绾,是你来了吗?」
我没说话,把手上的斧头扔到他俩旁边。
「今天你俩只能活一个。不然都下来陪我吧!」
我一身漆黑,脸上更是如焦炭般凸起,声音拉长。
他俩闻声一抖。
陶泊更是被吓得跪倒在地。
「都是谦初的出的主意,可绾绾平时不是最爱谦初嘛,原谅他行不行!」
谦初一脸凶狠,丝毫没有知错的样子,
「老八婆,我能烧你一次就能再烧你第二次。」
我咧着嘴,捶了毒的双眼死死瞪着。
「你们不选择的话,我就自己来了!」
边说边拿上斧头走去,扬起斧头,眼看就要落下。
陶泊撑着身子大喊「且慢」,手上将谦初推倒附在他的脖子上。
谦初面色越来越紫,气息也微弱起来。
「父亲,父……」
没等说完一句话,一声清晰「咯吱」声响,他的头便死不瞑目地倒在一旁。
陶泊疯魔般笑道:
「绾绾,我送儿子下去陪你了。你可喜欢?」
「哈哈哈——」
我看着双眼发红,目眦欲裂的陶泊,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扬起斧头一刀砍下这张人面。
鲜血溅到了窗户,洒在了堆砌的木头上,也染红了我的脸。
我扯着嘴角。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泊儿!谦初!我要杀了你这个毒妇!」
婆母扯着嗓子向我跑来。
我再次扬起斧头。
一个人也是砍,两个人还是砍,我也不介意再来一个人!
只是,夏夏你说的办法我试了怎么还没回去?
夏夏,我想你了。
我双眼溢出泪水,斧头再次落下。
就在这一刹那,整个世界停止转动,定格在这一刻。
然后画面裂开,光芒从密密麻麻的缝隙渗出,照亮整个世界。
我丢下了斧头,哭着跑向了光芒。
我就说,夏夏不会丢我。
20
「医生,病人她怎么样了?」
病房内仪器发出异常的警报,觅夏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医生动作熟练,除颤仪一下又一下接触女孩的身体。
终于,仪器稳定下来。
医生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语气有些沉重:
「病人求生意识并不强,今晚若是渡不过去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觅夏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跌坐在凳子上。
「绾绾,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我在通道内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跑一直跑。
跑到嘴唇皲裂,口干舌燥。
可我还不能停。
夏夏还在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了藏在光芒深处的白色病房和坐在凳子上掩面流泪的觅夏。
我加速跑去。
没人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少女手指馋颤了颤。
「夏夏,我回来了!」
完
来源:橘子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