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有个六岁的孩子,可不知他爹是谁,师父说,我是她从一座坟带出的。上文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我有个六岁的孩子,可不知他爹是谁,师父说,我是她从一座坟带出的。上文
我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聪慧过人,懂事好学,但我却不知他的生父是谁。
我的记忆,是从他出生的啼哭声中开始的。
师父说,她云游四方时,从一座荒山野坟里将我刨了出来。
彼时我身着大红喜服,怀着两个月身孕,身中无名奇毒,却吊着一口气。
这些年,跟着师父和孩子浪迹天涯,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我从未想过去寻回那段空白的过往。
直到一个自称是我夫君的男人,叩响了我们的大门。
七年前,一个朗月星稀的夜晚,师父云游至渝县山林,寻了块空地生火小憩。
万籁俱寂中,几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夜空:“鬼,有鬼啊!”
惊恐的哭喊由远及近,彻底搅了师父的清梦。她睁眼望去,只见两个盗墓贼打扮的壮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
“二位大哥,这是怎么了?”师父起身迎上,出声询问。
谁知那两人一见师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鬼……又一个女鬼……”
他们双目圆瞪,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绕开师父,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师父后来常说,这事不怪他们。任谁在半夜三更的荒山野岭,刚受完惊吓,再撞见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都得吓个半死。
师父自小学医,走南闯北,什么怪事都见过,好奇心早就磨炼得比胆子还大。反正睡意全无,她索性点燃火把,循着那两人来时的方向一探究竟。
夜风呼啸,林影幢幢,虫鸣与叶响交织成一曲诡谲的乐章。师父不怕鬼神,只好奇究竟是什么,能把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吓成那副德行。
寻了许久,一座被掘开的新坟赫然出现在眼前。
墓碑上空无一字,可坟中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椁,以及满棺的金银珠宝,无声地昭示着墓主身份的非富即贵。
棺中躺着的女子,也就是我,凤冠霞帔,面容安详。若非发髻稍显凌乱,旁人只会以为她沉睡正酣。
那两个壮汉大概是想盗取陪葬品,才弄乱了我的妆容。
起初,师父以为是墓主口中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保得她尸身不腐。
可医者的本能让她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她伸手一探,发现我尚有体温,身体也未僵直,鼻息间虽气若游丝,但分明还活着。
而且,腹中还孕育着一个两个月大的生命。
师父瞬间明白了。想必是那两个盗墓贼想掰我手腕上的玉镯时,疼痛让我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才把他们吓破了胆。我手腕上那圈红肿渗血的淤青,便是最好的证明。
医者仁心。师父说,她当时并无十足把握能救活我,只是不忍心让我就这样在荒郊野外,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没有动棺中分毫的珠宝,只将我背了出来,草草将坟土掩埋。
在附近的山洞里,师父一边为我寻觅草药解毒,一边四处打听我的来历。得到的消息却寥寥无几,只知道这片地是渝县难得的风水宝地。那两个盗墓贼早已疯疯癫癫,从他们颠三倒四的胡话里,才拼凑出大概:他们是上山打猎时,无意中窥见了我下葬的场面,被那惊人的陪葬品迷了心窍,才起了歹念。
渝县药材有限,又打听不到我的身份,师父只好带着昏迷又怀有身孕的我,再次踏上云游之路。
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能保一时是一时,我和孩子,能活一个是一个。
腹中的胎儿却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即便在母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依然在茁壮成长。
好在师父医术通神,硬是用草药吊着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在我腹中孩子长到七个月大时,她终于凑齐了解药,为我清除了体内的剧毒。
孩子一天天足月,我却始终沉睡不醒。
临盆那天,师父用药理和助产手法帮助我生产,而我也在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猛然睁开了双眼。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退去,脑中一片空白。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成了一个母亲。
因为母体中毒的缘故,儿子山栀出生时身体并不康健。而我,也在床上休养了整整大半年,才算彻底恢复过来。
待我康复,孩子的身体也被师父调理得七七八八了。我拜了师父为师,开始学习医术和武功,带着儿子,陪着师父云游四方,治病救人。
我从未主动探寻过自己的过去。根据师父的描述,我猜自己的身世无外乎几种可能:要么是哪家大户的千金,与人私通有孕,被家族视为耻辱,一碗毒药灌下;要么,是某位权贵养在外面的禁脔,被正室夫人发现,痛下杀手。
否则,如何解释那风水宝地、凤冠霞帔,与那块无字的墓碑?
既然是如此不堪的过往,忘了,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这份我刻意维持的平静,终究被打破了。
那天,我和师父正在院中晾晒新采的草药。六岁的山栀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娘亲,娘亲,我看到有人拿着你的画像在村里打听你!”
我和师父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震。七年了,是我的家人找来了吗?
“山栀,你可看清了?”
“孩儿不会看错的!就是画上的人,瞧着比娘亲您现在要年轻些。”
我替玩得满头大汗的儿子擦了擦脸,语气平静:“没事,既然来了,就迟早会找上门。先帮师奶晒药吧。”
我继续手头的活计,心中却已起了波澜。若真是寻我而来,凭着村民的指引,找到这个小院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几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便寻到了院门口。
为首的男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竟激动得双目泛红,声音颤抖:“我……我终于找到你了,阿玹!”
“阿玹”——这个陌生的称呼,从他口中唤出,却带着一种缱绻的熟稔。师父救我时,我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上,恰好就刻着一个“玹”字。这些年,我便以此为名。
我对他毫无印象,只觉得此人相貌出奇的俊朗,满面征尘也掩不住那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
最让我心惊的是,我的儿子山栀,竟与他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慢慢向我靠近,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情,真挚得不容置疑。“阿玹,你还在恨我吗?”
我无从回答。一个连过去都丢失的人,又能去恨谁呢?
“娘亲,他是谁?”山栀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僵局。
男人这才注意到我身边的孩子,他缓缓蹲下身,看着那张与自己如此肖似的小脸,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阿玹,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叫山栀,是一种草药的名字。”
我示意师父将山栀带进屋,决定和这个男人开门见山。无论过往如何,我都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听说你失忆了?”他轻声问,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我不想与他兜圈子,“对我而言,我的人生是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的。如果你是想带我和孩子走,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我无法否认他是孩子生父的事实,那张脸就是铁证。
“我尊重你的决定,阿玹。”他眼神黯了黯,随即又坚定起来,“我不会强迫你。但既然找到了你们,我就绝不会再放手。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回来永远陪着你们,陪你们云游四方。”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地补充道:“过去的事,忘了也好。”
我眉头微蹙,总觉得他对我失忆这件事,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告诉我他叫宁祈,我们曾是青梅竹马,深爱彼此。除此之外,过往种种,他绝口不提。
宁祈的出现,让日子像一池被投入石子的春水,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宁静。
他没有强行住进小院,却在院外不远处安营扎寨。白日里,他会默默地跟着我们采药、晒药,为我们准备三餐,陪山栀玩耍。夜深人静时,一抬眼,总能看到院外那道模糊而执着的身影。
师父和我都看得出,宁祈绝非池中之物。可他做起这些杂事来却格外利落细心,没有半点富家子弟的架子。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院中晾晒的草药眼看就要收成了,却来不及抢救。我冒着倾盆大雨冲出去,能救一点是一点,那些都是村民们的救命药。
宁祈撑着伞想将我拉回屋檐下,我不肯。
他忽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凭空出现,身手矫健地将所有药材迅速转移至安全地带,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快如闪电的身法,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
“阿玹,你也该顾惜着自己。”他将我拉回屋中,语气里满是心疼。
这些年,除了师父,再无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宁祈细心地为我擦拭着湿发,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你衣服也湿透了,今晚就别走了。”我听到自己说。院外那简陋的营地,如何能抵挡这样的风雨。
宁祈的眼睛瞬间亮了:“好,都听阿玹的。”
自那以后,我和宁祈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他说,过几日便要离开,最多三年,等他办完事,就永远陪着我们。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梦,让我对他刚刚建立起的信任,瞬间分崩离析。
梦里,十里红妆,鼓乐齐鸣,我身着凤冠霞帔,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我的新郎。那场面之盛大,是我随师父云游多年,闻所未闻的。
我心心念念的新郎,本该是宁祈。
可当红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同样含情脉脉,却全然陌生的脸。
更让我心惊的是,山栀的眉眼,竟也与梦中那人有几分神似。
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虽然依旧想不起过去,但梦中那张脸却如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我刻意亲近宁祈,柔声问道:“宁祈,你能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吗?”
宁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怎么突然想知道了?阿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向往:“你为我寻了七年,又待我这般好,我想,我们的过去一定很甜蜜吧。”
或许是我的温情让他卸下了防备,他握住我的手,缓缓开了口。
他说,他是渝县人,而我是京城世家之女。他年少时受我恩惠才得以活命,之后便奋发图强,只为能配得上我。后来,我们如愿相爱,可就在他准备上门提亲时,我家却因获罪而满门抄斩。
他拼死将我救出,藏匿起来。可收留罪臣之女的风声走漏,为了保全我们两人,他不得不给我喂下一种能造成假死之象的药。谁知,在此之前我已被人下毒,假死药反而催发了剧毒,让他以为我真的死了,悲痛欲绝之下,才将我风光下葬。
这个故事听起来天衣无缝,完美地解释了我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孤坟里。
可我梦中的盛大婚礼又作何解释?一个罪臣之女,何来十里红妆?
这些年,我随师父行医,唯独没有踏足过京城。我决定,随宁祈回京,我要亲手揭开所有的谜团,而不是活在他编织的故事里。
“不行!阿玹,你不能去京城!”当我提出要同他回京时,宁祈的反应激烈到近乎失态,“那里太危险了,我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他的慌乱,反而愈发坚定了我的决心。
我收起温情,换上一副冷淡的面孔:“宁祈,是你先闯入我的生活,扰乱我的心,现在又想一走了之?还是说,你根本就在骗我,你怕我回到京城,会恢复记忆?”
“不是的,阿玹……”他慌忙抓住我的手臂,“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告诉你,宁祈。”我甩开他的手,眼中蓄起泪光,“没有你,我一样能去京城。你若不带我,那我们从此便两不相欠,你也别再来找我们母子!”
我清楚,要找回记忆,我自己去京城也并非不可。但我更担心,若我执意独行,他留下的那些暗卫,会对师父和山栀不利。不如就借此机会,逼他带我一同前往。
宁祈眼中闪过挣扎与痛苦,最终长叹一口气,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好,我带你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告诉他,山栀的身体还需要师父调理,暂时不能远行。他没有异议,只说会用性命保护我。那一刻,看着他微红的眼眶,我竟有一丝不忍。
我希望,他没有骗我。
为了让我少受颠簸之苦,宁祈坚持乘坐最舒适的马车,哪怕这会大大拖延他返京的日程。
一路上,他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心中矛盾,若这一切都不是骗局,他该是多好的一个爱人。
抵达京城后,宁祈将我安置在一座雅致的宅院里。院中陈设着许多女子的旧物,他说,这些都是我从前用过的。
我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珠钗首饰,心中却无半点波澜。这些东西,他完全可以在我们抵达之前就派人布置妥当。
他安顿好我便匆匆入宫,临走前嘱咐我,为了安全,不要随意出门。
这座宅院,华美却也像一座牢笼。伺候的丫鬟仆从都训练有素,嘴巴严得很,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都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我彻底成了一只被他精心豢养的笼中鸟。
宁祈每次回来,都会带回各种时兴的首饰和京城有名的吃食。他似乎想用物质,来填补我记忆的空白。
在日复一日的无聊中,我借着闲逛的由头,一遍遍走过宅院的每个角落,将所有暗卫的藏身之处都摸得一清二楚。
换上他送来的华服,镜中的女子温雅娴静,却眼神清冷。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我对宁祈生出了一份复杂的感情。一半是依赖,一半是戒备。我知道,在这座金丝笼里,要想寻回真正的自己,我只能依靠自己。
. 京城迷雾:两个“宁祈”
将这座宅邸的里里外外彻底摸熟之后,我便寻着机会,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师父传授的医术与武功是我最大的倚仗。医术上,我已尽得她老人家的精髓;至于武功,毕竟是半路出家,虽谈不上登峰造极,但对付几个寻常护卫,完成一次悄然的脱身,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便是我藏得最深的秘密,除了师父,无人知晓我这看似柔弱的躯壳下,还藏着一身功夫。过去云游四方,我们师徒二人向来奉行“能医不武”的原则,非到性命攸关之时绝不动手。久而久之,世人眼中的我,便只是个医术尚可的弱女子罢了。
也正因如此,宁宅的暗卫对我早已放松了警惕,让我得以顺利潜出。
踏入这繁华的京城,我却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偌大的京城,竟只有宁祈这一户姓宁的人家。我本以为他只是随便寻了个地方安置我,可府门上那块“宁宅”的烫金牌匾,明晃晃地昭示着此地主人的身份。
这里,就是他的府邸。
我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圈,得到的讯息却少得可怜。邻里们只说宅子的主人低调而神秘,极少露面,甚至不清楚几年前是否曾有女子在此居住。若非每日有仆人进出采买,他们恐怕都要以为这是一座空宅了。
细想来,这倒也合情合理。若我真是罪臣之女,藏于深宅,不为外人所见,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但新的疑云又在我心头升起。宁祈既然是为天子办事,在京中理应有些名号,为何我走街串串巷,竟问不出半点关于他的消息?宅子里的下人,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为“主子”,而非官职,这更添了一层神秘。
或许,是我能接触到的都只是寻常百姓,他们的世界里,自然不会在意一个行事低调的神秘人物。
既然宁祈这条线索暂时断了,我便转换方向,开始打听七年前满门获罪的朝臣。这个话题显然敏感得多,百姓们一谈及朝堂之事,便讳莫如深,仿佛那是个遥不可及又令人敬畏的地方。
费了不少周折,终于,一个名字浮出水面——前兵部侍郎,陆家。时间、罪名,都与宁祈所言大致吻合。
可问题是,陆家幸存的独女,如今正在宫中,是当今圣上最受宠的陆妃。当年陆家倒台,她因身怀龙裔而幸免于难,虽一度被冷落,但在诞下大皇子后,便重获圣心,如今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出身丞相府的裴妃。
是我得到的消息不全,还是宁祈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甚至,“宁祈”这个名字,会不会本身就是个谎言?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街头巷尾的一段闲聊,如同一道惊雷劈入我的脑海。他们正在议论当今皇帝身边权势滔天的红人——齐宁,齐公公。
这位齐公公,乃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权倾朝野,连后宫最得势的裴、陆二妃都要让他三分。只是说起他时,人们的语气里总带着一丝轻蔑——权势再大,终究是个阉人。
齐宁?宁祈?
我如遭雷击,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疯长起来。这两个名字如此相似,难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宁祈……他是个太监?
这怎么可能!重逢以来,我怀疑过他的身份,怀疑过他并非山栀的生父,却独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可仔细回想,种种细节似乎又早有预兆。他回京后总是行色匆匆,极少在宅中留宿。他总是在我熟睡时,落下轻柔而克制的吻,有好几次,我睡得浅,其实都察觉到了。
但他又并非全无欲望。一次我假寐被他识破,他眼中瞬间燃起深沉的火焰,那个吻随之变得滚烫而急切,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游走。最终是我的抗拒让一切戛然而止。他没有恼怒,只是声音沙哑地在我耳边说,他会等,等到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如此看来,他似乎又不像……
重重疑云压得我喘不过气。其实,要验证宁祈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唯一需要的,是我彻底豁出自己。
反复思量后,我下定了决心。
这天,宁祈又回来了,像往常一样,带回了精致的玩意儿和京城最时兴的糕点。我们依偎在一起,品尝美食,闲话家常,恍如一对最平凡的夫妻。只要他在,总会遣退所有下人,享受只属于我们的静谧时光。
气氛在烛光下渐渐升温,我鼓起勇气,主动贴近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颤抖:“宁祈,谢谢你。”
他揽住我的手微微一紧,眼神瞬间变得炽热,喑哑地唤着我的名字:“阿玹。”
他慢慢俯身,唇瓣轻柔地触碰着我的。我没有躲闪,这无声的默许,成了点燃他所有激情的火星。他的动作不再克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卷入了一场缠绵的风暴。
我一面怀疑着他,一面却又无法抗拒地在他怀中沉沦,或许,早在这矛盾挣扎中,我就已对他动了真情。
其实,根本无需等到最后一步,在他急切而真实的反应中,我便已得到了答案——宁祈,绝不是太监。
我放弃了抵抗,带着满腔复杂的情绪,与他一夜沉沦。
……
那夜之后,宁祈整个人都明朗起来,眉宇间时常萦绕的苦闷一扫而空。他不再压抑自己,每次回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都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至少,他不是齐宁。可我的困惑却丝毫未减:一个真实存在的宁祈,为何在京城中竟像个透明人?
我没有放弃暗中的探寻,只是行动愈发谨慎。
这一日,天子出宫,全城戒严。我听闻当今圣上尧谨要去护国寺祈福,便早早混入了围观的百姓之中。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能一睹天颜,更能从百姓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更多信息。
黄罗伞盖,皇家车辇,威严的仪仗队缓缓行来。跪在人群中的我,悄悄掀起眼帘,望向了车辇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只一眼,我便如坠冰窟。
皇上的面容,即便憔悴灰败,神情呆滞,比之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可我依然能一眼认出,那分明就是我梦中与我拜堂成亲的男人!
而更让我不敢置信的,是立于他身侧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大太监的服饰,面容竟与宁祈生得一模一样!
不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辨。那张脸,像,又不像。明明是同样的五官,可我身边的宁祈,俊朗中带着阳刚之气;而皇帝身边的那人,眉眼间却透着一股阴柔。
回到宅中,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今日所见所闻,信息量太过庞大,让我一时无法理清。
宁祈不是太监,为何会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齐宁长得一模一样?
当今皇帝尧谨病容满面,若我的梦是真的,那我又是谁?
山栀的眉眼,与皇帝也有几分相似……难道,他是皇上的孩子?
一时间,我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宁祈,你究竟对我隐瞒了多少惊天的谎言?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调查的重点转向了当今皇上的大婚。
京城的老人们说,今上只有过一次婚礼,便是九年前,迎娶裴家嫡长女的那一次。那场空前绝后的盛况,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裴家长女?我下意识地想到了如今的裴妃,可打听来的消息却说不是。
裴家真正的嫡长女,名叫裴玹,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是被当作未来皇后悉心培养的。
她的父亲,当朝丞相裴敬远,曾于微时救过先皇性命,此后一路辅佐先皇登基,位极人臣。先皇感念其功,许诺裴家一个皇后之位。可以说,储君未立,皇后人选就已尘埃落定。
这对于裴家而言,是泼天的荣耀。
先皇的意思很明确:不是谁娶了裴玹谁就是太子,而是谁能成为太子,谁才有资格迎娶裴玹。因此,裴相始终中立,不曾站队。可情窦初开的裴玹,却对当时的皇子尧谨暗生情愫,私定终身。
女儿的心意,便是父亲的心意。在裴家的暗中扶持下,尧谨最终在残酷的皇位争夺中胜出,登临大宝,第一时间便履行婚约,迎娶裴玹。
十七岁的裴玹,与十九岁的尧谨,成了大尧史上最年轻的帝后。少年夫妻,琴瑟和鸣,尧谨甚至为她空置后宫,独宠一人的佳话传遍天下。
然而,好景不长。一年之后,帝后情变,皇帝开始冷落皇后,并广纳嫔妃,其中最受宠的,便是如今的陆妃。曾经的佳偶,终至相看两厌。
帝后大婚两年,关系降至冰点。皇后缠绵病榻,圣上却不闻不问。最终,这段佳话以皇后薨逝惨淡收场。
先皇后薨逝至今,已有七年。
我叫阿玹,我的梦里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是在七年前,被师父从一座无名荒坟中救出。
难道,我就是那个死去的皇后,裴玹?
可若我是裴玹,死后理应葬入皇陵,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渝县?即便帝后失和,以裴家的势力,也绝不可能让女儿落得个孤坟野鬼的下场。
渝县……与渝县有关系的,只有宁祈。是他将我葬在了那里,这一点,他或许没有说谎。
那么,山栀究竟是谁的孩子?他像宁祈,更像年轻时的皇帝。
而宁祈,与皇帝,与那个大太监齐宁,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了解得越多,心里的愤懑就越深,我对宁祈的感觉也愈发复杂。
若我没有对他动情,此刻便不会这般心如刀割。可我偏偏无法干脆地恨他。我的恨,该从何而起呢?恨他欺骗我吗?可我从一开始,不就在怀疑他吗?
幸好,这些年随师父的游历,早已磨平了我年少时的棱角,让我学会了用更平和的心态去面对风浪。
皇帝尧谨和宁祈的相貌,让我隐隐觉得他们关系匪浅。
更诡异的是,宁祈和齐公公仿佛共用一张脸,可齐公公与皇帝站在一起时,却丝毫看不出相似之处。或许,是因为宁祈的眉眼,更像我梦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吧。
抛开齐公公不谈,若宁祈与皇帝关系匪浅,而我又是先皇后裴玹,那么他费尽心机地寻找我,接近我,这一切会与皇帝有关吗?
他完全可以为我编造任何一个身份,为何偏偏要认一个失忆的“亡妻”?一个世人皆知早已薨逝的皇后,就算活过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山栀。
如果山栀是皇帝的孩子,那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掌控了这个孩子,不仅能打破后宫中裴、陆二妃的平衡,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皇上。
回想起宁祈初见山栀时的激动与庆幸,他将山栀留在师父身边,或许只是为了让我暂时安心的权宜之计?他当初反对我来京城,会不会也只是一场欲擒故纵的表演?
如今,我们母子分离,师父远在天边,这不正给了他用我们互相牵制的绝佳机会吗?
然而,这个推论又充满了矛盾。宁祈的许多举动,都与我的猜想相悖。我迫切地希望能恢复记忆,看清这一切的真相。可师父的医术都无能为力,我又能如何?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搜集信息,用零碎的拼图,还原出一个完整的事实。
好在,山栀在师父身边,我尚且能够安心。以师父的本事,绝非几个寻常护卫能够威胁。
而我,则要继续面对宁祈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心境虽已天翻地覆,表面上,却不能流露出半点抗拒,以免打草惊蛇。
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坦荡了六年,如今却要演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戏码。偏偏我还演得如此得心应手,难道失忆前的我,本就是个中高手?
宁祈的身份深不可测,宫里的齐公公又难以接触。思来想去,我决定先从一件事上寻求突破——确认我究竟是不是裴玹。
我开始密切关注裴家的一举一动。
远远地见过几次裴家人,单从样貌上,看不出太多端倪。但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丞相裴敬远每次下朝回府,都会在迈入府门前,刻意调整脸上的神情,将满面的凝重与忧思,换成一副轻松的模样。
这细微的动作,想必是为了不让等在门口迎接他的裴夫人担忧。外人传言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几十年如一日,看来所言非虚。
摸清了裴府的大致布局后,我寻了一个深夜,悄悄潜了进去,径直找到了裴玹曾经居住的庭院。
院内的景致清雅别致,屋中的陈设古朴典雅。虽已人去楼空七年,这座院子却依旧维持着原样,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只是少了些人气。
站在这片曾属于另一个“我”的天地里,我闭上眼,努力感受,却依旧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
直到我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一整面墙上,挂满了画像,从嗷嗷待哺的婴孩,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再到母仪天下的端庄皇后。画中人的眉眼,随着岁月流转,最终定格成了我七年前的模样。
真正让我动容的,并非这些画像,而是挂在画像旁边,用不同笔迹写下的缅怀词句。从口吻不难分辨,那些字迹分别来自我的父亲、母亲、妹妹,还有两位兄长。墨迹有新有旧,最新的,仿佛就在昨日。
他们,从未忘记过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原来,我曾被这样深沉的爱意包围着。
一次,我恰好撞见裴夫人来到院中。我连忙躲在暗处,看着她悲戚地抚过院中的一草一木,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回忆女儿在此生活的点点滴滴。她走进里屋,坐在床边,摩挲着被褥,无声地叹息,又走到书房,对着画像泪眼婆娑。
“玹儿,娘来看你了。”
她悲伤的呼唤,让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看着她与我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我心中那份关于亲情的淡漠彻底消散了。
一个被家人如此珍爱的女子,真的会因为帝王的冷落,就脆弱到郁郁而终吗?
先皇后的死,绝非传闻那般简单。我中的毒,是真实存在的。
自从确认了自己就是裴玹,我对裴家的亲近感与日俱增。毕竟,那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在暗中探访裴府的日子里,我无意中听到了一段父亲裴敬远和大哥裴瑜的对话,这段对话,揭开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裴瑜的声音压得很低:“父亲,今日进宫可见到瑶儿了?她怎么说?”
瑶儿,便是我入宫为妃的妹妹,裴瑶。
裴敬远沉重地叹了口气:“皇上还是老样子。齐宁那个阉人把持着一切,瑶儿能见到皇上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我们费尽心机寻来的大夫似乎起了些作用,听闻皇上的神志清醒了片刻。”
裴瑜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恨:“哼!齐宁一介阉人,竟敢勾结陆妃,狼子野心,对皇上下毒,把持朝政!这些年若非我裴家苦苦支撑,这江山恐怕早就易主,落到陆妃的儿子手里了!”
“可恨我们抓不到他们下毒的实证,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裴敬远的声音透着疲惫,“齐宁此人不简单,背后还有陆妃和大皇子一党撑腰,动他,难于登天。可皇上……毕竟是玹儿当年自己选的夫君,是我们裴家一手扶上帝位的人,我们不能不救。”
“父亲,当年兵部侍郎陆家一案,证据确凿,我裴家并未落井下石,陆妃为何如此恨我们?”
“她恨的何止是我们裴家,”裴敬远冷笑一声,“当年督办此案的官员,如今死的死,贬的贬。恐怕连皇上,她也一并恨着,否则又怎会下此毒手。在她的认知里,就是我们这些人,害她家破人亡。”
“可惜太医院也被他们掌控,瑶儿身边虽有我们的人,医术亦是不凡,却也解不了皇上身上的奇毒。”
“皇上中毒已非一朝一夕,毒素早已深入骨髓,即便侥幸解了毒,恐怕也……时日无多了。”裴敬远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与决绝,“瑜儿,通知瑞儿,做好万全准备,后路也要安排妥当。若皇上真有不测,一场硬仗在所难免。我们裴家,不求二皇子一定能争得大位,但求在风暴来临之际,能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我们……已经失去一个玹儿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中百感交集。父亲还是那个我印象中深谋远虑的父亲,既能在朝堂上运筹帷幄,也能在危难时,将保护家人放在首位。
皇上中毒了。
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将我之前所有的推测砸得粉碎,又在废墟之上,重新构建出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真相。
齐公公与陆妃沆瀣一气,毒害皇帝。那么,宁祈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与齐公公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绝不可能是巧合。或许,他们是双生兄弟,又或者……宁祈,才是藏在齐宁和陆妃背后,真正的执棋人。
我猛然想起宁祈为我编造的那个身份——罪臣之女,那不正是陆妃的身世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或许,宁祈年少时倾心相许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陆妃。他努力向上爬,想要迎娶心上人,可心上人却进了宫,成了他仇人的妃子。这个仇人,很可能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从他手中夺走皇位的尧谨。
我与宁祈那几分若有似无的相似,也许正是因为,我们都是先皇的血脉,我们本就是兄弟。
所以,京城中查无“宁祈”此人,因为他本就是个失败的皇子,一个活在阴影中的幽灵。
他恨皇帝,也恨当初扶持皇帝上位的裴家。作为裴家最受宠的女儿、大尧的皇后,我自然成了他复仇棋盘上一颗重要的棋子。
他曾“真情实感”地对我忏悔,说他喂下的假死药,意外催发了我体内的剧毒。现在想来,多么可笑,那所谓的催命假死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亲手为我种下的真毒!
他要看着我这个裴家引以为傲的皇后死去,以此来打击裴家。或许,是在确认我是否真的“毒发身亡”时,他意外发现我怀有身孕。那一刻的“懊悔”,不是因为害了一尸两命,而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
后来,得知我和孩子都还活着,他便花了整整七年,布下这个天罗地网。
他用精心编织的谎言,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用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这个忘记前尘往事的傻瓜,一步步坠入他温柔的陷阱,对他动了真情。
而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报复和利用。
那些毫无克制的亲密,那些日日夜夜的缠绵,究竟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还是为了报复那个夺他所爱、夺他皇位的男人?
我的失忆,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想通了这一切,我只觉得遍体生寒,可笑至极。
宁祈去而复返时,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引至卧房一侧那间我鲜少踏足的耳室。烛光下,他摊开掌心,一支莹白如雪的玉簪静静躺着,那温润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凡身价。
这些年随师父云游四方,我自认见过的珍奇首饰不在少数,可这样一支竹形的玉簪,却着实是平生仅见。簪身仿若一节挺拔的翠竹,末端几片竹叶巧夺天工,雕工之精妙,让它褪去了寻常花簪的妩媚,平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与高雅。
我必须承认,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一种莫名的欢喜便攫住了我的心。
可理智很快将我拉回现实。尽管许多谜团尚未解开,但宁祈欺骗了我,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他曾许诺,事成之后便会永远陪伴在我与山栀身侧。那份憧憬,在我对他动情的那一刻,曾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如今再回想,那些星光只化作了无尽的冰冷,提醒着我,在真相大白之前付出真心是何等愚蠢。
但我不能与他撕破脸。我必须让他继续相信,我还是那个初到京城、对他一无所知、满心依赖的“阿玹”。
因为我,是裴玹。我的家族,与他有着夺嫡之恨;而我自己,与他或许还有着下毒之仇。我必须继续戴着这张面具,与他虚与委蛇,一边找回我的过去,一边保护我的家人。即便我没有能力挽救裴家和皇上于水火,也绝不能沦为他手中的刀,反过来刺向他们。他们都是我的亲人,纵然与皇上曾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还有共同的孩子,这份亲情无法割舍。
至于大尧皇后这个身份,早已被我亲手埋葬在七年前的尘埃里。可作为裴玹,我必须与裴氏一族共存亡。
宁祈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将我从思绪中唤醒:“阿玹,喜欢吗?这枚玉簪是我亲手为你雕刻打磨的。这些年寻你的路上,我偶得一块绝世美玉,便想着定要为你做点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些细碎的伤痕,新的旧的交错在一起,有些还泛着红,有些已结成浅淡的疤。我从前便注意到了这些疤痕,只当与他那些神秘的“事”有关,从未深究。如今再看这间耳室,才发现四壁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形玉簪草图,角落里还堆着一堆雕坏了的木簪和玉料,显然是练习时的废品。
这满屋的草图与废料,无声地诉说着他在这枚玉簪上倾注的心血。
我不懂,既然一切都是演戏,他为何要将戏演得如此情深意切?
“你素来爱竹,”他凝视着我,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你说过,金银所制的竹簪匠气太重,流于俗套,而玉质的又极难雕刻出神韵。我当时便暗下决心,一定要亲手送你一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竹形玉簪。可惜,这个承诺,迟了整整七年。”
我喜欢竹子?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震。不对,陆妃的喜好我一无所知,但裴玹,确实是爱竹的。裴家旧宅里,我住的院中便种着一片清雅的竹林,屋内的陈设也多与竹相关。就连失忆后的我,也莫名地对竹子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难道……这枚玉簪,当真是为我准备的?如果他的目标是陆妃,直接送去便是,何必在我身上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彻底迷茫了。根据我拼凑出的所有信息,我和宁祈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仇敌,怎么会存在这样温情的承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阿玹,我为你戴上吧。”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真实。我任由他将那冰凉的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从铜镜中看着他满心满眼的爱意,再一次,我对自己所有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始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图景,我决定不再为此内耗,着手实施我的计划。
“宁祈,”我倚在他怀里,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有些想念山栀和师父了,我们把他们接到京城来,好不好?”
宁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阿玹,我眼下做的事,不适合身边有任何羁绊。为了他们的安危,还是让他们远离京城这个漩涡中心为好。”
这话,在我随他动身来京城之前,他也用类似的理由劝阻过。若他的真正意图是山栀,又怎会拒绝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难道,是他觉得时机未到?
我垂下眼帘,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我当初执意要跟你来京城,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对不起……”
宁祈将我拥得更紧,怀抱温暖而有力,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麻烦固然有,但这些日子有你陪在身侧,我心中欢喜远胜于此。再等等,阿玹,等我空闲下来,我亲自陪你去看望他们,好吗?”
“我可以自己去的,”我继续试探,“我离开京城,也能让你更无顾忌。”
“可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舍不得你走了,阿玹。”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我嵌入骨血。
我不再坚持,顺从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恰好掩饰住我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我的目的本就不是接他们过来,这番试探已经足够。自从怀疑宁祈可能对山栀不利,我便只想让他们离他越远越好。
当务之急,是宫里的事。听父亲和兄长的意思,皇上已是中毒已深,若再不插手,只怕陆妃与那齐公公的奸计便要得逞了。
趁着宁祈离府办事,我制造了一个机会,出现在了兄长裴瑜的面前。
我必须先坐实自己裴家人的身份,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之所以选择裴瑜,是怕贸然出现在父母面前,会过度惊吓到二老。裴妃身在深宫,裴瑞远在边疆,大哥裴瑜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时间紧迫,我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
当我毫无预兆地站在他面前时,他确实被吓得不轻,怔怔地看着我,一声“玹儿”脱口而出。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这不可能,迅速收敛了失态,眼神变得警惕而审视:“姑娘是何人?”
我开门见山,告诉他我失去了七年前的全部记忆,只是凭借着一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才一路寻到了裴家。我并不敢完全确定自己就是裴玹,希望他能帮我查证。
裴瑜的眼神从惊奇转为深深的怀疑。我猜,他大概把我当成了陆妃和齐公公派来搅局的棋子。毕竟,这两方势力与裴家对立已久,深知裴家最大的软肋是什么。一个七年前早已薨逝的女儿死而复生,这对裴家而言,是足以动摇心神的巨大冲击。
裴瑜心思缜密,绝不可能仅凭我的片面之词和这张脸就轻易相信。毕竟,大尧皇后裴玹七年前薨逝,葬入皇陵,是天下皆知的不争事实。
然而,在经过多番滴水不漏的试探后,裴瑜还是秘密将我带回了裴府。 在让我面见父母之前,他给二老做了足够的心理铺垫,以至于他们见到我时,虽激动万分,却并未失态。
看着二老眼中的泪光,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瞬间击中了我,我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
母亲在激动过后,开始了最关键的身份确认。开皇陵验尸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查验我的身体。作为将我一手带大的母亲,她熟悉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哪里有痣,哪里有胎记,哪怕是最细微的痕迹,她都了然于胸。这些,除非是与我肌肤相亲之人,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最终,是母亲一锤定音。她颤抖着拨开我耳边的碎发,指尖停留在我耳后一处。那里,有一块淡红色的印记,若不细看,几乎隐于肤色之中。“是我的玹儿,”她哽咽着,泪水决堤,“这胎记,从你一出生就跟着你,除了我,没人知道。”这私密的印记,成了戳破七年生死迷局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母亲抱着我,泪流满面,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父亲和兄长站在一旁,眼圈泛红,情绪虽稍显克制,但眼神中的激动却掩盖不住。
重逢的喜悦难以言尽,更何况我还是一张白纸,没有过去的记忆。我将这些年的经历巨细无遗地托出,希望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但我刻意隐瞒了山栀的存在。若山栀当真是皇上的血脉,在裴妃所生的二皇子与他之间,我怕裴家人会陷入两难的抉择。 我只愿山栀能一生远离朝堂纷争,做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医者。
我也明确表态,大尧皇后裴玹已死在七年前,往后我只是游医裴玹,绝不会动摇裴妃在宫中的地位。
尽管母亲凭着直觉无比确信我就是她的女儿,但父亲和兄长久经朝堂,不可能毫无保留。毕竟整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裴家若没有这份谨慎,也不可能在波诡云谲的朝堂屹立多年。
“宁祈?”父亲沉吟道,“为父在朝数十年,自先皇时期便身居高位,从未听过皇室宗亲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按你描述的样貌与年纪,与当今圣上的任何一位兄弟都对不上。所以,他绝不可能是皇上的兄弟。除非……先皇还有为父不知的私生子,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的心一沉,难道我又猜错了?
“那宁祈,有没有可能与皇上身边的那个齐公公有关?不止是容貌相似,连这姓氏也颇堪玩味。”
父亲的眉头拧成了川字:“这倒不无可能。但齐公公并非渝县人士,若真如此,那陆妃和齐公公背后还藏着这样的人物,局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裴瑜看向父亲,又将目光投向我。
“玹儿,你有什么想法?”父亲这声“玹儿”叫得无比自然,我不知他们是否已完全信我,但还是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不知道你们安插入宫的大夫医术如何,但我跟随师父游历多年,于医道颇有心得。能否安排我进宫一次,亲眼看看皇上的情况?”
父亲与兄长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我明白他们的顾虑,若我是陆妃和齐公公的人,让一个精通医术的我接近皇上,无异于引狼入室。
“其实,以陆妃和齐公公在宫中的势力,要让我出现在皇上面前并非难事。我理解你们的顾虑,既担心皇上安危,也担心若以裴家的名义将我送进宫,皇上倘有不测,裴家将万劫不复。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对方真想构陷裴家,凭我这张脸,无论我以何种方式进宫,都能轻易将祸水引到裴家身上。我只是自己苦无门路,否则……”
否则我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毕竟,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我而言,对他们确实谈不上多少亲情。
“玹儿,别怪为父行事谨慎,”裴瑜诚恳地开口,“此事不仅关乎裴家荣辱,更系于皇上安危与大尧国祚。”
父亲接过话头,语气沉重:“并非托大,裴家一旦倾颓,朝中便再无人能与陆妃、齐公公之流抗衡。届时,登上大宝的便是陆妃所出的大皇子。若陆妃能摒弃私怨,择贤臣辅佐新君,励精图治,那也罢了。怕只怕,到时宦官当道,妖妃祸国,大尧危矣!”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我明白,也绝不会怪罪父亲,”我放缓了语气,“你们大可以去验证你们的怀疑,为你们的顾虑做好万全准备。我只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我师父医术通神,若能为皇上解毒,便能扼住陆妃和齐公公阴谋的咽喉。但解毒之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单凭你们安插的医者转述病情,终究隔了一层,为求万无一失,必须由我亲自诊断。当然,若真需我师父出手,也不必她老人家亲身犯险,我尽得她真传,由我施为即可。”
我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回应,料定他们不会立刻应允。
“玹儿,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考虑?”父亲最终开口。
“自然。我不能随意出府,我们不如约定一个信号,你们考虑妥当后,我再寻机前来。”
父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两日。两日之后,你随时可以过来,我们一定给你答复。”
两日,比我预想的要快。我点头应下。
“玹儿,就不能……不能回家里来住吗?我们才刚刚相认啊……”待我们商议完正事,母亲再也忍不住,期盼地望着我。
同为母亲,我能深切体会她的心情。父亲和兄长肩负家族兴衰,不得不时刻保持理智。而母亲,她能强忍着等到我们商量完才开口,已是极大的克制。
“抱歉,母亲。我还不能让宁祈察觉到我与你们已经相认。”
何况,裴家对我尚未完全信任,而我,也无法以现在的心境坦然住进裴府。
“那个宁祈,究竟是何方神圣?老爷,七年前裴家没能护住玹儿,如今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身处险境吗?还是说,你们心里,依然不信她就是我的玹儿?”母亲的矛头转向了父亲。
“夫人……”
我不想他们因我而生出嫌隙。“母亲,”我打断了他们,“如果宁祈的身份真的不简单,我留在他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那……那你再喊我一声母亲,好吗?”母亲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思忖片刻后,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期盼。
“母亲。”我顺从地喊道,没有丝毫矫情。
“哎……我的玹儿,我的好玹儿。”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强忍着泪意,任由她抱着,用这片刻的温存,慰藉她压抑了七年的思女之情。
“玹儿,”父亲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别的不说,单凭你这张脸,我们便不该怀疑你。也喊为父一声吧。”
父亲和兄长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期待。
“父亲,兄长。”
“好,好!”父亲连声道,“你在宁祈身边万事小心,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裴家。我也会暗中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七年前的悲剧,绝不会重演!”
我悄然潜回宁宅,脑中不断复盘着从裴家人那里得到的信息。
七年前的旧事,与外界传闻大同小异。皇后裴玹薨逝前,宫中确实传出她凤体抱恙的消息。但裴家人几次进宫探望,都觉得她气色尚好。只是在她薨逝前的最后两个月,他们却再也未能见到她一面。
事实上,那时的帝后关系早已降至冰点,所谓“凤体抱恙”,不过是为陆妃上位的掌管后宫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裴家为此在朝堂上多次与皇上据理力争,惹得龙颜大怒,皇上对皇后便愈发冷落。
随后,宫中毫无征兆地传出皇后薨逝的噩耗。裴家人不敢置信,匆匆入宫,看到的却是冰冷的遗体。太医给出的说法是,皇后娘娘素来体弱,在家人面前只是强颜欢笑。就连与裴家交好、一直为皇后请脉的太医也持同样说辞,悲痛欲绝的裴家人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想来,彼时的太医院,恐怕早已被旁人牢牢掌控。
因皇后之死,裴家对皇上心生怨怼。裴相一度告病在家,不理朝政。直到朝中有人上奏,提议册立新后,而呼声最高的人选,竟是陆妃。裴家这才如梦初醒,皇后尸骨未寒,陆妃便已如此急不可耐?
也正是在那时,裴家人才隐约察觉,皇后之死绝非偶然,恐怕与陆妃脱不了干系。 只是苦于没有半分证据。陆妃本是罪臣之女,仅因诞下大皇子才得以保全,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竟能在短短一年内笼络朝臣,执掌后宫,其心机城府之深,可见一斑。
裴相自此重返朝堂,竭尽全力阻止陆妃登上后位。先皇御赐的皇后之位,裴家并非非要占着不放,但他们绝不能容忍一个可能害死裴玹的凶手母仪天下。
这一番对抗下来,他们才震惊地发现,陆妃背后,竟有一股强大到难以撼动的势力。自那以后,朝堂便泾渭分明地分化为两派,一派以裴家为首,另一派则以陆妃为首,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我的妹妹裴瑶,与我自小便姐妹情深。她得知裴家的处境后,毅然自请入宫,以防陆妃在后宫一家独大。那时皇上龙体尚安,皇后薨逝对他究竟有何影响,无人能看透。只是无论朝臣如何争论,他始终没有松口再立新后。皇上没有阻止裴瑶入宫,且对她宠爱有加,不久,裴瑶便怀上了龙裔。
二皇子出生后,皇上的身体才开始每况愈下。但他即便病得神志不清,也从未下旨立后,死死维持着裴家与陆妃之间那微妙的平衡。直到前两年,裴家才查到皇上身边的齐公公竟与陆妃是一丘之貉,这才怀疑皇上病得蹊跷,设法安插了一位信得过的医者扮作宫女入宫。
一诊之下,真相大白:皇上中了慢性剧毒。这两年来,全靠那位医者暗中调理,才勉强吊住了皇上的一口气。
如此看来,七年前我身中之毒,的确是陆妃的手笔。若那毒药真是宁祈亲手喂下,那他,便是陆妃背后那股势力的核心人物。
他究竟是谁?一个儿时逃难来京被陆妃所救的孤儿?他不是皇室兄弟,那他图什么?不为皇位,难道……是为了陆妃那个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两日后,我再至裴府,他们已下定决心,助我入宫。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我必须为自己的消失找到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实施早已盘算好的计划。我提笔在素笺上写下寥寥数语,谎称昨夜梦魇,梦中山栀情况不妙,我心急如焚,不等他回来便先行一步。这是我为自己失踪打下的完美掩护。 早在几日前,我便已用秘法传信给师父,让她一旦察觉宁祈的人有异动,便立刻甩开他们,带山栀远走高飞。
我隐在暗处,亲眼看到宁祈行色匆匆地赶回宁宅,片刻之后便策马向城门方向狂奔而去。那焦急的背影,不似作伪。
父亲将我乔装打扮后,悄悄送入宫中,交到了裴妃——我的妹妹裴瑶手中。见到我,裴瑶眼含热泪,轻唤了一声:“阿姐。”
我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是如何定义我的归来,但这张脸,足以让他们产生亲人重逢的错觉。我亦不知,裴瑶对“裴玹”究竟是何种感情,毕竟,如今的局面,是实打实的姐妹共事一夫。裴玹的“复活”,势必会对她的地位产生冲击。
没有多余的时间寒暄,我换上宫女的服饰,跟随她前往皇帝寝宫。路上,裴瑶告诉我,她的眼线来报,齐公公今日也匆匆离宫,去向不明。
我心中一动。我留书出走,本就是为了试探宁祈与齐公公是否为同一人。如今这巧合,让我心中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证实。
再次见到皇上,他的状况比我上次远远窥见时还要糟糕。裴瑶说,皇上本已是人事不省,全靠她寻机偷偷施针,辅以秘制药丸,才让他偶尔能恢复片刻清明。
到了这个地步,陆妃和齐公公要让皇上“驾崩”易如反掌,甚至还能伪造传位诏书,让大皇子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而后再对裴家进行清算。
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并非忌惮裴家,而是因为皇上在某次清醒时,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称自己已秘密写下了一份传位诏书。只要他一死,诏书便会公之于众。
时至今日,无人知晓这份诏书是否真的存在,更无人知晓上面写的究竟是谁的名字。陆妃和齐公公想必找了许久也未能找到,这才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毕竟,伪造一份诏书和修改一份诏书,难度天差地别。若真有诏书,且上面写的是二皇子的名字,那大皇子再想夺位,便成了谋逆,天下共击之。
裴家猜测,陆妃和齐公公一直在找这份诏书,而他们,也同样在找。
这么说来,皇上心里清楚自己是被人下了毒,所以才用这份亦真亦假的诏书,保全自己的性命。
裴瑶在讲述这些时,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忧伤与坚定。看来,她对皇上,是动了真情的。
在我为他诊脉时,他涣散的瞳孔忽然聚焦,直勾勾地望着我。惊喜与泪光在他浑浊的眼中交织。“阿玹……”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如同梦呓,“你……是来接我走的吗?真好。这么多年,你一次都不肯入我的梦,我以为,你恨我入骨,便是到了黄泉,也不愿再见我一面。”
我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弥留之际的男人曾是我的夫君,甚至可能是我孩子的父亲,可我的内心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我瞥了一眼身旁的裴瑶,她满眼落寞地垂下了头。
“阿玹,我后悔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忏悔,又像是在对自己的一生做总结,“我不该听信小人挑拨,就那样冷落你,甚至还故意纳了旁人来气你。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多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
我静心为他切脉,听着他的临终遗言。他口中的小人,是指陆妃,还是齐公公?那场还没出生就定下的婚约,因为“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结合,很难不让人怀疑,当初尧谨对裴玹的感情里,究竟掺杂了多少利用的成分。否则,又怎会短短一年便相看两厌,还那么轻易地被外人挑拨离间?
可听着他此刻的话,竟又不像假的。
“阿玹,我落得今日这步田地,全是报应。不过,能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这报应,值了。你是我唯一的妻,这辈子,我们夫妻情深缘浅,若有来世,你……可还愿再嫁我一次?”
“唯一的妻”?这话宁祈也对我说过,如今听来,皆是谎言。尧谨这话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想来,总该比宁祈的真诚几分吧。毕竟,先皇后薨逝后,他确实再未立后。
他伸出枯槁的手,紧紧抓住我,眼中满是眷恋。我已经诊断完毕,对他身体的状况了然于胸,此刻却被他牢牢抓住,无法抽身。
“阿玹,阿玹……”他身体虚弱至极,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着我。
无奈之下,我只得取出一根银针,刺入他的睡穴,让他沉沉睡去。
“自长姐走后,皇上时常独坐着,看着你的画像发呆,直到病倒。后来那些画像,便不知所踪了。”裴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其实我心里明白,皇上那些年对我宠爱有加,多半是把我当成了你的影子。有时……有时情到浓时,我甚至能听到他唤的是你的名字。”
我无法对裴瑶说出任何抱歉的话,却对她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喜欢上了一个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男人吧。
“你喜欢他?”我问。
“是,”她坦然承认,“我从未对你说过。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便喜欢上他了。只是那时的他,眼里心里全都是你,而你,亦是如此。我曾以为,他亲近你是为了那份皇室婚约,为了那个位置。那我便将我的感情深埋心底,成全你们。毕竟,你也是我最敬爱的姐姐。”
“你走后,父亲本不同意我入宫,是我一意孤行。我想陪在他身边,哪怕他心里没有我。入宫后我才知道,皇上他有多爱你,爱到……让我嫉妒。”裴瑶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那你恨吗?”我问。恨皇上,还是恨裴玹。
“不恨。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能与他相伴数年,还为他生下孩子,我已经知足了。”裴瑶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坚定,“长姐,你能回来,我是真心为你高兴。”
我回握住她的手。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矫情。当务之急,是为皇上解毒。
我是在第二日,于一户农家被宁祈找到的。彼时,我正“重伤”在床,气息奄奄。
前一天从宫中出来后,我便将皇上的病情与我的解毒思路写成密信,交由裴家送往师父手中。之后,兄长裴瑜乔装打扮,悄悄将我送出了城。
接下来,我利用自己精通医理的便利,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我策马狂奔,而后“意外”坠马,不仅制造出不轻的伤势,还恰好被一对善良的老夫妇所救。这对老夫妇是真正的农人,并非我方安排,就是为了防止宁祈生疑,事后查出破绽。
在简单处理了伤口后,我便拜托老夫妇想办法去宁宅送信求救。
宁宅的留守之人收到信,快马加鞭追上了早已出城的宁祈。等他折返回农家时,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他一身风尘仆仆地冲进屋,看到我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那份焦急与恐慌几乎要从他眼中喷薄而出。
“阿玹,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检视,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处伤口。
“我……我没事了。对不起,宁祈,我不该这么冲动……”我虚弱地开口。
宁祈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那强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地告诉我,他的后怕与担忧,并非伪装。
为什么?我再一次感到困惑。难道他已经深陷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无法自拔了吗?
“阿玹,我们回家。”
我轻轻点头,正欲起身,他已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他向老夫妇郑重道谢,又示意随从留下足够的银两,而后便将我径直抱上了马车。
车厢内只有我们两人。宁祈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我的伤处,满眼都是心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我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产生了怀疑,但事已至此,我已无暇顾及。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之间这层虚伪的面纱就将被彻底撕开,到那时,便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阿玹,等回府,我立刻请最好的大夫来为你诊治。”宁祈始终没有松开抱着我的手,将我牢牢圈在他的臂弯里。
“不必了,都是些皮外伤,我自己就能处理。”
“医者不自医。阿玹,我信你的医术,只是怕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看着宁祈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疼惜,我的心,竟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真真假假,谎言交织。就算我能分辨出其中的真假,又有何意义?
其实宁祈并不了解,自六年前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失去了记忆,却拥有了师父和山栀这两个世间最深的牵挂。从那时起,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回到宁宅,宁祈果然信守承诺,为我请来了大夫。只是这位大夫颇为神秘,是被蒙着双眼带进来的,而我,也依旧戴着面纱,隔着一层薄纱接受诊治。
宁祈对此未置一词,但我心如明镜,我的脸,绝不能暴露在这位大夫面前。
我猜,如果我开口问他,他大概又会搬出那套“罪臣之女”的说辞来搪塞我。可我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预感,这位大夫,很可能来自宫中,甚至,是当年就认识裴玹的御医。
如今的太医院,早已是陆妃与齐公公的天下,他们一手遮天。宁祈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请来这样一位御医,无疑更加坐实了他们之间那层不可告人的紧密关系。
时隔六年,我再次以病人的身份,任由他人摆布。
但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什么汤药,只需鼻尖轻嗅,我便能精准地分辨出其中的药材、分量,以及其对应的病症。
我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本就无甚大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宁祈却小题大做,给我备下了一堆名贵的祛疤药膏。不仅如此,他还让那位御医给我开了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似乎想将我亏空的底子彻底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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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啊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