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这话时,她想起大学退学那天,母亲把她的教科书扔进垃圾桶时说“反正也考不上好学校”。
林漫把最后一件连衣裙塞进行李箱。
拉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染染抱着小熊玩偶站在门口。
眼睛亮晶晶的。
“妈妈,我们真的要去外婆家吗?”
“嗯,明天一早就走。”
林漫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八千万的离婚补偿金在银行卡里发烫。
她却想起母亲上次见到染染时皱起的眉头。
染染突然蹦起来:“我要给外婆买钙片!王奶奶说老人家都要补钙的!”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药瓶的样子。
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线。
林漫的喉咙发紧。
她蹲下来平视女儿:“外婆可能...更喜欢吃水果。”
说这话时,她想起大学退学那天,母亲把她的教科书扔进垃圾桶时说“反正也考不上好学校”。
第二天下午,超市冷气开得很足。
林漫往购物车里扔了两盒进口车厘子。
染染坚持要加一瓶写着“中老年专用”的维生素。
“外婆的骨头会变得超级结实!”
女孩踮着脚把瓶子摆正。
林漫盯着购物车里的维生素。
突然掏出手机。
“我问问外婆还缺什么。”
她拨号的手指微微发抖。
电话接通时故意提高了音量:“妈,染染发烧住院了...对,就我们俩,他带着新欢去马尔代夫了...”
货架后方传来熟悉的尖利嗓音。
林漫猛地攥紧购物车把手。
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示意染染别出声。
悄悄推着车转过拐角。
刘美兰正对着手机唾沫横飞:“志强你马上把童童接回来!就说是你同学孩子借住...什么?那死丫头要回来?我早说她那个赔钱货女儿是累赘...”
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不断戳着手机屏幕。
染染困惑地拽林漫衣角:“妈妈你在发抖...”
林漫这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抵在了货架上。
冰凉的金属层板透过衬衫传来寒意。
二十年前父亲葬礼那天,母亲也是用这种语气对亲戚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刘美兰突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转身。
林漫一把抱起染染蹲下。
女儿的惊呼被她用手轻轻捂住。
货架缝隙间,她看见母亲踩着细高跟往生鲜区走去。
手机还贴在耳边:“...让她住酒店去,就说水管爆了...”
“妈妈我喘不过气了。”
染染的小脸憋得通红。
林漫松开手。
发现掌心有四个深深的月牙印。
她机械地整理着女儿被弄乱的衣领。
突然看见推车里那瓶维生素。
“染染,我们换个礼物好不好?”
她抓起维生素扔回货架。
玻璃瓶在金属篮筐里撞出清脆的响声。
“外婆她...对保健品过敏。”
收银台前,林漫把车厘子也拿了出来。
扫码枪的红色光束扫过她颤抖的手腕。
像一道微型伤口。
走出超市时,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染染忽然仰起脸:“妈妈,外婆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漫蹲下来紧紧抱住女儿。
鼻尖萦绕着孩子头发上的草莓洗发水香味。
她想起律师递来离婚协议时,前夫那句“反正你也无处可去”。
此刻染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八千万的银行卡在钱包里发烫。
“宝贝,妈妈带你去住有大花园的房子好不好?”
她最后望了一眼超市玻璃窗上反射的自己。
眼角有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已经扬起陌生的弧度。
林漫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很久。
染染靠在她怀里已经睡着了。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她终于拨通了周律师的电话。
“周律师,我想咨询房产抵押的法律流程。”
她压低声音。
染染的睫毛在路灯扫过的光影里轻轻颤动。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林女士考虑投资不动产?”
周律师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
“您母亲家那片老城区最近有拆迁风声。”
林漫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想起父亲葬礼那天,弟弟抱着新球鞋在灵堂里蹦跳的样子。
“不,我想了解如果债务人还不上贷款,抵押物处置需要哪些手续。”
“具体要看抵押合同条款。”
周律师顿了顿,“不过亲属间借贷容易产生纠纷,建议做好公证。”
染染在梦中嘟囔了一句“外婆吃钙片”,小手攥紧了林漫的衣角。
林漫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明天能见面详谈吗?我这边有些...特殊情况。”
挂掉电话,司机突然急刹车。
染染惊醒过来,迷茫地揉着眼睛。
“妈妈到了吗?”
“快了宝贝。”
林漫付钱时注意到计价器显示68元,这个数字让她想起二十年前母亲给弟弟买球鞋的价钱。
那天她校服扣子掉了,要五块钱缝补,母亲往她书包里扔了三枚硬币。
酒店大堂的香薰味太浓,染染连打了两个喷嚏。
前台递来房卡时多看了她们两眼:“女士需要加儿童拖鞋吗?”
“谢谢。”
林漫接过房卡,突然问,“这附近有房产中介吗?”
前台眼睛亮起来:“隔壁就是链家,我表哥在那边上班,可以给您打折。”
她热心地抽出宣传册,“最近碧湖花园有套急售的别墅...”
林漫翻到标价页,数字后面的零多得像幻觉。
染染踮脚指着彩图:“妈妈,这个花园有秋千!”
浴室水声哗哗响时,林漫坐在飘窗上重新拨通电话:“周律师,碧湖花园7栋业主您认识吗?我想全款买,但需要保密交易。”
“巧了,那是我客户朋友的房子。”
周律师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过林女士,突然购置不动产会影响您的离婚财产分割。”
花洒声停了,林漫抓紧时间低声说:“所以需要您帮忙代持,佣金按老规矩。”
她听见染染哼着走调的儿歌,指甲又陷进了掌心,“越快越好。”
挂掉电话,染染裹着浴巾跑出来,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湿脚印。
“妈妈,浴室有泡泡浴液!”
她举起小鸭子形状的瓶子,“我们买一个回家好不好?”
林漫用毛巾包住女儿滴水的头发:“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买十瓶。”
她突然鼻子发酸,想起上次回娘家,弟弟的儿子在浴缸玩潜艇模型,染染只敢用洗手台洗脸。
染染钻进被窝后,林漫打开笔记本电脑。
搜索页面显示“赌博欠债房产抵押”时,她的手抖了一下。
第一条新闻就是《男子赌球输掉婚房,老母亲街头痛哭》。
屏幕蓝光映着她冷笑的脸。
她点开弟弟林志强的朋友圈,最新照片是麻将桌上一叠百元钞票,配文“今晚必须回本”。
日期显示是昨天,父亲忌日的前一天。
染染翻了个身,小熊玩偶掉在地上。
林漫捡起来时,发现玩具右眼缝线松了,露出一点填充棉。
就像她当年被母亲扯坏的布娃娃,因为弟弟想要里面的铃铛。
手机突然震动,周律师发来碧湖花园的户型图。
主卧飘窗正对着娘家老宅的露台,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
林漫放大图片时,发现露台晾着弟弟儿子的恐龙睡衣。
她关上电脑,轻轻躺下。
染染在梦里往她这边蹭了蹭,带着沐浴露的奶香味。
林漫盯着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盘算着明天要去买的录音笔型号。
窗外传来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就像二十年前父亲发病那晚,母亲把弟弟锁在卧室哄睡,却让她举着输液瓶在急诊室站到天亮。
林漫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救护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指尖在弟弟林志强的电话号码上方悬停。
染染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小熊玩偶歪在枕头上露出棉絮。
“喂?姐?”
电话接通时背景音嘈杂,麻将牌碰撞声混着粗犷的笑骂。
“志强,我认识个澳门来的投资人。”
她捏着嗓子学前台小姐的甜腻语调,“听说你在找合伙开洗车场?”
林志强突然压低了声音:“你等等。”
接着是椅子拖动的刺响,背景音渐渐安静。
“什么投资人?”
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林漫能想象他油光发亮的额头渗出汗珠的样子。
上周朋友圈里那辆二手宝马的方向盘套还反着廉价皮具的光。
“做医疗器械的,想在内地找可靠合伙人。”
林漫用肩膀夹着手机,翻开周律师发来的豪宅照片。
主卧飘窗角度正好能看见娘家厨房的瓷砖,那是父亲生前贴的,现在已经开裂发黄。
“他明晚在碧湖会所组局,听说你麻将打得好...”
“几点?”
林志强打断她,硬币在口袋里叮当响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林漫想起小时候他总偷自己储钱罐买弹珠,母亲却说“弟弟玩物丧志总比丫头片子读书强”。
“八点,穿体面点。”
她挂掉电话,染染在梦里咂了咂嘴。
窗外飘来炒辣椒的呛味,楼下大排档的霓虹灯把天花板染成蓝色。
林漫打开衣柜,手指掠过真丝衬衫时顿了顿,最后抽出件灰色西装外套——周律师说那位“澳门投资人”喜欢低调的合作伙伴。
第二天傍晚,林漫在会所停车场看见了弟弟的宝马。
副驾驶扔着儿童安全座椅,底座还粘着半块融化的小熊饼干。
她高跟鞋踩过饼干碎屑,玻璃门映出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林小姐!”
周律师从皮质沙发里起身,金丝眼镜闪着冷光。
他身边穿唐装的男人正在洗牌,翡翠扳指磕在扑克牌上哒哒响。
“这位就是陈老板。”
林志强已经喝到第三杯威士忌,领带歪在皱巴巴的衬衫上。
“姐你早认识这种大佬不介绍给我?”
他舌头开始打结,手指不断敲击杯壁。
林漫看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母亲卖了她高考复习资料买的金戒指。
“听说小林总牌技了得?”
陈老板推过来一盒未拆封的扑克。
林漫注意到弟弟眼睛黏在对方腕表的百达翡丽标志上,喉结上下滚动。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弟弟在病房外数亲戚给的红包。
三小时后的洗手间里,林漫对着镜子补口红。
林志强冲进来时差点撞翻侍应生的香槟塔:“姐!借我十万周转!就一局!”
他嘴角沾着酒渍,手机屏幕亮着抵押贷款申请页面。
“妈知道吗?”
林漫慢条斯理旋回口红盖子。
镜子里弟弟的表情凝固了,像小时候偷钱被逮到时那样皱成一团。
“老房子反正要拆迁...”
他搓着手心,汗液在手机屏上留下指印,“陈老板说认识国土局的人,能提前知道规划...”
林漫从鳄鱼皮包里抽出支票本。
钢笔悬在纸上时,她看见镜中自己眼角细纹里藏着笑意。
二十年前母亲把录取通知书撕碎扔进灶膛的火光,此刻在支票数字后面跳动。
“要公证哦。”
她柔声说,像在哄染染吃药。
林志强抓过支票时指甲划破了纸面,转身跑出去的背影和当年抢她玩具的男孩重叠在一起。
回到牌桌时,陈老板正在发最后一张牌。
林志强面前的筹码堆已经见底,翡翠扳指压着的正是老宅房产证。
林漫抚平西装褶皱坐下,听见周律师在桌下按手机的声音。
“顺子!”
林志强甩牌的手在抖。
陈老板轻笑翻开同花顺的刹那,弟弟的瞳孔剧烈收缩。
林漫突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我认识个放贷的,利息只要三分。”
窗外不知谁家孩子在放烟花,爆裂声惊飞一群麻雀。
林漫望着玻璃上弟弟惨白的倒影,想起染染昨天问“妈妈为什么外婆家阳台没有花”。
她摸到包里录音笔还在运转,红灯像未愈合的伤口般明明灭灭。
林漫看着弟弟跌跌撞撞冲出会所的背影,翡翠扳指在赌桌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周律师递来热毛巾时,她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林女士,公证处明天九点开门。”
他声音很轻,像在讨论天气。
染染在电话里问什么时候回家,背景音是酒店电视的动画片声。
“妈妈在给你买大花园呢。”
林漫用肩膀夹着手机,眼睛盯着陈老板写欠条的钢笔。
墨水晕开在纸上的样子,像极了她被雨淋湿的录取通知书。
三天后的清晨,林漫在碧湖花园的飘窗前喝咖啡。
娘家老宅门口突然停了两辆面包车,五个纹身男人踹开了铁门。
她数到第三下踹门声才放下杯子,口红在杯沿留下半圈印记。
“你们干什么!”
刘美兰的尖叫隔着二十米距离依然刺耳。
林漫看见母亲挥舞着扫把,睡衣腰带散开一半。
弟弟缩在阳台角落打电话,手机贴着脸的样子和那晚在赌场如出一辙。
染染揉着眼睛进来:“妈妈,外面好吵。”
林漫把她抱到飘窗另一侧:“工人在修水管。”
她按下手机录音键,讨债人的咒骂混着瓷器碎裂声清晰传来。
“老太太,你儿子欠的可是一百八十万!”
领头的刀疤脸踢翻茶几,玻璃渣溅到父亲遗像上。
林漫数着心跳等了三分钟,才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公文包下楼。
老宅铁门大敞着,刘美兰正抓着林志强的衣领哭嚎。
林漫高跟鞋踩过碎玻璃的声音让所有人回头。
“姐!”
弟弟扑过来时左脸肿着,领口还有咖啡渍。
刀疤脸打量着林漫的爱马仕包:“这位是?”
“债权人。”
她打开公文包,成捆现金露出边角,“连本带利两百万,把借条给我。”
刘美兰的指甲掐进儿子胳膊里:“你找她借钱?”
“妈,先解决问题。”
林漫抽出湿巾擦弟弟脸上的血,动作温柔得像在给染染洗脸。
周律师适时出现在门口:“这是抵押合同补充条款,需要产权人签字。”
刘美兰抢过文件就要撕,突然看清了违约金数额。
她的手停在半空,喉结上下滚动。
“阿姨,不签的话今天就要查封。”
周律师推了推眼镜,“您孙子的国际幼儿园学费...”
“签!”
林志强抓过钢笔。
林漫按住母亲颤抖的手:“妈,只是走个形式。”
她声音很轻,像小时候哄她让出高考补习费。
印泥盒打开时,她闻到了父亲书房的味道。
当刘美兰发现文件最后一页藏着过户协议时,林漫已经按好了指纹。
“你算计我们!”
母亲扬手要打,被讨债人拦住。
林漫慢慢擦着手:“妈,现在房子是我的了。”
染稚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外婆家怎么乱乱的?”
她抱着小熊玩偶,新买的公主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刘美兰的表情瞬间凝固,像被按了暂停键。
“正好大家都在。”
林漫从包里掏出资产证明,“下个月这里要改建成儿童医院。”
她故意让八千万的余额对着母亲,数字后面的零排得像当年弟弟高考加分名单。
林志强突然跪下来:“姐,童童下学期要交择校费...”
他膝盖压着碎玻璃,血渍在瓷砖上晕开。
林漫想起父亲肝癌晚期吐的那摊血,也是这个形状。
“可以啊。”
她弯腰扶起弟弟,顺手摘掉他衣领上的线头,“正好碧湖物业在招保安队长。”
周律师突然轻咳一声,示意她看手机。
屏幕上是拆迁办刚发的红头文件,老城区改造范围正好划到隔壁街。
刘美兰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林漫把染染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孩子无名指上还沾着早餐的草莓酱。
二十年前母亲掰开她攥着学费的手时,指甲也是这样陷进肉里。
刘美兰的指甲在林漫手背上划出红痕时,碧湖花园的物业经理正捧着花篮按响门铃。
“林女士,欢迎您成为业主代表。”
他殷勤地递上烫金请柬,“中秋茶话会需要您致辞。”
染染踮脚抢过请柬:“妈妈,有月饼图案!”
她的小手指戳着纸面上的玉兔,草莓酱在边缘蹭出粉色痕迹。
林漫用湿巾擦着女儿的手指,余光看见母亲正盯着请柬上的“7栋”字样。
“你住七栋?”
刘美兰的嗓音突然拔高,“那个带喷泉的?”
她袖口还沾着刚才挣扎时的墙灰,发髻散下一绺卷发。
周律师适时递来产权证:“林女士全款购入的二手房,上周刚过户。”
他故意翻开附页,八千万的银行流水复印件在阳光下反光。
林志强突然扑到窗前。
二十米外,搬家工人正把染染的钢琴抬进别墅大门。
“姐...”
他喉结滚动着,“童童一直想学琴...”
“保安室缺夜班监控员。”
林漫把产权证塞回公文包,金属扣咔哒一声响,“月薪四千,包社保。”
她想起弟弟当年用她的学费买电吉他,弹了三天就扔进阁楼。
物业经理的手机突然响起。
“什么?茶话会要提前?”
他为难地看向林漫,“原定下周,但业委会王太太说...”
“就今晚吧。”
林漫打断他,染染正用沾着草莓酱的手指在产权证上按手印,“我刚好准备了发言稿。”
她从包里抽出文件夹,录音笔的红灯在夹层里闪烁。
刘美兰的呼吸变得粗重。
“死丫头你早就...”
她扬起的手被周律师拦住,翡翠镯子磕在门框上裂成两半。
“妈当心手。”
林漫弯腰捡起碎片,“这镯子还是爸送您的吧?”
她记得清楚,那年弟弟出生,父亲用全部奖金买了这个,而她发烧到39度只能喝板蓝根。
染染突然拽她衣角:“妈妈,外婆在哭。”
孩子困惑地看着刘美兰扭曲的脸,“是眼睛进沙子了吗?”
茶话会在喷泉广场举行时,林漫特意选了正对娘家的位置。
她抿着红茶看物业人员调试音响,周律师悄悄递来手机:“拆迁办刚确认,改造范围止于六栋。”
“真遗憾。”
林漫抚平演讲稿上的折痕。
染染在旁边餐台挑月饼,小手在冰皮和五仁之间犹豫。
她想起小时候中秋节,弟弟总是抢走双黄莲蓉,她只能吃母亲掰剩的豆沙边角。
“下面有请业主代表林女士致辞!”
麦克风刺耳的嗡鸣中,林漫看见母亲被几个老太太围在角落。
刘美兰今天穿了最贵的真丝旗袍,却忘了摘超市促销的价签。
“感谢各位邻居。”
林漫按下口袋里的遥控器,广场音响突然切换成录音,“...让她住酒店去,就说水管爆了...”
刘美兰尖利的声音响彻全场。
老太太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林志强正偷偷往盘子里堆三文鱼,叉子当啷掉在地上。
“抱歉放错音频。”
林漫关掉录音,“其实我想说的是...”
她突然指向娘家方向,“那栋老宅将改建成儿童心脏病疗养院。”
掌声中,染染举着咬了一半的月饼跑来:“妈妈,这个给外婆!”
冰皮月饼在她手心融化,像一团黏糊糊的雪。
刘美兰夺过月饼砸在地上。
“谁要吃你的...”
她突然噎住,发现周围邻居都在交头接耳。
王太太正把刚才录的视频发到业主群,标题是“势利眼老太现形记”。
“妈您血糖高,不能吃甜食。”
林漫掏出车钥匙,“周律师送您回去?”
她故意提高音量,“对了,明天拆迁队来量面积,记得给童童收好玩具。”
林志强突然冲过来抓住话筒:“我姐是开玩笑的!”
汗珠从他额头滚到眼睛里,“老宅根本不...”
“这是公证过的抵押合同。”
周律师举起文件夹,最后一页母亲的红手印格外醒目。
物业经理凑近看了看:“哎呦,这指纹怎么有点像...”
“像二十年前粮油店的欠条?”
林漫轻声接话。
那年母亲让她按手印赊米,转头给弟弟买了变形金刚。
染染突然指着天空:“月亮出来啦!”
满月悬在老宅屋顶,像父亲葬礼那晚一样圆。
林漫感觉女儿的小手在发抖,低头发现孩子正盯着外婆旗袍上晃动的价签——“特价99元”。
“妈妈。”
染染突然趴在她耳边说,“我们给外婆买新衣服好不好?”
孩子的呼吸带着奶香,林漫喉头发紧。
她看见母亲正弯腰捡镯子碎片,后颈的老年斑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周律师的手机突然亮起。
林漫瞥见屏幕上的消息:“陈老板问赌债尾款...”
她轻轻摇头,把染染举到肩上摸月亮。
孩子咯咯的笑声里,老宅二楼的窗帘猛地拉上,发出撕布般的声响。
窗帘拉上的刺啦声还在耳边回荡,林漫把染染往上托了托。
孩子的小手揪着她耳边的碎发,带着月饼甜腻的香气。
“妈妈,外婆生气了?”
染染的呼吸喷在她颈窝里,热乎乎的。
林漫刚要回答,刘美兰已经冲到了音响控制台前。
老太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在设备上乱按,像在拍打不听话的洗衣机。
“关掉!都关掉!”
她的假睫毛被泪水冲歪了一边。
“死丫头你——”
“妈,注意血压。”
林漫按下口袋里的暂停键,录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周律师悄悄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这边。
林志强突然挤进人群,嘴角还沾着三文鱼酱汁。
“姐,这玩笑开大了。”
他试图搂林漫的肩膀,被她侧身避开。
“玩笑?”
林漫把染染放下来,孩子立刻躲到她腿后。
“就像妈说染染是赔钱货那种玩笑?”
围观的老太太们发出窸窣的议论。
王太太的珍珠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正把手机举得更高了些。
刘美兰的嘴唇开始发抖。
“我什么时候——”
“超市冷藏柜旁边,八月十三号下午四点二十六分。”
林漫掏出手机晃了晃。
“需要再放一遍吗?”
染染突然拽她裙子:“妈妈我想回家。”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小熊玩偶掉在地上沾了灰。
林志强弯腰去捡玩具。
后脑勺的发胶在灯光下反光。
“童童明天家长会……”
他维持着半蹲姿势,像只滑稽的企鹅。
“保安队长月薪四千五。”
林漫用高跟鞋尖把玩偶拨到一边。
“不过夜班补贴另算。”
刘美兰突然抓起餐台上的红酒泼过来。
林漫早有预料地侧身,酒液全洒在了林志强熨得笔挺的衬衫上。
“妈!”
他跳起来抖着衣服。
“这阿玛尼的!”
“废物!”
刘美兰的假发片歪了,露出底下花白的发根。
“你就看着她欺负亲妈?”
林志强掏出手帕擦领子,动作突然停住。
“老宅抵押的事……”
他眼睛瞟向周律师的公文包。
“姐说能宽限三个月……”
“什么抵押?”
刘美兰的耳环甩飞出去,砸在香槟塔上。
林漫弯腰抱起染染,孩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妈,您签过字的。”
她声音很轻。
“就在爸的书房,用他那只英雄钢笔。”
月光照在老宅屋顶的瓦片上,像铺了一层盐。
林漫想起父亲临终时,母亲就是用那支笔签的病危通知书,连墨都没蘸够。
“造孽啊!”
刘美兰突然瘫坐在椅子上,真丝旗袍开叉处露出膝盖上的膏药。
“当初就该把你——”
“把我扔福利院?”
林漫把染染的耳朵捂住。
“像您打掉那两个妹妹一样?”
人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王太太的手机差点掉进喷泉池。
林志强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姐,这话不能乱说……”
“爸的日记在银行保险箱。”
林漫感觉染染在发抖,孩子的蝴蝶结发卡松了。
“要看看吗?”
周律师适时地咳嗽一声:“林女士,儿童医院的设计师约了明早……”
“什么医院!”
刘美兰抓起月饼砸过来,莲蓉馅溅在染染裙摆上。
“那是我和老林的棺材本!”
染染突然抬起头,小脸上挂着泪珠:“外婆不要生气……”
她怯生生地递出半块冰皮月饼。
“给你吃甜的……”
刘美兰的手扬到半空,被林志强一把抓住。
“妈!邻居都拍着呢!”
他急得额头冒汗。
“童童下学期还要转学……”
林漫慢慢擦掉女儿脸上的月饼渣。
“碧湖国际的入学资料……”
她故意停顿。
“周律师刚好认识校长。”
刘美兰的胸口剧烈起伏,金项链陷进皱纹里。
她盯着林志强,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你就为这个?”
“我……”
林志强松开母亲的手腕,西裤口袋里的硬币叮当响。
“姐答应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
喷泉突然开始表演,水花溅到刘美兰的旗袍下摆。
老太太没躲,任水渍在真丝面料上晕开。
“妈,回家吧。”
林漫把染染的小手包在掌心。
“明天拆迁队来,我让他们轻点拆您卧室。”
周律师递来车钥匙时,林漫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痕。
月光把那道白印照得发亮,像道没愈合的疤。
“对了。”
她突然提高声音。
“爸的抚恤金存折...”
满意地看着母亲猛地转头。
“我捐给先心病基金会了。”
染染已经趴在她肩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林漫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感觉掌心里的小心脏跳得很快。
刘美兰的嘴唇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她弯腰捡起裂成两半的翡翠镯子,碎玉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滴。
林志强突然追上来:“姐,那个股份……”
他搓着手,婚戒在路灯下反光,“能不能先预支点……”
林漫低头看染染的睡脸,孩子嘴角还沾着月饼屑。
二十年前的中秋夜,弟弟啃着蛋黄莲蓉,她只能舔包装纸上的油星。
“周律师会联系你。”
她转身走向别墅,高跟鞋踩碎了一地月光。
身后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弟弟焦急的劝阻声。
染染在梦里嘟囔了一句“外婆吃糖”,小手攥紧了她的衣领。
林漫抬头看老宅二楼的窗户,那里有道人影正死死盯着这边。
窗帘缝隙透进的晨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林漫蹲在纸箱堆里清点染染的玩具。
小熊玩偶的右眼彻底开了线,棉絮像记忆里那个被拆坏的布娃娃一样漏出来。
“妈妈,周叔叔来啦!”
染染光着脚丫从玄关跑回来,手里举着张烫金名片。
孩子睡衣上沾着搬家公司的灰,蝴蝶结发卡歪在耳边。
林漫用皮筋把头发扎紧,看见周律师站在门口整理袖扣。
他今天没穿西装,浅灰毛衣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打扰了,这是基金会初步方案。”
文件夹沉甸甸的,封面烫着“童心医疗基金”的凹凸字样。
林漫翻开时闻到油墨味,第一页就是老宅改建效果图,儿童病房的窗户全是彩虹形状。
“预算比预期低?”
她指尖停在数字栏。
染染正踮脚够她放在高处的维生素瓶,小短腿在凳子上晃晃悠悠。
周律师伸手扶住凳子:“陈老板赞助了部分建材。”
他无名指上的戒痕被袖口遮住,“他女儿也是先心病患者。”
林漫突然想起父亲咳血那晚,医院走廊里抱着氧气瓶的小女孩。
染染终于抓到药瓶,兴奋地摇晃:“妈妈,给新小朋友吃!”
“这是儿童专用。”
她拧开盖子倒出粉色小熊软糖,染染立刻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周律师的喉结动了动,像在咽下什么话。
窗外传来破碎声,老宅方向腾起灰尘。
林漫走到落地窗前,看见挖掘机正推倒她曾经的卧室墙壁。
阳光穿过扬尘,像极了父亲葬礼那天的细雪。
“刘女士今早搬去了老年公寓。”
周律师站到她身旁,手机屏幕亮着转账记录,“林志强预支了三年工资。”
染染突然挤进两人中间:“周叔叔,你会弹钢琴吗?”
她拽着律师的毛衣下摆,糖渍在上面留下黏糊糊的指印。
“会一点。”
周律师弯腰时露出后颈的疤痕,像道褪色的琴键,“我母亲是音乐老师。”
林漫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被母亲卖掉的二手钢琴,那是父亲用加班费买的。
染染已经拖着周律师往琴房跑,孩子雀跃的背影和二十年前的自己重叠。
琴声响起时,林漫正在核对医疗器械清单。
是《献给爱丽丝》,弹到第三小节就卡壳了。
染染咯咯的笑声混着周律师无奈的辩解:“真的只会一点……”
手机突然震动。
林志强的短信带着错别字:“姐,妈把镯子碎片埋爸坟边上了。”
后面跟着拆迁队的现场照片,她旧卧室的书桌裂成两半。
琴声又响起来,这次是《小星星》。
染稚的跟唱跑调到云端,周律师低声数着拍子。
林漫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阳光在屏幕裂痕上折射出彩虹。
“妈妈来一起唱!”
染染冲过来拉她的手,小熊软糖的甜味扑面而来。
孩子掌心有细小的汗,像晨露沾在花瓣上。
周律师的尾戒在琴键上反光。
他弹错一个音,染染立刻夸张地捂住耳朵。
林漫突然发现律师左腕有道淡疤,和她被灶台烫伤的痕迹一模一样。
“基金会需要医疗顾问。”
周律师递来聘书时,指腹蹭到她的虎口。
那里有常年握笔的茧,像父亲留下的钢笔磨出的印记。
染染抢过聘书当扇子,纸张哗啦作响。
林漫看见条款里写着“患儿家属优先就业”,眼前闪过母亲把童工招聘单塞给她的那个雨天。
“周叔叔留下吃饭吧!”
染染已经爬到餐椅上,把番茄酱挤成爱心形状。
周律师的耳尖红了,他低头整理文件时,林漫看见他后颈的疤痕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其实...”
律师的声音比琴声还轻,
“我母亲认识您父亲。”
他掏出发黄的照片,年轻时的父亲站在合唱团里,旁边是穿白裙子的女教师。
染染用沾满番茄酱的手指戳照片:“这个阿姨好像妈妈!”
林漫的呼吸凝滞了,她认出父亲藏在相片角落的钢笔,正是母亲说“丢了”的那支。
搬家工人敲门问玩具箱放哪,琴声戛然而止。
周律师迅速收起照片,但林漫已经看清背面的字迹:“给漫儿的十八岁礼物”。
染染把最后颗小熊软糖塞进周律师手心:“叔叔吃糖就不疼了。”
她指着那道疤痕,眼神清澈得像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林漫握聘书的手微微发抖。
阳光移到了钢琴的黑键上,像父亲教她认谱时点的节拍。
远处传来老宅最后的倒塌声,惊飞一群白鸽。
白鸽的羽毛飘落在钢琴盖上,染染踮着脚去够,小皮鞋在地板上打滑。
周律师伸手扶住她,孩子顺势把沾着番茄酱的手指蹭在他袖口。
“叔叔你看!”
她举起刚画好的蜡笔画,
“这是我们的新家!”
纸上的太阳歪歪扭扭,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面。
林漫整理文件的手顿了顿。
染染已经蹦跳着把画塞进基金会企划书里,正好夹在预算表和设计图中间。
“妈妈,周叔叔说新家有海豚喷泉!”
孩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发卡上的水钻硌在皮肤上。
“染染,别打扰妈妈工作。”
周律师蹲下来整理孩子歪掉的衣领,指尖沾到一点番茄酱。
林漫注意到他无名指的戒痕比昨天淡了些,像是刻意用粉底遮盖过。
窗外传来最后一声轰响,老宅的烟囱倒塌了。
染染捂住耳朵往周律师怀里钻,蜡笔从口袋里滚出来。
“外婆会来看海豚吗?”
孩子仰起脸问,睫毛上还粘着糖霜。
林漫把企划书合上,蜡笔画在封底压出凸痕。
周律师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是陈老板发来的建材清单,最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令尊的钢笔已找到”。
“妈妈?”
染染拽她袖子,“周叔叔说你会弹《小星星》。”
孩子的手心汗津津的,捏着颗融化的小熊软糖。
林漫望向钢琴,阳光在黑键上投下父亲教她认谱时的影子。
周律师突然站起来:“我去看看搬家进度。”
他的袖口擦过林漫手背,留下极淡的松木香。
染染追到门口又折返,从玩具箱底掏出什么塞进林漫包里。
“秘密!”
孩子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草莓洗发水的味道飘过来。
林漫摸到包里是张对折的纸,展开看见三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右下角贴着周律师昨天给她的名片。
琴房传来试音的和弦,是《献给爱丽丝》的前奏。
染染尖叫着跑去纠正:“不对不对!是星星!”
林漫把画重新折好,发现背面用荧光笔写着“爸爸”两个字,圆圈画得特别大。
周律师的脚步声停在走廊。
“车准备好了。”
他声音有点哑,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钢笔盒。
林漫看见盒角刻着父亲名字的缩写,和她被母亲当废品卖掉的文具盒一样。
染染已经拖着行李箱在玄关转圈,小皮鞋踢到搬家工人留下的胶带卷。
“妈妈快点!”
孩子脸颊红扑扑的,“周叔叔说海边有贝壳城堡!”
林漫拎起包,蜡笔画在文件袋里沙沙响。
周律师突然递来钢笔盒:“这个……应该物归原主。”
他耳尖发红,像染染偷喝果汁时的样子。
阳光透过门廊照在钢笔上,镀金笔尖闪着细碎的光。
林漫认出这是父亲总别在口袋里的那支,墨囊里还有干涸的蓝黑色。
染染踮脚去够:“外公的!”
“你怎么找到的?”
林漫声音发紧。
周律师低头整理袖扣,后颈的疤痕露出来:“陈老板在赌场储物柜发现的。”
他顿了顿,“我母亲……曾经帮林老师保管过。”
染染已经钻进汽车后座,正把画着全家的蜡笔画贴在车窗上。
周律师拉开副驾驶门又停住:“副驾还是……”
他的金丝眼镜被阳光照得反光,看不清表情。
“坐后面陪染染吧。”
林漫把钢笔别在包带上,金属扣碰出清脆的响。
二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别着笔去学校,钢笔在讲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引擎发动时,染染突然趴到前座椅背:“妈妈,周叔叔说新学校有钢琴课!”
她的蝴蝶结发卡勾住了林漫的发丝,带着草莓香波的甜腻。
后视镜里,周律师正帮孩子系安全带,手指在卡扣上停顿了两秒。
林漫看见他腕表下露出道白色疤痕,和她被热汤烫伤的痕迹几乎重合。
“基金会的事……”
周律师突然抬头,后视镜里两人的目光相撞,“如果你不方便……”
“很方便。”
林漫挂挡的手很稳,父亲教她骑车时说过同样的话。
染染在后座哼起走调的《小星星》,蜡笔画在车窗上投下彩色的光斑。
转弯时,钢笔盒从包里滑出来。
周律师弯腰去捡,后颈的疤痕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像道未完成的五线谱。
染染用沾着糖渣的手指去摸:“叔叔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
周律师的声音轻得像琴键弱音踏板,“和你妈妈小时候摔的跤一样。”
他忽然噤声,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
林漫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想起七岁那年从单杠摔下来,是父亲背她去医务室。
母亲在病房外数落:“丫头片子学什么体操……”
“妈妈!”
染染突然指着导航屏幕,“还有十分钟!”
孩子兴奋地踢着前座椅,蜡笔画被震得飘落到周律师膝头。
他小心地抚平褶皱,三个笑脸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林漫降下车窗。
海风裹着咸味涌进来。
染染的欢呼声里,她听见周律师极轻地说:“你父亲……一直留着音乐会的票根。”
他的袖口擦过蜡笔画,发出纸张摩擦的细响。
后视镜里,老城区最后一片屋顶正在消失。
染染把脸贴在车窗上,蜡笔画里的彩虹与真实的海岸线重叠。
周律师摘下眼镜擦拭,没戴戒指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那个疤痕……”林漫突然开口。
海风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像童年被母亲撕碎的琴谱。
“火灾。”周律师重新戴上眼镜。
“我母亲抢救学生那晚……”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陈老板发来照片:烧焦的音乐会门票上,隐约可见父亲的字迹“带漫儿听海”。
来源:雪地陶醉堆雪人